陈王见到砚清云时,已是次日早朝之后。

    萧铭尘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宣召了砚清云。当听到消失已久的砚清云已经到达勤政殿门外的时候,纵然萧铭尘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陈王,此刻他的眼神里也全然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高兴,毕竟这孩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除了平素练兵,他们几乎朝夕相处,面上是君臣,其实俩人的感情俨然已如兄弟一般。

    “大王,砚清云已在殿外等候,是否现在就宣他进殿?”殿外的侍卫进来通传。

    “宣他立刻进来吧。”萧铭尘说,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但还是难掩欢喜期待之情。

    少时,就见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的少年翩翩而来,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风华正茂耀风姿。“臣,砚清云拜见大王!”少年掷地有声,规矩礼节一样不少。

    萧铭尘闻言大喜,昨日江映雪还同他说,砚清云如今失忆,他心里着实失落难过了一阵子,谁知今日见他这般,正如江映雪的猜测一般,似乎他与往日在殿上的风姿并无什么异样,因此萧铭尘心中欢喜。

    他忙上前扶起少年:“砚将军请起!”说完又叫赐了座。

    见少年谦逊少言,仍旧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萧铭尘不得不试探地开口问道:“将军,你可还记得寡人吗?”

    砚清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说:“是否是江映雪同大王说我如今失忆?”

    萧铭尘心中一惊,暗道:“他如何知晓映雪同自己说了什么,难道他真的只是故意假装?!”

    见陈王惊讶的样子,砚清云心里惶恐,他摸不清陈王此刻是欢喜多一些还是诧异生气多一些,忙起身跪下请罪:“请大王恕臣欺君之罪,臣并非有意为之。”

    “你且起来,给孤细细讲来!”萧铭尘知道他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所以心里并无怪罪之意。

    “是!”砚清云领命起身,只见他脸色沉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道:“当初臣被卫军算计,为免被俘,不得已跳下悬崖,幸好落在一树枝上,才得保住性命。当时已经身受重伤,但心里想快些回到军营好有所应对。谁知在挣脱树木时难以用力,掉落在崖底的河流之中。”

    萧铭尘听他说到此处,不由庆幸道:“幸好被树木所阻,不然恐怕……”

    砚清云想起那日的情形,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当时谁知跳下去是什么情形,在他决心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抱着必死之心了,幸好上天眷顾。

    萧铭尘看他沉浸在回忆之中,知道他还被苦痛缠绕,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后来呢?”

    砚清云听到陈王的话,才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失态了,竟忘了回话。

    他略沉吟一下,继续讲道:“后来……后来被一男子所救,那人医术高明,且聪明绝顶,一路上带着臣躲避卫兵查巡,连同陛下派来寻我之人也被他轻易躲掉,只是一路带我往陈国而来。”

    萧铭尘不由问道:“那人就是江映雪的师父吗?”

    “大王圣明!”砚清云沉声道,是的,他几乎差点将此人当做陈王派来接应他之人,一路上都对此人礼数、信任有加。

    “他是如何知道你是陈国人的?”萧铭尘心中疑惑。

    “我想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来寻江映雪,才顺道将我带到了陈国而已。”

    原来是这样。

    砚清云见陈王陷入沉思,于是问道:“大王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萧铭尘摆手示意。

    “因摸不清此人身份,又见他计谋不俗,所以微臣才不得不将计就计,假装失忆!”砚清云顿了顿,“一则避免引来士兵盘查,二则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谁知到了京都之后,更叫人耐人寻味的事情发生了。”砚清云停了下来,看向萧铭尘。

    萧铭尘疑惑道:“什么事?”

    “此人竟同姜国公主江映雪是旧相识,且二人定有什么目的,臣曾偷偷跟踪那人,听到二人密谋报仇之事。”

    见陈王并没什么反映,砚清云接着道:“因此,臣不得不继续假装,好蒙蔽二人。今日只同大王讲出,万望大王恕我隐瞒之罪。”砚清云说罢又欲起身请罪,却被萧铭尘制止。

    “你所说的,寡人都知道了。他二人相识之事,昨日江映雪也同我提起了,我想她对你……并无什么坏心思。”

    说到此处,萧铭尘特意看了砚清云一眼。

    “至于报仇之事,你放心,孤早已安排了人在他们身边。”萧铭尘说着起身行至砚清云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先好好回府养伤,孤会再派太医过去为你调养。”

    “多谢大王!”

    “你暂且还是装作失忆,在云安府中帮寡人暗中探听消息,对那个上官慕白多加监视,但是一定要小心,切记不要漏了马脚。”萧铭尘又特意嘱咐道。

    “是!”砚清云躬身答道。

    其实萧铭尘心中明白,江映雪心中的恨并非一日两日可消,她大约从未放弃过报仇的念头,当初那个想于阵中射杀他的人怎会如此轻易饶过自己。

    只是他心中存着侥幸,想着她或许同其他小女子一般,能感念自己对她的心意,日渐忘记那些打打杀杀的报仇之念。尤其是在江映雪为他换血救他一命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谁知听了砚清云所说,萧铭尘才终于相信,江映雪始终是江映雪,是姜国的公主,是亡国了的姜国公主。

    既然如此,他亦不能被那救命之恩迷惑,还要加倍地提防着她,和她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师父。

    用过午膳后,砚清云回到了云安府。

    上官慕白并未多问什么,只问他用不用叫人给他备饭。

    砚清云回说自己在宫中已经用过午膳。

    上官慕白点头应声知道了,就叫他进屋休息了,还嘱咐说,他的身子还未好全,还要多休息。

    砚清云道了声“多谢”,也便回自己屋中去了。

    躺在床上,砚清云始终睡不着,他心里十分忐忑。

    虽然他与大王定下了计谋,可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上官慕白纵然有心思有算计,可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从未害过什么人;还有江映雪,当初是他将她带到了陈国,也算是从雪中大漠救过她的性命,自己还曾存过喜欢她的心思。

    这些都让他矛盾不安,他想,自己是否过于冷漠,心中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二人。

    砚清云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家国面前,什么情感都该放到一边,这些恩恩怨怨,时间会给定论和答案。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要到成婚的日子了。

    虽然江映雪心中对此并无多大的期待,可自从上次砚清云觐见过陈王之后,陈王萧铭尘就少来她这里,偶尔来了也只是寒暄几句,问她是否真的做好了同他相守一生的准备。

    每一次,江映雪都认真而肯定地回答了他,可他仿佛不相信一般,依然坚持在每一次来的时候反复询问。

    这让江映雪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她看向他郑重送来的嫁衣,那是他母后的嫁衣,是萧铭尘表达的真心,他大约真正将这场婚姻看做相守一生的誓言,而自己却轻而易举地将这些当做筹码,她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儿戏,不该如此辜负别人的真心。

    视线模糊之间,江映雪眼前恍惚闪过了那日贤妃大闹长乐宫的一幕,又依稀浮现出德妃被贬谪时的凄惨之像,呵,帝王哪有什么情谊,不管是她还是陈王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嫔,不过都是权力之下棋子。陈王娶她,不过是因为现下她是他的棋盘中最有利的一颗棋子罢了。

    是的,她要保持清醒。这样一想,江映雪的心里方才安慰了许多,什么亏欠,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章节目录

江山如卿卿如雪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抹凡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抹凡尘并收藏江山如卿卿如雪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