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回春丹的药效,灵力在体内游走几周,沈竺感觉伤口处有轻微的麻痒,像是在结痂,又像是在长出新的血肉。

    “谢谢你。”他道,“师姐。”

    说罢,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华殷后颈处已经干涸的血渍上。

    他方才实在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竟然会直接上嘴咬人,咬的还是于他有千万恩情的师姐。

    沈竺看着那处血渍,虽自责,但又不免存了几分卑劣的心思。

    华殷随口应道:“你乖乖听话,才是真的谢我。”

    沈竺坐起身,胳膊撑在身后的床榻上,仰头看华殷:“师姐,你同云山宗联手,非走那条路不可吗?”

    华殷盯着方才自己抹在他脸上的那道血痕,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也不是非嫁不可……”

    沈竺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在等待一道能将他就地赦免的圣旨。

    华殷迎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但我想。”

    沈竺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想?”

    华殷颔首:“联手是为其一,保护浮玉宗是为其二……其三,我还有私心——”

    她认真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很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我想站到最高处看看,云山宗是一块很好的跳板……你能明白吗?”

    沈竺眼中露出少许迷惘,似懂非懂,转而又化作恳求:“你给我一些时日,或许我也可以助你。”

    华殷盯着他看了会儿,垂下眼睫:“……我不喜欢等。”

    沈竺的心被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刺得生疼,转瞬被汹涌袭来的无力和自卑淹没。

    是啊,他怎么敢提出让师姐等他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

    沈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着床榻上铺着的几块破布,指节泛白。

    他眸色沉沉,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薛明樾走进来时尽数吞了回去。

    那个人,连日光都是偏爱他的,斜洒在他衣袍下角,一飘一荡,晃得他眼睛一阵刺疼。

    沈竺不得不承认,他完全比不过这个人。

    华殷转过脸去,看见站在门口的薛明樾,笑了笑,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师弟他……”

    话未说完,她的手腕被沈竺一把抓住。

    “师姐。”沈竺固执地抿了抿唇,赌气一般地说道,“我会跟他去云山宗。”

    华殷松了口气:“好……”

    沈竺紧接着道:“……可我一定会站在山门外,拦下师姐。”

    他目光灼灼,从华殷脸上转移到薛明樾脸上:“一定。”

    薛明樾瞥他一眼,对他眼中的敌意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华殷。

    华殷只觉得心有些累,抬手想要将沈竺的手抹下去。

    沈竺抓得更紧了些。

    华殷看着他,平静地开口:“松手。”

    沈竺迟疑了一瞬。

    华殷趁势将他的手甩开,转过身背对着他:“……你尽管试试。”

    她走到薛明樾身前,抬眼看向他:“有劳你将这小子拎回去了……他若找你麻烦,动手打就是了。”

    薛明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打都可以吗?”

    华殷默了默,补充道:“……别打头,别打脸,别——”

    她顿了顿,无奈地笑了一下:“别打太狠。”

    薛明樾轻轻颔首,又问道:“方才我见你后颈上有血迹,何时受的伤?”

    华殷回头看了沈竺一眼,见他活像个被抛弃了的狗崽子,眉毛眼睛都耷拉着,视线却紧紧追随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把人给欺负了。

    明明是这小子动嘴咬人来着。

    她撇撇嘴:“……被狗咬了。”

    说罢,华殷抬步走到庙外。

    外面日头渐盛,她看见慕微吟和慕栖山站在一处,动了动嘴唇,道:“节哀。”

    慕栖山显然是听薛明樾讲起过浮玉宗今夜的遭遇了,也无力地安慰她道:“……你也是。”

    慕微吟拉起她的手,担忧道:“姐姐……”

    慕栖山恨恨道:“天杀的褚成君,天杀的魔教,华殷,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报了此仇,你可不要被我甩下太远!”

    慕微吟霎时间翻了个白眼:“哥,你少说大话了,是你要小心别被姐姐甩下太远!”

    华殷嘴角噙笑,看见两人这样,仿佛一切还像初时一般,只不过此时,是两人心照不宣地试图遮掩烙在心头的伤痕。

    但烙印毕竟是烙印,岁月无法将其抹去,唯有手刃仇敌,将那块烂掉的皮肉生生剜去,才足以告慰亡魂。

    *

    回到浮玉宗,华殷将院内一间小屋收拾出来,腾给慕微吟住。

    慕微吟是见什么也稀奇,里里外外地将华殷的小院逛了个遍,最后跑到那丛血芙蓉前面,喜滋滋道:“姐姐种的灵植长势真好,不像我哥,种出来的东西都蔫蔫的,难看得很。”

    华殷摸了摸青绿色的枝叶,不由好笑:“怎么,你哥不但喜欢养灵宠,还喜欢种灵植啊?”

    她暗暗感叹,少爷好雅兴。

    “是啊,他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了!小时候爹爹没少为他院里那些上蹿下跳的灵宠头疼!”

    说罢,慕微吟不由恍了下神。

    华殷见状,介绍道:“这是丛血芙蓉,须得养上百年方才开花。”

    “血芙蓉……”慕微吟的注意力被拉回来,重复了一遍,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啊!可是姐姐在宗门大比上使出的那招芙蓉惊春?”

    华殷两眼一弯,笑道:“那是假的,是用我的一滴指尖血幻化的。这丛是真的血芙蓉。”

    慕微吟发现一片脱落的叶子,捡起来吹去上面沾染的泥土,仔细嗅了嗅:“好清新的香气。”

    她将那片叶子举高,逆着日光,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见。

    “姐姐,你肯定很喜欢这丛血芙蓉。”慕微吟眨了眨眼,透过叶脉打量着这片青叶,“我哥为什么养不好灵植呢?就是因为他对自己养的灵宠倾注了过多的爱意,等不及灵植长好就任由他的灵宠将嫩芽吃掉了。”

    她喃喃道:“我哥心是偏的,所以才会将灵宠养得那般好。”

    “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我的心也是偏的?”华殷失笑,“我可只种了这么一丛灵植。”

    慕微吟嘿嘿笑:“那姐姐便是将全部的爱意倾注在这些血芙蓉上!”

    华殷闻言,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将它们养得这般好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沈竺。

    他在精心呵护血芙蓉的时候,浇灌的难道也是爱意吗?

    华殷从不曾忽略过沈竺眼中的情感,但她觉得那更像是依赖,是她将他强行绑在身边,又屡次戏弄于他,才叫他生出的错觉。

    她演技精湛,而他入戏太深。

    没了系统的强行绑定,华殷并不觉得他们两个非对方不可。

    至少,她对他只是怜惜。

    华殷想,应该吧,只是怜惜。

    慕微吟见华殷不知想什么想得出了神,便将叶子贴上她的鼻头:“姐姐,想什么呢?”

    华殷回过神来,亦闻到了慕微吟所说的清新香气。

    “师姐!”

    南照急急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函。

    她跑到华殷身前,两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华殷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信函上,问道:“什么事,跑这么急?”

    南照一脸惊恐,将手里的信函举到华殷眼前:“这信是师尊让我转交于师姐的,说、说是……”

    慕微吟颇为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啊?”

    南照咽了咽口水:“云山宗的聘书。”

    华殷波澜不惊地接过,扬了扬眉梢:“动作还挺快。”

    南照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一个拳头:“师姐,你……”

    华殷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冷静,口水要流出来了。”

    南照连忙合起上下嘴唇,还特意又咽了咽口水:“师姐,你要同云山宗那位结亲,那……小师弟怎么办?”

    慕微吟的表情可谓是变得十分精彩,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巴巴地等着华殷的回答。

    华殷灿然一笑,迅速在南照脑门上敲了一下:“我给自己选的婚事,同他有何关系?什么叫他怎么办,他自然是潜心修炼争取早日结丹。”

    南照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难怪小师弟离开宗门了,怕不是提前从师姐这里得知此事,接受不了,便干脆下山了。”

    “那他还挺可怜的。”慕微吟附和道,看向华殷时满眼狡黠。

    华殷叹了口气,打发南照走人。

    南照一步一回头,很认真地劝道:“师姐,虽说小师弟对你有情,但那毕竟是他自己的事,跟师姐没有关系的,师姐可莫要太放在心上……”

    华殷十分配合地点头:“好,我知道了,快去修炼吧。”

    南照这才安心走远了。

    华殷翻看手中的信函,其上只有一个云纹印记,稍一用灵力催动其内的灵印,几行字便显现出来。

    信上说,婚期定在十日后。

    慕微吟凑过去跟着看,脸上笑开了花似的:“太好了,姐姐,我早就觉得你和薛大哥很般配了。”

    华殷不信:“那你还想着撮合我和你哥?”

    慕微吟挠挠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个嘛,人难免会做几件糊涂事,对吧?”

    华殷笑而不语,收起那封信函。

    “我想去看看大师姐,你先自己待会儿吧。”她又看了一眼那丛血芙蓉,道,“闲着没事就帮我浇一下花……”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调侃道:“要用爱意浇灌它们,用爱意,知道吗?”

    慕微吟脑中一道灵光划过,脱口而出道:“姐姐,这血芙蓉……该不会是你那小师弟养的吧?”

    华殷没应声,径直御剑离去。

    慕微吟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丛血芙蓉上,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看得她直摇头:“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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