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交界处的昆仑山长年被冰雪覆盖,参天的古树隐于浓白的水雾之后,一片仙人之境。

    瑶池的莲花又开了,只是有些才开了一半,浅浅的粉色上边还有一抹白尖。

    一只素白的手折了一抹正盛的莲花,低眉回到小亭,将手中鲜嫩的红莲递给正坐着的女子。

    女子接过红莲,漫不经心的在红莲上抚过,抬头露出一张脸了,额间一抹金色的花钿,一双丹凤眼勾勒出一丝风情。

    “唉,当年我扔下阴阳镜,本是为了助你早日归位,未想反而害了你。”

    晏清敛了眉眼,道:“王母当年也是一番好意,只是世事无常。”

    手中的莲花缓缓开了,粉白的花瓣娇娇的,沾着水珠。

    玉母轻轻抚过,是微凉的触感。

    当年天界劫然在即,天的边界汲汲可危,仙人又有大批要熬过天人五衰。她本就掌管众仙,因恐众仙难熬,她与司命为渡引新仙之事忙碌,等她听闻天帝下凡渡劫时已无法挽回。

    于是她折了一枝莲花,让其携阴阳镜下凡,希望阴阳镜可更快引得天帝归位。谁知一步错步步错,乃今情劫都未渡成功。

    玉母将红莲一抛,当即幻化成一位粉衣女子,道:“去把阴阳镜拿来。”

    粉衣女子盈盈一拜,当即退了出去。

    看着天帝早已半白的头发,玉母面上一片愁容,“你这情劫可还有办法?”

    晏清摇头,“恐是不行了,月老因着红线一事烦忧至今也无解。”

    面上带着怒意,玉母恨道:“魔尊可恨,也不知从哪盗取的天木,刻了你的名字,还绕上红线,害你至此。”

    天帝乃天孕,本不在六界之内,月老虽掌天地六界姻缘,却是管不了天帝的。

    当年乾战存了私心,哄骗月老给他和楚宁牵了三世姻缘。红线一牵,天道认可,就连月老也无能为力,为此月老把乾战和楚宁的名字单独放在了一起,那知就因此被人钻了空子,把红线牵了天帝和楚宁。最让人心慌的是这红线牵上了。

    月老掌姻缘,这红线却是不能乱牵的,牵错了红线,一世便断,那怕牵对了,有个几世情缘都是少见。凡人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下肚,前尘往事皆是过往,姻缘自然了了。

    唯有那苦命鸳鸯求到月老庙了,月老心生怜惜,再给他们牵一次姻缘线,续上一段情缘。

    当时妖魔肆虐,天的边界将破,天帝迟迟未归位,王母又被天界仙人五衰所累,司命命盘坠入深渊。

    玉母一想,下命天帝归位,这一看天帝这是准备和妖谈个长长久久的恋爱不成?!玉母遣了梦神下凡,拆也没拆成。众仙也是苦恼,月老自然不例外。

    月老一日心奇,去看了楚宁的名字,仔细一看,红线另一头牵的却是天帝,当场吓晕了过去。而与亁战的早就断了。

    月老醒来后就要拆了这红线,拉了两个小仙童日夜也拆不开。于是去找了老君,借了一味真火,置于其下也烧不断,又上月宫去寻吴桂,日夜不断砍线,结果依旧没用。

    月老又给天帝和楚宁各牵了数百段姻缘,谁知这线还没给天帝牵上就断了,楚宁的到是牵上了,可还没一世也断了,唯有与天帝的红线数千年来崭新如故。

    “月老也是可怜。”玉母又叹道,此时粉衣女子走了过来,纤纤素手捧着阴阳镜,身姿摇曳,步步生莲。

    王母接过阴阳镜递给晏清。

    “玉母这是…”晏清接过阴阳镜,上面倒映着他一头灰发,面上迟疑。

    “我知你心意,今日找你来便是为了下一任天帝之事,你属意乾战,我也同意,只是他现在在月宫里砍着红线,你去劝告一二。”

    晏清抬头,眼里满是诧异,看着王母平静的脸,晏清收好阴阳镜,对着王母郑重的缓缓一拜。

    “多谢。”

    玉母却无奈摇头,低叹,“你自去吧,你已尽力了。”

    听闻天帝来了,月老急急出来迎接,也不敢抬头,只道:“天帝。”

    月老本来成仙时年岁便不小,又因为天帝情劫一事,生生老了几岁,眉眼一片愁苦。

    “乾战可在里面?”晏清虽这般问,脚步却未停,果然乾战正在里头。

    乾战回头一看是天帝,停了动作,垂眉退到一边。

    晏清停在红线前,看了一眼乾战,道:“明日你去昆仑山拜见王母。”

    乾战听此抬头,却没有说话。因为他当年的私心,害的不仅仅是好友和一位狐妖,而是六界。愧疚足以压垮他的双肩,昔日意气风发的将军早就失去一身锐气。

    “你们都退下吧。”小仙童那里见过天帝,早就吓傻了,此时一听天帝发话,当即退了出去。

    月老和乾战也离开了。

    晏清垂下眼睫,长长的眼睫下一片阴影,看着依旧被火烧着的红线,他捻了起来,触手却没有热意,相反细细软软。

    明明看着这般脆弱,却是烧不断,砍不断。

    脑海里情绪翻涌,红线承载的是两人的记忆,而今只有他困守此方,另一人早已潇洒自在。

    抬手按住心口,隐隐作痛,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冷冰无情的眉眼,握住匕首的手,柔软,细白,却是彻骨的寒意。

    攥紧手中的红线,晏清怔怔出神,他不甘啊,红线未断,他不信他们的缘分尽了。

    “天帝”身后的声音恐慌不安,晏清一回头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月光,他此刻的眼里是遮不住的恐惧,顺着他的目光,晏清看到了自己早已彻底雪白的发丝。落在手上,也不知是手还是发。

    晏清松开红线,走了出去,月老跟了几步,踉跄跪地,“天帝…”

    晏清却没有停步,他只去了月宫,就转身下了凡,去了妖界。

    听到小狐狸说外面有人求见时,楚宁就感受到了。天帝是六界之主,仙力无边,现在天人五衰,一身的仙气不断外泄,楚宁又怎么不知道。

    小狐狸睁着好奇的眼睛,稚嫩道:“族长,外面有一个人要见你,他好奇怪,衣服是白的,肤色是白的,头发是白的,连眉毛都是,看着好吓人。”

    楚宁心里却是茫然,原来天帝已是这般模样吗?

    “楚宁。”她抬眼便望进一双霜雪无边的眼睛,里面那样黑,倒映的她却是万种柔情。

    看着递到眼前的阴阳镜,楚宁迟疑着,没有接过。

    “楚宁。”他又唤了一声,却隐隐带着哀求。

    眼前的男人很难与传说中的天帝联系起来。天帝是六界之主,向来代表天道,不沾凡尘,不入红尘,他就是你连看一眼都是亵渎的存在。

    而眼前的男人一身衰败之气,眉眼是恳求,渴望还是太多的情绪,他早已坠入尘网,沾染了人间烟火。

    楚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接过了阴阳镜,大约是怜悯吧,但她也不想给予不切实际的希望,便道:“我不喜欢你。”

    男人面色平静,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却回了话,“我知道。”

    楚宁看着阴阳镜,突然起了一丝好奇,她的过往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听着总似隔着什么,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看到自己的父母给她下了咒,为了九尾狐族最后一位幼崽。

    漆黑的山洞里铺着厚厚的稻草,外面是狂风骤雨,深黄的草中是一抹白色,小狐狸低声叫着,瑟缩在草堆里,它很冷。

    然后她被拥入了一个怀抱,那是一名书生。也许是幼崽的天性,它极为依赖书生。但不过三年书生便病气了。

    小狐狸修得人形,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和楚宁一模一样。她想找到书生,她认为了一个人。

    那人说你想找他得去鬼界,要想入鬼界,你要龙气护体才能闯过小鬼,过了奈桥,到了深渊见到鬼王,去寻寻。

    本来常人不用如此,偏那书生被你吸了精气,好好的八十寿命早夭,这魂自然找不到。

    小狐狸信了,她找到一国太子,骗得龙气,转身就被那人打伤,龙气也没了。

    第三世,她失去了记忆,却依旧找到了书生,他成了一名道士。

    好景不长,小狐狸的身份曝光了,天阳宗不是圣人,为了九尾狐开始追杀。

    小道士一路相护,无奈不敌,最后把她藏到了青城派的藏剑池。

    青城派是大派,这藏剑池对青城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谁也没想到小道士这般大胆。

    但小狐狸还是受伤了,她拉着小道士的衣袖不肯放,小声呜咽。

    “你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接你。”

    小道士轻轻抚摸小狐狸,眼里满是不舍,说完绝然离开。

    一年又一年,小狐狸又失去了记忆,但她记得约定,记得她要等一个人来接她。

    某一天她等到了。

    某一天她与乾战的红线断了,牵上了天帝的红线。

    小狐狸爱上了道士,却心里很是别扭,她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有人告诉她世上有一面镜子,叫阴阳镜,你找到它一切就明白了。

    于是她骗着少年和她下山去寻阴阳镜,在柳庄她又遇见了她。

    楚宁垂着眼,默然无语。

    “我们回去吧,我不想找了。”楚宁看着小狐狸,突然明白她为何说这句话。

    小狐狸害怕了,她认错人了,她违背了约定,她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年。

    可是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司命的命盘坠入了深渊,她拿回了记忆。这是他们的劫。

    梦神下界,织上一场梦,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没有人说得清。

    “我没有骗你。”晏清看着镜面上的画面,低低道。

    天帝归了位,楚宁自愿补天。

    “那时人间地狱,六界秩序不容有失,我把记忆封进了一些物件里,我想解决完这些,就取回记忆的。”

    他安排了一切,楚宁却死了。天帝入了魔,与鬼王做了交易,借了命盘。

    他以为他们可以重来,重新认识。

    从他们的再次初遇起,不过又是一场局,一场他们的局。

    晏清看着楚宁,问道:“你可愿渡我。”

    目光从白发上一划而过,楚宁看着阴阳镜上面定格的画面,一把匕首刺进了道长的心口,鲜血浸透了衣衫。

    “好。”

    那怕我失去过往所有的记忆与情感,但当你在我面前,我依旧感受了压抑不住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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