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而死,此生无悔。"

    “……而那位传奇战神,便是当今的太子——褚止殿下”,在大宣的边境并州都城最大的酒楼里,一位说书先生挥舞着折扇,两撇小胡子在唇边颤动,慷慨激昂地飞着唾沫星子。

    大宣王朝宏靖年间,随着王室的日渐式微,各藩镇诸侯王逐渐不再遵从宣王室的约束与调遣,开始互相攻伐、争相称霸或割据一方。

    为加强中央集权,宏靖帝采纳朝中众臣建议,削减藩镇诸侯王势力。这引起了不满利益受损的南境淮王联合楚王,于宏靖十年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造反,一路北进直攻京城。

    而这些年来,大宣皇帝贪图享乐不理朝政,朝堂大臣勾心斗角,外部内部皆腐败不堪,早已不复当初的辉煌。

    宏靖帝眼观满朝文武,这才猛然发现敌军兵临城下之际竟无一可用之将,火急攻心直接病倒,没了主心骨的整个京城顿时陷入莫大的恐慌中。

    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人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挺身而出,拯救百姓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

    如今正值宏靖十四年孟冬,并州在一个月前突遭北狄进犯,一时间伤亡惨重,不得不上报朝廷请救兵,皇上得知消息后立马召正在淮州平反的太子前往并州进行支援。

    “……且看这次太子殿下如何勇猛战胜北狄老贼,还我州安宁!”说书先生板子一敲,宣告今日份讲书结束。

    “好!” “说得好!”“殿下定会还我们安宁!”“……”台下众人听完顿时激动起来,纷纷起身挥舞拳头,呼好声和崇拜声此起彼伏。

    二楼的某个雅间里,温寻亦和温裕两人坐在敞开的窗口前,神情迥异地看着这一幕。

    若有人特地向上仔细瞧,定能看出这两人的身份来。可惜众人沉浸在欢呼中,竟都没发现二楼正坐着他们并州尊贵的郡主和世子殿下。

    温寻亦半垂着眼,微微侧眸若有所思;而对面的温裕则紧皱眉头,在楼下传来嘈杂声中中倒了两杯热茶,随后端起一杯茶递给温寻亦。

    温寻亦伸出芊芊玉手接过玉杯,面色忧虑地问道:“阿兄,你当真要去前线支援太子吗?”

    温寻亦的衣着今日如往常般华贵雍容,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一眼望去当真是沉鱼落雁、风华绝代。

    “自然。”他既然请示了父皇,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但……”,温寻亦并不想戳自己阿兄的痛处,可她实在担心阿兄的身体。

    她顿了一刻,临时转移了话头:“阿兄,你觉得太子这次能制服西纳吗?”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直接,温裕没有立马回答。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地说道:“太子殿下虽征战沙场多年,见识过不少奇计诡策,但如今他毕竟是第一次对付西纳那群老奸巨猾的毒牙,结局如何现在不好说。”

    他冷静地跟温寻亦分析现在战场的局势,向来温润的面容凝起了淡淡忧虑。论军队实力,西纳的确远不如大宣;可论起歪门邪道,西纳则是无人能敌、独树一帜。

    西纳盛产各种剧毒之物,国内种族繁多,善用毒物的人才更是不计其数。因此它国土面积虽小,却让周边邻国格外忌惮。

    早在几年前的一场两国大型交战中,西纳不知使用何毒物造成了大宣将帅士兵的严重伤亡,让大宣与之相邻的州府至今对西纳的毒物谈之变色闻之胆寒。

    而这些年来再未爆发过如此的大规模战争,温裕也不确定西纳会不会在战争中再次使用毒物。可万一西纳真的故技重施,恐怕这次又会是一场恶战。

    特别是太子前阵还在淮地驻扎平反淮王叛乱,隔了几日又被迫匆匆北上赶往并州来抵御西纳国的突然偷袭,一路奔波劳碌无暇休息,军队精力大大损耗,根本无法尽全力对付阴险狡诈的西纳。

    温裕一想到太子原本可将两藩王一网打尽让他们再无东山再起之机,但却因为一些愚蠢的原因至今还需时不时地去平反淮王叛乱,就气上心头。

    这些原因百姓们不知情,但朝堂和其他诸藩王可都心知肚明:在两藩之乱尚未完全解决时,就被皇帝以劳民伤财为由断了军方粮草,逼得太子等将领不得不提前结束战争,就这么地将两大藩王放虎归山,造成了现在后患无穷斩也斩不完的局面。

    但当初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唯恐太子功高盖主,故意削他战功。谁又会那么没有眼色地主动去提醒皇上,除非这人是不想活了。

    温裕想到这里,顿时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皇上糊涂,难道偌大的朝堂也无一人清醒吗?”

    温裕和温寻亦虽是藩王子女,但他们温家与其他诸侯王迥然不同:并王是大宣王朝开国皇帝封的唯一一个异姓王侯。始皇当初便颁布法文:温家不得与皇室以及其他藩王联姻、更不得联合诸侯王叛乱朝政;同时大宣历代皇帝也不能随意削温家封地、收回温家藩地。

    然而过了几代皇帝后,法文的约束作用明显已经大大降低。

    与皇室毫无半点血亲关系、与其他藩王没有任何往来的温氏一族先前还能不顾忌皇帝颜面大肆批判朝政的腐败;但如今皇帝昏庸,奸佞当道,让他们这个异姓宗亲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皇帝什么时候脑子抽风违背祖训把他们这里给抄了。

    温寻亦听着哥哥忿忿不平的话,内心也替太子感到不甘心:明明离彻底收藩只有一步之遥,却被活生生地夺去了机会,若她是太子恐怕要气得肝胆俱裂。

    不同于京城贵族女子的恪规守礼,温家家风开放,从不约束女子言行。而温寻亦作为家中嫡女,更是受到长辈的重视。并王不但专门请夫子教授她诗书,更是从小亲自教她射箭舞枪等各种武艺,有意将她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才女。

    而温寻亦也不负众望,年仅十九便满腹经纶能文善武,连同辈中最优秀的男子都比不过她。她虽是一介女流,却酷喜欢读经问道、与他人探讨时政战事。

    并王对拥有这般优秀还知进取的女儿是既骄傲又痛惜,痛惜温寻亦是个女子,否则下一任侯王继承人定非她莫属。

    但温寻亦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别,在她看来能力才是王道。而且,她真正渴望的不是一辈子困守在并州,而是在硝烟弥漫跌宕起伏战场上大展身手。

    只可惜她生不逢时,当今圣上新颁布的条文中明令禁止女子为将,这无疑是硬生生折断了她翱翔于苍穹的羽翼。

    但好在温寻亦从小就常跟着并王待在军营,私下里与并州的一众老将混得很熟。老将们都看得出自家郡主非同寻常的军事天赋,他们不愿浪费这颗好苗子,便经常带她一起征战沙场,并且在她有了足够的能力后还鼓励她上场杀敌。

    并王不但默许了他们带郡主上战场的行为,有时甚至亲自领着女儿驰骋疆场。

    故而,温寻亦年龄虽小,但在老一辈的精心培育和自己的天赋以及努力下,在刚过二九之年便能亲自带领并州单支军队奋勇作战,取得过不少辉煌战绩,让并州的军兵都对郡主心服口服、钦佩不已。

    但由于大宣法律的限制,并王不敢让自己女儿的本事暴露于世,只对外宣称温寻亦的身份是一位神秘的女军师。

    外界不知内情,不过军中的大多人都心照不宣:名义上是军师,其则是女将。

    而温裕身为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却从未对温寻亦的才能和父王的偏爱产生嫉妒之心。相反,他还很心疼妹妹被身份约束,即便天赋异禀、即便付出比男子更多倍的努力,也无法获得应有的地位和权力。

    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把前线的秘密消息告诉妹妹:“如南,兄长今日邀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告。太子秘密派人向父王转告驻守前线的傅家军伤亡惨重的消息,令父王急速遣补兵赶往前线。”

    温寻亦心里一惊:“阿兄,傅伯情况如何?”

    温裕摇摇头,声音染上些担忧:“听说不是很好。”

    雅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温裕低声说:“这次你傅大哥也会去。他们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便会出发。”

    温寻亦立马听出了哥哥的暗示。她微微挑眉,豪迈地向温裕拱手:“多谢阿兄。”

    随即起身拍拍衣袖,向阿兄告别后便马不停蹄地朝门外走。

    “如南”,温裕叫住匆忙的温寻亦,嘱咐道:“此次前去危险重重,你千万要小心。”

    “知道啦阿兄,回见!”温寻亦向温裕摆摆手。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温裕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如若不是妹妹武功高强,他是定然不敢让她只身冒险的。

    看着妹妹精力旺盛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却因身体孱弱而不能习武、更不能亲自上阵杀敌,温裕心里不由得升起些羡慕和惆怅来。

    温寻亦出了酒楼,翻身骑上马便径直往宫里奔去。

    当温寻亦匆匆赶来时,并王正在用午膳。看见爱女的到来很是高兴,忙吩咐下人再添副碗筷。

    “谢谢父王~”温寻亦的眼睛弯成月牙形,扬起的嘴角两边还嵌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双手扶着下巴对父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并王最受不了女儿撒娇的模样,满脸宠溺地问道:“南南有什么事想跟父王说啊?父王一定帮你办妥。”

    温寻亦挺起腰,转身对侍女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

    等侍女们走完后,温寻亦对父王狡黠地眨眨眼:“那儿臣说什么,父王都会答应吗?”

    并王看着可爱的女儿,明知有套却也心甘情愿地回答:“当然了,父王什么时候骗过南南”,说着便宠溺地摸摸爱女的头。

    温寻亦目的达成后便不再多说,站起身尊敬地向并王行礼,随后铿锵有力道:“儿臣听说太子殿下要召集并州人才,儿臣今个就毛遂自荐希望成为其中一员,父王若看得起儿臣就派儿臣前往战线与并州子民同进退!”

    说罢,不给并王反应的时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来回扯着并王宽大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撒娇道:“父王刚才说了,我说什么都答应我,不许反悔!”

    并王无奈地看着自家小狐狸,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原来是在这等着父王啊。”

    温寻亦一看有希望,立马说道:“儿臣保证这次一定万事小心,绝不会再出现去年那种情况了。”

    并王听完温寻亦的保证后沉默不语。他并不想困住女儿让她永远生活在自己的翅膀下,但去年的那种情况实在太令他忧愁顾虑。

    去年,并州边境和西纳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西纳派了几名小将以丢失宝物为名不断地冒犯边境人民。

    温寻亦听闻后二话不说,仗着年少轻狂和能力超群单枪匹马闯进敌营,成功取了敌将的项上人头。但同时也因一时不慎中了剧毒,历经数天救治才保住性命,然后又经过几个月的调理终于恢复如初。

    自那之后,并王就暂剥了温寻亦的官职,禁止她再牵扯进西纳的战争。而温寻亦也自知吓到了父王,对父王的命令言听计从,没有任何不满。

    但那事距今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温寻亦实在烦透了这种每天只能吃喝玩乐的生活。她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万不可能像平常人那般贪图安逸。这种毫无波澜的生活只会让她更加迫切都想要参与战役中去,哪怕不能亲自上阵只是在背后指挥也好。

    并王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安逸的现状于她而言无疑是被困在金丝笼里。他看着女儿满含期待的眼神,内心经过几番挣扎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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