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见到面前的叉烧饭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拿起筷子就扒饭。
这是饿鬼投胎来的？
苏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本想说让他吃慢点，赶紧吃完不是这个的吃法，视线稍稍一偏，就落在那一头蓬松的短发上，灯光下闪着浅浅的金属光泽，看起来极富生命力。
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一个人的头发，觉得每一根发丝都是活的，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力量吧。
很奇怪人都是在别人身上看见时间打造的种种，甚至细枝末节，反倒从来都不曾关注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于是当年龄增长，看见更年轻的生命，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青春，仿似一眨眼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不由心生些遗憾。
或许这就是心态变化的结果吧。
对面的人吃得太专注，期间略微抬了抬头，苏若正要收回目光，无意间注意到许晏的额头上遍布密集的汗珠，有些已经顺着两鬓流到了脖子里，白色T恤的圆领浸湿了一块，而这他本人显然一无所觉。
这里温度这么低，她冷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他怎么还满头大汗？
难不成叉烧饭很辣？不是蜜汁的吗？
亲眼所见有滴汗落到了盘子里。
再下去饭就该咸了。
苏若看不下去，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余光里只见一团白色的东西突然出现，许晏本就心不在焉，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看清是面纸之后，他抬眼看向对面，没接，也没说话。
苏若手举着发酸，催促：“把脸擦擦。”
许晏像才反应过来，急忙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谢后就把纸巾攥在了手里，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苏若已经无语。
是让他现在擦脸，不是留着以后擦，这小子的大脑今晚是锈住了吗？
苏若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述有问题。
她是不可能教他怎么用纸巾擦脸的。
“好吃吗？”苏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特意问。
确切说，许晏这会冷静下来了，才尝到叉烧饭的味道，先前都是囫囵吞枣，突然听苏若这么问，他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单纯，半晌才说：“挺、挺好吃的。”
苏若差点没绷住，也是，吃自己的汗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自己的。
“那就好，不够的话，再来一份，不用给我省钱。”说完，苏若站了起来，朝身后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她买了一罐可乐走回来，放在了许晏的餐盘边。
“……给我的？”
“不是，”苏若回他，“是让你帮我拿着。”
这小子大脑可能真是坏掉了。
虽然苏若这么说，但许晏还是能分辨的，拿起可乐，拧开拉环，仰头就往嘴里灌。
第一口带着足足的气泡，喝下去全身细胞都跟复活了一样，真舒服。
许晏见苏若没给自己买，问：“你不喝吗？”
苏若没回答，抬抬下巴：“你吃好了吗？”
可以说吃饱喝足，许晏心里很满足，一下连打三个饱嗝，他有点不好意思，忙用手捂住嘴，不料弄巧成拙，第四个声音听起来就像孕吐，白净的脸瞬间涨红。
苏若瞧他样子，轻轻“嘁”了声，小孩似的。
片刻后，她直截了当地问：“你给我买的那鞋花了多少钱？”
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话题，许晏感觉苏若就是为了问他这个才等到现在。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地摊货，没几个钱。”他还是那一套说辞。
“没几个钱也是钱，除非不要钱。”
“你就当不要钱呗。”
“不要钱的东西，那就是抢来的，这鞋子是你抢来的吗？”
苏若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也正常，但那股子自带的气场却不容忽视，轻易让对手处于下风。
许晏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不吱声。
过了会，苏若懒得再等，多余的话没有，直说：“拿来。”如此同时她的右手伸到桌中间的位置。
许晏盯着她的手，神色发懵：“……什么？”
“付款记录。”她的手冲对面招了招，“给我看看。”
对面没动。
苏若脾气上来，冷道：“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说着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神锋利，俨然说一不二。
许晏已经不敢看她，他真扛不住，他大概永远都扛不住，暗自较劲了几秒，就掏出手机，找到付款记录，乖乖交了出去。
手机付款记录上显示的金额是八十元，时间是今天上午，苏若顺手点开下面隐藏栏，看到收款方是一家鞋店，便确定许晏没有骗她。
不是她死板较真，白拿人家的东西，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再说了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送礼物的程度。
既然知道了多少钱，这事就好办了，苏若从包里拿出钱夹，取出刚刚买饭找零的八十块，连同许晏的手机一起给了他。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等我到现在吧？”许晏似忍不住开口。
“你说呢？”
“我不想说。”
“既然不想说了，那就回家。”
说完，苏若就站了起来，没看对面一眼，抬腿便往外走。
年纪不大，倒挺会啰嗦。
明摆的道理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
何况他们才见了几面？
闷坐了几秒，许晏把钱和手机一股脑揣进口袋，跟了出来。
夏天夜晚的街头热闹非凡，充斥了烟火气，借着街上的灯光，苏若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刚看到的时候就挺顺眼的，想不到穿上更好看，最重要的是很合她现在的脚，虽然还不能走快，但慢慢走脚已经没那么痛了。
老实说，这还要多谢某个小朋友雪中送炭。
思及此，苏若转头朝旁边看去，好巧不巧，就听见某个小朋友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没吃饱，还是没吃好？
许晏仰头望着夜空，神情平静，像在思考什么。
苏若拿胳膊碰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没吃饱？”
许晏懒洋洋：“没想什么。”
“要不回去再来一份？”
“我吃饱了。”
“说真的，不用替我省钱，我还不至于请一个小孩吃饭都请不起，就算十份我都请你，不是开玩笑。”
她话音未落，就听身旁的人吐出两个字：“啰嗦。”
“哎——”
苏若像被噎住，一脸不解。
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没礼貌。
一时静默。
突然，许晏甩甩脑袋，然后迈步径自朝右边走去。
夜色浓稠，人声鼎沸，苏若看着那道背影越行越远，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目送许晏消失在街角，她才转回头，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一分钟过去，还是没人接单，这个时间不好打车，等上十分钟都有可能。
想来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网约车都得等，苏若干脆放平心态。
她看看手机界面，又朝大马路上望了望，就在她第三次看过去时，视线稍稍朝右偏转了下，就见许晏穿过如织的人流，又走了回来，两人目光接触，许晏加速脚步，跑了过来。
“你——”
苏若话还没说完，许晏手指左边，解释道：“我、我车在那边。”
他结结巴巴说完，就埋头朝左边跑去，头顶上的几根呆毛在夜风中晃动。
这方向感比她还差么？苏若摇了摇头，没在意，重新看手机，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看来司机们这会都很忙啊。
她这脚也没法骑单车回去，既来之则安之，只能等等看哪位好心的司机师傅出现。
临近九点，夜摊已经摆满了街边，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味。
苏若时刻留意着街上的车辆，不远处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不断闪烁，就在一辆大货车拐弯开了过来，随着距离拉开，后面的两辆出租车露出全貌，待开近了些，苏若看到都是空车，把她高兴得都忘了脚伤，差点就飞奔到路边。
她连忙看手机，确认没人接单，便取消了订单，就在她望眼欲穿，以为终于可以搭车回家，左脚刚向前迈出一步，一道白影窜到了跟前。
苏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两辆驶来的出租车上，压根没注意身边，许晏突然闯到眼前，猝不及防，吓了她一跳。
看清来人后，苏若生气：“干什么，玩呢？”
来来回回，什么毛病？
不是玩，许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跑了快五百米，眼看就要到他奶奶住的小区，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外面的停车棚，一个急转身，还是折返回来。
他喘着粗气说：“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苏若刚一说完，那两辆出租车就让冲到路边的一男一女拦下，车载着两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开走了。
苏若努力克制，就差几秒，她就可以坐上车的。
她眼睛一瞪，看向罪魁祸首，许晏立马认错：“对不起……”
事已至此，苏若闭了闭眼，缓和情绪，告诉自己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生气，她想着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可能容易打上车，这边等车的人不少，她一个行动缓慢的，怎么也比不过健步如飞的。
好在十字路口不远，就当是散步，苏若沿着街道缓步朝前走去。
许晏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右边。
“我送你回家吧。”
“我只是走路慢，不是走不了路，可以自己回家。”
“可男生就应该送女生回家啊。”
嗬，这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苏若没忍住笑了下。
“绅士的品格？”
许晏撇撇嘴，“不管是什么品格，应该这样，不是吗？”
“我不是淑女，可以不用。”
“我也不是绅士，可以不听。”
啧……
这小子今晚是来找茬的吧？
苏若停下脚步，眼睛直直地看着许晏，单刀直入：“你到底想干什么？”
磨磨叽叽半天，对面的人才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语气郑重，态度诚恳。
有话说话就是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吧？
要不是许晏活生生就站在跟前，神情无异，状态良好，苏若都差点以为他被附身了。
不知怎地，苏若忽然就有了点兴趣，眯了眯眼，“说吧，什么话。”
就在她做好倾听的姿势，等许晏告诉她类似于他游戏打了多少关或今天跑腿赚了多少money这样的话，包里的手机响了。
为了方便接听快递的来电，苏若这两天把手机音量调大，但这么晚打来电话，不大可能是快递或产品推销，她第一个想到便是蒋爱花，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大晚上的这两人不会又在闹什么吧。
拿出手机看清屏幕的那一刻，苏若心里松了口气，没备注，是个陌生号。
但好像又有那么一丝眼熟。
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几秒，猛然间，苏若想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它，抬起头看向对面。
许晏按下红色挂断键，朝她晃了晃手机，咧嘴笑着：“我已经拿到你的手机号了。”
“你——”
许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告诉我的。”
苏若难以置信，一字一句：“我非要告诉你？”
“对啊，”许晏天真地说，“谁让你非要发短信给我。”
是啊，她非要发短信，苏若缓了缓，勉强以正常的语气说：“你吃准了我会找你，你其实就是故意的，留下你的手机号，引我入坑。”
“什么引你入坑，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你可以不打，或者用外面的公共电话打给我，我都不介意的，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疏忽大意了。”
“我疏忽大意？”苏若忍不住哼了声，“意思就是我自作自受呗？”
“当然不是，因为姐姐你人美心善，不想让我花钱，不占我便宜，要换作别人，便宜不占白不占，还是一个帅哥的便宜，谁不爱占？”说到最后，许晏的语气都有点骄傲。
苏若啧啧两声。
“帅哥的便宜？”
小朋友，自恋是一种病，得赶紧治。
许晏不以为意，还给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不是吗？
苏若状似随意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但笑不语。
嗯，什么都还好，就是脸皮太厚了。
许晏被她的笑弄得心里痒痒地，“你笑什么呀？我已经知道你的手机号，你的住址，还有你的名字。”
两天就掌握了她这么多个人信息，不错嘛。
这样的行为说好听点是用心良苦，说难听点就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好在苏若也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不说见多识广，识人辨事的能力多少还有的。
听到许晏这样说后，她并不担心，不是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是她相信那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真诚不是伪装的，写小说的人多少都有点感性，而这些年她已经很理性了，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她认为自己都可以应付，就像刚刚在美食城里，她面对那帮大男人没一点怕，全程用手机录了音，就这小屁孩，能把她怎么着。
安静的气氛里，苏若忽而浅浅一笑，歪头看他，“然后呢？”
知道这些后，他最终想做什么，她倒想听听。
被那犀利的眼神死死锁住，许晏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本来他就在很努力地保持镇定。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磨磨蹭蹭老半天，他才说出这句。
许晏平时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路上随便跟一个陌生人都能聊上半天，而且不会冷场，但今天，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
无论他平时多么自信张扬，对人对事如何从容不迫，也无法拯救他当下的状态，他心里很没把握，以至于说完他立马就低了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会在美食城里热得后背湿透，出来外面，衣服蒸干，现在背部又开始湿了。
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没这么紧张，他也是无语了。
等了一会都没等来回答，许晏到底没忍住掀起眼皮偷瞄对方。
苏若手捏着下巴，一副侦探专注研究案情时的表情，她只是在想他这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这个？纯粹是想交个朋友。
可不是为了这个，又能为了什么？他们以前又不认识，不存在什么过节。
难道是恶作剧？可看着也不像，除非他是学表演的，还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否则都达不到如此丝滑的演技。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能折腾。
“……你觉得怎么样？”许晏小声询问。
“什么怎么样？”
“……”
苏若不逗他了，言归正传：“你刚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对啊。”
“那我叫什么？”
“……不是朱丽叶吗？”
“我有很多名字，朱丽叶只是其中一个。”
许晏顿时发出长长一声“啊”，这会仔细一想也是，不少人网购都不会用真名，当时他看到快递单上的收件人时，心里也纳闷了一阵父母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是受了莎士比亚的影响吗。
“等着，我一定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许晏露出了一贯自信的笑容。
这一点苏若还真不怀疑，既然他那么有信心，就随他去吧。
苏若看了眼手机，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边走边说：“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朋友？我们既不是同龄，也不了解对方，更谈不上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跟我交朋友？”
那晚许晏主动提出给她去买烟，苏若就感觉出了，一会要加她q/q，一会又是微信和联系方式，拐弯抹角就想建立联系，当时她只觉这小子性格热情，社牛体质，对谁可能都这样，现在的小学生玩手机都能玩到飞起，更不要说那些初中生或高中生，妥妥的网瘾少年，网上社交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对于她来说，在努力减少不必要社交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出自己的社交账号，不管初次印象如何。
关于为什么要交朋友这件事，许晏自有一套常规说法，而现在是苏若问他，那这个常规说法就不够了，总的来说就是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他在脑海里认真打了个稿子，接着徐徐道来：“正因为我们不是同龄，你已经工作了，而我还没有，交个已经工作的朋友难道不好吗？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出路，而且将来我工作了，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请教你这个前辈，比起别人还在摸索，我可能已经获得了一些有用的经验，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跟比自己小的人交朋友，可以很简单，跟自己同龄的人交朋友，可以互相打气，跟比自己大的人交朋友，可以让自己长见识，拓展视野，你看，现实生活中就有很多忘年之交，所以年龄压根就不是问题，不了解更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了解都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起来，还有那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相处久了自然也就有了，我还觉着相见恨晚呢。”
实事求是，鞭辟入里，苏若听着尴尬癌都犯了。
“交这么多朋友，你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这麻烦什么？”许晏几乎脱口而出，“朋友只嫌少，怎么可能还嫌多？”
“是啊，什么都不是问题，也就没什么麻烦。”
听苏若这么说，许晏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稍稍琢磨了一下，心中便浮出两个字——糟糕。
许晏快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刚自己说过的话，没语病错误，但，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什么少走弯路，长见识，还相见恨晚，没有一句听起来真诚，反倒是套路满满，流里流气。
许晏从小就嘴甜，语言组织能力又强，不论跟长辈还是晚辈相处得都游刃有余，可此刻他对面站的不是长辈，也不是学校的同学或他认识的哥们，是一个他几乎甚至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对象，那些话在苏若听来可能就是不靠谱，觉得他满嘴跑火车。
许晏心道完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这张破嘴。
“我这么说，你会不会不高兴啊？”他轻轻地问道。
苏若笑笑：“……怎么会。”
“真的吗？”
苏若给予肯定的眼神，“挺不错的，很有长远眼光。”语毕，接着又说了句，“所以你想跟我交朋友是为了以后多条出路？”
“……”
这重点抓得……
刚还说没有不高兴呢。
许晏都没怎么想，一股脑解释：“刚刚的话，你就随便听听，千万别当真，我一紧张就有点思路不清，胡说八道。”
叽里呱啦，口若悬河，这思路还不清？都赶上街头演讲的阵势了。苏若淡笑：“我又没逼你，你紧张什么？”
她是没逼他，但他的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了想，许晏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认真道：“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跟女生交朋友，你信吗？”
“信。”
“为什么？”
她都说信了，还要为什么，苏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太难伺候了。
既然他那么想知道，那她就告诉他：“我要说不信，你肯定又要解释一番，所以我干脆就直接说信，免得你浪费口舌。”
“所以你还是不信。”许晏闷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苏若不解又无语，这咋还委屈上了？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静了静，苏若耐心地说：“信与不信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想跟我交朋友。”
她将偏离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懂了吗？”
“懂了……”
见身畔之人还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苏若干脆道：“所以是因为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许晏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是怕二次翻车，耗光对方最后一丝耐心，彻底对他反感。
他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但他这两天的言行举止连他自己都觉得讨厌。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间里，苏若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催促，许晏避无可避，直接说：“我要说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你会不会想打我？”
他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甚至敷衍，谈不上一点可信度，可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已经放了很多年的心里话。
许晏吃不准苏若会怎么想，他走两步就偷偷观察下她的神色。
苏若脚步不停，片刻后，回答他：“不会，就这样？”
“还有随着深入了解，我还会发现你更多的好。”
“没了？”
“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很想很想跟你交朋友。”
许晏都没注意自己的语气，说得急切又诚挚，像是说慢了一秒就再也没机会了。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地想要去认识一个人。
这么多年，除了她，没有别人。
已经走到十字路口，苏若停住，看了眼前方的红绿灯，然后转过身，冲对面笑道：“那我要是个坏人呢？”
且不论上面的那些话有几分可信度，就凭他这份坚持的毅力，苏若可以给他点个赞。
许晏一下子像被问住了，不自觉“啊”了声，随后弱弱道：“你知道我没有钱的。”
“我只有色，你要劫色吗？”
“……”
苏若一翻白眼，毫不客气给了他一个“滚”的眼神。
这是饿鬼投胎来的？
苏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本想说让他吃慢点，赶紧吃完不是这个的吃法，视线稍稍一偏，就落在那一头蓬松的短发上，灯光下闪着浅浅的金属光泽，看起来极富生命力。
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一个人的头发，觉得每一根发丝都是活的，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力量吧。
很奇怪人都是在别人身上看见时间打造的种种，甚至细枝末节，反倒从来都不曾关注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于是当年龄增长，看见更年轻的生命，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青春，仿似一眨眼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不由心生些遗憾。
或许这就是心态变化的结果吧。
对面的人吃得太专注，期间略微抬了抬头，苏若正要收回目光，无意间注意到许晏的额头上遍布密集的汗珠，有些已经顺着两鬓流到了脖子里，白色T恤的圆领浸湿了一块，而这他本人显然一无所觉。
这里温度这么低，她冷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他怎么还满头大汗？
难不成叉烧饭很辣？不是蜜汁的吗？
亲眼所见有滴汗落到了盘子里。
再下去饭就该咸了。
苏若看不下去，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余光里只见一团白色的东西突然出现，许晏本就心不在焉，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看清是面纸之后，他抬眼看向对面，没接，也没说话。
苏若手举着发酸，催促：“把脸擦擦。”
许晏像才反应过来，急忙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谢后就把纸巾攥在了手里，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苏若已经无语。
是让他现在擦脸，不是留着以后擦，这小子的大脑今晚是锈住了吗？
苏若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述有问题。
她是不可能教他怎么用纸巾擦脸的。
“好吃吗？”苏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特意问。
确切说，许晏这会冷静下来了，才尝到叉烧饭的味道，先前都是囫囵吞枣，突然听苏若这么问，他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单纯，半晌才说：“挺、挺好吃的。”
苏若差点没绷住，也是，吃自己的汗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自己的。
“那就好，不够的话，再来一份，不用给我省钱。”说完，苏若站了起来，朝身后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她买了一罐可乐走回来，放在了许晏的餐盘边。
“……给我的？”
“不是，”苏若回他，“是让你帮我拿着。”
这小子大脑可能真是坏掉了。
虽然苏若这么说，但许晏还是能分辨的，拿起可乐，拧开拉环，仰头就往嘴里灌。
第一口带着足足的气泡，喝下去全身细胞都跟复活了一样，真舒服。
许晏见苏若没给自己买，问：“你不喝吗？”
苏若没回答，抬抬下巴：“你吃好了吗？”
可以说吃饱喝足，许晏心里很满足，一下连打三个饱嗝，他有点不好意思，忙用手捂住嘴，不料弄巧成拙，第四个声音听起来就像孕吐，白净的脸瞬间涨红。
苏若瞧他样子，轻轻“嘁”了声，小孩似的。
片刻后，她直截了当地问：“你给我买的那鞋花了多少钱？”
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话题，许晏感觉苏若就是为了问他这个才等到现在。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地摊货，没几个钱。”他还是那一套说辞。
“没几个钱也是钱，除非不要钱。”
“你就当不要钱呗。”
“不要钱的东西，那就是抢来的，这鞋子是你抢来的吗？”
苏若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也正常，但那股子自带的气场却不容忽视，轻易让对手处于下风。
许晏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不吱声。
过了会，苏若懒得再等，多余的话没有，直说：“拿来。”如此同时她的右手伸到桌中间的位置。
许晏盯着她的手，神色发懵：“……什么？”
“付款记录。”她的手冲对面招了招，“给我看看。”
对面没动。
苏若脾气上来，冷道：“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说着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神锋利，俨然说一不二。
许晏已经不敢看她，他真扛不住，他大概永远都扛不住，暗自较劲了几秒，就掏出手机，找到付款记录，乖乖交了出去。
手机付款记录上显示的金额是八十元，时间是今天上午，苏若顺手点开下面隐藏栏，看到收款方是一家鞋店，便确定许晏没有骗她。
不是她死板较真，白拿人家的东西，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再说了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送礼物的程度。
既然知道了多少钱，这事就好办了，苏若从包里拿出钱夹，取出刚刚买饭找零的八十块，连同许晏的手机一起给了他。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等我到现在吧？”许晏似忍不住开口。
“你说呢？”
“我不想说。”
“既然不想说了，那就回家。”
说完，苏若就站了起来，没看对面一眼，抬腿便往外走。
年纪不大，倒挺会啰嗦。
明摆的道理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
何况他们才见了几面？
闷坐了几秒，许晏把钱和手机一股脑揣进口袋，跟了出来。
夏天夜晚的街头热闹非凡，充斥了烟火气，借着街上的灯光，苏若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刚看到的时候就挺顺眼的，想不到穿上更好看，最重要的是很合她现在的脚，虽然还不能走快，但慢慢走脚已经没那么痛了。
老实说，这还要多谢某个小朋友雪中送炭。
思及此，苏若转头朝旁边看去，好巧不巧，就听见某个小朋友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没吃饱，还是没吃好？
许晏仰头望着夜空，神情平静，像在思考什么。
苏若拿胳膊碰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没吃饱？”
许晏懒洋洋：“没想什么。”
“要不回去再来一份？”
“我吃饱了。”
“说真的，不用替我省钱，我还不至于请一个小孩吃饭都请不起，就算十份我都请你，不是开玩笑。”
她话音未落，就听身旁的人吐出两个字：“啰嗦。”
“哎——”
苏若像被噎住，一脸不解。
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没礼貌。
一时静默。
突然，许晏甩甩脑袋，然后迈步径自朝右边走去。
夜色浓稠，人声鼎沸，苏若看着那道背影越行越远，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目送许晏消失在街角，她才转回头，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一分钟过去，还是没人接单，这个时间不好打车，等上十分钟都有可能。
想来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网约车都得等，苏若干脆放平心态。
她看看手机界面，又朝大马路上望了望，就在她第三次看过去时，视线稍稍朝右偏转了下，就见许晏穿过如织的人流，又走了回来，两人目光接触，许晏加速脚步，跑了过来。
“你——”
苏若话还没说完，许晏手指左边，解释道：“我、我车在那边。”
他结结巴巴说完，就埋头朝左边跑去，头顶上的几根呆毛在夜风中晃动。
这方向感比她还差么？苏若摇了摇头，没在意，重新看手机，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看来司机们这会都很忙啊。
她这脚也没法骑单车回去，既来之则安之，只能等等看哪位好心的司机师傅出现。
临近九点，夜摊已经摆满了街边，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味。
苏若时刻留意着街上的车辆，不远处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不断闪烁，就在一辆大货车拐弯开了过来，随着距离拉开，后面的两辆出租车露出全貌，待开近了些，苏若看到都是空车，把她高兴得都忘了脚伤，差点就飞奔到路边。
她连忙看手机，确认没人接单，便取消了订单，就在她望眼欲穿，以为终于可以搭车回家，左脚刚向前迈出一步，一道白影窜到了跟前。
苏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两辆驶来的出租车上，压根没注意身边，许晏突然闯到眼前，猝不及防，吓了她一跳。
看清来人后，苏若生气：“干什么，玩呢？”
来来回回，什么毛病？
不是玩，许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跑了快五百米，眼看就要到他奶奶住的小区，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外面的停车棚，一个急转身，还是折返回来。
他喘着粗气说：“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苏若刚一说完，那两辆出租车就让冲到路边的一男一女拦下，车载着两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开走了。
苏若努力克制，就差几秒，她就可以坐上车的。
她眼睛一瞪，看向罪魁祸首，许晏立马认错：“对不起……”
事已至此，苏若闭了闭眼，缓和情绪，告诉自己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生气，她想着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可能容易打上车，这边等车的人不少，她一个行动缓慢的，怎么也比不过健步如飞的。
好在十字路口不远，就当是散步，苏若沿着街道缓步朝前走去。
许晏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右边。
“我送你回家吧。”
“我只是走路慢，不是走不了路，可以自己回家。”
“可男生就应该送女生回家啊。”
嗬，这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苏若没忍住笑了下。
“绅士的品格？”
许晏撇撇嘴，“不管是什么品格，应该这样，不是吗？”
“我不是淑女，可以不用。”
“我也不是绅士，可以不听。”
啧……
这小子今晚是来找茬的吧？
苏若停下脚步，眼睛直直地看着许晏，单刀直入：“你到底想干什么？”
磨磨叽叽半天，对面的人才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语气郑重，态度诚恳。
有话说话就是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吧？
要不是许晏活生生就站在跟前，神情无异，状态良好，苏若都差点以为他被附身了。
不知怎地，苏若忽然就有了点兴趣，眯了眯眼，“说吧，什么话。”
就在她做好倾听的姿势，等许晏告诉她类似于他游戏打了多少关或今天跑腿赚了多少money这样的话，包里的手机响了。
为了方便接听快递的来电，苏若这两天把手机音量调大，但这么晚打来电话，不大可能是快递或产品推销，她第一个想到便是蒋爱花，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大晚上的这两人不会又在闹什么吧。
拿出手机看清屏幕的那一刻，苏若心里松了口气，没备注，是个陌生号。
但好像又有那么一丝眼熟。
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几秒，猛然间，苏若想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它，抬起头看向对面。
许晏按下红色挂断键，朝她晃了晃手机，咧嘴笑着：“我已经拿到你的手机号了。”
“你——”
许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告诉我的。”
苏若难以置信，一字一句：“我非要告诉你？”
“对啊，”许晏天真地说，“谁让你非要发短信给我。”
是啊，她非要发短信，苏若缓了缓，勉强以正常的语气说：“你吃准了我会找你，你其实就是故意的，留下你的手机号，引我入坑。”
“什么引你入坑，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你可以不打，或者用外面的公共电话打给我，我都不介意的，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疏忽大意了。”
“我疏忽大意？”苏若忍不住哼了声，“意思就是我自作自受呗？”
“当然不是，因为姐姐你人美心善，不想让我花钱，不占我便宜，要换作别人，便宜不占白不占，还是一个帅哥的便宜，谁不爱占？”说到最后，许晏的语气都有点骄傲。
苏若啧啧两声。
“帅哥的便宜？”
小朋友，自恋是一种病，得赶紧治。
许晏不以为意，还给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不是吗？
苏若状似随意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但笑不语。
嗯，什么都还好，就是脸皮太厚了。
许晏被她的笑弄得心里痒痒地，“你笑什么呀？我已经知道你的手机号，你的住址，还有你的名字。”
两天就掌握了她这么多个人信息，不错嘛。
这样的行为说好听点是用心良苦，说难听点就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好在苏若也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不说见多识广，识人辨事的能力多少还有的。
听到许晏这样说后，她并不担心，不是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是她相信那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真诚不是伪装的，写小说的人多少都有点感性，而这些年她已经很理性了，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她认为自己都可以应付，就像刚刚在美食城里，她面对那帮大男人没一点怕，全程用手机录了音，就这小屁孩，能把她怎么着。
安静的气氛里，苏若忽而浅浅一笑，歪头看他，“然后呢？”
知道这些后，他最终想做什么，她倒想听听。
被那犀利的眼神死死锁住，许晏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本来他就在很努力地保持镇定。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磨磨蹭蹭老半天，他才说出这句。
许晏平时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路上随便跟一个陌生人都能聊上半天，而且不会冷场，但今天，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一个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人。
无论他平时多么自信张扬，对人对事如何从容不迫，也无法拯救他当下的状态，他心里很没把握，以至于说完他立马就低了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会在美食城里热得后背湿透，出来外面，衣服蒸干，现在背部又开始湿了。
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没这么紧张，他也是无语了。
等了一会都没等来回答，许晏到底没忍住掀起眼皮偷瞄对方。
苏若手捏着下巴，一副侦探专注研究案情时的表情，她只是在想他这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这个？纯粹是想交个朋友。
可不是为了这个，又能为了什么？他们以前又不认识，不存在什么过节。
难道是恶作剧？可看着也不像，除非他是学表演的，还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否则都达不到如此丝滑的演技。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能折腾。
“……你觉得怎么样？”许晏小声询问。
“什么怎么样？”
“……”
苏若不逗他了，言归正传：“你刚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对啊。”
“那我叫什么？”
“……不是朱丽叶吗？”
“我有很多名字，朱丽叶只是其中一个。”
许晏顿时发出长长一声“啊”，这会仔细一想也是，不少人网购都不会用真名，当时他看到快递单上的收件人时，心里也纳闷了一阵父母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是受了莎士比亚的影响吗。
“等着，我一定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许晏露出了一贯自信的笑容。
这一点苏若还真不怀疑，既然他那么有信心，就随他去吧。
苏若看了眼手机，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边走边说：“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朋友？我们既不是同龄，也不了解对方，更谈不上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跟我交朋友？”
那晚许晏主动提出给她去买烟，苏若就感觉出了，一会要加她q/q，一会又是微信和联系方式，拐弯抹角就想建立联系，当时她只觉这小子性格热情，社牛体质，对谁可能都这样，现在的小学生玩手机都能玩到飞起，更不要说那些初中生或高中生，妥妥的网瘾少年，网上社交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对于她来说，在努力减少不必要社交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出自己的社交账号，不管初次印象如何。
关于为什么要交朋友这件事，许晏自有一套常规说法，而现在是苏若问他，那这个常规说法就不够了，总的来说就是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他在脑海里认真打了个稿子，接着徐徐道来：“正因为我们不是同龄，你已经工作了，而我还没有，交个已经工作的朋友难道不好吗？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出路，而且将来我工作了，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请教你这个前辈，比起别人还在摸索，我可能已经获得了一些有用的经验，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跟比自己小的人交朋友，可以很简单，跟自己同龄的人交朋友，可以互相打气，跟比自己大的人交朋友，可以让自己长见识，拓展视野，你看，现实生活中就有很多忘年之交，所以年龄压根就不是问题，不了解更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了解都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起来，还有那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相处久了自然也就有了，我还觉着相见恨晚呢。”
实事求是，鞭辟入里，苏若听着尴尬癌都犯了。
“交这么多朋友，你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这麻烦什么？”许晏几乎脱口而出，“朋友只嫌少，怎么可能还嫌多？”
“是啊，什么都不是问题，也就没什么麻烦。”
听苏若这么说，许晏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稍稍琢磨了一下，心中便浮出两个字——糟糕。
许晏快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刚自己说过的话，没语病错误，但，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什么少走弯路，长见识，还相见恨晚，没有一句听起来真诚，反倒是套路满满，流里流气。
许晏从小就嘴甜，语言组织能力又强，不论跟长辈还是晚辈相处得都游刃有余，可此刻他对面站的不是长辈，也不是学校的同学或他认识的哥们，是一个他几乎甚至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对象，那些话在苏若听来可能就是不靠谱，觉得他满嘴跑火车。
许晏心道完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这张破嘴。
“我这么说，你会不会不高兴啊？”他轻轻地问道。
苏若笑笑：“……怎么会。”
“真的吗？”
苏若给予肯定的眼神，“挺不错的，很有长远眼光。”语毕，接着又说了句，“所以你想跟我交朋友是为了以后多条出路？”
“……”
这重点抓得……
刚还说没有不高兴呢。
许晏都没怎么想，一股脑解释：“刚刚的话，你就随便听听，千万别当真，我一紧张就有点思路不清，胡说八道。”
叽里呱啦，口若悬河，这思路还不清？都赶上街头演讲的阵势了。苏若淡笑：“我又没逼你，你紧张什么？”
她是没逼他，但他的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了想，许晏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认真道：“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跟女生交朋友，你信吗？”
“信。”
“为什么？”
她都说信了，还要为什么，苏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太难伺候了。
既然他那么想知道，那她就告诉他：“我要说不信，你肯定又要解释一番，所以我干脆就直接说信，免得你浪费口舌。”
“所以你还是不信。”许晏闷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苏若不解又无语，这咋还委屈上了？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静了静，苏若耐心地说：“信与不信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想跟我交朋友。”
她将偏离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懂了吗？”
“懂了……”
见身畔之人还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苏若干脆道：“所以是因为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许晏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是怕二次翻车，耗光对方最后一丝耐心，彻底对他反感。
他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但他这两天的言行举止连他自己都觉得讨厌。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间里，苏若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催促，许晏避无可避，直接说：“我要说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你会不会想打我？”
他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甚至敷衍，谈不上一点可信度，可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已经放了很多年的心里话。
许晏吃不准苏若会怎么想，他走两步就偷偷观察下她的神色。
苏若脚步不停，片刻后，回答他：“不会，就这样？”
“还有随着深入了解，我还会发现你更多的好。”
“没了？”
“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很想很想跟你交朋友。”
许晏都没注意自己的语气，说得急切又诚挚，像是说慢了一秒就再也没机会了。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地想要去认识一个人。
这么多年，除了她，没有别人。
已经走到十字路口，苏若停住，看了眼前方的红绿灯，然后转过身，冲对面笑道：“那我要是个坏人呢？”
且不论上面的那些话有几分可信度，就凭他这份坚持的毅力，苏若可以给他点个赞。
许晏一下子像被问住了，不自觉“啊”了声，随后弱弱道：“你知道我没有钱的。”
“我只有色，你要劫色吗？”
“……”
苏若一翻白眼，毫不客气给了他一个“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