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斑驳,黛瓦深沉,一颗颗红灯笼似的小柿子点缀在墙侧的老树上,西北边陲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座皖南样式的村落,村内众人皆着长衫耕织,衣不染尘,一条溪流蜿蜒其中,溪长不知几许,溯游从之不可得”,说书先生顶着长须,四肢却白嫩嫩的,长衫下是上好的云锦,声音刻意压低过略显粗犷,惊堂木一拍,笑道,“诸位可知何故?”

    “何故?”,“何故?”,“何故?”,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话说二十年多前,河湟腹地有一绿谷,谷内有一楼唤作画楼,楼主美艳狠毒,舞姿冠绝天下。也有人说是花楼,后者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说书人停顿了一下,悄然打量着台下众人。

    “莫不是清漪阁主管的那个画楼?”、“就是出了当朝镇国将军的那栋楼?那可真是个人物”、“那是我大泽空前绝后的情报机构”、“据说这个村子就是在画楼覆灭后一年突然出现的”,众人窃窃私语,众说纷纭。

    “夫人,公子派来寻你的人已经到城外了”,黑衣侍卫附在耳畔悄声说道。

    “画楼不是被剿灭了么”,长衫男子身材修长,衣着朴素,放下茶杯微微皱眉,疑惑道。

    “兄台,我说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圣上亲封的镇国将军据说就是画楼遗孤,先皇可是亲自下了罪己诏的,目前正大张旗鼓地寻找失踪的韩彦和陌玉呢,听说骸骨都值五百斤,啧啧”,倒茶的小厮讨好似地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衫男子头上的木簪,那可是沉香木,搞不好这人是个隐藏的富豪。

    长衫男子递给他一小块金子,温文尔雅地道了谢。众人自动围着长衫男子形成了一个圈,七嘴八舌地讲着事情的始末,叽叽喳喳倒豆子一般:“那画楼覆灭后不久圣上就下了罪己诏给韩彦将军平反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据说是韩彦的后人”,“当今太后传闻还是韩彦的情人呢”,“啊?太后不是皇上的母亲么?”,“并不是,太后是先皇临终时取的妻,那时太子都好几岁了”,“托孤懂不懂?先皇怕陌玉报复他”,“陌玉又是谁?”,“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传闻韩彦和陌玉是结拜兄弟,韩彦死了,兄长不得替他报仇”,“那先皇和韩彦有啥过节吗?”,“咱们这位先皇的父亲,跟韩彦还有着杀父之仇呢”,“总之很复杂啦”。

    长衫男子被吵得脑瓜子疼,但并未离开,只是扶额细细分辨着四面八方的声音,认真思考着。

    “兄台,你若想知道什么事情,倒不如问我”,说书人不知何时挤到了长衫男子身边,莞尔一笑,轻轻拎起他,踏风而去,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众人。

    “姑娘”,落地后,长衫男子衣袖一挥退后一步,作揖行礼道。

    黑衣侍卫“唰”地拔刀相向,长衫男子手下攥着一团风,面上却淡淡地。

    “西宁,不碍事”,说书人说着摘掉胡须,露出一张惊艳绝尘的脸,三十多岁的女人出落得如同少女一半,浓眉大眼笑起来却带着几分腼腆。

    长衫男子在看到说书人摘下胡须的那一刻,心内一惊,转身越过墙头。

    说书人袖内突然伸出两片红绸将长衫男子裹住,“刺啦”一声,男子震断红绸,绝尘而去。

    “西宁,抓住他”,说书人着急地说道,自己亦施展轻功离去,只留下满地碎绸。

    “将军”,随后赶来的士兵捡起地上的红绸,辨认道,“是太后的红绸”。

    “收拾一下,做为物证带回去”,年轻的将军穿着一身紫色的官袍,腰挂金鱼袋,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温柔中带着凌厉。

    “谢清漪,看你这下往哪跑”,将军的脸上出现了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清澈笑容。

    片刻后,太后行宫,凉州捆回了长衫男子,男子面容姣好,细看来和将军倒是有几分相似,凉州突然对于打晕他这件事感到惶恐,忙跪地请罪,“太后,此人轻功甚好,臣追到城门方才赶上,交手中无奈打晕了他”。

    “西宁,谢谢你,下去领赏吧”,说书人已经换上了大红锦缎,笑起来分外妖艳。

    “韩彦”,女子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容,有泪顺着眼睑落下,大颗大颗。

    门外的将军听到这个名字如触电般踉跄了一下,稳了稳身形,转身离开。

    长衫男子面部的触感不太真实,冷冰冰的不像活人,女子猛然扯下□□,“陌玉”,他退后了一步,却被男子牢牢掐住了脖子,男子面容有种病态的白皙,目光里的杀气掩盖了明眸皓齿的温润,“谢清漪,你怎么不去死”。

    女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她不想挣扎来着,但身子确是挣扎了起来。良久,陌玉放开了手,嫌弃地从怀里掏出手绢擦了擦,转身欲离开。

    女子紧紧抓住陌玉的手臂,“韩彦在哪”,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不名,奕文在哪”,泪大滴大滴地滑落。

    “他不是十年前就死在官兵的刀下了么,被你们冠以叛军的名义,如今,你问我他在哪?”,陌玉冷漠地甩掉了女子的手臂,眼神凌厉。

    “不,我不相信,不名,我求求你告诉我奕文还活着,我求你”,女子跌坐在地上,凤冠霞帔散落一地,却紧紧抱住陌玉的大腿,“至少你告诉我他的尸骨在哪里,易容术也需要本人的对不对?”。

    “谢清漪,你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你死了不要紧,不过你要不要想想你儿子的下场,少年得志的将军,呵,要不是你压着,你看皇帝小儿会放纵他到何时”,陌玉低头捏住女子的下巴,恶狠狠地威胁道。

    女子放开手,冷汗浸透了华服。

    白墙斑驳,黛瓦深沉,一颗颗红灯笼似的小柿子点缀在墙侧的老树上,“不名”,屋内的男子头发花白,眼神仿佛有些不济,听见脚步,柔声唤道,“今日街上可有收获”。

    “没有”,陌玉冷冷地答道,随后温柔地打开包裹,“我给你带了白记烧鸡,李记的米酒,还有骆记的板栗,街口的糖葫芦,尝尝”。

    “是不是找到她了,她,她还好吗?我闻到你身上的沉香了,还有淡淡的梨花,如今这个季节梨花该开了吧”,韩彦抓住他的手,有些激动。

    陌玉回握住他的手,咳嗽了一声,冷笑道,“奕文,你的鼻子愈发不好了,这个季节哪来的梨花”。

    “是啊,这世上没有画楼,哪里还培育得出这么早开的梨花”,韩彦的手滑落,目光空洞中泛着冷,思绪飘回了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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