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陈迩提着医院开的药走在学校的后街,几乎一整天都没能吃饭的她,找到了后街一家偏僻的面馆。

    面馆门口,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大叔和一位环卫阿姨发生了争执。环卫工人的扫帚不小心碰到了大叔的裤子,大叔就开始不依不饶,态度强硬,甚至开始了言语攻击。

    “你说说,你穿成这样,脏兮兮的带着味儿你让面馆里的其他人还怎么吃得下去。”大叔故意扯着嗓门说,想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说着看似为他人着想的话。

    面馆里人全都被争执的场面吸引,却无一人站出来阻止。

    大叔还想说什么,甚至想要动手。大叔伸出手想要推搡环卫阿姨,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大叔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人,没想到是个毛头小子:“小伙子,我劝你别管闲事啊。”

    “刚刚环卫阿姨已经道过歉了,您还这样不依不饶有些过分了。”男孩的声音同他的长相一样清冷。

    大叔甩开男孩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过分?你谁呀?毛都没长齐就来教训我,什么东西。”

    男孩也不躁,只是拿出手机:“刚刚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录了,我想您也不想变成大家议论的对象。”

    大叔听到男孩拍了视频也有些慌张,他清楚的知道这要是发到网上自己绝对没有好日子过:“晦气。”说完连忙离开面馆。

    环卫阿姨连忙说着感谢:“谢谢你啊小伙子,如果不是你站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阿姨,您还没吃饭吧,我多点了碗面,您和我一起吃吧。”男孩语气温柔,不再似刚才那般清冷强硬。

    陈迩认出他来,隔壁私高的吴祁,年级女生讨论的对象。对于吴祁陈迩了解的不多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过,大多都是,他不学无术,打架混社会,总之映象不太好。今天的事倒是让她对吴祁的映象有所改观,原来他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不堪。

    陈迩走进面馆,坐到吴祁斜后方。

    “您好,请问您要吃点什么?”老板娘给陈迩倒着茶水。

    陈迩指了指吴祁:“和他一样。”

    “好嘞。”

    临城的天说变就变,早晨还晴空万里,下午就大雨倾盆。

    陈迩最近胃疼的毛病总犯,请假的次数也变多。刚从医院出来就被雨幕挡住了脚步,被寄予期望的爸妈现在也抽不开身来接她。陈迩看着这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大雨有些发愁。

    眼看距离回校的时间所剩无几,陈迩正打算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明情况,眼前突然出现一把黑伞。拿着伞的手修长好看,顺着手看去,是吴祁。吴祁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压住了额前的碎发,整个人有着和这雨天相匹配的慵懒。

    “感觉你很需要它。”吴祁出声。

    陈迩接过雨伞:“那你……”

    吴祁将帽子往前拉了几分:“我没你那么着急。”

    陈迩心想自己表现得很着急吗?道谢的话刚到嘴边就看到吴祁上了来接他的车:“谢谢。”

    陈迩撑着伞走进雨里,她回头望了眼医院,对于吴祁出现在医院不禁有些好奇。

    陈迩回到学校时,已经上课了。陈迩将滴水的伞立在墙边,喊了声报告:“报告。”

    不巧,这节是班主任的课:“检查结果怎么样?迟到了啊,快进去吧。”

    “挺好的老师,以后一定注意。”陈迩顶着大家的目光回到位置。

    秦霜低着头轻声细语的问道:“怎么样耳朵,检查没问题吧。”

    “没事。”陈迩回答。

    “对了,耳朵。就在上节课,隔壁私高可是发生了大事。”秦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精彩的事,语气都变得激动许多。

    陈迩来了兴趣:“怎么了,隔壁私高的事你都知道。”

    秦霜靠近陈迩,压低声音:“哎呀,是我在私高的初中同学告诉我的。说是,就在上节课,那个私高的吴祁,吴祁你知道吧,就是很多女生都在讨论的那个。”

    陈迩点了点头,心想不久前见过:“他怎么了?”

    “听说,他和高三的人打架,打的可激烈了,把人打的鼻血直流,警察都去了”秦霜讲的绘声绘色。

    “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秦霜接着说:“好像是因为高三那个男生她的女朋友让她的朋友去给吴祁送了情书,被男生知道了,就去找了吴祁,但吴祁压根就不想理他。但他觉得没面子一直不依不饶,还说什么吴祁就是个右耳听不见的聋子,不知道那些女生都喜欢他什么。私高的人都知道吴祁最讨厌别人说他耳朵的事,他还偏往枪口上撞他不挨打谁挨打。你说那个女生也是,明明都有男朋友了,还要去招惹别的男生。”

    后面的话陈迩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她只知道原来吴祁的右耳听不见,那今天在医院碰见他,是他去看耳朵了是吗。

    “耳朵,耳朵!你在想什么呢,喊你都听不见。”秦霜看着陈迩出神的表情。

    “某些同学,全班都是你的声音,讲什么这么开心要不要到讲台上来讲给大家听啊。”班主任看着秦霜。

    秦霜抿着嘴唇,拿起数学书挡住自己的脸。

    窗外的雨被织成密密的网,一层一层的附着在窗户上又破碎。陈迩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被雨水拍落的叶,这场秋雨来的如此急促是那样的声势浩大。

    下课铃刚响,陈迩就拉住秦霜:“霜儿,快给我讲讲后来怎么样了。”

    秦霜一脸疑惑的看着陈迩:“什么后来怎么样了?”

    “就是私高打架的那件事。”陈迩轻声说。

    秦霜一听陈迩难得的主动问起八卦,瞬间来了兴致:“你不是从来都不会过问这些八卦吗,怎么?好奇了?”

    陈迩看着秦霜眼神亮晶晶,连忙点点头。

    秦霜看着陈迩的样子觉得可爱,拉着椅子靠近陈迩:“后来警察不是来了,警察就让他们说一下为什么打架,结果那男的就恶人先告状说是吴祁给他女朋友送情书,被他发现了,他很生气就去找吴祁理论,吴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他。他丝毫没提他说吴祁耳朵的事。你说这男的怎么这么会颠倒黑白呢,为了自己的面子竟然有脸说是吴祁给他女朋友送情书,这也太不要脸了,真是气死我了。”

    秦霜说着自己先生起气来。

    陈迩闻言微皱着眉:“然后呢?”

    “然后!吴祁也没有解释也没有生气,这样挑事的罪名就落到吴祁的头上了!你说吴祁为什么不解释呢?”秦霜的语气听起来是在给吴祁打抱不平。

    陈迩想起吴祁的耳朵:“可能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耳朵的事吧。”

    秦霜听着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迩想以吴祁在学校里的风评他说的话也很难让人信服吧。人们总喜欢通过一个人的外表,以及别人那片面的带有偏见的说辞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却不愿去窥探灵魂的深处。

    原以为雨会一直下,没想到在临近放学时意外的停了。

    秦霜盯着窗沿时不时下落的水滴凑到陈迩身边问道:“耳朵,明天周末,你打算去那玩?”

    陈迩停下手上的动作:“我还没想好,你呢?”

    秦霜突然一副扭捏的样子,语气娇羞:“明天,天扬约我出去玩。”

    “天扬?边天扬?你什么时候和他……”陈迩在脑子里搜索着边天扬这个人。

    秦霜连忙挽住陈迩的胳膊:“哎呀,就前段时间。每次我遇到麻烦事儿他都会来帮我,然后,他就跟我表白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就同意了。”

    边天扬隔壁班的学习委员,经常从老师嘴里听到他的名字。戴着眼镜看着斯文,人看着也挺老实。陈迩就当两人是两情相悦,看对了眼也就没说什么。

    “那就祝你们玩的开心!”陈迩捧着秦霜的脸,语气像极了老母亲。

    放假前的卫生工作量总是那么大,正巧这周轮到了陈迩,然而与陈迩同组的女生有事先回了家这巨大的工作量就落到了陈迩一个人的头上。

    “耳朵,需要帮忙吗。”秦霜看了眼空旷的教室。

    陈迩看见门口的边天扬,拒绝了秦霜的好意:“不用啦,有人在等你呢,你快去吧。”

    秦霜有些不舍的看着陈迩:“那我先走喽,你回家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秦霜走后教室又恢复到安静的状态,这偌大的教室不禁让陈迩深叹一口气。

    时间不知何时流逝,夜幕不知几时降临。陈迩打扫完教室,校园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亮着。

    进入深秋,脆弱的树叶在树枝上摇摇欲坠,风吹过便大片大片的往下落。由于下过雨,路面那一踩就碎的脆叶全都粘在那里,让人失了乐趣。

    不知是不是巧合,陈迩刚出校门就看到隔壁私高的吴祁。吴祁跟在一名中年男人身后,双手揣在校服兜里低着头,中年男人不怒自威与身边的人攀谈些什么。

    陈迩的好奇心迫使她停住了脚步。

    身边的人同中年男子说了几句便离开。

    待身边的人走远,中年男人看向跟在身后的吴祁,与刚才客气的语气不同,现在的语气带着怒意:“吴祁,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觉得老子不管你是吧。看看你这头绿毛,你是个学生不是□□,你这样你妈在天上看着她会有多失望,明天就把头发染回去。”

    吴祁的眉眼和中年男人有几分相似,听他的话,应该是吴祁的父亲。

    吴祁的父亲说完便同身边的助理坐上车离开,丝毫没有要带吴祁一起走的意思。

    似是感受到了陈迩的目光,吴祁看向陈迩的方向。陈迩有一种被人抓住偷听人家家事的窘迫感,连忙转过头装做一副在等车的样子。

    陈迩的余光依旧关注着吴祁,吴祁并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好像并不在意被她看见或听见,只是朝着反方向离开。

    看着吴祁的背影,那是怎样一种感觉。陈迩想这好像不是大家口中那个肆意妄为不好惹的吴祁。

    周末的阳光是慵懒的,空气中满是雨过天晴的清新味道。平时爱睡懒觉的陈迩今天起得格外的早,她打算去上次发现的福记面馆解决早餐,因为她无意从老板娘那得知吴祁几乎每天都会去那吃面,所以她打算去‘偶遇’一下。

    吴静兰看见陈迩起得这么早语气里充满了意外:“小耳朵,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既然起来了就去吃早餐,难得早起一次。”

    陈迩已经走到门口开始穿鞋:“不了妈,我和秦霜约好了,先走了。”

    “哎!没见这么积极过。”吴静兰还想说些什么,但陈迩并没有给她机会。

    陈迩看着坐满了人的面馆,愣在门口。她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结果没想到有人比她来的更早。

    来面馆的大多都是些打工人,他们起早贪黑。面馆的老板也就随他们营业的早结束的晚。

    面馆老板娘认出了陈迩,见小姑娘愣愣的站在门口,忍不住出声招呼她:“姑娘,你来了。”

    陈迩微笑着回应老板娘:“嗯!”

    老板娘看了看坐满了顾客的小面馆,再看看眼前这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早晨的客人有些多,可能没啥好位置了,你看介不介意和其他人拼个桌。”

    陈迩朝店里头望找找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看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里桌看到那头格外显眼的绿发。

    “不介意。”

    老板娘听后立马笑盈盈道:“好!不介意就好,还是上次的面?”

    “还是上次的面,一会送到那个绿头发那桌就就行了,谢谢老板娘!”陈迩手指着吴祁的位置。

    陈迩穿过快要无法落脚的过道,走到最里桌。吴祁好像没发现她,他安静的吃着面,样子很斯文和那些赶时间的工人形成了对比。

    “那个……其他桌都没位置了,我可以坐在这吗?”陈迩出声。

    吴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眼前的女生让他觉得眼熟,但他没有心思去想在哪里见过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面。

    陈迩见状挑了挑眉,心想:这么高冷不要命了。

    陈迩的屁股刚落到凳子上,吴祁就放下筷子准备离开。陈迩还想说什么,吴祁已经起身离开。

    老板娘看着吴祁离开的背影,把热腾腾的面放到陈迩面前:“那位是你朋友吗?怎么不等你。”

    “不是的阿姨,我们俩不认识。”

    陈迩小声嘀咕:“真是的才刚坐下就走了。”

    老板娘看着陈迩目光慈祥,语气温柔:“这样啊,看你一进来就往这走还以为你俩很熟呢。”

    面馆的面味道着实不错,难怪吴祁几乎每天都来这。

    手机的消息提示铃响起,陈迩拿起手机屏幕上秦霜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

    “耳朵,你猜我在哪?看到谁了?”

    “你绝对猜不到!”

    “我在游乐场看到了吴祁!”

    “就他一个人。”

    [图片]

    秦霜发来的图片有些模糊,看来两人的距离并不近。

    图片中,少年站在纪念品店前,认真挑选着那些与自己外形相差甚远的可爱玩偶。

    陈迩正愁没地方可去,这下好了有的去了。

    陈迩放下筷子和老板娘道谢后径直走向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去往游乐场。

    也许是雨过天晴,空气中带着热。陈迩要在这偌大的游乐场找到吴祁简直就是黄豆里挑芝麻。

    在游乐场里兜兜转转,甚至玩了好几个热门项目都没能遇见吴祁。他会在哪呢?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天边的余晖不知何时显现,游乐场的人在一点点变少,离开的人眼里是不舍,不舍这童话般的世界却无可奈何要回到现实继续做努力生活的大人。

    陈迩漫无目的的走在游乐场里,享受着余晖和欢笑。她没想到竟然会误打误撞遇见自己找了一天的人。

    吴祁坐在摩天轮下的长椅上,就那样安静的坐着,看着面前没有大人照看的小孩。

    小孩迷茫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去哪里了。他的眼眶渐渐红润,下一秒眼泪就要从眼眶夺出。

    吴祁看了眼身旁的玩偶,拿起就朝小孩走去,他蹲在小孩面前将玩偶递给他,眼神温柔,不知道在和小孩说什么,小孩不再抽泣,大概是说了些安慰他的话。

    小孩的母亲很快跑过来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好在完好无埙。她看着吴祁眼神里是嫌恶,大概是他的头发和他脸上的伤痕让人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人,牵着孩子走了。

    陈迩的心里有点悲伤,为吴祁感到悲伤,大概是那位母亲的眼神,但又好像是吴祁的眼神,他的目光紧跟着那对母子,为了安慰小孩,他的母亲给他买了个小狗形状的棉花糖,场面是那样温馨,吴祁的眼神里带着羡慕与渴望。

    大家都说吴祁就像那满是刺的荆棘,可他不是。他是荆棘里的花,带刺的荆棘只是他隐藏自己的伪装,他的内心是善良的美丽的甚至是易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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