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雪祎打死也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居然成了神仙。

    她记忆破碎,只记得前夜与阿兄行酒令,兴致高时她抖了几颗唐人豆入口,不料呛了气噎住,没挣扎几下就小命呜呼了。

    醒后居然到了九重玄天。

    玄女飞升,天族哗然。

    “莅神劫……不是很难吗?”文弦星君弱弱问道,他记录天族神史几百年,最清楚此劫难渡,玄女还真是小千年来第一位飞升的,因九梵玄女地位尊贵,老神君命令他撰写精彩,他完全不知如何下笔。

    文弦恶狠狠粘取墨汁,神简落满墨滴,他仍不知如何下笔,好文采无处施展,文弦只得一点点脑补问询。

    自玄女回归文弦这天族史官就没歇着,整日整夜奋笔疾书,关键洋洋洒洒也不过写了两张简板,时不时口里还叹息吐槽:“玄女这样轻巧飞升,我这工作根本没法干!怎么写上三十张,你告诉我怎么写!?”

    太白金星瘪嘴侧头,满眼视死如归:“我哪儿知道!你直接去问玄女大人不好吗?”

    自文弦摊上这档子差事,挚友太白日日夜夜听他念叨,差点和他绝交。

    文弦抻口泄气:“罢了......”

    天族无人不惧九梵玄女,让他去请教本人还不如直接抽了他仙髓喂给狮龙。

    “阿啾”龙雪祎忽闪泛着紫漪的眸子,睫上蒙起雾水。

    她抬眼望向梵空门,晓汐端着暖身茶徐徐走近,龙雪祎对这药膳抗拒非常,波折几番,最终半推半就才饮下,她觉得喉底干涩,一股热气腾腾灌满全身。

    丝竹管弦声阵阵传来,龙雪祎望向远处,黄光映进梵清殿,她好奇:“外面热热闹闹的是在做甚么?”

    天族正值上元节,华灯溢彩,落花芬芳,仙子们曼妙身姿纷纷现身琼台。

    玄女素来孤僻不喜热闹,晓汐鞠下身子不敢多言,龙雪祎发出疑惑声,她才缓缓道出:“外面在庆祝上元节。”

    上元节?那不是凡间节日吗?

    龙雪祎轻捋衣袖,朱唇微启:“玄女不用拜礼上节吗?”

    晓汐忖度着,玄女回了九重天记忆颠倒破碎,性情也变化不少,她鼓足勇气点点头:“殿下素来喜欢安静,不爱参与节日。”

    龙雪祎吃惊,八百岁神仙竟活得如此枯燥乏味!

    她定睛从手心引出一枚紫色玲珑灯,上面嵌着龙纹,她冲晓汐勾勾手指,晓汐又惊又喜,俩人一隐便进了上元节队伍。

    天族庆祝上元节无非就是图个乐呵,所幸叔父宠她她不用面对各族觐见,龙雪祎心中窃喜,还好玄女不是个受束缚的身份。

    上元节物件和小玩意儿琳琅满目,龙雪祎眼花缭乱,一只雪绒团子跳到她怀里,她揣揣它的小脑袋和小脸,好奇地问它:你的主人呢?

    “既然你的主人粗心大意弄丢了你,不妨就跟我走吧。”龙雪祎环顾四周,琼台上仙子成群,无一人在寻找什么。

    “仙子有礼。”

    一个清脆男声撞进耳中,龙雪祎背过身,两只眼瞪得直直的。

    眼前仙君站立笔挺,头戴束发嵌蓝金冠,锦袍加身腰间轻扬镀金飘带,两鬓若刀裁利落,眉弓剑宇,说话却温温的。

    手上团子忽闪着两翅飞到仙君臂上,龙雪祎轻笑:“原来是你的”

    “拜少主礼”晓汐连忙行礼,她悄悄伏到龙雪祎耳边告知眼前仙君身份。

    凤族帝君有两子,长子主公楼乘越,次子少主楼苏挚,眼前正是少主楼苏挚。

    上古时期龙凤两族便交好,玄女少时有几十余年和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在昆仑山修炼,直到玄女母后身陨,龙雪祎心灵受创与其父天神大打出手,性情狠戾难以控制,其叔父便将龙雪祎送去灵山至尊那儿修身养性。

    “拜玄女殿下礼”楼苏挚见龙雪祎对团子喜爱,将手中团子递向龙雪祎,停顿稍许,他嚅动朱唇:“好久不见,龙姐姐。”

    龙雪祎轻晃脑袋,记忆碎片让她对这副面孔稍有印象,回了九重天整日孤独乏味,身边仙子神君都惧怕她,历劫后身体寒毒未清,她亦无心神政。

    “阿啾”一个喷嚏呼之欲出,龙雪祎使劲儿控制侧头,她高举水袖掩面,如此动作僵持着,她心生尴尬,天族到处都是玄女的传说,如今为了维护人设,她是一动也不敢动。

    龙雪祎朝晓汐挤眉弄眼,晓汐摸了摸身上步步后撤,不敢和她对视,窘迫间一张绣有凤鸢花的白色方帕递了过来。

    “......”龙雪祎迅速擤了鼻,晓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去清理帕子。

    楼苏挚一脸神奇瞧着龙雪祎,历劫前“三界联合大会”玄女神情淡漠生疏,今日一见却觉亲切不少,他笑盈盈走近几步,看上去丝毫不怯懦。

    眼见手就要落到龙雪祎腕上,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黑色的风暴席卷九重天,一层层迷雾掩盖而来。

    “是蒙傀!”琼台上仙子个个花容失色,四下散开。

    一团黑影悬在龙雪祎和楼苏挚面前,彩灯和摆物件全都熄灭,月影高悬,黑影大口吸食月灵渐渐幻出人形,他面色狰狞露出獠牙,对着龙雪祎就是一击。

    “小心!”楼苏挚一掌承住蒙傀的黑色戾气,几年前旧疾未愈,他单膝一躬,重重跪了下去。

    龙雪祎见状立即催发内力,体内神龙印无法触发,瘴气笼罩住她,蒙傀狂笑:“九梵玄女,你体内神龙印早就被封印了,你不具备继天神之位资格!哈哈哈哈!”

    “噗”地一声,龙雪祎吐出一口鲜血,她胡乱催发内力遭受反噬,周身被黑暗掩埋,她悬浮在灰暗之中,天地陷入混沌,灰烬四下蔓延。

    黑色的烟雾笼罩着她,一道光波击中自己,她突然清醒想起一切......

    她筋疲力竭,天地骤变沼泽,她亦无力回天。

    风暴混起旋涡,龙雪祎感觉自如羽毛般轻盈,她动弹不得,除了再看一眼坍塌的九重玄天。

    渐渐眼睛亦无力睁开,她缓缓闭上双眼,感受尘埃吞没身体,一下,两下,一片,两片......

    天鸣地裂呼啸而来,她即将身陨,生前种种走马灯般侵略着最后一点神识,最后一点点神力被旋涡残食,神祗声阵阵回响,她拒绝轮回,弥留之际看到一个身影。

    熟悉的黑衣长袍,孤孑却翩翩,遗世独立于世界尽头。

    她口中喃喃:“我不欠你了......”

    一道光波嗡地一声旋入混沌,黑暗中被割开一片光亮,那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几乎形神聚散,明晃的光吞噬着她的记忆,那人走到她面前,轻轻接住她。

    “为何不肯入轮回?”熟悉的声音传入鼓膜,声音很轻,她却听得格外清楚。

    龙雪祎缓缓睁开眼,她轻轻嚅动双唇,艰难吐出几个字:“你我缘分已尽,不要再执念了......”

    她看着他,他神情中没有哀伤亦没有温柔,仿佛早已知道结果,他轻抚她的额头,点点头。

    “好”

    天地陷落,世界只剩下安静,那人声音轻轻落下,虽只有一字,龙雪祎却觉得震耳欲聋。

    她满意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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