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东西街上,整个上京的名门及百姓都在看同一个热闹。

    有被好友推着上前的,有佯作路过靠近的,还有特意乘了马车赶来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护国公府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飞出,都要被外层的人打探一番,“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是初冬,北风呼啸。

    护国公嫡长女燕双被拦在马车前,少女身披桃色大氅,水蓝色的齐腰襦裙,裙摆以银线绣着喜鹊祥云纹样,亭亭玉立,秀丽无双,为冷色的天地间添了一抹亮色。

    领间一圈雪白的狐狸毛紧紧裹着她的小脸,粉腮玉面,螓首蛾眉,已有倾国倾城之姿。

    她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淡然,就算被未婚夫拦在门口,被众人围观议论,她没有丝毫惊慌。

    少女只是凤眸轻抬,虚虚看了眼她的未婚夫罗植:“刚才的话,烦请罗公子再说一遍,燕双方才听的不大清楚。”

    并非她故意,实在是周围闹哄哄的,方才罗植的语速又快又含混,她出门时又记挂着母亲的话,便闹成了眼前的局面——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比她清楚发生了何事。

    罗植兀自认为燕双装傻,不愿相信事实。

    也对,燕双一个名门贵女,母亲是郡主,父亲则袭了老护国公的爵位,贵不可言。早已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大小姐,她如何能想到,却有人不愿捧她呢?

    偏偏他就是这个不顺着燕双心意、不屑政治联姻的人!

    罗植冷笑:“燕双,你装傻充楞也没用,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为证,我罗植此生决不会娶你这种女人为妻!”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声响起。

    燕双微微侧头,金色的步摇轻晃,芙蓉玉面显出几分冷意:“我是何种女人?”

    她不动于色,只是合了合身上的大氅,尽管被罗植当面退婚,依然维持着护国公嫡女的体面,既不伤也不怒。

    似乎罗植退婚于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事。

    对比之下,罗植的气急败坏竟有些可笑。

    罗植的心底涌起一股怒气,愤然道:“就是你这种循规蹈矩,古板无趣,胸无点墨却又高傲地不可一世的女人!”

    “你这样的女人,如何能与我情投意合,举案齐眉?我的志向,我的抱负,你会懂吗?”

    太傅府初与护国公府定下的这门亲事,罗植本是无所谓的。

    他生性放纵不羁,恣意潇洒,也不觉得一桩婚事能束缚得了他。

    但当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士,或揶揄或意有所指地对罗植提起,燕双乃上京第一美人,愿罗植成亲后,不要为其姿色所迷,见色忘友后,罗植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岂是此种肤浅小人!

    而且上京的名门圈,越来越多的人提起燕双,都是空有美貌,大脑空空的评价。否则上京名门闺秀们的诗会,为何燕双从未有一诗一句传出?

    罗植自诩才名兼备,决不允许自己未来的夫人如此肤浅无知。

    况且护国公也是蠢的,在党争中站队五皇子,被御前斥责,丢尽脸面,有父如此,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故就算未征得父亲的同意,这桩婚事他也退定了。

    燕双长睫微垂,星眸闪了闪,她仰起头,脊背在料峭的北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罗公子的志向抱负,我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自是不懂的。”燕双的美眸中露出迷茫,寒风拂过她领间的狐狸毛,白毛晃动,映衬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甚显楚楚可怜。

    她行事向来来遵循中庸之道,自从老护国公逝世后,如今的护国公府不过名声在外,荣宠全仰赖内宫。

    她本就以姿色闻名于上京名门,便从不争才女之名,以免为护国公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很明白,才华同姿色一样,若没有足够的权势与之匹配,迟早会为她招来祸事。

    况且父亲不也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眼前的罗植与其他男人的标准似有些不同,但此人冲动无礼,丝毫不顾及他人,也并非燕双心中的良人。

    此桩婚事恐是不会成了,但燕双不介意添一把火,她流露出微微的祈求:“罗公子,我今日便开始读书,先从三字经开始可好?”

    三字经?那不是小儿认字才读的书吗?这女人是有多无知?

    罗植几经抓狂,他早已自大到根本没注意燕双眼里的敷衍和轻蔑。

    “燕双,你别痴心妄想了!明天的婚礼,决不会成!我罗植的妻,必是近能吟诗作赋,远能谈古论今,只要我们志趣相投,哪怕是农家女,我也愿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娶。如若不然,纵是护国公府嫡女,我也是不依的。”罗植大声宣布,向众人昭示他不为强权美色所动的决心。

    燕双弯了弯腰,纤长的睫毛垂下,敛去眼中的华彩:“罗公子的意思我已知晓,此话我定会同父亲传达。”

    周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恐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今日护国公府前发生的一切,便会传遍上京的大街小巷,成为上京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如此糟糕的情境中,燕双却乐观的想,如此的话,护国公府曾经得罪过的政敌,只需看看笑话,应不会再如何落井下石、暗箭伤人了。

    “春兰,回府吧。”燕双打道回府。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买胭脂?”春兰跟上。

    “用不到了。”既是婚事作废,那新娘用的胭脂自不必买了。

    罗植在护国公府前退婚,满城皆知,如今的上京,恐怕路过的一只蚂蚁都在笑话护国公府。

    护国公燕敏早已气的吹胡子瞪眼:“太不像话了,如此不顾情面,他眼里还有护国公府吗!”燕敏大怒,“纵然是护国公府不及他太傅府显赫,但我们好歹也是簪缨世家,显贵门户!岂能被如此羞辱!”

    燕敏袖袍一挥,桌上的茶具便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燕双站在一旁,习以为然。

    实际前几日,太傅府就有消息传来,下人来报,罗植在太傅府闹绝食抗婚。

    那时燕双便有预感,婚事怕是要出问题。

    但燕敏很乐观,认为罗太傅定会管这事。实际上,罗太傅也确实管了,但毕竟是亲生儿子,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况且护国公府如今的情况,这桩亲事确实是护国公府高攀。

    燕敏骂着罗植的无礼,发狠说:“我定要陛下为护国公府讨回公道,定要陛下为护国公府讨回公道!”

    燕双站的有些犯困,她微眯起眼睛。父亲说的和未说的每句话她都太熟悉了。

    自燕敏袭爵,护国公府早已不如老国公在时那般有权有势,受朝廷重视。

    燕敏政治上虽平庸但也不傻,这些话他也只敢发牢骚说说,真让他告到御前,以罗太傅的权势,燕敏必然打退堂鼓。

    “双儿!”忽然,燕双被喊的回过神,虚虚朝燕敏一看,燕敏恨铁不成钢道,“双儿,你已及笄,怎么还如此不懂事!”

    燕双柳眉微挑,微微垂首,露出纤长的后颈,面上做着恭谨的姿态:“父亲,双儿愚钝,不知何意。”

    “呵呵,不知何意,不知何意!”燕敏忿忿,“就是你如此蠢笨,才令罗植不喜!”

    燕双清润的声音裹着空中的冷意:“父亲,你曾告诉双儿,女子无才便是德。”

    燕敏被噎了一下,强词夺理道:“无才不是毫无见识!不是无知如婴孩!”

    他话锋一转,死死盯着燕双:“呵呵,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然如此同你父亲顶嘴!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燕敏气的踱步,但每一步不仅没有消除他内心的烦躁,反而令他心里越来越窝火。

    燕双贝齿微咬:“父亲,分明是罗植无理取闹、言而无信前来退婚,置护国公府的体面于不顾。行事如此冲动幼稚,枉为新科进士!如何就成了我的不是?”

    燕敏气结,此时他本就心烦,向来乖顺的女儿竟还忤逆他到此!

    他指着燕双,气的手指发抖:“你”了半天,终于怒吼,“若不是你出门撞到了那罗植,他如何会退你的婚!”

    燕双紧捏着袖口,冷白的面颊浮上绯色:“是,向来都是女子的错,男子如何会有错!”

    她狠狠瞪了一眼燕敏,蓦然转身,赶在燕敏开口说话之前离开了。

    燕敏摔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春兰紧跟着她,担忧道:“小姐向来忍得,今日为何忍不得。”

    “不想忍便不忍了。”燕双毫不在意,虽然她很少忤逆燕敏,但真忤逆了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从小到大,她在心里早已忤逆燕敏千万次,这次只不过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坐在镜子前,春兰给燕双整理发髻。

    少女青丝黑亮如绸缎,云鬟雾鬓,明眸皓齿,美丽不可方物。

    春兰悄悄替燕双可惜,真不知道那位未来的姑爷怎么想的,小姐如此仙貌,菩萨心肠,便是玉皇大帝都配得。竟被未来姑爷厌弃至此,只愿老天爷开眼,让这个人男人打一辈子光棍。

    燕双不知春兰心里所想,只是为以后细细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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