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老汉现做的荷仙姑,公子小姐请上眼!”

    “这位客官,要买一个面人吗,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面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了。”

    “卖风筝,卖风筝……”

    慕景白站在城门楼下,眼前是一条宽畅繁华的青石大道,大道上行人商贩、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楼阁如林。

    周围,随处可见穿红戴绿的少男少女,有的提着花篮,有的抬着捕网,有的手拿结穗,有的捧着写满祝福的绫纸,在路上跑来跑去;道路两旁,桃花开得应景,绿树站满枝芽,就连树上也挂满了五色红绫剪纸,在一片暖阳下万紫千红、好不耀眼。

    难怪涼都号称“百花之都”,如此景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卖花喽,卖花喽,红梅花、白牡丹,不是一个季节一样开。路过的公子小姐,都过来看一看喽。”

    慕景白正打算到处逛逛,听见街对面一个卖花老农在那里声声吆喝,不由心道:不是一个季节的花能一起开,天下还能有这等奇事?他一定要过去看一看才好。

    于是,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随着声音走了过去。

    别看他刚才在城外被人偷走了马匹,还一路步行过来,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看热闹的心情。因为那马儿本来就不是他所有,而是陆叔的坐骑。他猜测那偷马之人定是要急着出城,否则,也不会在天子脚下行此窃事。

    而且,但凡离城都要从十里亭路过,万一那人很不巧碰到陆叔,那么他可能就要倒大霉了。

    慕景白步履悠闲,穿过纷杂的人群,朝花农走了过去。还未靠近,远远的就见那卖花的架子上,摆放着五六盆红梅花和一盆白牡丹。红梅朵朵开放、如烟如霞,牡丹一朵迎风、如雪如梦,二色花朵开得相映如艳,甚是惊人。

    “牡丹怎么会同梅花一起开,这太神奇了。”架子四周,一群少女正围在一起讨论。

    “是啊,真有趣,我们也是头一回见。花农,你这个花真漂亮,怎么卖的?”

    老农忙道,“这几盆红梅花,每个二十两,这一盆白牡丹嘛,要四十两。”

    “四十两,这么贵?你不会是在骗人吧?”

    老农听见,急道:“这红梅花可是宁音寺的花根,白牡丹更是从凤凰岛上移来,老汉可守了足足两天才守到这一朵,何其不易。要不是我家里还有一个病人,若是换了别的时候,百金千金我也不卖。”

    “您说的宁音寺我们倒是听说过,这凤凰岛又是什么地方?”

    “你们一定是从乡下来的吧,连凤凰岛都不知道?”一个打扮俏丽的女孩抢着说道,“那是涼都城外最好的暖泉之地,里边有个湖,传说那里的荷花十年都不会凋谢,只可惜从来没有人去过,我也只是听爹爹说来。”

    慕景白在后面听了,暗想这凤凰岛是什么神奇之地,怎么会有十年都不会凋谢的荷花?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裙、发上用红绳挽成两个垂鬟、脚上穿着一对布鞋的朴素小女孩,呆呆看着牡丹花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开口问道:“这花儿这么美,一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适才那女孩听了,冷嘲道:“你可是耳朵聋了,没听见它叫白牡丹吗?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见识也没有。”

    朴素女孩脸红了一红,支支吾吾道:“我以为……它还有别的名字。”

    “它叫‘秋夜月’。”慕景白突然开口,走了过去。

    女孩们齐齐回头。朴素女孩也吃了一惊,只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朝她走了过来,不觉脸上一阵绯红。

    慕景白径自走到她跟前,道:“在我们灵州,把白牡丹叫作‘秋夜月’。虽然它开在春天、开在百花最艳之时,却比百花独有一种说不出的素净和清寒,像秋天的月亮一样孤独高冷,因此而得名。”

    花农听见这话,忍不住赞叹道:“妙,妙,老汉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世人皆以容色论牡丹,唯公子以秋月相比拟,实是独解。”

    慕景白向花农抱了一个拳,“老先生谬赞了,这是我们灵江的传说,非我之功劳。”

    刚才的傲慢女孩心中不服,冲慕景白翻了一个白眼,说了句“有什么稀奇的”。一甩头,带着几个女孩大步离去。

    朴素女孩见众女孩都走了,自己也不便留在原地,连忙移步要走。

    慕景白忙道:“等等,小妹妹,你要是喜欢这个花,我可以送给你。”

    “不不,不用了。”朴素女孩连忙拒绝。她腼腆地看了慕景白一眼,低声说了一句,“‘秋夜月’,我记住了,谢谢你。”

    说完匆匆转身,大步跑开。

    慕景白笑了笑,看着她清瘦而弱小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阵激灵,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陡然生起。

    不过,他也并未太在意,只向那花农道:“老先生,你这些花,我全部都要了。”

    花农喜不自胜,“公子此话当真?”

    慕景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又从袖中取一根六寸六长、一寸一宽的银签,递给花农,“您拿着这个签,把这些花全部送到醉饮楼,找到那里的朱掌柜,剩下的钱他自然会付给你。还有,往后你若是有好的白牡丹,只管送过去,我都买下来了。”

    花农接过银签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公子,竟然会有《迎月楼》的签子?定是他过年祭对了祖宗,才会碰上这样的大恩人!

    顿时激动得只差没给慕景白跪下去,连连作揖感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有了这些钱,我家老婆子就有救了。我,我这就给您送花过去!”

    慕景白忙拱手还礼,“有劳先生。”

    谁知就在他抬手之际,衣袖在无意中触碰到之前被咬伤的手腕,在皮肉疼痛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这朴素女孩的面容,怎么感觉和之前那发病的少女,有些相似?

    不,细细想来,应该说是,很神似!

    难怪他刚才觉得这小女孩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吧……还是说,他记错了?

    想着想着,慕景白突然转身,也来不及和花农打招呼,朝着女孩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诶,公子,您还没说您叫什么名字呢?”老农站起身时,慕景白已跑远了,追之不及。

    此时的南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慕景白脚步匆匆,穿行在南城道上,随着街上的人潮时而前行、时而后退,凭着自己对女孩的一点点记忆,在人群里百般寻找。

    路边,到处都是杂耍卖艺的戏人和商贩,还有一些新奇的外邦禽戏,诸如什么句丽国来的“九尾狐”,什么笳箜国来的“会钻火圈的熊”,总之是各种稀奇古怪、络绎不绝。

    他四下转了一圈,寻人不见,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花朝节。在灵州时,虽然也有花朝节,但小地方的阵仗哪里能比得上一国之都?现在,他要想在这样的人山人海之中去寻找一个个子小小、还穿着布衣的女孩,比大海捞针可强不到哪里去。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若一意挤在人群堆里,定然难寻其人。好在他一眼就看见前方有一座高耸的牌楼,上面刻着“南市南街”四个字,于是匆忙走过去,几个腾云步爬到石柱上,一手扶住牌楼,一手搭着眉沿,居高而瞭望。

    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了?他在心里默念着。

    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睛如数豆子一般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爬上去找了一会儿,忽不防一晃眼,只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过去。那朴质乖巧的样子,不正是他要寻找的女孩吗?

    女孩小小的身体被挤在人群里,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往前穿梭,看上去比慕景白想像中的还要灵活。她掂着脚跳来跳去,只要看到前面有空隙,便有本事挤上前,像只灵动的小麻雀,一点也不笨拙。

    难怪自己怎么追都追不到。

    太好了,慕景白心中一喜,他就知道,他们是有缘的!

    他生怕女孩又离开自己的视线,连忙瞧准了女孩的方向位置几个纵步跳下,隔着好几个人就朝前方大喊道:“喂,那位姑娘,等一等……”

    谁知,他才喊了一声,背后就突然有人用力撞了他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个抱着小孩的妇人。

    妇人似乎也是被后面的人推挤而来,她踉跄了好几步,慌得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慕景白怒气未起,一见她抱着孩子,而且小孩才有一、二岁的样子,反道:“没关系,您和孩子没事吧?”

    “没事。这集市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撞了公子,真是对不起。”

    然而,就在这说话的一空隙,再转头时,哪里还有女孩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混蛋,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不是骂别人,是骂他自己,骂他这该死的好奇心!

    回想起来,两个女孩其实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觉得她们长得像,就发了“疯”在这里找。天下也只有他这样的闲人,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

    慕景白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腕来,齿痕犹深、微疼还在。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像是“注定”一样的感觉,渴望能再次见到那张脸,渴望去证明自己的心中所想。

    不管了,今天就打算花一天来干这件无聊的事,如果到了天黑还找不到,他就放弃,再也不去想!

    刚打定主意,就见几个小孩从他身旁跑了过去,小孩们一边跑一边笑道:“快点,我们快去赏花楼,那里有花神娘娘在跳舞。”

    花神娘娘?

    慕景白想了想,一拂袖,连忙朝着赏花楼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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