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慕涟扶着楚氏走了出来,朱隐上前拱手道:“庄主、夫人,这么晚,真是打扰了。”

    慕涟打了一个哈欠,淡淡道:“怎么这样大的阵仗,出了什么事?”

    朱隐便将南城发生命案、付将军带人搜查等事,大致说了一遍,慕涟听了,向付成元拱一拱手道,“原来是丞相家的大公子,真是失敬。”

    “你就是慕涟?听说你很是好色,还总是去青楼闲逛,不知可有此事?”

    付成元极无礼貌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引到了慕涟和楚氏身上。

    众人细细看去,只见男人生得英眉凤目、器宇非凡,身上穿着雪白中衣,外披一件白狐大氅,长发披散,迎风而来,一派潇洒模样;站在他身边的“夫人”,身穿锦绫中衣,外披雪青斗篷,虽然面色不佳,但秀眉杏眼、长发垂肩,娇喘微微中略有几分西子之态。好一对绝貌夫妻,真是让人艳羡。

    众人都不禁看了个呆,尤其是后面的秋凤儿和赵媚儿,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那眼里流露出的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忌妒。

    慕涟却早已习惯,并不生气,反笑道:“大公子想是误会了,慕某有妻有子,实在不敢风流多情。不错,我年少时的确曾在红馆留下过一些虚名,不过自我离开京城已有十余年,这些风言都已经是过去之事,怎么公子还会听到此种胡话?该不会是……时常流连于秦楼楚院吧?”

    “大胆,我们将军堂堂一个武状元,怎么可能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是啊,我也听说丞相府家风严正,大公子要选良配也是王公贵族,断不可能拿皇上家的钱去青楼风流潇洒。”慕涟说完,也不理会付成元的表情,目光只是关切落在妇人身上,柔声问她:“夫人,你觉得怎么样,可还能坚持。”

    妇人咳嗽了几声,勉强点了点头。

    “付将军,你们要找凶犯,在下全力配合,只是这么晚了,拙妻身体不太好、受不得累,院中又还有一双儿女在歇息,还请各位不要太大声,毕竟小女才八岁。”

    “那当然,本将军向来秉公执法、一视同仁!”付成元说着,瞥了他一眼,正欲迈步。

    “且慢。”慕涟突然正色道:“我还有一句话,天字一号院是我慕家庄的院落,连朱掌柜也无权擅入,我慕家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望,将军既然进了江湖门,就要按江湖上的规矩来,你们进去要是搜出了凶犯,算我包庇之罪,要杀要关,慕涟绝无二话,但若搜不出来,反惊扰我一家安宁,那么,休怪我慕涟翻脸不认人!阿守,开门。”

    “是,庄主!”

    陆守闻令,带人大开院门、列队两旁,自己亲自抱手立在门边,一对虎眼怒目圆睁。瞧这架势,若是进去的人搜不出凶犯,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慕涟,你敢威胁本将军?”

    “不敢,慕涟文乃‘天子门生’、武是‘迎月楼主’,文有文的章法、武有武的规矩,总不见得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两边的规矩都不守吧。”

    “你……”

    付成元本欲怒起,可转念一想,他是丞相的儿子,祖辈从上到下都是做官的,若他连“规矩”二字都不知道,传出去岂不是丢了相府的脸?慕涟是进士出身,虽无官位,也有名声,若按“文”的来,要进去搜查必须要有“官文令牌”,他是兴冲冲来的,哪里有这个东西?现在临时要找,还得连夜去刑部,麻烦不说,万一让他爹知道他这样胡乱抓人,少不得要被一顿臭骂。

    若按“武”的来,打架他倒是在行,只是他刚才在那黑脸大胡子身上并没有讨到半分好处,轻易动手,要是输了,堂堂一个武状元,面子上也过不去;要是赢了,更讨不到什么好,人家只会说他仗武欺人。何况,屋里只有两个小孩,为此大费周章,又是何苦。

    付成元是即想耍威风、又不想丢脸,正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就在这时,旁边不远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转头一看,只见另一间院外,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正被两个官兵拉出来,老头衣衫不整,光膀露脯,头发披散,叫骂不断。

    “混账王八蛋,瞎了眼的,敢对老子动手,吃了豹子胆不成。你们长官是哪个王八孙子,狗东西,可知老子是谁,敢抓老子,也不怕天打雷劈。混帐,放开老子,放开老子!”

    他骂着骂着,一抬头,见前面带头抓人的将军是付成元,好家伙,做梦也想不到这“王八孙子”竟是他的外孙。当即气得眉毛倒立、白胡子翘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付成元,你疯了,老子你还不认得,敢叫人抓我?”

    付成元也是大惊失色,“二舅姥爷,您怎么在这儿?”说完,赶紧叫人将他姥爷放开。

    那“二舅姥爷”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身对着两个士兵一人就是一窝脚。士兵之前哪里知道这位是付将军的舅姥爷,不但说了好些混账话,还把人家从情人被窝里拉出来,此刻受了气也不敢吭声,只好默默忍着。

    那“二舅姥爷”狠狠踢了几脚,又冲付成元怒道:“你这小崽子,不过是一个将军校尉,我还以为你成了‘凤凰’,没怎么着就先抓起你老爷来!前儿你娘死的时候,你给老子磕头是怎么说的,怎么今天就不认人了?你姥爷我这把年纪,累死累活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找个地方住几天、养养身子,你小子又来这么一着,是成心不想让我活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二舅姥爷,您先消消气,外孙不知道您在这儿,我这里正办公事呢,咱们有话回家说……”

    “小兔崽子,你抓犯人是闭着眼睛瞎抓的吗,老子多大年纪了,走路都累,能他奶奶杀五个人?简直荒唐!还不快给你姥爷我找件衣服来,大半夜,冷也冷死了。”

    付成元不敢违抗,他的亲姥爷死得早,母亲打小是跟着这位二舅姥爷长大,因此连他父亲也对这位姥爷客客气气,自己哪里敢在他面前充“将军”?连忙老老实实脱下自己盔甲上的黑披风,给他披上,又亲自给两个抓错人的士兵一人一大脚,以示小惩,最后重新派了两个副尉,连哄带劝送他老人家回院去。

    “你小子给我记住喽,下回办公事长点眼睛,别看见个人就抓,也要看看是不是你姥爷!”“二舅姥爷”还不解气,一边往回走一边骂,看起来是气到家了。

    慕涟在旁道:“付将军真是铁面无私,连自家姥爷也被光着身子拉出来,本庄主由衷敬佩。现在,门已经打开,付将军请吧!”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抓到了自家人,付成元脸上无光,哪里还想去什么春景阁。冷哼了一声,道:“算了,既然慕庄主和夫人都在这里,本将军就不进去搜了,不过,还是要查一查名册,以免落人口实。来人,对名簿。”

    “是。”

    听说要对名薄,楚氏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现出一丝慌乱,她和女儿是突然投奔来的,何曾记过什么名簿?

    慕涟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便暗暗将她的手握住,向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慌张。

    这时,就听那士兵报道:“回将军,名簿上,只有慕庄主一人,并没有夫人的名字。”

    什么?楚氏的脸色越发苍白,一时没忍住,竟连连咳嗽起来。慕涟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付成元见这夫妻二人的情形,不由又来了精神,冷笑道:“没有吗?慕庄主,您风流天下之名,真是一点儿也没改变。看来,你身边这位‘夫人’,怕不是你真正的夫人吧?”

    一句未完,就听朱隐笑道:“将军,将军,想是您没留意,那名字后面不是还写着‘及夫人’三个字吗?也是我当时懒,想着慕庄主和夫人是贵客,夫人又是女眷,就没有单独写。”

    付成元听见这话,一把夺过名簿,只见慕涟的名册后面果然还写着“及夫人”三个小字,料是那士兵急功近利、邀功心切,才没看清楚,不由骂了一句:“蠢货!”

    慕涟道:“唉,惭愧惭愧。我知道天下间总有人说我薄幸多情,戏说不断,今日这件事,也算是间接给我‘正名’了。付将军,您问也问了、名簿也看过了,那么我们夫妻可以回去了吗?”

    “哼!”付成元怒哼一声,径自转身大步离去。

    朱隐也不敢耽搁,赶紧跟出去,临行前不忘向慕涟拱了拱手,慕涟也朝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都心照不宣。

    “看什么,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付成元一出天字院,就让围观的客人和百姓散去,自带着秋凤儿和赵媚儿、还有一帮“贼眉鼠眼”,急匆匆要离开。

    朱隐客客气气送到门外,一直保持着和蔼的笑脸,“付将军,您这么快就回去了,不请兄弟们喝杯酒再走?”

    付成元是威风八面的进去,满心憋屈的出来,哪里还有心情喝酒,怒道:“喝什么酒,气都气饱了。朱掌柜,我二舅姥爷在这里,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冤枉啊,老汉刚才一直在暗中提醒将军,说这院子里有的人不便说明身份,是您非要……”

    “行了行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暗中提醒’,直接明说。”

    “诶,老汉记住了,将军您慢走,慢走。”

    朱隐直到恭送付成元上马走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和慕庄主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处,再加上那“二舅姥爷”如此一闹,事情总算是糊弄了过去,要不然以付成元的脾气,还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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