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缘,你最好说出景王殿下的藏身之处,免得受苦。”

    审讯室内,胸口被一脚踹过来,她“啊”了一声惨叫,身体倒下的时候,头发被拽着往后一扽,随即后颈被掐住。

    陆雪缘侧眸瞥了九婴一眼,吐掉血沫,断断续续喘息,丝毫不正眼看叶蒲衣:“我不知道。”

    “本阁主奉命擒拿景王殿下,在湖底亲自带兵将其抓获,谁成想押解到京城后,锁链中竟然拴着一只游隼,你敢说这不是你们的金蝉脱壳之计?”

    陆雪缘斜睨着他,“叶阁主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只可惜,我又不常和景王在一处,他去了哪里,怎么会和我说。还有什么想问的?”

    叶蒲衣脑袋冒烟,气得仿佛被戴了一千顶绿帽,他一声呵斥,嘶声道:“好,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

    “叶阁主。”

    话音未落,就被九婴打断了。

    九婴走近叶蒲衣,在他耳边低声道:“宗师吩咐过了,不许用刑。”

    叶蒲衣怒骂:“不用刑怎么审!”

    九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拍拍叶蒲衣:“这是你的事,别问我。”说完,走出了审讯室。

    “叶蒲衣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陆雪缘唇角挂着一丝得意,道:“既然没有,就让你主子给我换个舒服点的监牢,省得你奶奶受罪。”

    “放心,我先不动你。”叶蒲衣说,“几日没有进食,陆姑娘饿了吧。”

    叶蒲衣端着一碗稀粥,蹲下,递到陆雪缘脚边:“魔宗师爱惜人才,你是他的战利品,我这个做下属的,一定好好伺候。”

    陆雪缘端起碗来就往肚子里灌。

    这稀粥是凉的,几颗豆子还没有煮熟,她勉强喝了几口,突然瞳孔一缩,呕吐出来。

    粥里竟然有一块猪肘!

    叶蒲衣哈哈大笑:“吐什么?这不是你喜欢的?”

    陆雪缘一抬手,碗摔个粉碎,“你有话直说,没话就滚。”

    叶蒲衣继续蹲着,伸手捏上了她的下巴,说:“夏……哦不对,应该是陆小姐。”

    陆雪缘微微仰头,像甩一块抹布似的甩开叶蒲衣的手。

    “陆小姐现在身陷囹圄,可这张嘴,还是没一句人话。”叶蒲衣说:“自从城主成婚那日带你离开南湘城,我妹妹就失踪了,不知道此事,陆小姐是否知情?”

    “叶岚失踪了,“陆雪缘一怔,半响,眯起眼睛,“你怀疑我?”

    “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叶蒲衣说,“你一直想做城主夫人,如今我妹妹失踪,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是你勾引她的丈夫,让她无颜面对叶家列祖列宗!”

    突然,阴暗封闭的审讯室发出“咯吱”的声音。

    陆雪缘蓦然低头,只见叶蒲衣一脚踩在自己手指上!

    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心脏。她回过神来,面容僵硬煞白。

    一滴泪浸湿了睫毛。

    少女眼里布满血丝,喉咙里抽噎了几声,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陆小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反抗?”叶蒲衣摸了摸她的头发,口气贱兮兮的,“哦,你已经没有法力了。”

    陆雪缘瞪着叶蒲衣,目眦欲裂:“叶阁主,天地良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屡次招惹我?”

    叶蒲衣说:“哼,因为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强求那些不属于你的权力,古安国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敢像你这般放肆。”

    陆雪缘:“……”

    叶蒲衣站起身:“别急,还有个大礼要送给你。”

    说罢,他拍了拍手,门口的侍从拿过来一个盖着盖的小篮子。

    叶蒲衣移开脚,走到篮子旁边,打开了盖……

    “啊啊啊啊啊!”

    看到里面是何物,陆雪缘被吓得脸色煞白,尖叫出声,身体缩成一团:“滚!滚啊!”

    纵使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害怕蛇。

    叶蒲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扭曲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可怜的模样,一阵快意打通了任督二脉。

    叶蒲衣道:“怎么,陆小姐终于知道害怕了?”

    “秦熄!秦熄!”

    陆雪缘抱着膝盖,娘胎里带出的恐惧席卷全身,她眼泪横流,崩溃大哭,“不要过来……救命,救救我,秦熄……”

    千钧一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有人通禀。伴随着“锵锵”之声,铁门开了。

    “放开她。”

    几只嗜血蝙蝠围绕着,黄袍曳地,佛珠碰撞时发出阵阵寒气。

    “参见宗师。”

    身后的九婴紧跟其后,狱卒和叶蒲衣躬身行礼。

    魔宗师低眸看着地上的脏东西,随即命属下将草篮子收走了。

    狱卒见少女缩在墙角,骂道:“放肆!见了宗师还不跪拜!”

    陆雪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管那么多,她保持着抱膝的姿势,不停地叫喊。

    魔宗师抬手示意狱卒闭嘴,目光落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稳步走过去。

    她微微抬头,望着逐渐靠近自己的魔宗师,后背丝丝冷气向上蔓延。

    曾经梦中的魔头活生生出现在面前,陆雪缘只能维持表面镇定,心里早已垮得不堪一击。

    她感受到魔宗师周身溢出的法力,知道此人阴险至极,颇有城府,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她想欲退为进,但这些伎俩也会被识破。

    看来是在劫难逃,魔宗师定要从她身上剜一层肉去了。

    半响,魔宗师蹲下,伸手从少女的中衣内掏出铜色虚镜,说:“九婴,带她去鬼楼。”

    *

    鬼楼四面墙壁,顶端悬挂三只黑鸦尸体,吧嗒吧嗒往下滴血,空旷的楼宇内回荡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难免坐卧不安。只是魔宗师比她想象中更难缠,好在还处于相互试探阶段。

    陆雪缘环顾了一下四周,仰头靠在墙壁上,抹着唇角的血,侧眸的瞬间,一束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寻着光趴过去,发现是那个被魔宗师拿走的铜色虚镜。她伸手攥住虚镜,刹那间,手心皮肉被刺眼的光束灼烧。

    “啊!”

    陆雪缘松手。

    微烫的皮肉冒出水泡,隐隐作痛。

    半响,热度退了。

    她忍痛再次握住,伴随着微光融入身体。

    陆雪缘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松开虚镜。

    “唔……”

    她搓着冰凉的手,浑身哆嗦。

    法力没了,又冷又饿。

    陆雪缘勉强起身后,走到门口一看,随即叹了口气。

    “果然,铁门两旁的炭火被熄灭了。”

    这时,哐啷的解锁声响起,紧接着“锵锵”巨震。这铁门坚硬无比,是通过魔宗师的咒语后,自下而上被两个肌肉强劲的壮士拖起来。

    陆雪缘闻声望去,倒吸一口凉气,纤细的玉背本能倚靠墙角。

    魔宗师走进来,捡起虚镜,交到少女手中,他施法,以雾为画,施法呈现在她面前。

    氤氲的薄雾拼凑出一场幻境——

    浮云渐变为乌云,遮阳蔽日,顷刻间,毒雨倾盆,千万花草腐蚀流脓。

    魔宗师拖着横扫千军的蛟尾巴,他身披黑袍,犹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腾空而起。身后一阵万箭齐发,黑雾裹挟着魔火,蔓延到仙台之上。

    虽然七颗邪种还未出世,但他却已经突破了魔神期,只是还不够稳定,若七颗黑莲邪种全部出世,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魔神。

    魔神乃是在魔的基础上,进境到神族的高度,双重优势结合在一起,作战时势不可挡。

    突然,魔宗师的十指抛出十根看不见的细线,向外延伸,最终缠绕在龙鼎帝君的身上。龙鼎帝君满身黄金盔甲被魔剑戳了好几个血窟窿,从宝座上跌落下来。

    魔宗师寄出第四颗邪种,花瓣张开时,露出四颗黑莲子心。霎那间,天帝宝座被劈成两半。

    龙鼎帝君道:“妄图吸取百年怨气统治三界之人,迟早被邪种反噬!魔头,你本是嬴煞星师之徒,却不尊训规,大逆不道,如今又杀了孤那么多儿子,今日孤要与你同归于尽!”

    龙鼎帝君在凤凰池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伴随着魔宗师轰隆隆的笑声,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结冰,天庭饱满的五官瞬间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堆白骨!

    这是魔宗师的障眼法!

    龙鼎帝君爬起来,高高举起金光闪闪的法杖。五彩斑斓的光束炸泄而出,宛如缤纷的拱形彩虹桥,与血腥幽暗的乌光剧烈碰撞。

    魔宗师微微一笑,化形成虚影,躲过了碰撞产生的巨浪。

    龙鼎前胸后背被凿穿了!

    这时,一个紫衣男神官破空而出。他周身溢满鎏金咒符,片刻间幻化一只八对翅膀的猛虎。

    龙鼎帝君一震,“穷奇……你背叛孤?”

    猛虎一声怒吼,扑上去袭击龙鼎,操控着武器,白剑进,红剑出。似乎是隐忍了多年的怨气,在一瞬间全部爆发。

    “背叛?”猛虎发出人的声音:“你以为我愿意做你的义子吗?从一开始我就是追随白凤凰的,她去哪,我去哪,我只听她的话!”

    龙鼎怒喝:“放肆!她是孤的天妃,你敢僭越!”

    “你的天妃落在魔宗师手里,你却见死不救,如今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猛虎背部托着魔宗师,向龙鼎狂奔而去,嘶吼道:“去死吧!”

    龙鼎望着他,张了张口,倒下去了。

    魔宗师从猛虎背上跳下来,登时恢复实体,耀武扬威地走到倒在地上的龙鼎旁边,一剑戳进脖子,将他钉在地上,血水飞溅。

    魔宗师哈哈大笑:“龙鼎,我一向不信命,但如今却发现,命运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天道好轮回,你这个虚伪的小人,想想你当年怎么对待我和师父的,这就是报应!你的第八个儿子呢?他怎么不来救你?”

    ……

    陆雪缘迷迷糊糊地身体前倾,险些晕倒,也许放魂久了,人魂非常虚弱。

    魔宗师占领了仙京,杀了龙鼎的七个儿子,他们一个个法力卓绝骁勇善战,却不幸落入陷阱,死在宗师的乌光之下,如今已经是脚下的肥料了。

    “魔宗师,这虚镜,是在牢里时,你给我的?”

    “嗯。”魔宗师道。

    陆雪缘淡淡地问:“龙鼎的第八个儿子是谁?”

    魔宗师道:“霁安殿下。”

    “霁安?”

    “你认识的,就是……萧太子。”

    “龙鼎帝君,死了吗?”

    “……”

    魔宗师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点燃了两盆炭火,举着烙铁盯了少女半响,随即走丢进火炉里:“忤逆我的下场,看到了吗?”

    陆雪缘衣衫单薄,大半个身子垂在木椅上:“我没有忤逆你。”

    “只要你肯合作,本座保你不死。”

    “宗师让我帮你做什么,打败了龙鼎,打算谋权篡位吗?”陆雪缘冷笑,“可以啊,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有什么。”

    魔宗师说,“第四颗邪种已经出世,集齐七颗邪种,本座就是三界法力最强的魔神。秦熄中过黑莲邪种的毒,绿曼陀的花丝只帮他压制了一段时间,他若执意负伤渡劫,只会命丧缅因山!”

    陆雪缘:“宗师想怎样?”

    魔宗师不耐烦地蹙眉:“秦熄在哪里。”

    陆雪缘闭上眼睛,心如死灰:“我真的不知道。”

    九婴忍不住上前怒怼:“陆雪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宗师面前,竟敢撒谎!再说了,景王有什么好,他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吗?”

    陆雪缘翻了个白眼,对九婴道:“秦熄虽然可恨,却从不做这种下流之事。水神殿下果然是瞎了眼,像你这种风流成性无情无义的妖,合该被淹死在弱水里,永世不得超生!”

    九婴笑道:“秦熄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利用阿鲛的魂体献祭,好坐收渔利接管稻香城,目的就是为了将城中百姓全部收纳,成为他的信徒。”

    陆雪缘蹙眉:“你说什么?”

    九婴:“你从未怀疑过枕边人吗?你还不知道吧,天罚需要坐镇神官用魂魄献祭才能解除。六年来,我一直保护着阿鲛最后一缕残魂,而他一来,竟然偷偷与阿鲛的魂魄联络,让她违背本心去自焚献祭!”

    三界之中,魂若将死,往往都会迸发出最强烈的执念,说出内心真实的诉求。只有这样,开始才有生还的机会。

    阿鲛深爱晏楠舟,她最大的愿望一定是与他白头偕老,生生世世,生死相依。然而,她在生命的最后,却道出了对他最恶毒的咒诅。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阿鲛之所以这么做,说明她愧对稻香城百姓,因此决定献祭自己。

    九婴说:“原本阿鲛一魂尚在,还有重生的希望,可是她却为了她表哥的宏图大业,宁愿忍受神火煅烧的煎熬在临别时说谎,将自己彻底魂飞魄散,化作尘土。”

    水疫是魔族入侵后引起的天罚,也是妖兽九婴的保护壳,会令正道之人生存艰难。若水疫破解,九婴就无法顶替水神接管稻香城。

    陆雪缘恍惚明白过来。

    所以说方才在湖底,秦熄离开她那段时辰是去见了阿鲛的残魂,怂恿阿鲛以魂献祭,消除水疫。

    这样秦熄便可以赶走九婴,坐收渔利,接管稻香城?

    九婴的声腔带了几分悔恨,“为了夺权,秦熄谁都可以舍弃,哪怕是自己的妹妹。陆雪缘,你指望一个掌权者,有几分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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