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暴雨倾盆,猎场中隐隐有野兽嘶鸣。头顶乌云密布,树林昏暗,豆大的雨珠穿过茂密的树冠,落进布满腐叶的地面。

    暴涨的雨水逐渐淹没地面,硕大的树根交错盘桓在湿润的泥土间,一抹身影打马而过。

    少女追寻一只重伤的棕熊而来。

    暴雨席卷野风呼啸,野兽低吼从林间传来,而她仅着单衣,身骑白马疾驰。

    宫夏抽出腰间的弓箭,朝那低吼的棕熊射去。那棕熊颇具野性,不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鸟兽作散,纵使身受几处箭伤依旧迅猛。

    直至两箭穿过丛林,精准射中熊眼,它才终于倒下。

    黑亮的毛皮扎进泥土中,宫夏翻身下马,抽刀朝那熊颈扎去,那熊挣扎猛烈,鲜血溅了宫夏半张脸,直到它终是咽了气,她方插上代表身份的青金色标志。

    暴雨冲刷着她身上的血腥,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吹哨唤来坐骑。

    “救命......”

    正当她要上马离开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虚弱的呼救声。

    关山猎场在夏季本就无人,加上近日边地开战,叛军割据地与关山仅一江之隔,关山极易成为前线,就更没有贵族愿意踏足。

    若不是宫夏恰好在九川,她也不会闲来无事来关山猎场。可以确认的是,今日猎场仅接待了她这一位客人。她未曾在狩猎中伤过人,猎场中也不会无故出现闲杂人等。

    若是有人,那便只能是猎场的奴隶,或偷渡而来的逃兵。

    宫夏攥紧了手中的刀,朝那声音的来源靠近。

    不远处的阴影中,蜷缩着一个奴隶。

    那奴隶低垂着头,一副单薄的身躯血痕交叠,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道骇人的伤疤。血液混合着雨水滑落,洇进褐色的土壤之中。

    “救.......”那奴隶断断续续低喘着。

    宫夏蹲下身,这奴隶身着一身戎衣,显然是叛军的逃兵。

    她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

    一张白皙的脸庞落入宫夏的眼眸。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抬起,一颗泪痣蛊惑人心。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又垂下了眼眸。

    熟悉、冷漠的一张脸。

    宫夏望着他失了神。

    雨声愈发急促,她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

    从十五岁起,她便不断做一个怪梦。

    梦中黎朝倾颓,叛军首领卓无咎攻入都城,登基称帝。

    而身为前朝七公主的宫夏,则被他收入了后宫。

    那叛贼生性冷血暴戾。

    登基两年,他推行无数□□,举国上下民生凋敝、怨声载道,世人皆称他为暴君。

    而她也被他囚在后宫整整两年。

    梦中的画面并不清晰,宫夏能梦见许多细节,但不像真正的记忆一般连贯。

    她可见的画面,都是他与她耳鬓厮磨的模样。

    那叛贼武将出身,身强力壮。加之他后宫仅有她一人,他经验不多,那方面很不节制,总是令她难以承受。

    梦中每每他宽大的手掌四处游走,透过肌肤传来炙热的温度,她便全身发软,任由呼吸擦过耳畔,急促有力。

    两年里,他对她冷若冰霜,从未给她过好脸色,也从未给她过身份,对外通通只让她以宫女的待遇生活。

    可每一日夜里,他都要她服侍。

    那些日子里,他变着法子折磨她,似乎怎么也玩弄不够。

    那琥珀色的双眸,近在咫尺的泪痣。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梦而已,直到今日,她抬起他的脸,看见雨幕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一切都与梦中如出一辙。

    若梦中的叛贼真实存在,那黎朝覆灭,是否也会成为事实?

    “痛......”

    那奴隶被她捏得受不住,忍不住低喘着。

    宫夏颤了颤,松开了捏着他的手。

    暴雨仍旧未停,冲刷着无数参天巨木。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嘈杂暴雨中,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宫夏朝那声音来源望去,却发现远处有一群士兵正朝他们赶来。

    每个士兵皆是全副武装的骑兵,黑压压一片,不下五百人,显然是为追捕那奴隶而来。

    “头儿,他们在那儿!”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已经有几个先遣的士兵发现了她,立刻调转方向朝她奔来。

    不久,无数弓箭朝她射来。

    没时间再思考那些梦,宫夏暗道不妙,立刻翻身上马,拿起遗留在马背的弓箭,迅速骑马后退,至后方有利位置。

    箭矢穿过雨幕,倏然擦过耳畔。

    她举起弓箭,骑策身下白马不断闪避,一霎双箭齐发,正中眉心。

    一晌惊弓,飒沓流星。

    不过片刻,面前的几个士兵通通倒下。

    宫夏微松弓柄,调转马头看向那奴隶。

    此时她已离他有不少距离。

    叛军的士兵大部队正在靠近,若她直接疾驰回城,必定能全身而退,可要救那奴隶,就危险得多。现下大批士兵看见他的身影,正前赴后继朝他奔去。

    就算她现下去救他,也难以保证能救下,更坏的情况,她也会丧命。

    宫夏完全可以丢下他。可当余光扫到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她终是做出了决定。

    “伸手!”

    就在他即将被叛军抓住时,她打马朝他奔去,待快接近时,她压住马腹侧身伏地,一只手持刀划过一名叛军的喉咙,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朝怀中带回。

    他被一把拉上了马背。

    无数箭矢瞬间擦过宫夏的侧脸,她险些中箭,两腿用力一夹,身下的马匹迅速转向,朝回城的方向奔去。

    银白色马尾从叛军手中擦过,又在即将抓住时飞离。

    “废物,连个女人都抓不住!”

    宫夏稳住怀中人,两腿一夹,白马脱缰一般奔向远方。

    手中的缰绳被拽得绷硬,身后的追兵仍在追击,她伏低身体躲避着剑雨。

    纵使她用剑打落了无数箭矢,仍旧受了好几处伤。

    从关山到九川城,一百三十里。

    宫夏日夜奔袭,欲将这奴隶带回城外营帐。

    入夜后追击的叛军终是散去了不少,可她伤痛下也无法如白日般疾驰。

    她低头,望向怀中的奴隶:“卓无咎,你欠本公主一份人情。”

    马背上的奴隶睁开眼,深深望了她一眼。

    暗淡月光下,他的眸中升起几分古怪之色。

    “嘶——!!!”

    白马忽然痛苦地嚎叫起来,随后向前摔去。

    宫夏不受控制地随马重重落地,那奴隶被甩到远处的山坡下,在遍布碎石的树丛中滚落,随后撞在半人粗的古树上,彻底没了动静。

    他身受重伤,在马上颠簸这么久,几近失去意识。

    入夜后他俯在马背,吐了好几次血,如今又被摔下马,遭遇剧烈撞击,恐怕小命不保。

    宫夏想查看他的状态,却被压在马下,双腿卡在马镫中无法动弹。

    她拿起玉哨轻吹,示意马儿站起来。

    可无论她怎么吹哨,马儿都没有反应。

    “玉束,你怎么了?”宫夏伏在马肚上,感受着马儿的心跳。

    马儿似乎感应到了她的不安,用头蹭了蹭她的背。

    玉束抬起了头,前蹄也就露了出来。

    宫夏这才看见,一根钉子已牢牢扎进它的前蹄。

    马儿不站起来,她会完全禁锢在这里。

    可她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武器通通摔落,用手拔又定然是够不到的,她被紧紧压在马下,根本无法接近。

    若不想些办法一直拖着,马儿估计也撑不住。

    更何况,远处山坡上那奴隶恐怕已经不省人事,她急需下马查看他的状况。

    再拖下去,不知他能否撑过今晚。

    宫夏犹豫片刻,看向左臂上的一根箭矢。

    那箭矢从她手臂外侧扎入,深深刺进骨头中。

    箭矢最前端是铁制箭头,箭身又具有一定韧性,用来做拔铁钉的工具,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知晓若箭矢被被拔出,她的左臂很有可能废掉。但现下万分紧急,她也顾不得这些,必须做出决定。

    宫夏咬咬牙,终是将右手伸向那箭矢。

    下一秒,那箭矢被她亲手拔出。

    剧痛如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握着箭矢的手不断颤栗。

    左手血流如注,喷溅在马背上。

    银白色鬃毛染成朱红,又在瓢泼大雨中洗刷冲淡。

    她用牙将单衣撕下一片布条,简单包扎在左手臂上。顾不得疼痛,下一刻她便举起那箭矢,朝马蹄伸去。

    箭头轻碰到铁钉,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这一举动却让马儿受了惊,翻身将宫夏又压得偏了一些。

    背上的箭矢在摔下马时就已折断,可仍有一部分留在外面。

    马儿这一翻,直接令那些断箭又深了几寸。

    “呃啊!”纵使宫夏忍耐力极佳,也痛得不住出声。

    背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她被迫在马腹下挣扎了许久,一点点撑着身体翻过身,这才勉强缓了过来。

    可手中的箭矢却在翻身的过程中折断了。

    身上仅存的工具也废了,她根本无法拔出那根铁钉。

    宫夏沉默地望着白马,万念俱灰。

    最终,她再次看向了马镫,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用最后一丝希望,试图解开马镫。

    幸运眷顾了她。

    或许是因刚刚马儿翻身变换了方向,此时的马镫竟然出乎意料地松开了。

    宫夏试着抽了抽腿,竟然真的将腿从马镫松了出来。

    在忍着剧痛、费尽千辛万苦后,她终于将身体从马下挣脱。

    她走了几步,恢复腿部知觉。

    不久,她蹲下身,迅速捡起匕首将马蹄上的铁钉拔了出来。

    好在铁钉是侧着钉入马蹄,虽深但并未伤到要害,马儿拔出铁钉后缓了一会,便站了起来。

    宫夏收起地上散落的武器,牵着马向那奴隶走去。

    雨越下越大,湿滑的泥土并不好走,她走了许久,才走到他坠下的山坡。

    她眯了眯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山坡下方。

    那奴隶陷在黏腻湿滑的泥土中。

    雨水冲刷着他无数伤口,戎衣已经被彻底撕碎,露出大片伤疤和扭曲发白的奴印。

    奄奄一息。

    宫夏松开缰绳,向他跑去。

    暴雨倾盆,她扑到他面前。

    他苍白的皮肤失了温度,她抓住他的手,却没有反应。

    “卓无咎、卓无咎......卓无咎!”宫夏轻拍着他的脸呼唤他的名字,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她伸手探向他鼻息,竟已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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