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民一辈子饱饭都没吃过几顿,听说皇帝将要打自家门口过,巴不得早早准备了小板凳,就等皇帝走到门口第一时间端出来给他歇脚,让自己家门庭也沾沾龙气。说不得皇帝还能因为这个雪中送炭的小板凳降点恩赏,皇帝的东西,最差也必须得是真金白银不是?

    村口大槐树下有些人甚至做起了大梦“你们说皇上来咱们这儿会不会觉得咱们这地方太好,一高兴就给咱们免了三年租税徭役。”

    周老大家媳妇一听眼泪倒是比言语先落下“不免租税徭役,大赦也行,这样我那两个儿子就能回家了。”

    她这一句勾起了村里不少服徭役在外人家的心事儿,大家纷纷觉得还是大赦的好。

    我们这群孩子就坐在边缘听听热闹,可是大赦难道不是专指赦免罪犯的吗,秦朝大赦也赦免正在服徭役的劳工?都免了是要停工么?

    只有那么些家中没有子女亲人在外服徭役的坚持着免租税徭最好。尤其村北周二叶家,他家大儿子眼看明年就要去服徭役了,事态如此紧急,如何不急?一看自个儿阵营人少争不过他们,干脆往地上一坐,耍起横来“你们说话不算,我说了免租税徭役准没错。都等着看吧,一准儿免租税徭役。”

    呵呵,还真当自个儿是秦始皇呢?

    这一头三麻子他爹不答应了,“咱们人多,皇上当然要听大多数人的,二叶你说准就准啊?要坐回家坐你媳妇儿大腿去,不比这儿舒服?”

    双方你来我往,跟小孩儿过家家没分别了,从刚开始的笑呵呵做大梦到急赤白脸差点撸袖子干架也不过一顿饭工夫。

    我听彭老二说秦始皇可不打这边县城过的,在隔壁县城百八十里地呢,哪里轮的到大泽村凑这热闹,这伙人可真有意思!

    两帮人在那里相争不下吵得不可开交。孩儿们乐的唯恐天下不乱,瘦猴麻溜的上了老槐树,折下一大把树枝分给大家,大人战场厮杀,小孩儿军前助阵,摇着树枝呐喊帮自己爹妈掠阵加油。

    我坐在大槐树下看着这一帮大小幼稚鬼,心中盘算的是,得去看看啊,秦始皇千古一帝这次错过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而潜藏在见秦皇的表面烟雾之下的是-我决定逮着这个机会离开大泽村了,在哪里不能活,出去或许能活的更精彩,大泽村这样的地方正事没有,每天就是领着一群小屁孩儿瞎胡闹。虽说现在还小,彭家人还没有让我俩成亲的心思,可是保不齐有意外。一想到要在棍棒下和彭憨憨成亲,我觉得还不如把我从新搁在河边,我一头跳下去淹死了算了,下辈子再轮回,也不能比现在更差吧。

    战斗在双方肚肠咕噜中不得不暂时叫停,骂骂咧咧各回各家烧火做饭。我跑得比谁都快,刚看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回去灶房还有一场大战等着呢,幸亏母蝗虫今天没在这儿,这要是来了,免除徭役租税一方输了大战,那原本等到回去厨房里才能展开的大战,可不得路上就开始上演了。不过她要来了。租税徭役这帮铁定赢,心情愉悦今晚上还能消停些,我心中又开始懊悔,该找人通知她的。

    这天晚上我的内心因阴谋而忐忑,也因为即将见识到外面的广阔世界而兴奋不已,整晚都没睡踏实,第二天精神却好,我先让彭憨憨去通知几个骨干人员,午饭后在打谷场等我,有要事相商。这一天格外漫长,吃完中饭刷完碗,我不顾母蝗虫在我身后骂急着投胎的话,急匆匆向打谷场飞奔,路过大槐树的时候这一群汉子又在讲古,我没忍住就插了一句,却被怼“小孩子懂个屁”。一群大老娘们儿对着我笑“玉丫头,你家婆婆今儿个没骂你吧,还跟你公公炕上打架呢,怎的今儿个这会儿还没来”

    “哎,玉丫头,啥时候跟憨子圆房啊” 就数陈二家的嘴巴最恶毒。

    “圆你妈的房,你家那胖丫头跟彭憨憨正合适”我暗搓搓地想。

    嘴上说的是“陈婶子,我刚才看见陈二叔在河边呢,摸鱼去了吗,你们今晚有鱼吃了。”

    说完又喊瘦猴“瘦猴,你娘去河边洗衣服呢,喊你去帮忙拿衣服”

    我眼看着陈二婶子脸上的颜色从刚才的刻薄红润变成惨绿,小心肝熨帖不少。

    “瞎咧咧啥呢,我男人在家挺尸呢,哪里在河边” 死鸭子嘴硬,身体却很诚实,说话间已经垮起地上的竹篮,在一阵哄笑幸灾乐祸声中往西边去了。

    我捡起打狗棒直奔打谷场,瘦猴却跟着我一脸委屈,你说她就说她呗,为何埋汰我娘,我娘下午跟母蝗虫她们约好都在我家呢。

    这事儿我做的是不太地道,完全没考虑未成年的人心理健康,所以他跟着我我也没赶他走,鉴于他最近表现良好,这次不介意带着他一块儿。

    还没走到打谷场,远远就看到这几个在那里追逐打闹,看我来了之后,都围了过来,我找了一个僻静处,将我想去看秦始皇巡游的事儿说了,彭憨憨第一个反对,三麻子次之,当然按照能力彭憨憨不能算是我帮中骨干,但是我怕他悄悄告诉他爹,而且我每天活计比较重,需要他暗中奔走联络,不得已才给他留下。瘦猴最兴奋,七斤心仪不以,董二胖最谨慎沉默不语了片刻点头同意,说咱们要去得做些准备,准备些干粮什么的,来回山路难行,三天时间是要的 。彭憨憨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屈服,三麻子见大势已去大家一边儿倒了也答应一起去。

    我再三强调,咱们这次是去执行帮中秘密任务,不可对帮中别的成员吐露一丝半点,还有最重要一点,绝对不能让自家大人知道,知道了我们可能连村口都出不去。

    一方面我们每日照旧玩耍,另一反面暗中我让他们每个人都回去盯紧了自家父母确定好始皇帝到达的时间。

    而好消息就这样在一个月焦心的等待中如期而至,据七斤磨着里正他亲三爷套到的可靠消息,秦皇已达驺县。

    得到消息我兴奋的摩拳擦掌,还是让彭越出去联络,第二天早上鸡鸣之时便出发在村口大槐树下集合,先到之人小心潜伏,务必小心莫要人发现了行踪。

    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瘦猴和董二胖负责带干粮,夏季食物不易保存,我们能带的也有限,不过古代的好在于,山水物产丰富,野果野菜一路上各种可以吃的食物应该不少,饿总归是饿不着。

    这一夜我都在半睡中静待鸡鸣,终于在万籁寂静中听到第一声鸡叫,我翻身坐起,彭越就睡在我旁边,被我踢了一脚才醒。

    我俩蹑手蹑脚摸黑出门,轻车熟路地朝老槐树摸去。到了却未见人影,我打了一个口哨,噗通,一根乌漆墨黑的竹竿子从树上掉下来,吓我跟彭憨憨一跳,用屁股想都知道是瘦猴,也只有他才能上这几人粗的树干跟自家房上揭瓦一样方便,陆续从四周窜出了董二胖,七斤和三麻子,既然人既已到齐,那就出发,逃离大泽乡吧兄弟们,不,出门长见识去喽,我低声喊起口号,兴奋溢于言表。

    我们五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白天下河摸鱼掏鸟窝,采野菜摘野果,晚上找了山洞凑合着过夜,偶尔路过村子,瘦猴也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仅限于扒菜偷瓜。

    彭憨憨好像也激灵了些,瘦猴喊他去偷番茄把风的时候让他看到人务必声东击西掩护自己逃走,结果主人来了彭憨憨发完暗号之后脚底抹油,瘦猴不及撤退被赶上来的菜园主人一把抓住。被踢了两脚铩羽而归的瘦猴追逐彭憨憨一路,大有杀之而后快的阵势。

    彭憨憨哪里跑的过他,几次抓住都被痛打抱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抬胳膊将瘦猴摔的老远,这才罢休。

    揉着屁股的瘦猴改变策略动手不行改动口,人却离彭憨憨远远的,骂人话从他嘴里那叫一个舌灿莲花的精彩,母蝗虫被都连带着骂了百十遍了,彭憨憨也回嘴可是总是词不达意不痛不痒,看得人捉急。我偶尔看向瘦猴,觉得这小子真是尽得母蝗虫真传,生在她娘肚子肯定是投胎的时候,阎王老爷犯了错走错门了。

    七斤偶尔跟着瘦猴一起骂彭憨憨,有时候又跑彭憨憨那边帮忙拱火,可是往往火还没烧起来呢他自给儿就已经火大,哇哇地又找瘦猴过招去了,三麻子再扯着他的破锯末嗓子嚷嚷就更热闹了,偶尔我跟董二胖被吵的烦了,也跟着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路上鬼哭神号的,也不觉得赶路如何辛苦。

    最惨的就是彭憨憨,这小子就是众矢之的。

    除了董二胖每个人都名目张大的欺负他,我看着这群孩,听之任之,你们就尽情骂吧,姐姐我脚底抹油走了之后,等回去,母蝗虫知道了,有你们好看,她家小的虽然骂不过你们,但是你们家老的明显跟他家老的不在一个段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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