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打断狗腿虽然只是个说法,光听就让人胆寒,彭老二和一干孩子爹娘就这样空降到了驺县,且在我打算跑路的最后一刻钟,碰了个正着。

    当然我们的腿也没被打断,因为还得走回去,真打断了这群大人还得把我们一个个背回去 。腿虽然保住了,但是也受到了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毒打,这次连彭憨憨都没躲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棍子。

    十月里秋高气爽,桂花飘香,可我实在爽不起来,一阵清风稻浪长,我拿着镰刀心中的惶恐和连绵到天边的麦浪一样长。

    自从今年年初插秧被蚂蟥钻到肉里,我现在一听说要下田就头皮发麻!

    田垄相连农忙时分,各家各户都在抢收水稻,忙得头不见天,却不耽误打嘴仗开玩笑。

    “彭二家的,小媳妇儿手脚细嫩,下田怕踩了泥,你倒是跟你家憨子说声让他出来背一背”

    憨子,过来背媳妇儿了,怎么没点眼力见儿的,你这么不上心,我可让我们家狗蛋去了” 。

    母蝗虫听到这些言语也不生气,笑骂道“我把你个死老瘸子,你媳妇儿也没见你背过去,三婶子,赶紧麻利地从田里出来,你家男人要背你呢,可仔细点啊老瘸子,摔到我们家田里,三婶儿就归我家了,哈哈。”

    周三年龄其实长不了彭老二几岁,辈分却大,周三家的听这话也不甘示弱“彭二家的,咋的,心疼婶子啊,让你家彭二来,婶子我不嫌弃” 你言我语,别家离得近的也掺和着闹闹笑笑,田垄间笑声一片。

    她对周三爷家和其他人笑脸相对,对我就没那么亲善,污言秽语连珠炮真像我上一辈子亲妈,可我亲妈也没让我下过田呐!

    我倒不怕她骂我丢人,我是犯愁,真愁,怵地很。

    母蝗虫骂也骂了,我连在田坎上抱稻谷这样的力气活都揽在身上了,没奈何,她只好自个儿挽起裤腿先下去了。

    我哼哧哼哧的抱着稻谷,一没留神,脚底打滑,端端栽进董三家田里去了…….

    董三媳妇儿吃吃笑道“憨子媳妇儿,咋的,不想跟憨子了,要到我家来啊,那好,摔我们田里就是我们家的啊,我们家顺子正愁没个媳妇儿呢”

    她转头朝母蝗虫喊道“彭二家的,你家小媳妇儿说了,你家伙食不好,干活累,他不乐意跟着憨子了,要到我家来呢,你说的摔谁家就是谁家的?”

    前阵子两家才因为田坎的事儿才闹过,都几个月没说过话了。董三媳妇儿这是主动示好呢,先开口就算退步了。

    可是母蝗虫却当没听见,皮笑肉不笑的,根本不看她,只冲着我“干啥呢,还在那儿挺尸,要找人家也不挑个好的,犯贱的小骚货,再不出来我拿镰刀直接剥了你的皮。”

    我满身泥水狼狈地从董三家田里爬出来,瞄见董三媳妇儿煞白脸皮,眼里满满恨意。

    唉,她到底没敢再出声,没我这脸皮就真的不要招惹母蝗虫,就那么一小溜田坎,刮上三层也刮不到几斤土哎,何苦来哉。

    等我腰酸背疼地将他们收割的稻谷都放在推来的板车上,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可是一天还没结束,彭老二和母蝗虫直接去了打谷场。我则回家做饭,饭做好了跟彭憨憨还得送过去。

    正月十六月儿圆,打谷场上忙翻天,都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白天跟着大人地里干活,休息了一顿饭光景又生龙活虎地在稻草里面翻着跟头,永不疲倦,我爬到高高的谷堆上面,躺下看月。脑子里是那首歌,可惜现在没啥白莲花般的云朵,也没有妈妈给我讲我过去的故事。

    底下嬉笑怒骂,喊声号子震天也被隔绝在我耳膜之外,圆月高挂,月色如水,远山近景在月色中泛着温柔的光晕,如梦如幻,一切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真切,让人有些黯然神伤,千年之后同一片月色下是否有人曾记得我曾经存在过,没有吧,我的父亲,嫌弃我是一个累赘,母亲更是觉得我就是她人生的污点,每天咒骂我早点死,呵呵,前男友孩子都有了吧。那些同事朋友忙忙碌碌终将抛于脑后。

    真好死去而不被人记住,没有悲伤,没有不舍!

    可是为什么会流泪?

    我那还不如后妈的亲妈不知道有没有去医院给我收尸,还是悲痛欲绝连尸体都没放过也要扇上几巴掌,毕竟我躺在那儿就再也没人给她挣钱了。

    我那便宜爸让我给他养老的大梦也该空了吧。

    有生之年他们两人再次见面竟然是为了痛斥他们的不孝女躺在床上丝毫没有顾忌他们如何老有所依的画面在我的脑子里闪现,真他妈滑稽搞笑,你们配吗?

    外公你看到了吗,我用我的死惩罚了他们,可是你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天堂相见,你骗我!我连天堂的大门都没瞅见,就直接到了这儿!

    泪水如月光般倾洒在谷垛上。

    我这是怎么了,多愁善感上了?

    我短暂的上辈子都没有时间去多愁善感,这辈子目前看起来还没这命,生出这么些忧愁烦恼有用吗?

    昨日之日不可留; 今日之日多烦忧。而这辈子我才刚刚开始,睁开眼睛就带着上辈子所学所见,烦忧困苦都只是暂时,我李玉承上天眷顾一定会过好这一生!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孤独难过通通见鬼去吧,我这里分明就很热闹好伐?

    我大喊一声,正下面三傻和狗蛋正撕扯的厉害,被我一声吼,抬头即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惨叫声顿时响起,淹没在欢声笑语里。

    狗蛋这小子激灵,滚的快,只可怜了三傻第二天瘸着腿出现在田间,跑我跟前,哎呦哎呦叫疼,八成也是装给我看的。

    连续奋战一周,秋收告一段落,我的小腰杆都要累断了,家里活再多都比地里活轻松!

    打谷完毕,就该推着板车上集市售卖去了,来了两年多我去的最远地方除了驺县就是镇子上了。

    这个时候简直就是我们这群小崽子的福利时间!

    一个个喜气欢天,跟头翻到飞起!

    一群半大孩子忙是帮不上一丁点的,捣乱耽误行进速度是一把好手,在车队中来回穿行,惹得老子娘们骂骂咧咧一路。

    我们一路高歌在前面开路,仿佛带领一个大型运粮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在大道上没意思就拐到山道上,摧花折柳,断树飞石.暗算偷袭无处不在,袭击完了跑了了事儿,遭殃的在后面狼号鬼哭,得手的在前面得意飞扬,一路打骂追逐每次都比大人先到镇子。

    到了镇子上轻车熟路地找到别村小孩儿扎堆的场地,大家不分彼此,偶尔夹杂着怒骂哭嚎,也没个大人出来主持公道。

    孩子的小世界最惧怕的就是被伙伴孤立。所以自从我将毛桃拉入我的队伍以来,毛桃一直都是我铁杆儿粉丝儿。

    这会儿我的铁杆粉丝气喘吁吁地朝我跑来,脸上神神秘秘,一看就是有重大军情汇报,可是还不等他汇报。隔壁村的一个光头小屁孩儿,已经宣之大众了“哎,那边有热闹看,那几个拿咱家稻谷的拦住一个小子,正收拾他哩”

    镇子上有几个有名的泼皮无赖,东家西家偷鸡摸狗揩油占便宜,连一点谷子都想分一杯羹。不过他们只找大人,从不伸手向小孩儿,小孩儿也没便宜给他们占的。一个个老大个子的庄稼汉平时揍起崽子婆娘威风凛凛,这会儿就一个个点头哈腰笑呵呵,看着这些人手伸进自家箩筐里,只敢在人走后骂咧咧几句。

    听闻有热闹看,孩子们都停止了嬉笑打闹,一窝蜂全跑了。小粉丝愣在当场,挠头不知所措,还是我慢悠悠起身,揪着她一起。

    这种热闹没看过一千也看过八百,我没多大兴趣。说是过去看热闹也不过斜靠在一个闲置的面摊子前面远远地待着,冷眼旁观。

    因为站得还算高的缘故,场中情景一览无余!

    三四个混混,塌肩软肋面条一样的身子骨耷拉着,还不如上辈子校园凌霸的小混子有气势。当中一个毛竹竿好像是他们几个的头脑门儿朝天,朝着他们欺凌的对象-一个高大佩剑少年,轻蔑地叫嚣道“成天挂着一只破剑,吓唬谁呢,连欺负自己表妹的人都不敢打回去,我看你就是一个懦夫,你有本事跟我们哥几个练练”

    那高大少年挺鼻薄唇,寻常粗布衣衫却挺括整洁,束发至顶只以木为钗,身形肃肃如松,姿容甚好,听到毛竹竿的话并不生气“我不打架,只想从这里过去。”

    语调平平,一点气势都没有配不上他那好身形

    想要开路前行就这样你确定能镇住场子?

    果然毛竹听到之后变本加厉“姓韩的,别给脸不要脸,给你机会跟我们几个切磋是看的起你。你想从这里过去啊”他突然露齿坏笑,身向前倾,眼中促狭“过去也成,不过是从爷底下钻出去,钻过去就放你走” 说话间已经叉开了他那虚不受补的麻杆儿腿。

    场上嘘声四起!

    我眼皮狠狠一跳,站直身子,睁大眼睛,姓韩的?佩剑的?这场景…… ,最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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