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握着金花茶盏的手一抖，眼皮跟着跳，短短半个月，先是项羽莫名其妙频频试探，甚至也不算试探，他算是非常直白的将我那些过往的心事扒拉出来反复诘问，现在我又和英布在钟府不期而遇。
今日怕也算不得意外，我脑子纷乱，难下定论，钺奴抬出项羽固请我来钟府，这是项羽的安排无疑了，但依着他的性子，我却没十足把握能够得偿所愿，毕竟我表态之后，还没得到任何回应。
思考了片刻我决定避一避的好，项羽动了这样的心思，我的态度之于我现在的身份已算的上恬不知耻丧乱纲常了，若是再上赶着单独相见，恐怕真要面临帝王之怒了。
我撺掇钟元去正厅和英布相见，然后径直去了钟府的花园。
花园离钟府的正厅甚远，参差错落，曲折婉转这八个字和这个园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四平八稳，规整到正气凛然，冰冷的岗岩堆砌而成的方略阵列，就连园内的植物都被迫长的很规整，站在回廊一头朝另一头望去一览无余，我就从没见过哪家的园子修成这个样子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算是钟府中最讲究的地方了，起码让人瞧出点儿秩序。
这样的园子自然没什么逛头，我一进廊便将景赏完了，远不如王府那些亭台楼榭，曲径流水，让人逛着流连忘返。可是那么好的园子我也没去过几次，既是好去处，便如那四方楼一样都是是非场，人多着呢。王府规矩井然尚且旋肩接踵，人流不息，更不论钟府本没规矩，夏季这里又是纳凉的好地方，园子早被一群小丫头占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脸生的一哄而散，熟脸的也有停下来和我问安说话的，只是大家本没什么话要说，到最后反而是我抢了她们的地盘，将所有人都逼出去了，我正要找个清静处呆着，正合了意，便捡了园中唯一的亭子坐下，鬼晓得项羽口中的好天气热得人直冒汗，往日还有人打扇，这会儿只剩我一人，只好随手折了一扇芭蕉，摇晃着就这么黏腻朦胧到打瞌睡。
没睡多久，隐约觉得有人推我，我才睡好，好不耐烦这个时候被打扰，扭了几扭才极不情愿睁眼。
“好了。”我才睁眼一排大白牙闪现，一个小丫头笑得灿烂，她将双手一拍，瞧着惊喜万分，正是阿嫂门下寻常掌茶的，我极熟，年龄还小性子却活泛，这会儿似乎有点活泛过了头，我还懵懂着，这孩子便连珠炮似的自顾自手舞足蹈地叨叨开“夫人您可算醒了，快些从这里出去吧，咱们将军带着九江王正朝着这园子来了，现下人已经进了院门了，您可急死我了，我叫了您好半天了。”
她风风火火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明白，更不知道拉着我一块儿走，冲着我一躬身，然后撒开腿，一溜烟儿跑了。
我恍惚听到九江王，院门这几个字，一吓非轻，下意识便想问个清楚，可小丫头跑的飞快，已喊不及，我又抻着脑袋去看，果然游廊的另一头人影攒动，再看看园子中央空地处，几案蒲团，杯展玉盘，陈设装饰都已铺陈齐整，我竟一点声响都未感觉到，懊恼到锤头，前后左右一个能使唤传话的都没有。我一跺脚，就随着小丫头走的方向往外去，我此刻在钟元家第二层院落，若想现在躲出去要穿过长长的游廊再入二进院，然后左拐到边上的雕花角门，耗时不少，外院又阔大无可遮藏，按照刚才小丫头说的英布和钟元已经进了院，我这样撞出去很决然要碰头，我很快意识到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往外赶，已不明智，只能是头脑发昏做的无用功，果然，我才冲出去几步，便听到钟元亢怆又浑厚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急切之下慌不择路，只能又往回跑，可是这园子除了几棵芭蕉竟没几棵像样到足以遮蔽人身的大树。
浓烈的木叶清香拂过我的鼻尖，我看着英布垂着手，利落地跨过阶梯，再快步走过石板，优雅落座，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肥绿的芭蕉叶子将我层层包裹，缝隙中，间或惊鸿的一瞥，也足以扰乱我的心神了，我虽真的放下他了，可看到这张绝美倜傥的脸，又忍不住心中一动，我想这也不能怪我，任谁看到这样风华绝世的男子内心也免不了泛起涟漪，只是心动也不一定就是男女女的爱慕，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欣赏喜欢美丽的东西，不自觉中想入非非。我不仅心动，心里还有点酸涩兼着羞愧，我以前是多么的没有自知之明才有勇气在他面前做出那些举动啊。
“今天既然来了就莫要走了，陪我喝几杯再回去。” 钟元掩不住的开心 。
我不禁叹气，钟元就是这样，逮谁灌谁，瞧这架势，他们是要在这里喝酒了，我更知道钟元的脾气，他若不醉，这场酒宴就散不了，英布虽没什么耐心陪他，但是好女怕缠郎，况且他俩一向交好，这点面子是会给的。可怜的唯有我，只能做好长时间呆在芭蕉丛中的准备了，我索性就直接坐下看他们喝酒。
“我不喝酒。” 这声音冷清又坚决，上一次见龙且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后来被龙且拽到酒桌前，最终连酒杯还被我抢了。那时候我还敢和他说些胡话，现在我只能藏在这里，真是时过境迁，越活越回去了。
钟元虽然没有像龙且那样揽肩拉臂靠着英布，但是挨得也算很近了，听到这话，吹胡子瞪眼道：“你不喝酒，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
“找人。” 英布八风不动，回答得干脆利落。
钟元听到这话转怒为喜，抚掌大笑 “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最够义气，刚从战场下来，第一个就来找我，也不亏我藏了几坛子好酒专门等你。”
我听这话，不禁翻白眼，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坛酒，每个人面前都说一样的话。
英布的脾性，若不遇豪爽自愉之人，说上三句话必然冷场，钟元显然早已习惯，他只负责斟酒，却不去理会对方喝与不喝，钟元已经自顾自喝了几大杯，英布的酒却连唇也未沾，他眉头稍蹙，眼神游离，我总觉得今日的英布虽然也如往日那般深沉，但是眉梢眼角多了几分焦躁，还有点若不可查的心不在焉。可惜钟元是个马大哈，几杯酒下肚，便自顾自天南海北的侃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
我看着英布，不知怎的，心里一突，随即觉得滑稽，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这比项羽净说实话都还来的不可能。
恍惚还是昨天，我一直围着他转，他眼中的不耐烦与嫌弃还在眼前，而我在四方楼上对项羽说......，若是项羽真将我送与他，恐怕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想，以他的脾气除了一个滚字我想不出其他。这样也好，我本就不再贪图美色，只想求活，至少他说着最绝情的话表达了他最真诚的心意，也好过项羽那只笑面虎。
我正漫天想着，筹划着等英布让我滚之后我怎么去巴蜀，思绪却被一阵笑声打断，我立即将脖子缩了缩，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偷瞄着朝游廊瞧过去，可不是项羽正阔步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阿嫂。
“回来不去复命就罢了，还敢躲到这里喝酒，贻误了军机，看我不让你和钟元一起去修行宫。”
他的步子本来迈的很大，瞧见身后阿嫂踉跄跟得辛苦，转头又跟阿嫂赔不是，阿嫂笑呵呵摆手。
那边两人也看清楚来人，俱起身相迎。项羽走近之后丝毫没带犹豫，抬臂将英布拦腰圈住，随后竟将整个人抱了起来颠了颠才将他复放在地上，而后又拍了怕他肩膀 ，话里带着嗔怒“ 难道陪钟元喝酒比陪我喝酒更痛快？”
英布面色紧绷，显然是被冒犯后的略感不适，他抿着唇，木立在原地，却也没有失了礼数，拱手称不敢。
项羽被他的举动气的不轻，直接上脚，揣过去，英布这次没有立在原地等着他，向一边闪过去。
项羽毫不在意，伸手攀在钟元的肩上，笑着对钟元道 “我每次出手都希望他能有一点反应，你看，这反应真是少的不能再少了，以前他可不这样，他要再不还手，我可要放开手脚了，要不要一块儿？”
钟元见项羽如此无赖，呵呵笑着打岔 “ 将军，您这就冤枉他了，我总共只给他满了一杯，一滴也没少，他哪是和您喝酒不痛快才找我，他这分明是来看我喝酒的。”
钟元笑的又憨又坏，项羽听钟元这样说，煞是认真地俯身查看英布的酒杯，然后抱着头站起来 ，冲着钟元点头“ 还真是。”
随即大手一挥，“既然还未开始，那还等什么，坐下，钟元，上酒。”
钟元听他这话犹如圣旨甘霖，笑呵呵伸手去抓酒坛，英布却有些迟疑，项羽说完话并未落座，只是将院子四处看了看了看，顺带站着和阿嫂说话。
等他和阿嫂说了一阵儿话，回头见英布还跟之前一般站着，在等，他苦笑摇头，撸开袖子又要靠近动手。
这真是我从没见过的景象，看项羽的样子这应该算是常态？我以前看到的是假象？
阿嫂见项羽又要动手，忙帮着解围，冲着钟元道“夫君你也真是，怎么还让客人站着，自己倒先坐下了。”
阿嫂开口，项羽也只能作罢，只冲着英布放出一拳，努嘴道 “ 你看，都是你太客气，让阿嫂将我们当客人了。”他又转身朝着阿嫂笑道“每次来都要劳烦阿嫂，其实钟府我比王府还熟，刚说了不用麻烦阿嫂送我过来，阿嫂跟我站了半天，怕也累了，我们自喝酒，阿嫂肯定不耐烦和我们一块儿坐，不如回去歇着吧。”
阿嫂笑着说不麻烦但也识趣的告辞，刚才阿嫂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她一直四处张望，这会儿子往回走更是瞧着有些急，四处看了又看，我看在眼里，她这个情态我怎能不知她是在找我，想必刚刚出去的小丫头们跟她说过我来过这园子 。
我颇无奈的看着阿嫂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游廊转过廊角不见了，心酸。
园中三人不过喝酒，我懒得再看，我就怕项羽一时抽风找我，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出去见人。
外面谈笑风声，芭蕉叶间冷冷清清，我抱着脑袋原地等待。项羽自落座便先申明，无关军机政事，只饮酒为乐，所以他们聊的都是些军旅见闻，逸闻趣事，男人之间的调侃戏谑，豪侠任气，言谈不忌，换做普通闺阁女子不一定能听的下去，我却没什么兴趣。
气氛少有的松弛散漫，连英布那样端庄的性子也渐渐随意起来。
“还是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好啊，钟元改天在这院子中给我单起一室，我就在此常住不走了。” 项羽喝到尽兴，乐不思蜀打起这院子的主意。
钟元也放下顾忌，梗着脖子故作郑重反对” 可不敢，您今晚没回去，王妃该找人来问罪了，您明日再不回去，就不止只是虞姬夫人来我府中了。”
项羽斜着身子，听他这样说。含笑不语，忽而，却又像想到什么，朝着英布举杯，英布自然以为他要饮酒，便举杯相和，项羽却笑着拦住他“不忙，钟元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事儿，就想问问你。”
他状似无意，脸上颜色不变，像是随意提起，我却嗅到了一丝不同，毕竟我长期跟在他身边，他微微而起的情绪即便没有表现在脸上，我也能有所察觉，果然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为之屏息。
“王府姬妾太多，时常吵得人脑子疼，我每次回府一见，便想将她们都送出去，我知道你的酒量，喝不了几杯便要醉，可这事儿需要清醒的问，清醒的答。”
他顿了顿，又似好笑又似自嘲继续道”“ 我观虞姬夫人心系于你，我想将他送给你，你愿不愿意要。”
哐当，酒杯落地的声音，钟元闻言，应声坐起，不光酒杯掉落，嘴也张的很大 ,紧张道，将军您......
项羽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发声，也不知钟元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噎回去。
英布闻言亦是一惊抬头，但他就算再失态也比钟元持重，瞧着似乎也只是没有弄清状况，纯粹想要抬头确定。
今日怕也算不得意外，我脑子纷乱，难下定论，钺奴抬出项羽固请我来钟府，这是项羽的安排无疑了，但依着他的性子，我却没十足把握能够得偿所愿，毕竟我表态之后，还没得到任何回应。
思考了片刻我决定避一避的好，项羽动了这样的心思，我的态度之于我现在的身份已算的上恬不知耻丧乱纲常了，若是再上赶着单独相见，恐怕真要面临帝王之怒了。
我撺掇钟元去正厅和英布相见，然后径直去了钟府的花园。
花园离钟府的正厅甚远，参差错落，曲折婉转这八个字和这个园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四平八稳，规整到正气凛然，冰冷的岗岩堆砌而成的方略阵列，就连园内的植物都被迫长的很规整，站在回廊一头朝另一头望去一览无余，我就从没见过哪家的园子修成这个样子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算是钟府中最讲究的地方了，起码让人瞧出点儿秩序。
这样的园子自然没什么逛头，我一进廊便将景赏完了，远不如王府那些亭台楼榭，曲径流水，让人逛着流连忘返。可是那么好的园子我也没去过几次，既是好去处，便如那四方楼一样都是是非场，人多着呢。王府规矩井然尚且旋肩接踵，人流不息，更不论钟府本没规矩，夏季这里又是纳凉的好地方，园子早被一群小丫头占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脸生的一哄而散，熟脸的也有停下来和我问安说话的，只是大家本没什么话要说，到最后反而是我抢了她们的地盘，将所有人都逼出去了，我正要找个清静处呆着，正合了意，便捡了园中唯一的亭子坐下，鬼晓得项羽口中的好天气热得人直冒汗，往日还有人打扇，这会儿只剩我一人，只好随手折了一扇芭蕉，摇晃着就这么黏腻朦胧到打瞌睡。
没睡多久，隐约觉得有人推我，我才睡好，好不耐烦这个时候被打扰，扭了几扭才极不情愿睁眼。
“好了。”我才睁眼一排大白牙闪现，一个小丫头笑得灿烂，她将双手一拍，瞧着惊喜万分，正是阿嫂门下寻常掌茶的，我极熟，年龄还小性子却活泛，这会儿似乎有点活泛过了头，我还懵懂着，这孩子便连珠炮似的自顾自手舞足蹈地叨叨开“夫人您可算醒了，快些从这里出去吧，咱们将军带着九江王正朝着这园子来了，现下人已经进了院门了，您可急死我了，我叫了您好半天了。”
她风风火火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明白，更不知道拉着我一块儿走，冲着我一躬身，然后撒开腿，一溜烟儿跑了。
我恍惚听到九江王，院门这几个字，一吓非轻，下意识便想问个清楚，可小丫头跑的飞快，已喊不及，我又抻着脑袋去看，果然游廊的另一头人影攒动，再看看园子中央空地处，几案蒲团，杯展玉盘，陈设装饰都已铺陈齐整，我竟一点声响都未感觉到，懊恼到锤头，前后左右一个能使唤传话的都没有。我一跺脚，就随着小丫头走的方向往外去，我此刻在钟元家第二层院落，若想现在躲出去要穿过长长的游廊再入二进院，然后左拐到边上的雕花角门，耗时不少，外院又阔大无可遮藏，按照刚才小丫头说的英布和钟元已经进了院，我这样撞出去很决然要碰头，我很快意识到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往外赶，已不明智，只能是头脑发昏做的无用功，果然，我才冲出去几步，便听到钟元亢怆又浑厚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急切之下慌不择路，只能又往回跑，可是这园子除了几棵芭蕉竟没几棵像样到足以遮蔽人身的大树。
浓烈的木叶清香拂过我的鼻尖，我看着英布垂着手，利落地跨过阶梯，再快步走过石板，优雅落座，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肥绿的芭蕉叶子将我层层包裹，缝隙中，间或惊鸿的一瞥，也足以扰乱我的心神了，我虽真的放下他了，可看到这张绝美倜傥的脸，又忍不住心中一动，我想这也不能怪我，任谁看到这样风华绝世的男子内心也免不了泛起涟漪，只是心动也不一定就是男女女的爱慕，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欣赏喜欢美丽的东西，不自觉中想入非非。我不仅心动，心里还有点酸涩兼着羞愧，我以前是多么的没有自知之明才有勇气在他面前做出那些举动啊。
“今天既然来了就莫要走了，陪我喝几杯再回去。” 钟元掩不住的开心 。
我不禁叹气，钟元就是这样，逮谁灌谁，瞧这架势，他们是要在这里喝酒了，我更知道钟元的脾气，他若不醉，这场酒宴就散不了，英布虽没什么耐心陪他，但是好女怕缠郎，况且他俩一向交好，这点面子是会给的。可怜的唯有我，只能做好长时间呆在芭蕉丛中的准备了，我索性就直接坐下看他们喝酒。
“我不喝酒。” 这声音冷清又坚决，上一次见龙且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后来被龙且拽到酒桌前，最终连酒杯还被我抢了。那时候我还敢和他说些胡话，现在我只能藏在这里，真是时过境迁，越活越回去了。
钟元虽然没有像龙且那样揽肩拉臂靠着英布，但是挨得也算很近了，听到这话，吹胡子瞪眼道：“你不喝酒，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
“找人。” 英布八风不动，回答得干脆利落。
钟元听到这话转怒为喜，抚掌大笑 “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最够义气，刚从战场下来，第一个就来找我，也不亏我藏了几坛子好酒专门等你。”
我听这话，不禁翻白眼，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坛酒，每个人面前都说一样的话。
英布的脾性，若不遇豪爽自愉之人，说上三句话必然冷场，钟元显然早已习惯，他只负责斟酒，却不去理会对方喝与不喝，钟元已经自顾自喝了几大杯，英布的酒却连唇也未沾，他眉头稍蹙，眼神游离，我总觉得今日的英布虽然也如往日那般深沉，但是眉梢眼角多了几分焦躁，还有点若不可查的心不在焉。可惜钟元是个马大哈，几杯酒下肚，便自顾自天南海北的侃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
我看着英布，不知怎的，心里一突，随即觉得滑稽，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这比项羽净说实话都还来的不可能。
恍惚还是昨天，我一直围着他转，他眼中的不耐烦与嫌弃还在眼前，而我在四方楼上对项羽说......，若是项羽真将我送与他，恐怕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想，以他的脾气除了一个滚字我想不出其他。这样也好，我本就不再贪图美色，只想求活，至少他说着最绝情的话表达了他最真诚的心意，也好过项羽那只笑面虎。
我正漫天想着，筹划着等英布让我滚之后我怎么去巴蜀，思绪却被一阵笑声打断，我立即将脖子缩了缩，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偷瞄着朝游廊瞧过去，可不是项羽正阔步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阿嫂。
“回来不去复命就罢了，还敢躲到这里喝酒，贻误了军机，看我不让你和钟元一起去修行宫。”
他的步子本来迈的很大，瞧见身后阿嫂踉跄跟得辛苦，转头又跟阿嫂赔不是，阿嫂笑呵呵摆手。
那边两人也看清楚来人，俱起身相迎。项羽走近之后丝毫没带犹豫，抬臂将英布拦腰圈住，随后竟将整个人抱了起来颠了颠才将他复放在地上，而后又拍了怕他肩膀 ，话里带着嗔怒“ 难道陪钟元喝酒比陪我喝酒更痛快？”
英布面色紧绷，显然是被冒犯后的略感不适，他抿着唇，木立在原地，却也没有失了礼数，拱手称不敢。
项羽被他的举动气的不轻，直接上脚，揣过去，英布这次没有立在原地等着他，向一边闪过去。
项羽毫不在意，伸手攀在钟元的肩上，笑着对钟元道 “我每次出手都希望他能有一点反应，你看，这反应真是少的不能再少了，以前他可不这样，他要再不还手，我可要放开手脚了，要不要一块儿？”
钟元见项羽如此无赖，呵呵笑着打岔 “ 将军，您这就冤枉他了，我总共只给他满了一杯，一滴也没少，他哪是和您喝酒不痛快才找我，他这分明是来看我喝酒的。”
钟元笑的又憨又坏，项羽听钟元这样说，煞是认真地俯身查看英布的酒杯，然后抱着头站起来 ，冲着钟元点头“ 还真是。”
随即大手一挥，“既然还未开始，那还等什么，坐下，钟元，上酒。”
钟元听他这话犹如圣旨甘霖，笑呵呵伸手去抓酒坛，英布却有些迟疑，项羽说完话并未落座，只是将院子四处看了看了看，顺带站着和阿嫂说话。
等他和阿嫂说了一阵儿话，回头见英布还跟之前一般站着，在等，他苦笑摇头，撸开袖子又要靠近动手。
这真是我从没见过的景象，看项羽的样子这应该算是常态？我以前看到的是假象？
阿嫂见项羽又要动手，忙帮着解围，冲着钟元道“夫君你也真是，怎么还让客人站着，自己倒先坐下了。”
阿嫂开口，项羽也只能作罢，只冲着英布放出一拳，努嘴道 “ 你看，都是你太客气，让阿嫂将我们当客人了。”他又转身朝着阿嫂笑道“每次来都要劳烦阿嫂，其实钟府我比王府还熟，刚说了不用麻烦阿嫂送我过来，阿嫂跟我站了半天，怕也累了，我们自喝酒，阿嫂肯定不耐烦和我们一块儿坐，不如回去歇着吧。”
阿嫂笑着说不麻烦但也识趣的告辞，刚才阿嫂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她一直四处张望，这会儿子往回走更是瞧着有些急，四处看了又看，我看在眼里，她这个情态我怎能不知她是在找我，想必刚刚出去的小丫头们跟她说过我来过这园子 。
我颇无奈的看着阿嫂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游廊转过廊角不见了，心酸。
园中三人不过喝酒，我懒得再看，我就怕项羽一时抽风找我，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出去见人。
外面谈笑风声，芭蕉叶间冷冷清清，我抱着脑袋原地等待。项羽自落座便先申明，无关军机政事，只饮酒为乐，所以他们聊的都是些军旅见闻，逸闻趣事，男人之间的调侃戏谑，豪侠任气，言谈不忌，换做普通闺阁女子不一定能听的下去，我却没什么兴趣。
气氛少有的松弛散漫，连英布那样端庄的性子也渐渐随意起来。
“还是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好啊，钟元改天在这院子中给我单起一室，我就在此常住不走了。” 项羽喝到尽兴，乐不思蜀打起这院子的主意。
钟元也放下顾忌，梗着脖子故作郑重反对” 可不敢，您今晚没回去，王妃该找人来问罪了，您明日再不回去，就不止只是虞姬夫人来我府中了。”
项羽斜着身子，听他这样说。含笑不语，忽而，却又像想到什么，朝着英布举杯，英布自然以为他要饮酒，便举杯相和，项羽却笑着拦住他“不忙，钟元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事儿，就想问问你。”
他状似无意，脸上颜色不变，像是随意提起，我却嗅到了一丝不同，毕竟我长期跟在他身边，他微微而起的情绪即便没有表现在脸上，我也能有所察觉，果然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为之屏息。
“王府姬妾太多，时常吵得人脑子疼，我每次回府一见，便想将她们都送出去，我知道你的酒量，喝不了几杯便要醉，可这事儿需要清醒的问，清醒的答。”
他顿了顿，又似好笑又似自嘲继续道”“ 我观虞姬夫人心系于你，我想将他送给你，你愿不愿意要。”
哐当，酒杯落地的声音，钟元闻言，应声坐起，不光酒杯掉落，嘴也张的很大 ,紧张道，将军您......
项羽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发声，也不知钟元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噎回去。
英布闻言亦是一惊抬头，但他就算再失态也比钟元持重，瞧着似乎也只是没有弄清状况，纯粹想要抬头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