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蓝回到内殿,她坐在白色的兽皮摊子上,那只已经玉化的手上酝酿着一场小型炎爆,迪依娜端着琉璃杯进来,其中盛着酒红色的汁液。

    "国主,这是石榴饮,快用些,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国主可以入山了。"迪依娜的目光落在迦罗蓝的左臂,目光微凝。

    迦罗蓝端起手边的石榴饮,放在唇边沾了沾放在一旁,玉手一摆,那手中的炎爆立刻消散。她神色恢复平静,道:"水脉里潜伏的人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你让毘雅加紧对城中的排查。还有,他们有攻击女梁城,逼我出昆仑的打算,你们要时刻留意女梁城内的动静。"

    迪依娜闻言脸色一变,“西域各国使者均已入城,他们怎么敢无端对女梁城动手?”

    “说不定到不了那一步,不过我们总要防备才是。”迦罗蓝心知,在她力量异变的时候,被动的守护一座城池是不可能的,不如主动出击,釜底抽薪的好。

    “西狄做这么多,意在国主,意在水脉。”

    迦罗蓝玩味一笑,“我在西狄来人的梦中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看来西狄出了点问题,这才打上了水脉的主意,他们不仅欲探查水脉走向,更是想要污染水脉 ,这才派了供奉妖鬼之人潜入水脉,想以这种法子将我控制水脉的秘密逼出来。”

    迪依娜神情微变,“立国西域最关键就是水脉,看来他们向国主求婚,为的也是水脉了。国主,一旦我们接受了求婚,以后可就被动了。城中有些西狄的贵族也认为接受西狄可汗的婚书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崇信圣火教,在城中传教颇为张扬,违背我女梁对各教派一视同仁的原则,对其他教派态度恶劣,此次西狄求亲,正对他们扩张圣火教大有益处。”说到这里,迪依娜面上浮现出愠色,“他们本就是在狄国分裂时逃到我们女梁的,先王收留他们,现在他们却心向西狄。"

    迦罗蓝冷笑,"不用管他们,他们本就怀念从前狄人纵横天地的时光,现在东狄可汗被东土皇帝俘虏,唯有西狄依然保有大片疆土,他们自然希望恢复往日荣光。"

    迦罗蓝起身来到殿外,她望向西方,喃喃道:"商路之上妖鬼愈发肆无忌惮,如今就连商会中也有人供奉妖鬼,东土佛门似有扩张之意。西狄步步紧逼,此次派供奉妖鬼之人探查水脉,圣火教行事猖獗,如此种种再加上一个远来的怀远。东土佛门、西狄,真当我女梁是他们嘴边的一块肉么?"

    迪依娜有些茫然,似乎是对眼前看似平静实际危若累卵的局势心中惴惴不安,“可现在国主也……”

    “我们该怎么办呢?”

    迦罗蓝那只尚未玉化的手伸出来,她指尖微凉,握住了迪依娜的手,洒然一笑,“在西域生存,本就不易。”

    迦罗蓝并未看迪依娜,而是继续说道:“我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城中若有异动,格杀勿论。”她看向忧心忡忡的迪依娜,笑道:“你放心,别怕。”

    “我该走了。”迦罗蓝抬头,透过这万水千山看到了天地尽头,转身进入了重重白纱掩映之下的宫殿。

    “怀远,别让我失望。”

    怀远回到昨晚的露宿之处,目光落在绿荫掩映的那汪泉水中,他取出漉水器,动作从容和缓,仿佛正在长安的茶室中品茗一杯好茶。

    漉水完毕,饮下一口,入口的水清甜甘洌,也是难怪,西域本就少雨,水都是山上的冰雪所化,滋味清佳。不过这里的水带着一股绵长清幽的香味,怀远能够肯定,这是佛门独有的檀香。

    他起身望向西方,目光穿过胡杨林和茫茫荒漠,似是能看到那地下蜿蜒不息的水脉,那水脉尽头,便是他女梁之行的目的地,神女伽蓝。

    怀远动了,他翻身跃入水中,只觉寒意逼人,眼前一片黑暗,怀远在这水中隐隐能够嗅到那淡淡的檀木香气,他循着方向朝着那个地方游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怀远若有所感,他向上用力,冲了出去。

    怀远落在沙丘上,虽然方才入水,身上却一丝水汽都无,他抬头,只见天边月正圆,而不远处,正是一座木制结构的寺庙。怀远抬眼望去,忽而发现这里距离女梁城不远,方才在水脉中游动,实际上是绕着女梁城走了一大圈,再看方位,这座神女伽蓝与女梁王宫隐隐有对望之势。

    怀远不远万里而来,神女伽蓝就在眼前,他昨晚跟随迦罗蓝追杀地下水脉中暗藏的敌人,阴差阳错饮下了这里的一碗清水,这才觉出水脉之中淡淡的檀木香气。檀香所在,应当就是女梁国中唯一的寺庙,神女珈蓝,说来还是狄人探查水脉之事给了他灵感。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月光相伴,怀远举步欲往前,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淡淡道:"几位跟了我一路,不妨出来一见。"

    话音一落,四下无人,只听得几下翅膀扇动的破风之声响起,空中有五只老鹰俯冲下来,瞬间变做了五个人,四男一女,皆身着皮甲,面上有着刺青,形容剽悍。

    五人上前,成合围之势,目露不善之色,其中一个大汉道:"杀了他。"

    怀远不言,举手朝着离他最近的人攻了过去,他甚至不在意挡住他的人是谁,他们又是何方神圣,他眼中只有不远处的那座神女伽蓝。

    五人与怀远战作一团,犹如一体,怀远掌中佛印闪烁着金光,五人不敢直面锋芒,反而是不断闪避,他们身后弥漫着黑影,这是妖鬼的痕迹,可是黑影之外镀着一层红光,那光芒极为炽烈,周边景象都扭曲了。

    怀远高声道:"南无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张开时只见一柄锡杖,锡杖飞舞,将五人打飞出去,怀远白袍飘逸,收住手中的锡杖,单手行礼,转身便往不远处的神女伽蓝走去。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不远处的沙丘上,一队百人左右的骑士尽皆下马,动作十分机械地列队走了过来。只见这些骑士身量高大,身体却瘦的只有几根骨头,在月光下,却见他们身上血肉殆尽,只有黑洞洞的眼中有红光闪烁。

    怀远眉目一凛,这些骑士应当是受妖鬼驱使而来,看来他发现神女伽蓝一事,已经有妖鬼隐隐感知,思及此处,怀远动作更快。

    那五人互相对视一眼,果断地变作了老鹰飞起来,蛰伏在黑夜中。

    怀远提着锡杖,与面前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骑士们短兵交接,这些骑士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悍不畏死地扑上来,被怀远的锡杖击中,掉了胳膊或者腿,依然挥舞手中武器,木然地与怀远战斗。

    怀远并未被这些无穷无尽地敌人所湮没,他的锡杖在黑夜中闪耀着金光,每一下攻击看似轻盈,却有人触之即化,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场一对百的战斗在沙漠中无声却激烈地进行着,片刻时间,敌人少了大半,眼前的神女伽蓝更近了,就在此刻,怀远听到了一阵破风声,他偏过了自己的头,却见一只老鹰从他耳边掠过。

    炽热的气息侵袭怀远的肌体,他挥动闪耀金光的手掌拍在老鹰的背部,这只老鹰忽而迎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怀远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有四道红光丝流星一般直冲怀远。

    "阿弥陀佛!"一声恢弘的佛号响起,那力量四下荡开,一只大掌从天而降,怀远周身一空,他抬头望去,却见神女伽蓝旁,戒贪默默地望着他。

    怀远会意,手中锡杖几下荡开,便灭杀了四周所有的骑士,他立在无数残肢中,静默地与戒贪对望。

    “南无阿弥陀佛,昨夜梦中有神女伽蓝隐现,看来是女梁国主与贫僧的启示。”

    戒贪望向怀远,只见一地残肢中,一英挺的白袍僧人伫立风中,衣袂飘飞,容颜俊美,眉目安然。他眼前忽而模糊,这青年僧人的身影与他记忆深处的无数身影一次一次重叠起来,洛阳的法会上,少年僧人拔得头筹名震洛阳,青州剿鬼,他白衣染血端坐尸山血海前,闭目诵经,玉门关前,他纵身一跃,白袍飘扬。可是记忆中,怀远这张神情淡漠,宝相庄严的面庞,又与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重合在一起。

    那人在大慈恩寺的大雄宝殿中端坐,身着紫袍,紫色袈裟上银线纵横,他眉间一点朱砂,笑容慈和,口中却吐出一句极为残酷的话,“若他不回来,那便杀人,杀到他回来好了。”

    “去吧,戒贪,带怀远回来。”

    戒贪浑身一寒,回过神来, "南无阿弥陀佛,原本以为所谓的真经不过传说,却不想真让你找到了这座神女伽蓝,怀远,同我回去吧。"戒贪朝着怀远行礼。

    "真经就在眼前,西行而去,是我的宿命。"

    戒贪还想说话,怀远却道:"我知道,住持并非不让我求经,只是如今的局势如此。我东土百年战乱,李氏平定天下不过二三年,妖鬼之患极盛,佛门在天下混乱之时因平定妖鬼而备受尊崇,我等僧众,掌无上权势,享泼天富贵。李氏忌惮佛门,扶持道门相抗,若我得真经灭杀妖鬼,荡涤天地,则佛门因何而存。"怀远轻叹,"妖鬼虽为我佛门之大敌,何尝不是我等立身根本。"

    戒贪闻言不由上前一步,"既然你早已窥透其中关节,当明白,住持并非不让你求经,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罢了。"

    怀远眉目冷冽,"何谓从长计议,怀恩的意思是求经可以,却要在他的掌控之下,以此为筹码,与皇帝博弈,与道门周旋,挟持天下苦于妖鬼之患的无辜百姓。"怀远衣袍无风而起,他握紧手中锡杖,淡淡道:"我有通明琉璃体与伏魔杖法,还请戒贪师兄指教一二。"

    戒贪闻言怫然作色,"伏魔杖法,你是把我当做妖魔看待么?"戒贪击出一掌,"好,那便领教领教天龙秘藏,是否这般厉害。"

    两道人影在寂静的沙漠中相撞,怀远手中的锡杖散发金光,与戒贪掌中佛印相接,戒贪不过瞬息间便击出无数佛印,遮天蔽日,将怀远笼罩其中,怀远以锡杖开路,生受了戒贪无数佛印,依然白袍洁净,丝毫不损。

    戒贪瞳孔微缩,心中惊叹,“短短数日,怀远的通明琉璃体竟已臻大成。"天龙院秘藏通明琉璃体,练至高深处可不为外力所伤,最高境界则能够不沾因果,跳脱凡尘俗世之外,这是一门炼体练心的功法,虽极为强大,却因要求太高,修习者极少。却不想,这一趟西域之行,怀远的通明琉璃体得到突破,这意味着怀远在心境和功法上都大大前进了一步。

    这更意味着,怀远的西行之志极为坚定。

    思及此处,戒贪忽而震动衣袖,四只火球飞向了身后的神女伽蓝。

    怀恩谕令,若无法掌控,不如毁之。

    四只火球离开戒贪衣袖,却见他们身上火光闪烁,四者合体为一,戒贪暗道不好,只见那森白的火焰令周遭空间扭曲,有焚天灭地之势,直冲女梁城池而去。

    怀远纵身而上,以血肉之躯挡在神女伽蓝之前,他双手合十,将火焰控于掌中,甫一接触那火焰,就见怀远衣袍飘飞,颈上佛珠随衣而动,他神情淡然,却有一道血线自嘴角缓缓而落。

    怀远眉目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他看向戒贪,“师兄,此火非同一般,狄人欲毁女梁城,城中百姓无辜,还请师兄相助。”

    戒贪手中一顿,终于叹道:“痴儿。”说完他也动了,那一句痴儿,不知是说怀远还是说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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