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龟兹又恢复了一片热闹与喧嚣,城池中因行像愈近的热烈气氛更多了几分,迦罗蓝清晨修整片刻便与怀远再次来到街市之上,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却让人无端端联想到了昨夜的景象,迦罗蓝目光放在拐角处的那位撸起袖子的打铁人,只见他抬起头来冲她笑笑,完全没有昨夜的狰狞模样,再看那几个已经确定死去的人,现在都好端端地活跃在街市上,仿佛昨晚不过是她独享的一个噩梦。

    迦罗蓝对怀远道:“法师,我都有些弄不明白了,究竟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或者你我根本就没有醒来。”转而迦罗蓝自言自语,仿佛自己又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洒然一笑到:“又或者真真假假,假中有真,真中见假。”

    怀远心知迦罗蓝此言别有深意,他但笑不语,静静等着迦罗蓝同他说明后文。

    “昨夜那些人身上长出来的鳞片有点眼熟,我应当是在龟兹的某一处见过的,法师,我隐约觉得这个应该十分关键。”

    怀远颔首,“昨夜阿奇尼人神志不清,他们死后,死去的地方就会多出来几个癫狂的龟兹人,可见阿奇尼人之死就是龟兹人陷入癫狂的关键。”

    迦罗蓝接着怀远的话头说道:“而这些陷入疯狂的龟兹人也很有趣,他们天然就分成了两拨,有的人长着鳞片,有人不长,是生死之敌。别的不说,长此以往,若是死了足够多的阿奇尼人感染了足够多的龟兹人,那么整个龟兹都会陷入到癫狂之中,这座西域佛国怕是会彻底毁掉,我当区区三千阿奇尼人能派上什么用场,的确是妙用啊。”

    二人对视,心知此事还有许多疑点,比如阿奇尼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龟兹人为什么发狂之后会变成两种人,彼此撕咬。

    迦罗蓝透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光芒,她道:“法师,我想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我们得赶在龟兹人彻底发疯之前找到真经。”

    怀远敏锐地察觉到迦罗蓝话中有话,“国主所言极是,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毁灭龟兹呢?”

    “所以,真经才是关键。”

    迦罗蓝和怀远丝毫不曾耽搁,昨夜的事情于他们虽然有干扰,但是不至于让他们乱了阵脚,从头到尾,他们与这幕后之人所求都是为了真经罢了。既然真经才是关键,那么跟随着罗坻法师留下的足迹,找到真经,这一切才能真正的揭开。

    怀远道:“王新寺是罗坻法师少年时期留在龟兹的居所,等他自西门国归来,便已经是闻名西域的高僧了,此时罗坻法师曾登上了金狮子王座,据说罗坻法师登上金狮子王座之时天崩地裂,整个龟兹仿佛要被毁灭了一般,龟兹王室和民众皆伏倒在王座之前,七天七夜之后,罗坻法师方才醒来,龟兹雨过天晴,又繁盛了许多年。”

    听了怀远的讲解,迦罗蓝点点头道:“是的,这个传说我也听说过,据说那一日龟兹几近亡国,云层之上隐约可见地狱之景,期间甚至有人将龟兹的异象归结于罗坻法师,想要登上金狮子王座杀死他,不过那些人一靠近金狮子王座就晕倒在地,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罗坻,一城民众在王座前整整跪了七天七夜,期间梵声大作,七天七夜后一切才慢慢平息下来。”

    怀远道:“只是不知国主怎么看待这个传说。”

    “传说或许有些你我不尽然清楚的地方,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罗坻在金狮子王座上那七日定然发生了些决定龟兹命运的事情,他是扭转龟兹命运的人。”迦罗蓝又道:“不过现在金狮子王座放在龟兹王宫中,等闲人不能近,你我还需要找个人帮帮忙才是。”说完迦罗蓝的目光落在院中僧人昙耶身上。

    怀远双手合十,轻声道:“南无阿弥陀佛。”

    二人在僧人昙耶的引导进入龟兹王宫范围,伊罗卢城共有三重城郭,而王宫就在城中,倒是与闻名天下的长安城类似,足见龟兹王对东土的向往,而他们进入第二层内城时便已经发现戒备森严了许多,得益于昙耶的皇室身份,并无人阻拦,最终他们停在王宫正大门处,龟兹的王城可以说是壮丽,是一片融合了佛门色彩西域风情更兼具东土特色的宫室,宫室轩敞,焕然富丽,既有佛门的庄严肃穆又有西域的异域感,但整体上又不失东土宫殿的巍峨。

    昙耶得知怀远他们想要进宫去瞻仰金狮子王座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毕竟在他看来龟兹的罗坻法师的的确确值得人万般敬仰,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愿意作为此行的引导。昙耶引着他们,欲先拜访龟兹王,如今的龟兹王白林是昙耶的叔叔,不过昙耶刚通报了去,就听闻龟兹王近日染病,无法接见他们一行人,昙耶有些尴尬,便道:“让大师见笑了,叔叔近来的确身体不适,那么,我们就先去金狮子王座吧。”

    昙耶的话音一落,旁边的内侍面色有异道:“王子殿下,王后已经在殿中等候。”

    怎料昙耶听到对方说起王后,眉头紧皱,道:“王后怎么在?”接着昙耶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用平静地语气道:“法师们远道而来是为了瞻仰罗坻法师的金狮子王座,叔叔无法接见,我们就先行前往,不打扰王后了。”

    昙耶的态度有些蹊跷,迦罗蓝敏锐朝着怀远眨了眨眼睛,怀远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贫僧冒昧前来,怎能不拜见东道主,昙耶法师,还请快快引荐吧。”

    昙耶万般不情愿道:“好的,我们这就去见王后。”

    听到昙耶这样答复,内侍甚至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迦罗蓝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扫视四周,龟兹的王宫她倒是熟悉,毕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在暗中窥探,同之前的龟兹王宫有些许不同,或者说这种感受从他们踏入龟兹便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严重。

    正在迦罗蓝如此联想,一旁的怀远却有意无意地护住了她,迦罗蓝与他不过一步之遥,便已经能够感受到怀远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游走,她抬眸,对上怀远温和又平静的面庞,忽而有些顽皮地朝他笑了。

    殿内不算昏暗,不过怀远入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二人上前随着昙耶拜下,只见帘后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拜见王后。”怀远道,而一旁的迦罗蓝始终没有出声,只是跟着怀远一同下拜。

    女子轻柔的音调响起,“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听说各位想要前往金狮子王座瞻仰,真是不巧,我国国主在金狮子王座闭关修行,现下并不方便各位前往,实在是抱歉了。”

    没等怀远说话,昙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虽然出家却依然是个性子有些急躁的年轻王子,他道:“叔叔病情严重,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闭关修行,如果是这样,我必须要去金狮子王座见叔叔。”

    女子的音调依然轻柔,她道:“昙耶王子,这是国主的命令,你要违抗国主之命么?”

    听了半天的迦罗蓝忽然笑了,她踱步而出,道:“我有一个问题。”

    室内静默片刻,迦罗蓝道:“龟兹王白林决意履行王权之后便要出家,他从来就没有王后。”

    话音刚落,昙耶愣了片刻,他如梦初醒一般冲进了内室,内室的帘幕层层飞扬,迦罗蓝快了一步想要抓住昙耶,跟着也要进入内室,而身后怀远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却只刚刚来得及抓住对方的衣角,柔滑的衣料自他的掌中如同砂砾一般流逝,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垂下了眼眸,下一个瞬间,昙耶从室内又冲了出来,他有些神思恍惚,又有些惊慌失措道:“没有人?我们也从来没有王后,是的,叔叔从来没有娶过妻子。所以,刚才的人是谁呢?”

    静了片刻却不见迦罗蓝从内室出来,风吹过帷幕,后面空空如也。

    昙耶还在迷茫,“这,那位女施主呢?这时怎么回事?”

    怀远掌心不由握紧,片刻放松,他来到昙耶身旁,轻声道:“我们走吧。”

    怀远的平静似乎感染到了昙耶,转而他仿佛再一次陷入到迷茫中,他道:“我们走去哪里呢?”

    “自然是金狮子王座。”

    昙耶喃喃自语道:“我们走得到么?”说完他又张皇四顾,“方才那位女施主呢?她怎么办呢?”

    怀远看向远方,语气十分笃定,“王子同贫僧向前走,在金狮子王座,总会遇见的。”

    迦罗蓝扑进内室,她能够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拉了她一把,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怀远,不过当她看到内室空无一人时,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仿佛有什么破风而来,她闪身而过,却见一条长满鳞片的尾巴如有万钧之力打烂了一旁的柱子,伴随着这一声爆响,整座王宫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瞬间黑暗,黑夜来了,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迦罗蓝知道,她被包围了,一旦现身会被无数的鳞片怪物围困,这是没有出口的黑夜,或许白昼不会再自然降临。

    在她踏入内室的瞬间,她与怀远就已经踏入了两条不一样的河流,而现在她要找到这两条河流的交汇点,她的目光透过黑暗看到更深处。

    那里,是金狮子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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