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知何时又下了雨，春雨朦胧，沾衣不湿。
江南烟雨气，最抚凡人心。
沈倦倦一身淡青色攒水袖压银丝祥云束腰长裙，任阿糯给她的散云髻上戴了两根轻银雕花镶琅玉缀流苏簪子，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说什安寺在清明时的香火十分旺盛……”
“小姐莫怕，挤不着您。”
“………倒也不是怕这个……只是不知晓那庙里烧的香火是否真能传到九泉之下，让阿爹阿娘也听一听，这些年沈家的事儿……”沈倦倦的声音低了下去。五年过去，阿爹阿娘的样貌已经模糊，她只能忆起阿爹曾经用宽大的袖口挡着塞给她的桂花糖，那时他还总会悄悄带一句：“这是御膳房做的桂花糖，幺幺可要藏好了，莫要让你阿娘发现了，她总不让你吃糖……”如今想起，阿爹嘟嘟囔囔地声音仿佛还在耳旁……
似乎是隆冬时节，那是沈倦倦记忆里最冷的一段日子，爹娘同一日逝去，当时小小的人儿倚在窗边，一身薄薄的中衣抵不住寒，就这般一人哭了一天，阿糯发现她时已是黄昏时分，她的手冰冰凉凉，指尖发青，已昏过去了，吓的阿糯一个激灵冲上天灵盖，颤着声去摸她，才发现她还有气……后来的事她也忘了，只记得她拉着祖母的袖口哭的死去活来，也算是当时不懂事儿。
后来多次宫宴，她不是没再吃过桂花糖，味道丝毫未变，可……又千差万别……
“小姐？”阿糯忧心唤了她一声。
沈倦倦的眸光凝聚，愣神时已是朦胧一片，眨眼间，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去，于是在脸上挂了一道不甚清晰的泪痕：“什么？”她抬头看向阿糯。
“小姐节哀……若是老爷与夫人泉下有知，也算是……抚慰在天之灵。”阿糯轻声细语的安慰道。
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作何感想……沈倦倦苦笑一声。
打了帘子一出门，沈倦倦便让阿糯打起油纸伞来，稍一遮雨，沈倦倦就看见谢瑾在琉璃瓦长廊里兀自走着。
沈倦倦带着阿糯走进长廊，在谢瑾身边停下来，瞥他一眼：“祖母为何让你来唤我？还进我闺房唤我？”
“你又端的什么架子啊沈幺幺？也不是我想来唤你的。”谢瑾睨着她。
“什么啊又？谢瑾你别给脸不要脸噢！”
谢瑾“啧”了几声：“你怎么在祖母面前就那么乖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嘴吧你，祖母面前逢场作戏罢了，演了七八年了，你也应该比我清楚吧？”
“闺阁中的小姐哪有你那么多嘴的啊……”
………
一路吵吵闹闹的走到沈府侧门，门口停了四辆马车，只有沈乔一人撑伞站在那里。
沈倦倦看着了沈乔，立刻安静下来，跨门槛的一瞬最后瞪了一眼谢瑾便走了出去，随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姑姑。”
雨下的朦朦胧胧，离了近些沈乔才看见沈倦倦与谢瑾并肩走来，沈倦倦一袭淡青色攒纱的衣裳，半头青丝挽成个散云髻，斜斜插着两支银钗子；谢瑾一身玄色压金丝锦云锦衣袍，披一袭瑾灰色云纹短披，华贵富丽，面如春晓。
沈乔向谢瑾扶了扶身，转头看向沈倦倦：“幺幺今个儿一身穿的好生漂亮呢！是新到的料子裁的？谢小侯爷说是不是？”
谢瑾向沈倦倦瞥了一眼：“人靠衣装马靠鞍。”
“………”沈倦倦脸上对谢瑾的假笑没绷住，一口气儿堵在嗓子眼儿里。
“额……哈哈……谢小侯爷说笑了……”沈乔面上半真半假的笑，扯开话题：“幺幺与谢小侯爷走出来时，姑姑还以为是哪家天造地设的一对丽人儿呢！”
“姑姑才是说笑了，幺幺与五哥哥只是竹马之交而已，姑姑一说，倒显得幺幺不大方了呢！”沈倦倦面上乖乖巧巧的笑着，心中悲哀，她与谢瑾从小一起长大，娃娃亲这个圈便一直将她与谢瑾绑在一起，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良配本该是谢瑾，就该是谢瑾，她和谢瑾就是天生一对。长辈们有时便会打趣她，她面上半遮半掩的打发过去，还得在所有人面前与谢瑾装那感情极好的样子，尽管她极嫌谢瑾嘴贱。
如今祖母又是年岁大了，老人心中也很是中意谢瑾这准孙女婿，希望她与谢瑾早日结为连理。她希望祖母莫要为她伤神，于是在祖母面前更是装的乖巧。
所以这世间，知道她并不喜欢谢瑾的，只有她与谢瑾。
谢瑾总是一有空便拿这事儿说她虚伪。
侧门又开，小厮恭敬唤了一声老夫人。
随后就是大房一家。沈家二房子嗣稀薄，拢共就沈倦倦一个嫡女与沈安挽一个庶女，而大房子嗣稍多些，有一对十四岁的卵生男儿，沈随与沈和；还有一个嫡女名唤沈岁岁。
沈倦倦自小与堂姐沈岁岁一齐长大，因差不了几日生辰，自小以乳名相称，亲昵的很，沈岁岁几乎有什么好东西就要给她留着。
倒是沈安挽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沈倦倦不与她不甚亲络。沈安挽是李姨娘的女儿，李姨娘则是父亲应了祖父之命纳进家的，在生产沈安挽时难产而死。沈安挽在沈家排行第三，生性冷淡，与谁都不亲热。
大门刚开，沈务才刚跨了门槛，沈倦倦便听着沈岁岁雀跃的声音：“幺幺！”她从江氏身后探出个脑袋来：“不进马车，在外头淋着干什么？”
沈倦倦扭过头去：“皎皎！”
“若不是为了等你，谁愿意在雨天巴巴儿的淋着啊！”江氏捂着嘴笑道。
江氏虽是将门之女，可生的却是小家碧玉，温柔典雅，连着女儿沈岁岁也很是乖巧，是个珠圆玉润又贵气的小美人。
沈倦倦冲着老夫人扶了扶身：“祖母。”
同样的礼又朝沈务与江氏行了：“大伯”“伯娘”。
沈务对她笑笑，江氏看着沈倦倦就觉得喜气，拉过她的手道：“幺幺儿前几日跌落湖中，如今大病初愈，本不该现在办祈福礼，只是如今燕朝来犯，你大伯昨个儿接了一道圣喻，圣上让他这几日办完祈福礼便立刻动身前往北域，便只好快些办了。”她脸上的笑染上些歉意。
“伯娘说的哪里话，幺幺早就好了，倒是国家大事更为要紧。”沈倦倦笑道，“雨还下着，伯娘却要在雨中讲话，可是喜爱这意境？”
“啧！你看看，倒是我的不周了。”江氏笑道。
“幺幺这嘴皮子可真真儿是讨人嫌！”老夫人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沈倦倦仰头对她笑。
说话间的功夫，沈安挽从大门走出来，挨个行了礼，便就神情淡漠的站在一旁，众人知晓她从小就这样，淡漠疏离。
沈安挽一身打扮并不显眼，她着淡黄色绣仙鹤锦绸裙，梳仙子髻。就这般站在一边。
众人上了马车，老夫人带着丫鬟上了第一辆，然后大房一辆，二房一辆，沈乔自个儿一辆。沈安挽并未坐上第二辆，她自己带着丫鬟先选了最后一辆。
于是二房便只剩沈倦倦和谢瑾。
马车中熏了淡淡的松木果香，铺了羊毛缎子，放了一只红木八仙桌，上头摆了一个八角食盒，摆满了秋水阁的糕点。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谢瑾倚在锻子中，一只手撑着头，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咬着半块雪花糕。
沈倦倦摇了摇头：“你生的当真是漂亮啊谢瑾。”言语中竟是有些艳羡的。
“嗯？”谢瑾斜了眼看过来。
沈倦倦冷哼一声：“五哥哥———”调子拖得很长。
“幺幺当真是心口不一，虚伪的很。”谢瑾的笑中带了些戏谑。
“切”沈倦倦不屑：“你倒是真诚，我与你说过没有？祖母面前逢场作戏而已，一声声五哥哥叫的你还真跌进温柔乡了不成？”
“哪儿的话，沈幺幺的嘴可真是毒。”谢瑾慢悠悠道。
“不过，你叫了我九年的五哥哥，若真到了婚嫁之际，你又该当如何？”
她叫了他五年的五哥哥……那时她还不会说话，阿娘把谢瑾领到她面前，说：“幺幺儿啊，这是你哥哥，是他家中第五个孩子，幺幺要唤他一声五哥哥的……”
谢瑾在她面前晃晃手：“你在想哪家的漂亮公子？”
沈倦倦猛的回神，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说的什么话。”谢瑾又倚回缎子里：“我刚刚问你，若是真到了你我婚嫁之时，你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沈倦倦歪头想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啧啧。”谢瑾挑眉摇了摇头，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敷，衍。”
“何来敷衍？”沈倦倦瞥了他一眼。
谢瑾挑眉看她：“你总不能到了你我真要结为连理之时，还是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一说吧？”
窗外的雨细细的下，沈倦倦伸手往外探了探，不觉雨滴落手，只是有些冷意，混着初春的一点淡淡的花香。
马车压过青石板，总发出几声响动，有的缺了边角，马车行过，被压的翘起了一角，又咕咚一声落下去。
沈倦倦听着这些响声，心中暗想，若是这般……也不错。
“若是真无了法子，嫁了你，也不会少几块儿肉。”沈倦倦眯着眼睛，慢悠悠道。
谢瑾半睁了眼睛，一双含情眼中藏不住狡黠：“沈幺幺。”
“嗯？”
“说话要算数的。”
沈倦倦扭头，盯住谢瑾那双狭长的凤眼：“谢瑾，你故意的。”
谢瑾的笑依然带些狐狸般的狡黠：“毫无。”
“就有。”沈倦倦皱着眉头。
“不与你闹。”谢瑾对她笑笑。
“我与你闹？”沈倦倦大了些声音：“好不要脸。”
“总归，你与我形式上还是有娃娃亲的。”无赖似的。
“我要与你讲的便是此事。”沈倦倦深吸一口气，道：“娃娃亲毕竟是我娘一时兴起，定不算话，你我自幼交好……”
“自幼交好？”谢瑾挑眉看她。
自然不是。
沈倦倦心虚：“自幼……交好……是自然。”
谢瑾静静的听她编。
“不过，我也确确叫了你九年的五哥哥。”沈倦倦继续说下去：“你对我确实不该生出男女之情。”
谢瑾没再没回话，车中很安静，沈倦倦只能隔着车帘听着外头春雨打在车壁上的那种极细小的声音。
江南烟雨气，最抚凡人心。
沈倦倦一身淡青色攒水袖压银丝祥云束腰长裙，任阿糯给她的散云髻上戴了两根轻银雕花镶琅玉缀流苏簪子，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说什安寺在清明时的香火十分旺盛……”
“小姐莫怕，挤不着您。”
“………倒也不是怕这个……只是不知晓那庙里烧的香火是否真能传到九泉之下，让阿爹阿娘也听一听，这些年沈家的事儿……”沈倦倦的声音低了下去。五年过去，阿爹阿娘的样貌已经模糊，她只能忆起阿爹曾经用宽大的袖口挡着塞给她的桂花糖，那时他还总会悄悄带一句：“这是御膳房做的桂花糖，幺幺可要藏好了，莫要让你阿娘发现了，她总不让你吃糖……”如今想起，阿爹嘟嘟囔囔地声音仿佛还在耳旁……
似乎是隆冬时节，那是沈倦倦记忆里最冷的一段日子，爹娘同一日逝去，当时小小的人儿倚在窗边，一身薄薄的中衣抵不住寒，就这般一人哭了一天，阿糯发现她时已是黄昏时分，她的手冰冰凉凉，指尖发青，已昏过去了，吓的阿糯一个激灵冲上天灵盖，颤着声去摸她，才发现她还有气……后来的事她也忘了，只记得她拉着祖母的袖口哭的死去活来，也算是当时不懂事儿。
后来多次宫宴，她不是没再吃过桂花糖，味道丝毫未变，可……又千差万别……
“小姐？”阿糯忧心唤了她一声。
沈倦倦的眸光凝聚，愣神时已是朦胧一片，眨眼间，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去，于是在脸上挂了一道不甚清晰的泪痕：“什么？”她抬头看向阿糯。
“小姐节哀……若是老爷与夫人泉下有知，也算是……抚慰在天之灵。”阿糯轻声细语的安慰道。
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作何感想……沈倦倦苦笑一声。
打了帘子一出门，沈倦倦便让阿糯打起油纸伞来，稍一遮雨，沈倦倦就看见谢瑾在琉璃瓦长廊里兀自走着。
沈倦倦带着阿糯走进长廊，在谢瑾身边停下来，瞥他一眼：“祖母为何让你来唤我？还进我闺房唤我？”
“你又端的什么架子啊沈幺幺？也不是我想来唤你的。”谢瑾睨着她。
“什么啊又？谢瑾你别给脸不要脸噢！”
谢瑾“啧”了几声：“你怎么在祖母面前就那么乖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嘴吧你，祖母面前逢场作戏罢了，演了七八年了，你也应该比我清楚吧？”
“闺阁中的小姐哪有你那么多嘴的啊……”
………
一路吵吵闹闹的走到沈府侧门，门口停了四辆马车，只有沈乔一人撑伞站在那里。
沈倦倦看着了沈乔，立刻安静下来，跨门槛的一瞬最后瞪了一眼谢瑾便走了出去，随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姑姑。”
雨下的朦朦胧胧，离了近些沈乔才看见沈倦倦与谢瑾并肩走来，沈倦倦一袭淡青色攒纱的衣裳，半头青丝挽成个散云髻，斜斜插着两支银钗子；谢瑾一身玄色压金丝锦云锦衣袍，披一袭瑾灰色云纹短披，华贵富丽，面如春晓。
沈乔向谢瑾扶了扶身，转头看向沈倦倦：“幺幺今个儿一身穿的好生漂亮呢！是新到的料子裁的？谢小侯爷说是不是？”
谢瑾向沈倦倦瞥了一眼：“人靠衣装马靠鞍。”
“………”沈倦倦脸上对谢瑾的假笑没绷住，一口气儿堵在嗓子眼儿里。
“额……哈哈……谢小侯爷说笑了……”沈乔面上半真半假的笑，扯开话题：“幺幺与谢小侯爷走出来时，姑姑还以为是哪家天造地设的一对丽人儿呢！”
“姑姑才是说笑了，幺幺与五哥哥只是竹马之交而已，姑姑一说，倒显得幺幺不大方了呢！”沈倦倦面上乖乖巧巧的笑着，心中悲哀，她与谢瑾从小一起长大，娃娃亲这个圈便一直将她与谢瑾绑在一起，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良配本该是谢瑾，就该是谢瑾，她和谢瑾就是天生一对。长辈们有时便会打趣她，她面上半遮半掩的打发过去，还得在所有人面前与谢瑾装那感情极好的样子，尽管她极嫌谢瑾嘴贱。
如今祖母又是年岁大了，老人心中也很是中意谢瑾这准孙女婿，希望她与谢瑾早日结为连理。她希望祖母莫要为她伤神，于是在祖母面前更是装的乖巧。
所以这世间，知道她并不喜欢谢瑾的，只有她与谢瑾。
谢瑾总是一有空便拿这事儿说她虚伪。
侧门又开，小厮恭敬唤了一声老夫人。
随后就是大房一家。沈家二房子嗣稀薄，拢共就沈倦倦一个嫡女与沈安挽一个庶女，而大房子嗣稍多些，有一对十四岁的卵生男儿，沈随与沈和；还有一个嫡女名唤沈岁岁。
沈倦倦自小与堂姐沈岁岁一齐长大，因差不了几日生辰，自小以乳名相称，亲昵的很，沈岁岁几乎有什么好东西就要给她留着。
倒是沈安挽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沈倦倦不与她不甚亲络。沈安挽是李姨娘的女儿，李姨娘则是父亲应了祖父之命纳进家的，在生产沈安挽时难产而死。沈安挽在沈家排行第三，生性冷淡，与谁都不亲热。
大门刚开，沈务才刚跨了门槛，沈倦倦便听着沈岁岁雀跃的声音：“幺幺！”她从江氏身后探出个脑袋来：“不进马车，在外头淋着干什么？”
沈倦倦扭过头去：“皎皎！”
“若不是为了等你，谁愿意在雨天巴巴儿的淋着啊！”江氏捂着嘴笑道。
江氏虽是将门之女，可生的却是小家碧玉，温柔典雅，连着女儿沈岁岁也很是乖巧，是个珠圆玉润又贵气的小美人。
沈倦倦冲着老夫人扶了扶身：“祖母。”
同样的礼又朝沈务与江氏行了：“大伯”“伯娘”。
沈务对她笑笑，江氏看着沈倦倦就觉得喜气，拉过她的手道：“幺幺儿前几日跌落湖中，如今大病初愈，本不该现在办祈福礼，只是如今燕朝来犯，你大伯昨个儿接了一道圣喻，圣上让他这几日办完祈福礼便立刻动身前往北域，便只好快些办了。”她脸上的笑染上些歉意。
“伯娘说的哪里话，幺幺早就好了，倒是国家大事更为要紧。”沈倦倦笑道，“雨还下着，伯娘却要在雨中讲话，可是喜爱这意境？”
“啧！你看看，倒是我的不周了。”江氏笑道。
“幺幺这嘴皮子可真真儿是讨人嫌！”老夫人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沈倦倦仰头对她笑。
说话间的功夫，沈安挽从大门走出来，挨个行了礼，便就神情淡漠的站在一旁，众人知晓她从小就这样，淡漠疏离。
沈安挽一身打扮并不显眼，她着淡黄色绣仙鹤锦绸裙，梳仙子髻。就这般站在一边。
众人上了马车，老夫人带着丫鬟上了第一辆，然后大房一辆，二房一辆，沈乔自个儿一辆。沈安挽并未坐上第二辆，她自己带着丫鬟先选了最后一辆。
于是二房便只剩沈倦倦和谢瑾。
马车中熏了淡淡的松木果香，铺了羊毛缎子，放了一只红木八仙桌，上头摆了一个八角食盒，摆满了秋水阁的糕点。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谢瑾倚在锻子中，一只手撑着头，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咬着半块雪花糕。
沈倦倦摇了摇头：“你生的当真是漂亮啊谢瑾。”言语中竟是有些艳羡的。
“嗯？”谢瑾斜了眼看过来。
沈倦倦冷哼一声：“五哥哥———”调子拖得很长。
“幺幺当真是心口不一，虚伪的很。”谢瑾的笑中带了些戏谑。
“切”沈倦倦不屑：“你倒是真诚，我与你说过没有？祖母面前逢场作戏而已，一声声五哥哥叫的你还真跌进温柔乡了不成？”
“哪儿的话，沈幺幺的嘴可真是毒。”谢瑾慢悠悠道。
“不过，你叫了我九年的五哥哥，若真到了婚嫁之际，你又该当如何？”
她叫了他五年的五哥哥……那时她还不会说话，阿娘把谢瑾领到她面前，说：“幺幺儿啊，这是你哥哥，是他家中第五个孩子，幺幺要唤他一声五哥哥的……”
谢瑾在她面前晃晃手：“你在想哪家的漂亮公子？”
沈倦倦猛的回神，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说的什么话。”谢瑾又倚回缎子里：“我刚刚问你，若是真到了你我婚嫁之时，你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沈倦倦歪头想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啧啧。”谢瑾挑眉摇了摇头，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敷，衍。”
“何来敷衍？”沈倦倦瞥了他一眼。
谢瑾挑眉看她：“你总不能到了你我真要结为连理之时，还是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一说吧？”
窗外的雨细细的下，沈倦倦伸手往外探了探，不觉雨滴落手，只是有些冷意，混着初春的一点淡淡的花香。
马车压过青石板，总发出几声响动，有的缺了边角，马车行过，被压的翘起了一角，又咕咚一声落下去。
沈倦倦听着这些响声，心中暗想，若是这般……也不错。
“若是真无了法子，嫁了你，也不会少几块儿肉。”沈倦倦眯着眼睛，慢悠悠道。
谢瑾半睁了眼睛，一双含情眼中藏不住狡黠：“沈幺幺。”
“嗯？”
“说话要算数的。”
沈倦倦扭头，盯住谢瑾那双狭长的凤眼：“谢瑾，你故意的。”
谢瑾的笑依然带些狐狸般的狡黠：“毫无。”
“就有。”沈倦倦皱着眉头。
“不与你闹。”谢瑾对她笑笑。
“我与你闹？”沈倦倦大了些声音：“好不要脸。”
“总归，你与我形式上还是有娃娃亲的。”无赖似的。
“我要与你讲的便是此事。”沈倦倦深吸一口气，道：“娃娃亲毕竟是我娘一时兴起，定不算话，你我自幼交好……”
“自幼交好？”谢瑾挑眉看她。
自然不是。
沈倦倦心虚：“自幼……交好……是自然。”
谢瑾静静的听她编。
“不过，我也确确叫了你九年的五哥哥。”沈倦倦继续说下去：“你对我确实不该生出男女之情。”
谢瑾没再没回话，车中很安静，沈倦倦只能隔着车帘听着外头春雨打在车壁上的那种极细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