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个,换什么呢?是要把我换掉吗?我站在门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他们发现。我不敢在此处多停留,更不敢进屋找父亲母亲要钥匙,我猫着身子溜走了。直到出了教学楼我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D市的冬天夜晚很凉,剧烈的呼吸让冷风围着我打转。我迷茫地走在校园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想到了那天晚上偷听到父亲母亲不想让我回忆过去是因为我初中被霸凌,这是他们有意为之吗?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真实的过去呢?还有我一直压在我的心底,一直不敢去想的,我为什么会失忆呢?

    嘶,好痛,我的头好痛,就好像有人拿敲钟锤狠狠地敲击我的头,就好像有人在轰炸我的头。

    嘭,我被人撞倒在地。

    “同学,你没事吧?”撞我的是个清秀的男孩,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啧,我跟你才不是同学呢,我才刚上高中好不好?!我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出言责怪他。

    他见我没事,就赶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我弯腰帮忙。

    “谢谢,谢谢。”他说。

    我把本子递给他,装作不在意地说:“你是生物科学学院的?”

    “对的,我正要给导师送作业。”他回答道。

    “哪个导师啊,这么晚还让你去送作业。”我问。

    “主要是我的作业之前不合格,老师让我重写,我刚写完就给老师送过去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正好是我父亲母亲的学生。“这两个导师很严格吗?”

    “是啊,他们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长叹一声:“我经常被批评,学校要是像公司一样,我估计导师早就把我开除了。”

    我敷衍地附和了几句找个借口就溜走了。

    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父亲母亲是大学教授,每年都要带学生,父亲母亲的谈话内容肯定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怎么能换掉呢。我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孩子,他们一定是爱我的。

    我在家门口平静地等着父亲母亲回家。一直到凌晨两点,父亲母亲终于回家了,我快步迎了上去,想要扑进父亲母亲的怀抱。

    母亲直接推开我:“我身上凉。”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不进屋呢?”父亲问。

    “我没带钥匙。”我嗫嚅道。

    “以后要是不带钥匙,可没人给你开门。”母亲的话语和今天晚上的天气一样冷。

    我局促地点点头。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不安稳地睡着了。今晚我又做梦了,又是那片碧绿的湖水,湖底传来声音更清晰了,我听见那些人脸在凄厉地尖叫,浓郁的血气飘荡在湖面上,湖面上好像有两个巨大的人影。

    我全身都在颤抖,我知道这是个梦,我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是没有道路,没有出口,我不想靠近那片湖水,可空气里好像有双手在推我过去,我越来越靠近那片湖。

    我看清楚了湖面上的东西。他们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蛇形,他们在湖里游动,手上拿着巨大的鱼叉戳向湖中。湖里的脸大声地尖叫着,她们在湖里上下逃窜,她们流出的血飘荡在湖面上,她们嘴里喊着爸爸妈妈。

    我捂住嘴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后退。啪嗒一声,我踩到了树枝。湖里的怪物听到了异响,他们扭过脸,漆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我,这两个怪物的脸很像我的父亲母亲。

    我摔倒在地,身体发麻,四肢好像已经不听使唤,我看见那两个怪物握紧了手里的鱼叉。

    这一次我直接坐了起来,我终于跳出了那个梦境,我缩起身体,把脸埋在双手中。我家在郊外别墅区中,四周人烟稀少,此时此刻我感觉家里更是安静的诡异。黑暗中,我感觉有无数只怪物紧握着鱼叉在盯着我。我丝毫不敢动弹,可能我只要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被怪物的鱼叉插得粉身碎骨。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的双腿离开温暖的被窝,立刻就接触到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就好像是很多黏糊糊的触手在我的腿上爬行,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我想打开灯,手已经摸到开关,可有个声音在指引我不要开灯。这个声音很熟悉,我好像经常听到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出来房间。

    我好像很适应黑暗,我脚步平稳地走在漆黑的走廊上,我来到了父亲母亲的书房门口。父亲母亲居然没有锁门,一向谨慎的父亲母亲居然没有锁门,我很是震惊地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的的书柜,两张一米二的胡桃色书桌,书桌上面放着电脑和厚厚的文件。我还从来没有翻过书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立刻回房取了手电筒。

    书柜上放着很多关于生物科学的专业书籍和一些享誉中外的世界名著,说来奇怪,我把家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一张我过去的照片。我又把目光转向那两张书桌。右边的书桌桌边有一条明显的划痕。两张书桌上各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手电筒光下,这两本电脑上的灰尘量各有不同。左边桌子上的电脑表面灰尘比右边的更多。

    我打开左边的电脑,我分别输入了我的、父亲的和母亲的生日作为密码都没有打开这台电脑。我又打开右边的电脑,输入我的出生年月日,居然成功打开了这台电脑。

    这台电脑的桌面很简洁,上面只有几个文件夹,分别是01、02、03。我好奇地点进这些文件夹。这些文件夹里都是照片,我的照片。

    01文件夹里是小时候的我。我稀奇地看着这些照片,照片上的我正在读小学。照片上,我的状态不太对劲,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头发参差不齐,我的动作也很奇怪,要么是痛苦地抱头,要么是面无表情地躺着。

    02文件夹里是我初中时的照片。我穿着二十六中学的校服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捧着鲜花,笑容比鲜花还要灿烂,隔着照片我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还有一些其他的照片,我坐在温馨的餐厅和父亲母亲一起吃饭;我和父亲母亲一起去登山划船;我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地学习,写字的身体下面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划痕。

    03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我有印象的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高一开学的三周后,我留着长长的头发,带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身上穿着姜黄色的丝绒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精致的白色皮鞋,我站在美术馆的前面,含蓄地笑着。

    我轻轻地抚摸着桌边的划痕,我曾经使用过这张桌子吗?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有时我可以回忆起往事,但是这种回忆从来不是感同身受,就像是看客回忆起电影情节一样,只是单纯地想起这个情节,却从来没有真实地自己参与过这件事情的感觉。

    我是谁呢?我可以说我叫做沈芙,但是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摸着柔顺的长发,胡思乱想,我对虚弱的自己没印象,我对朝气的自己没印象,她们创造的记忆属于我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烦躁地挠头,头、头、头、头发!

    我的头发!我仔细翻看02文件夹里的照片,这张我趴在桌子上读书的照片拍摄于2018年6月,2018年6月的我还留着长度到下巴的一刀切短发,而2018年9月1日我上高中的第一天就是长度到背的长发。仅仅3个月我的头发就可以长这么多吗?

    我又重新把这些照片看了一遍,01文件夹里的照片上,我的身体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四肢上好像有细细的划痕;02文件夹里有一张拍摄于2017年8月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穿着半袖短裤,四肢上细细的划痕已经消失了,只有腿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然而现在这些疤痕都消失了。

    我匆忙返回房间拿手机,我把这些照片全部传到手机里。这些细思极恐的照片让我的心神不宁,我插拔数据线的幅度太大甚至打翻了左边书桌上的笔筒。这个笔筒通体光滑漆黑,被我打翻后,里面的圆珠笔和中性笔哗啦哗啦地撒了出来。

    我慌慌张张地把笔筒扶正,咦,笔筒的侧壁上好像有凹凸。我打开手电筒,侧壁上刻着:送给亲爱的孩子,沈复;笔筒的底部刻着:庆祝沈复上小学,2007年9月。我把笔筒拿在手里,我对这个黑色笔筒没有一点熟悉感。我把散落出来的笔放进笔筒,这时我摸到了笔筒里面有一张很硬的纸张。我伸出两根手指把纸张取出来。

    这是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草木盛开的公园里丈夫和妻子牵着手,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他们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这对夫妻我很熟悉,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而这个小孩子我熟悉又不熟悉。这张照片不是特别清晰,照片里照耀在强光下的小孩子无法看出性别,这个孩子跟我的面容很相像,虽然这个孩子面如好女,但是偏向狭长的眼睛、锋利的下颌骨和脖子下的一点阴影都在表面他大概率是个男孩子。

    我盯着照片上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仿佛也在盯着我,他的笑容仿佛带着巨大的恶意。我有些恶心,头也又一次地痛了起来,每当我想探究过去时,我的头就会痛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抓着我的头发阻止我探究过去。

    我翻过照片,照片背面右下角写着:2008年,拍摄于T市人民公园。

    T市,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城市。

    “沈芙?”

    我吓得啪一下关掉手电筒,我回过头。父亲没有开灯也没有带手电筒,黑暗里他站在书房门口,直直地看着我:“沈芙,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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