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4日距离考研整30天倒计时。

    从11月25日起言樂就极度焦躁,进入12月整个人甚至出现生理反应——心脏狂跳,极度恐慌,滨城这种南方海岛城市十一二月二十来度的天气她要裹上两层被子才能缓解发抖和寒冷的症状,去校医院,根本说不出话。这个时间段看谁都躲着走,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吃饭随便糊弄,能裹腹足矣,睡觉困得要死时再睡几个小时,保证不猝死就行。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学又学不下去,玩又不敢玩。一切症状都是今年司法考试前一天出现的,天资愚钝还要搞敢死队式双考,她每天都想扇自己耳光,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还有三十天,会上岸也会永远在苦海中挣扎。

    滨城沙白公园游乐场,早8点,气温16度。

    蹦极区门可罗雀,总共三只小白鼠,两男一女,在体检登记处圆形铁桌上趴着签署自愿参加保证书。

    “慧慧,陪我一块儿呗……”

    “滚,老子要脸。”

    “兄弟我遭受这么大打击你一点兄弟情都没有。”

    “又不是头一回了,上次跟张丝雨分了不第二天就去勾搭师妹了,少跟这演深情。”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身心钱包都备受创。”

    皮肤黝黑身着荧光黄外衣的工作人员过来收表,言樂灵魂出窍手伸外套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对方。

    黑大哥下巴一缩,黑漆漆的墨镜遮挡下只看见眉毛一挑,豆沙色丰唇扬起:“小妹,下个月就考试还来玩啊?”

    打蛇打七寸,她整个肩膀垮下,迎头一盆带冰渣子的凉水浇了个透心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同时不适感袭来,心跳加速,极度恐慌,《搏击俱乐部》里,主人公面对这种场景就会自我催眠,自己进入了南极冰洞,里面有他的灵魂动物带他一起躲过危机。要是自己也经过这种心理训练就好了,好想有个能躲避灾难的末日避难所。

    接过准考证,递过去保证书,被带去换装,称体重。似给五花肉盖章一样,手背被蓝色记号笔写□□重,手心是编号。

    一切就绪,三人和黑大哥坐电梯上塔顶,黑大哥一直逗她:“你怎么不读书啊?最后一个月要冲刺了吧?是不是压力太大啦?”

    她只觉得像是穿了厚重的安睡裤,又不自在又心慌,莫名有种预感,如果没有跳下去,可能会做出更丢人的事,诸如弃考之类的。

    “大哥,你别说啦,人本来就紧张。”见黑大哥挑眉耸肩闭上嘴,失恋男两手把在胸前背带上一脸视死如归说道:“别怕啊妹子,等会儿哥先跳,给你打个样儿。”

    她基本已经屏蔽外界了,电梯停在68层,开门,风呼呼的刮过来,十几度的热带海岛也有了凉意。

    失恋男被甩归被甩,说出口的话还是做的到的,他颤颤巍巍站上跳台,不断警告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工作人员:“别推我啊!我自己下去,别推我!等会等会……”他回过头哀嚎:“慧慧……你先跳……”

    慧慧翻一白眼,乐呵呵的看着兄弟受苦受难。

    “下一个,你们俩谁跳啊?”黑大哥又来了。

    慧慧低头看一眼一言不发状况外的人。

    “一起跳也可以。”黑大哥笑出一口白牙,最喜欢这种现代人自甘陷入风险的戏码了。

    “啊……”失恋男不知是自己跳还是被推下去的,叫声和假发被推下雪山谷有一拼,那是余音绕梁绵延不绝。

    她吞咽一口,快哭出来了,前进不了又绝对不想退缩,慧慧迈出脚:“我……”

    “我们一起跳。”言樂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慧慧一眼,别说慧慧了,黑大哥愿意一起跳也行。

    黑大哥粗旷健壮,手掌竖起,指尖捂住丰唇做吃惊状,墨镜略放下一点从缝隙中看慧慧,询问着他:“一起跳?”

    慧慧收回目光一脸无所谓的对着黑大哥点头。

    重新调整装备,两个人脚踝绑上绳子,面对面站在黄色跳台上。

    “手都不拉一起跳啥?”拿绳子的左右护法想直接给这俩木头推下去算了。

    “不是男女朋友啊?他是陪跳的么?我也要~”后面上来的游客也开始观猴模式。

    风哗哗的吹,言樂眉头紧锁,咬住嘴唇,一动不敢动,慧慧低头,狂风大作中抬高音量:“是牵着还是抱着?”

    后面的女孩们顶着星星眼手拉手原地跳脚喊道:“抱他!抱他!”

    她看眼台下鸟瞰图式风景,巨大的树木,此时像一颗颗花椰菜。伸出抖如筛糠的右手,深呼吸。

    慧慧唇角笑出好看的弧度,宽大手掌包裹着她冰冷的细手。

    “啊~”看官们发出销魂的呼声。

    工作人员把绑在脚上的绳子踢下去,她瞬间觉得一个拉力拉着她往下倾,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跳真正飙升时刻,左右护法开始倒数,她左手捂住自己眼睛,上牙松开,下唇留下一小排带血的齿痕:“5.”左手放下。

    “4.”她抬起头对上黑亮的瞳仁。

    “3.”右手有些松动。

    “2.”对方弯起唇角。

    “1!”同一时间,她伸手揽住他的腰,他双手锁死紧扣住她颤抖的身体。

    跳下去反而不怕了,自由落体穿过迷雾,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有湿度的空气,她看着熟悉的风景,松开眉头,弯起唇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可爱。

    还有三十天,稳住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死。在空中弹回又落下,耳边的凉风被咚咚咚的心跳声代替。

    “理惠!你妹!重色轻友你!”

    言樂转头看到岸边一穿黑色软壳衣的男的提着三杯奶茶冲着他们怒嚎。

    理……理惠?她抬头对上否认的目光,宫泽理惠?她心里想着却没问出口。

    “木子李、绘画的绘。”应该不是第一次因为名字搞出乌龙,他见怪不怪自报家门,拥着笑出来的人:“好些了么?”

    她M字薄唇轻扬,点点头:“谢谢。”

    他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的酒窝:“没有,我也需要点勇气。”

    “帅哥美女!下来再抱啦,拉住我的绳子。”一精瘦黝黑的男士举着根白色牵引棍伸上去,李绘一把抓住递给她。

    被横放下来,两个人各一座皮筏艇,言樂先靠岸,失恋男伸手,她微笑着把手交在他手心,一个大力被拽上岸。

    两人在岸边嘬奶茶和抱着胳膊的李绘对视,等他到岸边言樂伸出手被失恋男一把拽回,并趴在她耳边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别离他太近了,这是我们学校出名的花花公子。”

    “哦。”她老实的应答,点着头同时后撤一步。

    李绘看着几分钟前还缩在自己怀里的人现在和黄弗少站一条阵线上一下笑出声,一脚蹬上岸。

    黄弗少揽住她肩膀俩人一起远离他:“看那笑容就不怀好意,咱们走,不跟他玩。”

    他抿下唇憋住笑,跟在两人身后。

    “打今儿起你就是我亲妹,在滨城哥罩着你啊。”

    “罩不了多久了,马上就滚蛋了。”李绘双手交叉垫在脑后。

    “我不能再回来啊?”黄弗少瞪他一眼,又低头絮叨:“他也要滚蛋。”

    她唇角一直扬着:“去哪儿啊?你们毕业了么?不是这的学生啊?”

    “警院的,分这实习了。”

    “大四?”

    “对啊。”

    “我也大四,92,10月的,不好说你还得叫我姐。”

    “咳咳……”黄弗少收回把住她肩膀的手:“这个年龄只是数字,我气质上比较成熟……”

    “哈哈,再回来,姐姐罩着你。”

    李绘一步上前,走在她右边:“我7月的。”

    “咳……年龄只是数字……”旁边两人笑的灿烂,她低头食指拇指摁住眼尾。

    李绘偏头见她正抬起左臂看时间:“玩半天吧,喘口气。”国人十大名言之首:来都来了。

    她点点头,鼻尖滴下一丝清凉,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游乐场人群四下散开。

    “唉!下雨了!我还想坐海盗船……”黄弗少手揣口袋里,怒发冲冠。

    肩膀一沉,耳边的凉风消失,李绘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她戴着帽子歪头靠近他:“我不冷诶,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不会,他能生嚼玻璃渣。”黄弗少带上软壳后的帽子挡雨。

    李绘和她对视,长长的眼睛微弯,她低头躲避,同时感谢遮住耳尖的帽子。

    雨势渐大,黄弗少像霜打的茄子,转身:“姐,咱去打靶吧,那有个棚子。”

    “哈哈哈,好,你高兴就行。”她独生女,自己是这一辈最小的,被人叫姐就很开心。

    游乐场气球射击区因为突袭的雨一时人潮涌动,黄弗少和言樂排队侃大山,快到他们时,她回头才发现少了个人,四处张望下,那个穿黑色卫衣的人穿过雨水奔过来。

    李绘钻进雨棚中,她低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他擦干圆寸,抓住软壳外套两边,怼好拉链,一下拉上。

    “要生病的李绘。”她眉头轻皱。

    “没听你弟说么,哥是能嚼石头的人。”

    “碎玻璃……”她小声道。

    排到他们:“姐你想要啥?”

    “弟弟想要什么?”

    黄弗少拿着□□看看旁边最上层的公仔眼睛放光:“我想……哎……不许请外援啊姐。”

    她脱下外套,李绘自然的拿过去,在她头顶上方小声说道:“手稳住,第一枪打不中没关系,注意观察偏移位置然后记在心里。”

    黄弗少已经命中第一枪,刚前面人玩的时候他已经看明白其中名堂了,接着是不间断的第二第三次命中,比吃饭还简单的游戏,他轻叹着:“唉早知道就打个赌,输了做我女朋友什么的。”一边遗憾一边摇头颇有王者寂寞的味道。

    言樂的第一枪……果然没有命中,简直是偏离瞄准偏的厉害,第二枪她就按照刚偏移的距离瞄准,第二枪命中,接着是第三枪第四……可惜,好似总共4000人报滨大法学院,初试分数线395,你击败3900人很牛逼,但总分394终究还是差分数线一分,那便与后3900名出局人士没任何差别。100颗BB弹,全部命中就是一等奖,她命中99颗只有二等奖。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是第一次摸枪的人还能有这个成绩,她没有太大情绪,毕竟还是丢了一分。李绘在一边惊喜的笑出白牙,黄弗少白他一眼凑近她说道:“他肯定觉得是他教的好,跟他有毛线关系!还得是我姐悟性高。”

    “帅哥美女,来选个奖品吧。”

    拒绝了黄弗少交换的提议,指着二等奖区的神乐公仔,老板给她摘下来,神乐最好了,居然放在二等奖,特等奖才对。

    李绘在这期间已经命中45发目标,周围聚了一圈女孩,有的站出雨棚,打伞观战。

    黄弗少抱着太一侧头说道:“看到了吧,姐,千万别沾上他,这位简直是万恶之源。”

    她目光灵动抿唇看着集中精神的人,认可的点点头。

    第100个气球打爆,他放下枪,长长的眼睛看过来对上猫咪圆眼,她马上移开目光,望向旁边的石头,李绘弯唇大踏步走过来,黄弗少皱眉,低头看眼耳尖通红的人,瞬间明了,无奈的吐口气看向红色顶棚:“完啦……”

    “你想要哪个?”他偏头靠近她轻声问道。

    言樂耳边嗡嗡的,像是又回到跳台上,周围都是风声,她只注意到那右眼边的泪痣,离眼睛较远,挨发鬓近一些,长长的眼睛有小内双,笔挺的鼻子给棱角分明的脸加分不是一点。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漂亮的眉眼,抿唇脑袋往后靠和他拉开距离。

    黄弗少食指狠狠的点点李绘,她想要哪个?不摆明了就是你这个……

    李绘笑笑,把住她肩膀转向满墙的公仔。

    “你带走留个纪念吧。”她小声说道。

    “把你的给我好不好?你拿我的,也做个纪念。”

    她大脑宕机,点点头,把神乐交到他手上。

    老板笑眯眯的拿个竹竿,摘下最上面的蓝色海豚,递给她。

    雨势不减,三个人抱着三个公仔站在雨棚下。

    “绘绘……刚办大事儿也不买伞回来……”黄弗少眼神都是悲伤。

    李绘淡淡的说:“你丫才办大事儿,哥去买东西。”

    “不能说出来的东西?”

    李绘绕过言樂,接近黄弗少后侧抠腮拧脖,两人来回过招打在一起。

    身后人像还没长大一样无烦恼嬉闹着。言樂大脑开机,看下时间,伸出右手试雨水。

    厚重的外套罩在头上,细长的软手被握在炙热手心,她抬头对上清正眉眼,心脏漏跳两拍,对方弯起唇角,转身拿过她的海豚,和神乐夹在一起,然后合上外套,拉好拉链,裹木乃伊一样,连同胳膊一起裹衣服里:“跑吧。”说罢拥着她冲进雨中。

    跑出游乐场,两人站在公家站牌下等车:“哪个大学的啊?”

    她大脑又宕机,怔怔的看着长睫毛上的水珠,在被发现以后又马上转移视线。

    李绘转头偷笑,一辆的士划破积水,停下来,二人上车:“送你去哪儿?嗯?言樂?”他准确的念对了她的名字,音乐的乐。

    她回过神,目光在少年眉眼间游走:“你……记……怎么知道?”

    “保证书签名。”

    她微低头,淡淡笑下:“哦……科大家属院。”

    师傅一脚油门踩出去,惯性带着两人往后一倒,她转头看向清正少年:“李绘……我们忘了个人……”

    不是忘掉是丢掉:“没事儿,丢不了。”他从牛仔裤里摸出来云南白药,扯开棉签,沾上药粉:“别动啊,给你上药。”

    “我?”

    “嗯。”他小心涂在差不多已经结疤的下唇伤口上:“你……下嘴也太狠了。”抬眼对上黑亮的瞳仁,他淡淡的笑:“我知道你的感觉,也知道你的努力、付出,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为你加油。”

    眉眼微弯,她眼中一瞬水光熠熠,薄唇上扬。

    科大东门,两人下车,李绘抱着两个公仔跟在身后,到83栋1单元,楼道内,她止步,转过身看着他。

    李绘笑笑:“我不上去了,衣服你穿回去吧。”拉开一点拉链让她露出手,把海豚塞给她:“加油啊,照顾好自己。”

    她一言不发只目光不移的望着他。

    李绘弯起唇角,深深望她一眼后转身踏进雨里,两步就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蓝色海豚,松口气,转身踏上楼梯。

    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踩水声,她转过来,李绘平复呼吸一点点靠近,她站在第二层台阶上与他视线几乎平齐。

    “是牵着还是抱着?”

    她低头看唯一一只被海豚占着的手,懵懵的抬起头,俊朗面孔不断靠近、放大,她后撤一步,平衡打破,身体后仰,慌乱之中,长臂揽住腰身,她抱着海豚松一口气,望着漂亮的眉眼,她目光不再闪躲,对方也一脸真挚的看了一会,才揽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在耳边说道:“好好的,抓好最后的时间,考完了我再来找你可以么?”

    如同被下蛊一般她只闷声答应着:“嗯。”

    “就算时间再少,也一定要好好吃每一顿饭,怎么这么瘦了……”

    她弯着唇不言,悄悄离小麦色脖颈皮肤更近了些。

    “我1月10号放假,上午8点后可以离校,飞回来5个小时,搭最早一班15点22分到,滨城机场到这半小时,排去堵车,等车的时间,17点前应该可以见到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蹦极那里见吧,还想玩一次。”

    “好。”他笑笑,轻抚着后脑勺。

    “什么时候走啊?”

    “这就赶我啦……真伤心。”

    “没有啊……”她根本组织不了语言。

    李绘在背后笑出酒窝:“下午两点。”

    “嗯……”她抓着海豚单手揽住他脖子,头轻轻靠在宽肩上。

    李绘心脏跳的咚咚响,少年眼中水光熠熠,胳膊收紧,转头,嗅到甜软的椰子清香,喉结滚动,闭上双眼渐渐靠近,将触及之时,手机震动,他心里暗骂这煞风景的,摸出一看就不想接。

    言樂松开胳膊想离开,又马上被摁回肩头。电话那头在咆哮:“李绘!你哪儿呢?春天没来就天天发情,别糟践我姐啊!”

    他摁掉电话,塞进口袋里。

    “我……先上去了……”她抱好海豚,从怀抱中出来,站直道别:“一路平安。”

    李绘握住她左手手腕,先是未预料到的一滞,转而笑容逐渐灿烂。

    言樂一副被抓包的样子,咬下唇含掉药粉,合上眼避开那帅气阳光此时还带些狡黠的面容。

    李绘忍笑抿出浅浅的酒窝,然后看着这窘迫又羞涩的样子,目光软化下来,几乎是忘了呼吸,不受控制的靠近她,看着白皙软肤衬托下黑长的睫毛微翘,鼻尖碰到鼻尖,睫毛上扬,她睁开眼,澄明干净的目光让他停止前进,双唇微微张开,仔细看着猫咪眼,少年目光化成水,轻轻揽入怀中,摸着发丝温柔道:“等我回来,樂儿。”

    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海豚塞给他,手缩回衣服里,对上疑问的目光,弯唇,再伸出手时,握成拳状递给他。

    “给我的?”

    “嗯,替我保护你。”

    乐高第九季警察人仔,小小的一只躺在他手心里,言樂小声嘀咕:“早知道就带另一个了……”

    李绘低着头将手心里的人仔装进口袋里,自语一般说道:“走不了了。”

    “嗯?”

    只是一瞬间,他低头,贴上薄唇,宽大的手掌把住细嫩后颈,从舔舐到吮吸,薄薄的唇有淡淡的芒果椰子味,单手抱起她抵在墙上,和自己视线平齐,纤细的手紧张的攥着他衣领,呼吸渐重,向墙面压了压,刚触到细软带着微苦的舌,她轻轻推了下,红透的脸埋在少年肩颈处。

    李绘笑意满满抿唇回味,偏头吻下白净的耳朵,惹得对方藏的更深。

    考研尤其是法律这个专业,其实不需要太多鸡汤鸡血,保持平稳的心态才是备考主旨,有对象的考完再分手,没有对象的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多弄出一段分精力的感情,毕竟竞争性的考试多一分干掉千人,少一分则可能一年心血白费,与梦校失之交臂。

    李绘在心里骂自己应该再忍忍,照顾不了日常,情绪价值得给到:“樂儿……”

    “李绘,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小小的,藏了些委屈,自以为藏的很好。

    他吞咽着,眼睛埋在她肩头。那垮下来的肩膀,后退两步转过身失落的背影和抬胳膊擦眼泪的每一个动作都砸在他心头,想要解释实在是没办法开口,只得给个快炒一样的答复:“不会,你很重要,你真的很重要,没有人会舍得忘记你。”听着更像渣人了。

    楼道外噼里啪啦的踩水声,一穿叁旗高中校服的男生快速跑过,两人僵住的肩膀松弛下来,相视一笑,摩挲着玉脂纤手,他仔细看英气又软萌的人心里过电影一样过着这几年她的一点一滴,曾经一次次抑制住走到她面前的克制,幻想中的拥抱在此刻被加倍实现。

    “李绘~”

    “嗯?”李绘歪着头看脸颊又开始泛红的人。

    “我……我要回家学习啦~”

    说完连耳朵也红起来。似小猫咪在他心脏轻踩还露出粉色五爪,李绘被可爱到,放下她,小海豚塞过去,捧住脑袋,在额头一吻,和猫咪眼对视,认真说道:“好好的,我不能上去,不然真走不了了。”

    她红着脸,闭上眼没办法再听下去,抓着海豚挥手道别,两人转身,一个踩着步梯往上走,一个冲进所有人都躲避的大雨中。

    言樂到家,喘着气,把海豚放在阳台上,脱掉外套才想起来至少应该给他一把伞啊,跳下来的时候把脑浆子搅匀了,她摇摇头,在衣柜中找出睡衣,准备洗个热水澡就学习,接下来29天半,她会长在书桌边上,风雨不动,直到进考场。

    手机嗡嗡震动,掏出一看陌生号码,拇指放在红色挂断键上又移开,鬼使神差的接通,放在耳边。

    “是我。”

    “我知道。”

    他抚下眉毛在电话那头咧嘴:“这段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了,再忙也记得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嗯。”她站在阳台,看着窗外烟雨羞涩的甜笑。

    “嗯……哈哈……好好学习,害怕……不舒服了就打这个电话。“

    “哦~”

    李绘嘴角放不下来,付钱下了的士。

    “直接去机场了啊?唉……应该把衣服给你的……”

    “别担心,你弟拿着我行李,去洗手间换下就行。”

    “我弟弟真好,哦我还没有他电话。”

    “不会给你的。”

    “哈哈哈……”

    “绘绘!你咋这么发泡!敢不敢再慢点!误机了你再买两张票……”

    “你能别那么大声叫我名儿不?人以为咱俩有不正当关系怎么办?”

    “你谁啊?谁搭理你啊?不是你跟谁撩骚呢?是不是我姐?姐!他女朋友有两打……你!”一阵捂嘴,断断续续的呼声。

    “喂?”

    “咳……”

    “没有啊,我没两打女朋友……”

    “嗯……”

    “他有!别……”一阵拍打声,那边安静下来。

    “樂儿……我……”

    欲言又止,只等一个人喊停话题,她淡淡笑着:“我要去复习了。”

    “好……嗯……我等你考完,先这样……怕就打我电话。”

    “嗯,再见。”

    “再见。”

    说不说的已不重要,她弯起唇角,之前的恐慌焦虑已经完全被化解,此刻整个人处于无比放松的状态,点开肖四音频放在洗手台上,在花洒下呼吸。想报高了、投入少了,这么如果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重复吧,还能做什么呢?最坏不过毕业搬砖嘛。

    29天,没有和大家一起去抢僧多粥少的图书馆座位,毕业的烂事儿什么都不管,再没有迟疑、犹豫,情绪内耗,就卯着劲儿学,从来没有一次打过那个电话,他也像所说的一样,没有在这29天找过她。”

    2014年1月4日,报滨大的滨城市大学生考点都在滨大,西门门口,她踩在马路牙子边上和所有双目无光的考生一起在进场前,抱最后的佛脚,望着校门口穿执勤服维持秩序的民警,她一下放松精神,校门打开,开始进场,人潮涌向还未完全打开的电动门,身后人撞过她肩膀,一下撞掉她手中的资料。

    简单的道歉帮她捡起资料后那人先进场,心跳加速,跳下去前的恐慌症状又出现,一瞬间,后退,转身,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不想进考场。

    没关系的,就算不进去又不犯法,除了伤害自己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反正也考不上了,去尴尬的坐几个小时,参与一场必输的厮杀是干嘛呢?这卷心菜专业就他妈该报本校的,不是,就不该有考法硕这个想法,绝世傻逼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资料扔进路边垃圾桶内,她逆着人流走,懦弱、不堪、如同被当头淋下炎炎夏日30天不打扫的旱厕囤积物,一根刺从柔软心脏中长出,自己放弃自己,实为人间最不可化解的痛事。

    言樂也明白一点,放弃这种事开了个头就会没完没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不要说理想什么的东西,怕是最简单的事情也无法完成,无间地狱正在向她招手。没有办法,她真的没办法进去,不想走了,往前走有什么意义呢?在马路牙子边上就地一坐,她手插口袋中左边是黑巧克力,右边是一个小小的卡片,拿出来一看。

    好似幼儿园午睡起来后阿姨给扎的眼尾都扯起来的恨天高马尾,紧绷一整天在回家后被妈妈松开。手背擦擦眼泪,扁嘴笑笑,松一大口气,起身往回走拨过去一个月前打来的那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

    “樂儿,还好么?”

    “李绘……你的学生卡在我这里。”

    “嗯,专门搜出来放外套里,回来好用。”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可以寄给你的。”

    “小事情,补办就行。你才发现啊?穿我的外套去的考场?”

    “嗯……”

    他语气一下柔软下来:“坚持到这里辛苦你了,不害怕,我陪着你。”

    她站在原地,抿唇忍泪。门口的民警着急:“同学该进场了。”

    “我……进去啦,你会回来么?”

    “会,10号见。”

    两天时间粗暴的验证人一年的辛苦,这样残忍的测验某种意义上却改写了一部分人的人生。

    今年题不难,5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她回家吃一颗褪黑素,倒头就睡,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收了班级群、考研群的消息、实习offer后再无其他人事来找。

    百度了软壳洗涤方法后,清洗晾好,又变得无所事事。

    看没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漫画、与友人联系、出去吃喝玩乐,是备考期间最想做的事情,此刻没有一件实现。泡澡、睡觉,饭可以不吃人一定要躺着,即便没有闹钟,还是会清晨六点醒来,人一下就空了的感觉,时间像是被按下三倍速,嗖的一下就晃到1月10日。

    下午四点,在换了裙子、牛仔裤、羊毛大衣、高领毛衣……衣服换来换去扯了一大堆堆床上后,最终敲定白衬衣配紫粉千鸟格短裙她站在镜子前拨匀空气刘海,扬起唇角,挎上小包出了门。

    到沙白森林公园蹦极区时已经下午四点半,她坐在体检登记处托着下巴望向门口,送上去最后一拨游客,黑大哥优哉游哉溜达过来:“小妹,等男朋友啊?”

    “没有啊,就是朋友……”

    “哎呦,我都知道嘞,不就是上次那个和你一起跳的小伙子。”

    是是是,你啥不知道啊。她下唇抿住上唇瞄一眼门口,五点十五分,从窗户望出去没有任何他的影子,四号通过电话后就再没有联系,她想了想找黑大哥要了保证书先填起来。

    填好表又看眼门口,递上表,垂眸,起身。

    “不等男朋友啦?”

    “普通朋友。”

    黑大哥撅起嘴点点头,走前面带路。

    手机上交,掏出来一瞬屏幕亮起,没有名字,备注是

    表情图片——一只蓝色小海豚。

    电话那边只有风的声音,几秒后,对方开口:“回去吧,我不会来了。”

    空气中潮湿的水分子在周围凝结停滞,她站在那里,如同寒冬腊月穿着漏奶装在祖国最北端大街上溜达,胸口冻的冰凉又刺痛,一点追问原由的欲望都没有:“好。”

    尖尖唇角始终弯着,穿好装备,进了电梯。

    黑大哥眼睛藏墨镜后溜溜的转悠:“没事嘞,小妹,你这么漂亮,好男孩多的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跳?”

    “转变这么快?”

    “你不绑绳子。”

    黑大哥闭上嘴。

    天色渐晚,她站在跳台上,狂风卷起黑发,左右护法把绳子踢下去后开始倒计时:“54321.”她没有犹豫,像光剑一下射出去,周五的游乐场很热闹,夜景下人们的笑脸让落单人士更显孤寂。被放下来,取了挎包,她机械人一样弯着唇,走到射击区100发BB弹,100次命中,老板搓着手走过来:“小姑娘,一等奖,来选个娃娃吧。”

    她目光锁定二等奖的神乐,老板眼尖,指指神乐又摇摇头:“这是二等奖,你打的一等奖。”

    她目光不移只盯着神乐,无法说出连贯句子:“一……不……我是……”像吞了没扒刺的生板栗,喉咙扎的生疼,两股热泪夺眶而出。

    “哎!给你这个……给你这个……”老板转身去摘神乐,言樂手背胡乱蹭蹭眼睛逃出射击区,左手攥紧包背带,下巴抵胸骨柄,快步在人流中穿行,黑发落在脑后,逃难一样的狼狈。

    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她是还没上岸就被意中人给斩了,好惨,好在本身对爱情也没太大欲望,没有就拉倒。

    爱情夭折,再没学上就纯完球了,不同其他院校的纯面试亦或是面试加复试结合,滨大的复试不会和老师见面,纯笔试考察,对社恐人士非常友好。虽然她在看到分值20分的数学逻辑题还是懵逼了下,英语听力词也很生僻,与法律英语没什么关系。之前只觉得初试残忍,几张破卷子,两天时间就卡了一大半人,但其实对于顶级法学院来说真正的战场在复试。

    好在考试这个东西,努力是必须,运气做加持,言樂顺利被滨大法学院录取,开启三年的快乐学习生活……

    2014年12月24日

    言樂家阳台四人火锅趴。

    金纬玮:“樂樂做刑事不?我叔那要人。

    言樂:“刑辩?我才不做,回头喜提监狱套餐了。”

    陈叙也:“太对了!你这小脑瓜也灵光一回哈。”

    杨巾羽:“安全第一,你喜欢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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