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这家小客栈人不多，地方也偏僻。
一个蓝衫长剑的少年住进来，后来又有个红衫广袖的姑娘来找他。
老板站在账台后面翻账本，忽然见一锭金子丢了过来，落在桌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明晃晃的闪得他眼晕，急忙从账台后面转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殷切，“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要住店?本店有上等的美酒佳肴，客房也是干净的很……”
那公子将扇一收，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简洁说道，“找人。”
老板先是有点犹豫，可来人说只是寻找故交，况且，银两给的实在太多，让他实在不能拒绝。
伙计将这位公子引到二楼把角，“客官，前面紧里头靠窗那间屋子就是。”
“嗯，我自己去就好，不要让人上来打扰。”又一锭金子抛过去。
伙计连连应了，千恩万谢的下了楼。
欧阳克屏息立于窗扇下，透过缝隙隐隐可见屋内人影绰绰，那个穿红衫子的姑娘……
是她?
此时，屋子里的人，恍然未觉外面有人偷窥。
蓝衫少年站在一侧，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姑娘，她正坐在床榻边，守着陷入昏迷的女人，开口问道，“真的决定了么？”
“义父待我甚好，此事虽千难万难，我也须拼力一试。”姑娘的语气轻柔，但却没有迟疑犹豫，“展大侠，这次将你牵连进来，却是我之过。”
她说的有几分歉疚，展霁听闻，却道，“穆姑娘此言差矣，难道在姑娘心中，展某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并非此意！”穆姑娘起身走至他身畔，广袖轻拂像是一朵红云，“荣王完颜洪熙掳走我义父姊姊，此番又派人前来，劫我义母，若非有展大侠在，只怕他们奸计得逞……我心中很是感谢。”
展霁道，“穆姑娘何须言谢，反倒是姑娘为了展某之事，多年来耗费心神精力，展某铭感五内，始终不敢忘怀。此次得知姑娘与家人团聚，又恰好可以尽两分薄力，展某心中十分欢喜。”语气之中难掩欣慰，又想起一事，“展某听得府衙所言，完颜洪熙明日便会离开此地，届时，他们便会撤了通缉令。只是，令兄杨康如今下落不明，只怕他会贸然行事，激怒完颜洪熙。”
“完颜洪熙掳走义父，此事隐秘，连府衙上下都不能确定是他主使，若非展大侠暗中潜入他府上密牢查探，只怕也不能知晓，那杨康怎会知道……莫非，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穆姑娘思忖着，如是说道。
展霁脑海里回忆着可能有用的线索，“先前派人放走杨夫人和杨公子的，听府衙人说，是完颜洪烈手下一位姓欧阳的大人。”
“欧阳……难道是欧阳克?”穆姑娘微一蹙眉，低声说道，“若是他，那便说的通了。”
“那是何人，你们打过交道?”
穆姑娘见他不甚清楚此人，解释道，“赵王完颜洪烈身边的一众高手以他为尊，加之此人心计深沉不可小觑，我不敢断定他是否知晓完颜洪熙掳人之事，但是他很可能利用此事做文章。”
“难道是利用杨公子，对付完颜洪熙?可他手下高手众多，没有道理这么做。”
“他有，”穆姑娘轻叹，“有件事情先前未曾告诉展大侠，只怕你心里也很疑惑，义父一家只是普通百姓，为何惹得金国两大王爷出手?”
“确实。”展霁说道。杨康将母亲交托给他，却并没有告知前因后果，若非他暗中跟随得知府衙行事，只怕还一头雾水。后来穆姑娘忽然来到此地，寻找到他，故人相见未曾好好叙旧，事情接踵而至。如今穆姑娘主动提及，他也不再隐瞒心里的困惑。
“我这位义兄杨康，曾经是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的世子，完颜康。”
展霁震惊，没想到竟有这种事情。
“不，康儿姓杨，他跟完颜洪烈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包惜弱不知甚么时候醒来。
穆姑娘走过去，小心将她搀扶起，柔声安抚，“义母，你身子未愈，不要激动。”
“不……你告诉我，是不是完颜洪烈要对他做甚么？”提及儿子的事情，包惜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穆姑娘无法，只得说道，“完颜洪烈手下的人也未必是想对他不利，或许是有隔岸观火的意思，或许是想彻底收服你们回去，又或许，是想一箭双雕。”
“不，康儿不会回去，我也不会回去。”包惜弱虽然性子软弱，却是很坚定没有半点犹豫。无论是离开燕京一路流离，还是关在牢里担惊受怕，她都没有半分妥协，“如果铁哥不在了，那我……我又怎么可能独自偷生?”
穆姑娘便是怕她想差了做甚么傻事，好言劝慰，“义母，你别多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杨夫人，请冷静些。”展霁上前拱手施礼，“杨夫人放心，展某已经查清杨前辈关押之处，会设法将人救出来。”
包惜弱六神无主，看向身旁的义女，得到她肯定的目光，起来福身行了个礼，便要拜谢。
展霁哪里肯受，侧身避开，穆姑娘将她扶住，“义母，你放心，我这就去寻找义兄，咱们今夜就去救人。”
说着，穆姑娘便要往外走，谁知一开门，面上难掩讶色，“是你?”
“穆姑娘，好久不见！”欧阳克大步进了房间，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执扇微一拱手，“杨夫人，在下有礼了。”而后便看向中央那个蓝衫剑客，长身玉立，果真不俗，“官侠展霁，展大人，在下这样称呼，应该没错吧?在下欧阳克。”
自他进来，展霁的目光便一直在打量他，见他面上虽是带着两分笑意，可笑意未至眼底，身姿轻灵，脚步声几乎不闻，看来果真如穆姑娘所言，非是好相与之辈。
“欧阳公子口中有礼，可做那梁上君子之举，岂非太过失礼?”展霁说道。
欧阳克笑意微敛，“若不是这番举动，在下又怎么得知，原来穆姑娘是如此聪慧机敏，见微知著的佳人！”
“言语轻佻，当真无礼！”锵得一声，长剑出鞘。
欧阳克冷笑一声，玄铁墨扇如疾风之势，但见剑影重重，亦不敢小觑。两人武功路数截然不同，扇影剑气，笼罩于这狭小屋内。往来数招，他便知展霁功夫了得，幸而他还有后招，倘若真叫他们找到杨康，打乱计划，到时候又会横生枝节。这一思量的功夫，对方剑招一厉，攻势迅猛，想必也是不愿再拖延下去。
剑影如风，刚柔并济，势不可挡，将欧阳克逼退至窗边，一十三道层层剑气接踵而至，欧阳克左右闪跃，以扇相格，连消带打化解剑气，左手化掌，伺机而动，利用身法游走对方身遭，瞅准对方空门便一掌击出。几乎是同时，展霁旋身一跃，与他对拼一掌。欧阳克后退数步被逼至窗畔，勉力抵得住，可身子微晃，左手按在桌上，正压到上面散落的一些东西，最上头是拆了火漆的书信，开头几个字正落入眼帘，恭请燕京王驾圣安。
对面展霁神情微变，而欧阳克也敏锐地察觉到甚么，心中稍定，就见对方如灵猫一般轻盈扑过来，而他更快一步，“原来展大人是为这些而来！”衣袖一扫，将桌上纸张卷入怀中
展霁一跃而起，急忙去抢，两人你争我夺，有部分纸张被散入空中。趁着这个空挡，欧阳克整个人如灵蛇般滑了出去，长臂一揽，将那同样正留意着雪花般纷纷扬扬纸张的红衫女子抓在手里，整个过程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想要，就来追吧！”话音未落，欧阳克已破窗而出。
展霁大惊，暗道对方狡诈，身形未停，紧随其后。
欧阳克虽带着个姑娘，可步伐丝毫不乱，家传的瞬息千里运转到极致，将人引到空旷山野，而后才站稳身形，随手用扇点住穆姑娘穴道，回身赞道，“展大人果然好功夫！在下无意与你为敌，书信和这位穆姑娘，展大人挑一个带走，如何?”
展霁目光凌厉，如寒剑般射来，沉声道，“倘若展某都要带走呢？”
欧阳克道，“展大人何必动怒，其实你我并无私仇，无须生死相拼。在下素来敬慕展大人侠名，阁下武功胆识均是当世少有，与其埋没在京师，不如为赵王效力，届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况，赵王文韬武略当世枭雄，也不算委屈了你。”
“金人踏进我大宋河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残暴之极，大宋儿郎岂能以身从贼！”月光之下，展霁一身蓝衫被风吹起，剑眉星目，语气舒朗，“倒是阁下，相助金人，助纣为虐，岂是大丈夫所为?”
欧阳克哈哈笑了一声，“展大侠说的好，只可惜在下非金非宋，远居西域，相助哪个，又有甚么分别?何况，大宋官家不是要修仙问道，就是贪图享乐，偏安一隅，你跟着他们，又能成就甚么功业?”
展霁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休要巧言令色，展某本是闲云野鹤之身，卖于帝王家，难道是贪图功名富贵?你口口声声说完颜洪烈当属枭雄，岂不闻成大事者须先明是非，若是挑起战乱侵略国土，或是只凭一己私欲，置人伦公理于不顾，就算是他满口忠勇义气，视死如归，也不过强词夺理，匹夫之勇！”
“看来，阁下是执意要与赵王为敌，与大金作对了?”欧阳克眼眸轻眯，这个展霁，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些。
真是可惜，这样的人，却落到了大宋国土上。
见展霁不答，只是将长剑一举，意味很明显，欧阳克暗暗运劲，掌心微拢。
不过片刻功夫，双方已是暗潮涌动，剑拔弩张之势。忽然身侧红袖轻扬，欧阳克下意识屏息闪避，奈何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冷香直扑面门，他瞬间身上一麻，红影浮动，点住他身前穴道。
“穆姑娘，我真是小瞧了你。”即使受制于人，欧阳克还笑得出来，像是有点懊恼自己看走了眼，又像是无奈她使诈偷袭。
“彼此，彼此。”穆姑娘暂时制住了他，并没有打算再下杀手。
“穆姑娘，你没事就好。”展霁走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略放下心。
“展大侠，他是完颜洪烈的人，与你并非同路，多说无益。”穆姑娘说道。
展霁颔首，这人巧言令色，想拖延时间困住他们，方才险些中了计，“将书信交出来。”
欧阳克笑得慵懒又有点无奈，“信就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吧！”
展霁不疑有他，伸手去取，哪知忽然捂着手啊呀一声，叫穆姑娘惊了一惊，借着月光看去，欧阳克怀里爬出来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正滋滋吐着信子。
展霁忍着痛一剑刺死那条小蛇，自己也失了力，以剑相持撑着身子，跪坐于地上。
穆姑娘急忙扶住展霁软倒的身体，见他面色几乎是瞬间就变得青黑，知道这毒实在厉害，不敢大意，点住他身前几个穴道，防止毒素蔓延。
“哎呀呀，展大侠，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毒蛇一般人碰上就得死，不过你功力深厚，顶多也就是功力全失。”欧阳克笑意凉薄，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真是可惜。
他将扇子扣在掌心，惋惜道，“穆姑娘，你认穴的功夫倒是不错，就是功力差了点，困不住我的。”
穆姑娘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风凉话，取出腰间绣袋，从里面翻出来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喂给展霁，才勉强压制住毒性，可这到底不是专门解蛇毒的灵丹妙药。
“解药呢！”穆姑娘站起身子，目光之中寒芒点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柔可亲之态。
“没有解药。”
穆姑娘广袖一甩，两指夹着一枚镂空的圆形小球，嗖得一声朝他打去。
欧阳克神色大变，急忙飞身闪避，而他方才所处之地，已经炸成平地，燃起火光阵阵。还没待他站稳身形，又一颗雷火弹接踵而至，势要取他性命一般。
“穆姑娘……”展霁忽然喷出一口黑血，像是压制不住体内的毒素，勉励说着，“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怕是……”
“不，”穆姑娘方才接连打出几颗雷火弹，此刻也顾不得再去找欧阳克的麻烦，跪坐于他身侧，温声说着，“你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说着，她捧起他受伤的左手，凑到那被蛇咬中的地方，用力吮吸。
展霁心头大惊，“别……”他想说别这样，否则你也会中毒。可四肢发冷，额头冒着虚汗，身体也逐渐不听使唤，哪里还能开口说得出话。
穆姑娘却恍若未闻，她吸出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上，直到吸出的血液全是鲜红之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数枚雷火弹引得四周山石乱飞，地动山摇，树木被火焰烧的焦黑枯黄，好在这里没有成片的树林，否则只怕火势蔓延开来。即使如此，欧阳克亦是闪躲狼狈，忽然反应过来，使赵王吃了大亏那次，莫非是眼前这姑娘的手笔！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也不过是转了一转的功夫，就见那姑娘跪在展霁身旁，替他吸出毒血，心里大惊。这蛇毒性有多强他很清楚，看她的样子，也不会不知道厉害，却仍然……
四处未熄的火光融融，照在两个人身上，展霁的神色似乎好转许多，也不知是因为先前吃的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有人替他吸出了毒血。穆姑娘侧身靠在他身畔，像是在低声说甚么，就见展霁点了点头，又对她回应了几句。
忽然间，听闻阵阵树木断裂之声，紧接着便是山石滚落的巨响。是先前那几枚雷火弹炸开山石压倒树木，引起的火烧又断了灌木藤条，勉强相持了这会功夫，如今经受不住，便又引出来地动山摇的动静。
眼看大石纷纷滚落，展霁来不及思索，急忙护着穆姑娘闪到一边，可他们身侧的土质松软，亦是承受不住塌陷下去。两个人就势滚下了山谷，眼看前面有个豁口，倘若掉下去……可此时哪里收得住力，展霁急忙用剑抵住从山坳伸出来的一根树杈。
展霁紧紧拉住穆姑娘的手，生怕她掉落下去，但是，这树杈也经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且，他也无法再阻止她滑落下去的力道。
就听穆姑娘惊叫一声，展霁心中大惊，却来不及施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借着山石腾挪闪跃，飞身而至，堪堪将她接住。
哪知穆姑娘看清来人，忽然死死抓住他，同时高声道，“快走！”
一个蓝衫长剑的少年住进来，后来又有个红衫广袖的姑娘来找他。
老板站在账台后面翻账本，忽然见一锭金子丢了过来，落在桌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明晃晃的闪得他眼晕，急忙从账台后面转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殷切，“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要住店?本店有上等的美酒佳肴，客房也是干净的很……”
那公子将扇一收，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简洁说道，“找人。”
老板先是有点犹豫，可来人说只是寻找故交，况且，银两给的实在太多，让他实在不能拒绝。
伙计将这位公子引到二楼把角，“客官，前面紧里头靠窗那间屋子就是。”
“嗯，我自己去就好，不要让人上来打扰。”又一锭金子抛过去。
伙计连连应了，千恩万谢的下了楼。
欧阳克屏息立于窗扇下，透过缝隙隐隐可见屋内人影绰绰，那个穿红衫子的姑娘……
是她?
此时，屋子里的人，恍然未觉外面有人偷窥。
蓝衫少年站在一侧，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姑娘，她正坐在床榻边，守着陷入昏迷的女人，开口问道，“真的决定了么？”
“义父待我甚好，此事虽千难万难，我也须拼力一试。”姑娘的语气轻柔，但却没有迟疑犹豫，“展大侠，这次将你牵连进来，却是我之过。”
她说的有几分歉疚，展霁听闻，却道，“穆姑娘此言差矣，难道在姑娘心中，展某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并非此意！”穆姑娘起身走至他身畔，广袖轻拂像是一朵红云，“荣王完颜洪熙掳走我义父姊姊，此番又派人前来，劫我义母，若非有展大侠在，只怕他们奸计得逞……我心中很是感谢。”
展霁道，“穆姑娘何须言谢，反倒是姑娘为了展某之事，多年来耗费心神精力，展某铭感五内，始终不敢忘怀。此次得知姑娘与家人团聚，又恰好可以尽两分薄力，展某心中十分欢喜。”语气之中难掩欣慰，又想起一事，“展某听得府衙所言，完颜洪熙明日便会离开此地，届时，他们便会撤了通缉令。只是，令兄杨康如今下落不明，只怕他会贸然行事，激怒完颜洪熙。”
“完颜洪熙掳走义父，此事隐秘，连府衙上下都不能确定是他主使，若非展大侠暗中潜入他府上密牢查探，只怕也不能知晓，那杨康怎会知道……莫非，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穆姑娘思忖着，如是说道。
展霁脑海里回忆着可能有用的线索，“先前派人放走杨夫人和杨公子的，听府衙人说，是完颜洪烈手下一位姓欧阳的大人。”
“欧阳……难道是欧阳克?”穆姑娘微一蹙眉，低声说道，“若是他，那便说的通了。”
“那是何人，你们打过交道?”
穆姑娘见他不甚清楚此人，解释道，“赵王完颜洪烈身边的一众高手以他为尊，加之此人心计深沉不可小觑，我不敢断定他是否知晓完颜洪熙掳人之事，但是他很可能利用此事做文章。”
“难道是利用杨公子，对付完颜洪熙?可他手下高手众多，没有道理这么做。”
“他有，”穆姑娘轻叹，“有件事情先前未曾告诉展大侠，只怕你心里也很疑惑，义父一家只是普通百姓，为何惹得金国两大王爷出手?”
“确实。”展霁说道。杨康将母亲交托给他，却并没有告知前因后果，若非他暗中跟随得知府衙行事，只怕还一头雾水。后来穆姑娘忽然来到此地，寻找到他，故人相见未曾好好叙旧，事情接踵而至。如今穆姑娘主动提及，他也不再隐瞒心里的困惑。
“我这位义兄杨康，曾经是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的世子，完颜康。”
展霁震惊，没想到竟有这种事情。
“不，康儿姓杨，他跟完颜洪烈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包惜弱不知甚么时候醒来。
穆姑娘走过去，小心将她搀扶起，柔声安抚，“义母，你身子未愈，不要激动。”
“不……你告诉我，是不是完颜洪烈要对他做甚么？”提及儿子的事情，包惜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穆姑娘无法，只得说道，“完颜洪烈手下的人也未必是想对他不利，或许是有隔岸观火的意思，或许是想彻底收服你们回去，又或许，是想一箭双雕。”
“不，康儿不会回去，我也不会回去。”包惜弱虽然性子软弱，却是很坚定没有半点犹豫。无论是离开燕京一路流离，还是关在牢里担惊受怕，她都没有半分妥协，“如果铁哥不在了，那我……我又怎么可能独自偷生?”
穆姑娘便是怕她想差了做甚么傻事，好言劝慰，“义母，你别多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杨夫人，请冷静些。”展霁上前拱手施礼，“杨夫人放心，展某已经查清杨前辈关押之处，会设法将人救出来。”
包惜弱六神无主，看向身旁的义女，得到她肯定的目光，起来福身行了个礼，便要拜谢。
展霁哪里肯受，侧身避开，穆姑娘将她扶住，“义母，你放心，我这就去寻找义兄，咱们今夜就去救人。”
说着，穆姑娘便要往外走，谁知一开门，面上难掩讶色，“是你?”
“穆姑娘，好久不见！”欧阳克大步进了房间，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执扇微一拱手，“杨夫人，在下有礼了。”而后便看向中央那个蓝衫剑客，长身玉立，果真不俗，“官侠展霁，展大人，在下这样称呼，应该没错吧?在下欧阳克。”
自他进来，展霁的目光便一直在打量他，见他面上虽是带着两分笑意，可笑意未至眼底，身姿轻灵，脚步声几乎不闻，看来果真如穆姑娘所言，非是好相与之辈。
“欧阳公子口中有礼，可做那梁上君子之举，岂非太过失礼?”展霁说道。
欧阳克笑意微敛，“若不是这番举动，在下又怎么得知，原来穆姑娘是如此聪慧机敏，见微知著的佳人！”
“言语轻佻，当真无礼！”锵得一声，长剑出鞘。
欧阳克冷笑一声，玄铁墨扇如疾风之势，但见剑影重重，亦不敢小觑。两人武功路数截然不同，扇影剑气，笼罩于这狭小屋内。往来数招，他便知展霁功夫了得，幸而他还有后招，倘若真叫他们找到杨康，打乱计划，到时候又会横生枝节。这一思量的功夫，对方剑招一厉，攻势迅猛，想必也是不愿再拖延下去。
剑影如风，刚柔并济，势不可挡，将欧阳克逼退至窗边，一十三道层层剑气接踵而至，欧阳克左右闪跃，以扇相格，连消带打化解剑气，左手化掌，伺机而动，利用身法游走对方身遭，瞅准对方空门便一掌击出。几乎是同时，展霁旋身一跃，与他对拼一掌。欧阳克后退数步被逼至窗畔，勉力抵得住，可身子微晃，左手按在桌上，正压到上面散落的一些东西，最上头是拆了火漆的书信，开头几个字正落入眼帘，恭请燕京王驾圣安。
对面展霁神情微变，而欧阳克也敏锐地察觉到甚么，心中稍定，就见对方如灵猫一般轻盈扑过来，而他更快一步，“原来展大人是为这些而来！”衣袖一扫，将桌上纸张卷入怀中
展霁一跃而起，急忙去抢，两人你争我夺，有部分纸张被散入空中。趁着这个空挡，欧阳克整个人如灵蛇般滑了出去，长臂一揽，将那同样正留意着雪花般纷纷扬扬纸张的红衫女子抓在手里，整个过程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想要，就来追吧！”话音未落，欧阳克已破窗而出。
展霁大惊，暗道对方狡诈，身形未停，紧随其后。
欧阳克虽带着个姑娘，可步伐丝毫不乱，家传的瞬息千里运转到极致，将人引到空旷山野，而后才站稳身形，随手用扇点住穆姑娘穴道，回身赞道，“展大人果然好功夫！在下无意与你为敌，书信和这位穆姑娘，展大人挑一个带走，如何?”
展霁目光凌厉，如寒剑般射来，沉声道，“倘若展某都要带走呢？”
欧阳克道，“展大人何必动怒，其实你我并无私仇，无须生死相拼。在下素来敬慕展大人侠名，阁下武功胆识均是当世少有，与其埋没在京师，不如为赵王效力，届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况，赵王文韬武略当世枭雄，也不算委屈了你。”
“金人踏进我大宋河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残暴之极，大宋儿郎岂能以身从贼！”月光之下，展霁一身蓝衫被风吹起，剑眉星目，语气舒朗，“倒是阁下，相助金人，助纣为虐，岂是大丈夫所为?”
欧阳克哈哈笑了一声，“展大侠说的好，只可惜在下非金非宋，远居西域，相助哪个，又有甚么分别?何况，大宋官家不是要修仙问道，就是贪图享乐，偏安一隅，你跟着他们，又能成就甚么功业?”
展霁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休要巧言令色，展某本是闲云野鹤之身，卖于帝王家，难道是贪图功名富贵?你口口声声说完颜洪烈当属枭雄，岂不闻成大事者须先明是非，若是挑起战乱侵略国土，或是只凭一己私欲，置人伦公理于不顾，就算是他满口忠勇义气，视死如归，也不过强词夺理，匹夫之勇！”
“看来，阁下是执意要与赵王为敌，与大金作对了?”欧阳克眼眸轻眯，这个展霁，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些。
真是可惜，这样的人，却落到了大宋国土上。
见展霁不答，只是将长剑一举，意味很明显，欧阳克暗暗运劲，掌心微拢。
不过片刻功夫，双方已是暗潮涌动，剑拔弩张之势。忽然身侧红袖轻扬，欧阳克下意识屏息闪避，奈何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冷香直扑面门，他瞬间身上一麻，红影浮动，点住他身前穴道。
“穆姑娘，我真是小瞧了你。”即使受制于人，欧阳克还笑得出来，像是有点懊恼自己看走了眼，又像是无奈她使诈偷袭。
“彼此，彼此。”穆姑娘暂时制住了他，并没有打算再下杀手。
“穆姑娘，你没事就好。”展霁走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略放下心。
“展大侠，他是完颜洪烈的人，与你并非同路，多说无益。”穆姑娘说道。
展霁颔首，这人巧言令色，想拖延时间困住他们，方才险些中了计，“将书信交出来。”
欧阳克笑得慵懒又有点无奈，“信就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吧！”
展霁不疑有他，伸手去取，哪知忽然捂着手啊呀一声，叫穆姑娘惊了一惊，借着月光看去，欧阳克怀里爬出来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正滋滋吐着信子。
展霁忍着痛一剑刺死那条小蛇，自己也失了力，以剑相持撑着身子，跪坐于地上。
穆姑娘急忙扶住展霁软倒的身体，见他面色几乎是瞬间就变得青黑，知道这毒实在厉害，不敢大意，点住他身前几个穴道，防止毒素蔓延。
“哎呀呀，展大侠，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毒蛇一般人碰上就得死，不过你功力深厚，顶多也就是功力全失。”欧阳克笑意凉薄，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真是可惜。
他将扇子扣在掌心，惋惜道，“穆姑娘，你认穴的功夫倒是不错，就是功力差了点，困不住我的。”
穆姑娘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风凉话，取出腰间绣袋，从里面翻出来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喂给展霁，才勉强压制住毒性，可这到底不是专门解蛇毒的灵丹妙药。
“解药呢！”穆姑娘站起身子，目光之中寒芒点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柔可亲之态。
“没有解药。”
穆姑娘广袖一甩，两指夹着一枚镂空的圆形小球，嗖得一声朝他打去。
欧阳克神色大变，急忙飞身闪避，而他方才所处之地，已经炸成平地，燃起火光阵阵。还没待他站稳身形，又一颗雷火弹接踵而至，势要取他性命一般。
“穆姑娘……”展霁忽然喷出一口黑血，像是压制不住体内的毒素，勉励说着，“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怕是……”
“不，”穆姑娘方才接连打出几颗雷火弹，此刻也顾不得再去找欧阳克的麻烦，跪坐于他身侧，温声说着，“你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说着，她捧起他受伤的左手，凑到那被蛇咬中的地方，用力吮吸。
展霁心头大惊，“别……”他想说别这样，否则你也会中毒。可四肢发冷，额头冒着虚汗，身体也逐渐不听使唤，哪里还能开口说得出话。
穆姑娘却恍若未闻，她吸出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上，直到吸出的血液全是鲜红之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数枚雷火弹引得四周山石乱飞，地动山摇，树木被火焰烧的焦黑枯黄，好在这里没有成片的树林，否则只怕火势蔓延开来。即使如此，欧阳克亦是闪躲狼狈，忽然反应过来，使赵王吃了大亏那次，莫非是眼前这姑娘的手笔！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也不过是转了一转的功夫，就见那姑娘跪在展霁身旁，替他吸出毒血，心里大惊。这蛇毒性有多强他很清楚，看她的样子，也不会不知道厉害，却仍然……
四处未熄的火光融融，照在两个人身上，展霁的神色似乎好转许多，也不知是因为先前吃的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有人替他吸出了毒血。穆姑娘侧身靠在他身畔，像是在低声说甚么，就见展霁点了点头，又对她回应了几句。
忽然间，听闻阵阵树木断裂之声，紧接着便是山石滚落的巨响。是先前那几枚雷火弹炸开山石压倒树木，引起的火烧又断了灌木藤条，勉强相持了这会功夫，如今经受不住，便又引出来地动山摇的动静。
眼看大石纷纷滚落，展霁来不及思索，急忙护着穆姑娘闪到一边，可他们身侧的土质松软，亦是承受不住塌陷下去。两个人就势滚下了山谷，眼看前面有个豁口，倘若掉下去……可此时哪里收得住力，展霁急忙用剑抵住从山坳伸出来的一根树杈。
展霁紧紧拉住穆姑娘的手，生怕她掉落下去，但是，这树杈也经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且，他也无法再阻止她滑落下去的力道。
就听穆姑娘惊叫一声，展霁心中大惊，却来不及施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借着山石腾挪闪跃，飞身而至，堪堪将她接住。
哪知穆姑娘看清来人，忽然死死抓住他，同时高声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