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欧阳锋出关，第一件事就是试毒。
盘旋起来嘶嘶吐信的怪蛇隐藏在他手里那根灵蛇宝杖中，因试毒而死的奴仆没有引起他半分注意，就连立在不远处的欧阳克，也没有得到他的一缕目光。
欧阳克上前几步，恭敬施礼，“叔父这杖上已经涂了最剧烈的毒汁，再加上这两条极毒的毒蛇，我想这一定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了。”见对方只是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蛇杖，没有多看过来一眼，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叔父刚出关，想必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要在我耳边嘀呱嘀呱的，武学之道不进则退，如今我□□功已经大成，可惜，王重阳那个道士已经死了，不然，我一定会重取他性命！”
“叔父，王重阳虽然死了，可九阴真经还在，如果叔父能得到九阴真经，想必王重阳九泉之下也要不安稳了。”
欧阳锋将眉一皱，视线如锐利寒芒扫过，“你知道九阴真经的消息?”
欧阳克微微笑了笑，“不瞒叔父说，九阴真经就在黑风双煞之一的梅超风手里，侄儿本想夺来九阴真经献给叔父，可惜，中途出了点岔子，所以没能取得经书。”
在听到第一句话时，欧阳锋便赫然而起，他没有问中途到底发生了甚么，自言自语道，“黑风双煞，梅超风……”
欧阳克适时解释着，“侄儿猜测，梅超风就是东邪黄药师的弟子，当初侄儿曾听闻，梅超风称呼黄药师之女黄蓉为小师妹。”
“九阴真经在黄药师手里……”欧阳锋忽然冷笑了笑，将蛇杖一杵，发出切金断玉般的声响，“那很好，很好！”
“叔父，梅超风双眼已瞎，侄儿已经派人四处打探她的行踪，到时只要叔父出山，九阴真经就能唾手可得。”
“何必那么麻烦，”欧阳锋将手一摆，又一指他，“你娶了黄蓉，东邪和西毒便是一家，九阴真经，岂非便是我囊中之物！”
欧阳克心里一惊，没想到会有此言，躬身说道，“叔父，侄儿跟黄蓉……有些过节，而且黄蓉性子乖张顽劣，想必不会轻易就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黄老邪点头，哪里轮得到她同不同意。”欧阳锋并不认为这算是甚么问题。
“叔父，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欧阳克思绪急转，口中不疾不徐的解释着，“我和黄蓉之间杀出来一个郭靖，这人北丐洪七公的徒弟，上次侄儿与他比武，输给了他……所以黄蓉一定会选择郭靖。”
“甚么?”欧阳锋冷哼，深黯的眼底汇聚着愤怒，浑身蓄满爆发力，沉声问，“你输给了老叫花的徒弟?”
欧阳克喏喏道，“是，侄儿惭愧，连累了叔父的名声……”
“哼！如果不是为了九阴真经…你就该以死谢罪！”
欧阳克身子一震，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愕被很好地掩藏起来，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尽量平稳声音，让自己不那么狼狈，“是，侄儿……侄儿明白。”
“好了，”欧阳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半个月后，我会带你去桃花岛提亲！”说罢，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大步离开。
徒留欧阳克呆在原地，面上神情变换不停。他知道此事无转圜余地，可叹好容易能以九阴真经使叔父出关，以为至多不过是再从梅超风那里下手，谁知，叔父竟想以联姻方式得到真经，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心里惊撼之余，又不能不生出几分失望，难道，他只是叔父用来得到九阴真经的一枚棋子么……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练功，似乎是他和叔父之间唯一的交流，现在或许还多了提亲一事。叔父很重视这次的事情，虽然黄药师已经答应，但为表诚意，他们这次不远千里，便是去行文定之礼。
乘船南下，即使是在广袤无垠的浩瀚大海上，练功也是如吃饭喝水一样每日必做的事情。可惜无论如何，他也达不到叔父的期望。
“废物！”欧阳锋愤然转身，似乎看都不想看他，“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这个小子真不长进！”
欧阳克早就习惯了叔父训斥，而听到最后一句隐隐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反倒微微笑了笑，哪知叔父恰好转身，看到这抹笑，气愤之中带着无法理解，喝道，“笑甚么，好笑么！骂你还笑，不知廉耻。”
“侄儿笑，叔父骂我，不是真的恨我，而是恨铁不成钢，对么?可见叔父心里是为了我好，不然就不会气愤失望，爱之深，责之切，不是么?”欧阳克徐徐说道，目光始终隐含希冀注视着他的叔父。
“做梦！”欧阳锋一声喝，打断他的胡言乱语，“我教你武功，盼你成材，就是要你的武功境界和我一样高。我日日夜夜陪你练功，如果你的武功像其他人一样离我那么远，谁可以陪我练功，我的武功怎么能更上一层楼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是这样，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乖乖沉默不说话，可他按捺不住，问了出来，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想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神情，“那叔父为甚么要选择侄儿呢?”
果然，就见叔父眉头皱了皱，连带着他的心也突突跳个不停。
“废话少说，练功吧！”
欧阳锋大步回了船舱，始终没有在意那个一直默默注视他背影的少年。
从白天到黑夜，日升月落，远处银白的潮水拍打着礁石，在海上这些日子，漫长的时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思及此次前往桃花岛，前事难料，求仁得仁，自己又当如何，待叔父得到九阴真经，当真便会高看自己一眼么？只怕又是无休无止的练功。
便是黄蓉，即使有父母之命，她难道就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婚事?这般想着，又忽然生出一阵不平，她为甚么不能接受?自己尚且对叔父事事遵从，不能违拗，她为甚么不行?只要行了文定之礼，她又能如何！
一时又觉得苦闷，眼前之事尚且未能明朗，如何还能想到未来?
他抬头望向月光的时候，思绪很乱，连带着夜里梦中，都是些破碎混乱的记忆。睡了一夜，却感觉身子疲乏，明晃晃的阳光格外刺目，他便站在甲板上，轻轻揉了揉额头，连呼吸间都是海水淡淡的味道。
“你在想哪个姑娘?”见叔父不知甚么时候走过来，他心中微诧，就听叔父继续问，“你昨晚叫了一夜的姑娘，姑娘，她是谁?”
“没，”欧阳克先是一怔，然后解释道，“侄儿只是在想跟蓉儿的婚事。”
一提这个，欧阳锋也不在关注那姑娘是谁，当即纠正道，“那是九阴真经。你要明白，情情爱爱都是些繁琐的事，只会耽误你的武学进境。只要拿到了九阴真经，你满脑子想的都会是武功秘籍，就算做梦，也只会念里面的经文。”
那是你，不是我，欧阳克默默别过脸，知叔父不会听他解释，便只是垂手听着，心里却想，武功秘籍有甚么好，你稀罕，我却不在乎。
茫茫大海终有边际，桃花岛当真是做世外仙境般的岛屿，入目皆是郁郁葱葱，桃花如霞，礁奇石怪，碧海金沙，幽涧溪洞，林木葱翠。甫一入岛，便被岛主黄药师施了个下马威，惩其欺辱徒儿梅超风之事，而后便又礼数周到地请他们上岛，其性情果真又邪又怪。
黄蓉不情不愿地跟在一旁，使了个心眼故意落后几步，寻他说话。欧阳克疑惑，不妨她面甜心狠，忽然发出几枚暗器，他急忙旋身闪避，左支右绌却不敢还手，一时不甚中了一针。
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前面两人，欧阳锋倒是神色不变，黄药师微愠，出手制住黄蓉，就听黄蓉气急说道，“爹爹，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嫁给这个坏人！”
欧阳克神情微变，心中思忖，你不想嫁我，我就偏要娶了你，婚姻大事，你爹爹难道就会事事顺你依你?
一番绵里藏针的寒暄之后，两大高手均暗暗好奇对方武学进境如何，因此提议以箫筝会友。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箫声低回婉转，柔媚娇转，何等厉害，欧阳锋一手执起铁筝，只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下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立时把箫声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忽然，又有人以埙相和，原来是洪七公到访。
但见场中箫声柔美婉转，筝声肃杀凄寒，埙声清冽低回，箫声有时与埙声争持，有时又与筝音缠斗，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各呈妙音，难解难分。在场众人均忍受不住，纷纷捂起耳朵。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琴声，如一汨清泉涓涓而流，场内之声原本时而如龙吟狮吼，时而如狼嗥枭鸣，或若长风振林，或若微雨湿花，极尽千变万化之致，却是各有险胜之时，各有相互压制之处，酣畅淋漓，杀机四伏，均非秀美文雅之琴可以比拟。但说来奇怪，其间倾泻出的广大苍茫之意，包含着种种震撼，喜悦与悲伤，将这万千缠斗杀弥之意，以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感化解开来。
而后这琴声隐隐含着道别，辞谢之意，渐渐远去，消散在苍茫天地间，再不可闻。
众人当即各自罢手，欧阳锋与洪七公两人，对此倒是好奇，可黄药师只是哈哈一笑，说是前些日子有客造访，暂居岛上，只怕此时已然离去。
此时郭靖出现，引起众人注意，两人思及这次来意，都未再细究方才之事。
洪七公知道欧阳叔侄上岛是为行文定之礼，特意放低姿态，匡得黄药师先答应他所求之事，而后才告知，是为郭靖前来提亲。如此，一家女两家求，黄药师也是为难，何况，眼看女儿执意要嫁郭靖，他也无计可施，当即决定，要出三个题目考较两位贤侄。如此，双方这才同意。
眼看天色渐晚，除却在场的三位前辈难得聚在一起，提议煮酒喝茶，共议往事，一干小辈都下去自行休息。
欧阳克见黄蓉瞪他一眼，然后挽着郭靖高调走开，也不甚在意，由着岛上哑仆引路，带他去房间休息。
只是，脑海里想起那阵琴声，虽极远极浅，可曲中之意，淡雅出尘，刚柔并济，似曾相识，会是她么?
不由得伸手抚上扇子，缓缓展开，轻摇着送来一丝凉风，吹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那位姑娘此时或许正在乡间坊内行医诊病，又或许跟她的姊妹朋友在一起。不论如何，她总归是求仁得仁。
这样想着，自己又想出去走走吹吹风，远远的就看见郭靖黄蓉两人，好像在弹琴。黄蓉一脸焦急满是担忧，郭靖呢，怎么练也练不好，倒弄断了几根琴弦。
欧阳克嗤笑，觉得这个竞争者实在不足以放在心上。那一边，又听得黄蓉气恼跳起，数落郭靖，显然是灰心丧气了。可郭靖却傻呆呆的，跟她约定最坏也不过是两个人跳海游走，一起生，一起死。
呵，同生共死么？欧阳克轻敛眼眸，微微冷笑，心里不知是酸是苦，见他们两人强打精神，亲亲热热说起话来，便打算走开。忽然听黄蓉问起分开后去了哪里，为何晚至。郭靖解释，原是在路上遇到展二哥和玉瑶姑娘。
欧阳克不由顿住脚步，细细一听，才知，自李泊守上京，虽然洗刷了冤屈，然而家眷丧生，他也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展霁入朝为官便是随侍其左右，当即也挂冠而去，隐居在太湖畔。
又听黄蓉问，“那你们是怎么在路上碰见了?”
郭靖解释，“淮安附近出现疫病，展二哥和玉瑶姑娘就留在当地替乡民治疗。后来疫病解除，他们回乡途中我们正好遇上了。”
“啊，原来是这样，”黄蓉又叹气，听靖哥哥问她为甚么愁眉苦脸，解释道，“玉瑶姊姊隐居山间，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快活，哪里像我和靖哥哥，还不知道爹爹要如何为难你……”
后面的话欧阳克没有听到，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思绪纷杂，轻轻握住手里的扇子，在掌心一敲。罢了，还是想一想明日的比试好些。
盘旋起来嘶嘶吐信的怪蛇隐藏在他手里那根灵蛇宝杖中，因试毒而死的奴仆没有引起他半分注意，就连立在不远处的欧阳克，也没有得到他的一缕目光。
欧阳克上前几步，恭敬施礼，“叔父这杖上已经涂了最剧烈的毒汁，再加上这两条极毒的毒蛇，我想这一定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了。”见对方只是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蛇杖，没有多看过来一眼，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叔父刚出关，想必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要在我耳边嘀呱嘀呱的，武学之道不进则退，如今我□□功已经大成，可惜，王重阳那个道士已经死了，不然，我一定会重取他性命！”
“叔父，王重阳虽然死了，可九阴真经还在，如果叔父能得到九阴真经，想必王重阳九泉之下也要不安稳了。”
欧阳锋将眉一皱，视线如锐利寒芒扫过，“你知道九阴真经的消息?”
欧阳克微微笑了笑，“不瞒叔父说，九阴真经就在黑风双煞之一的梅超风手里，侄儿本想夺来九阴真经献给叔父，可惜，中途出了点岔子，所以没能取得经书。”
在听到第一句话时，欧阳锋便赫然而起，他没有问中途到底发生了甚么，自言自语道，“黑风双煞，梅超风……”
欧阳克适时解释着，“侄儿猜测，梅超风就是东邪黄药师的弟子，当初侄儿曾听闻，梅超风称呼黄药师之女黄蓉为小师妹。”
“九阴真经在黄药师手里……”欧阳锋忽然冷笑了笑，将蛇杖一杵，发出切金断玉般的声响，“那很好，很好！”
“叔父，梅超风双眼已瞎，侄儿已经派人四处打探她的行踪，到时只要叔父出山，九阴真经就能唾手可得。”
“何必那么麻烦，”欧阳锋将手一摆，又一指他，“你娶了黄蓉，东邪和西毒便是一家，九阴真经，岂非便是我囊中之物！”
欧阳克心里一惊，没想到会有此言，躬身说道，“叔父，侄儿跟黄蓉……有些过节，而且黄蓉性子乖张顽劣，想必不会轻易就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黄老邪点头，哪里轮得到她同不同意。”欧阳锋并不认为这算是甚么问题。
“叔父，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欧阳克思绪急转，口中不疾不徐的解释着，“我和黄蓉之间杀出来一个郭靖，这人北丐洪七公的徒弟，上次侄儿与他比武，输给了他……所以黄蓉一定会选择郭靖。”
“甚么?”欧阳锋冷哼，深黯的眼底汇聚着愤怒，浑身蓄满爆发力，沉声问，“你输给了老叫花的徒弟?”
欧阳克喏喏道，“是，侄儿惭愧，连累了叔父的名声……”
“哼！如果不是为了九阴真经…你就该以死谢罪！”
欧阳克身子一震，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愕被很好地掩藏起来，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尽量平稳声音，让自己不那么狼狈，“是，侄儿……侄儿明白。”
“好了，”欧阳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半个月后，我会带你去桃花岛提亲！”说罢，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大步离开。
徒留欧阳克呆在原地，面上神情变换不停。他知道此事无转圜余地，可叹好容易能以九阴真经使叔父出关，以为至多不过是再从梅超风那里下手，谁知，叔父竟想以联姻方式得到真经，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心里惊撼之余，又不能不生出几分失望，难道，他只是叔父用来得到九阴真经的一枚棋子么……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练功，似乎是他和叔父之间唯一的交流，现在或许还多了提亲一事。叔父很重视这次的事情，虽然黄药师已经答应，但为表诚意，他们这次不远千里，便是去行文定之礼。
乘船南下，即使是在广袤无垠的浩瀚大海上，练功也是如吃饭喝水一样每日必做的事情。可惜无论如何，他也达不到叔父的期望。
“废物！”欧阳锋愤然转身，似乎看都不想看他，“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这个小子真不长进！”
欧阳克早就习惯了叔父训斥，而听到最后一句隐隐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反倒微微笑了笑，哪知叔父恰好转身，看到这抹笑，气愤之中带着无法理解，喝道，“笑甚么，好笑么！骂你还笑，不知廉耻。”
“侄儿笑，叔父骂我，不是真的恨我，而是恨铁不成钢，对么?可见叔父心里是为了我好，不然就不会气愤失望，爱之深，责之切，不是么?”欧阳克徐徐说道，目光始终隐含希冀注视着他的叔父。
“做梦！”欧阳锋一声喝，打断他的胡言乱语，“我教你武功，盼你成材，就是要你的武功境界和我一样高。我日日夜夜陪你练功，如果你的武功像其他人一样离我那么远，谁可以陪我练功，我的武功怎么能更上一层楼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是这样，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乖乖沉默不说话，可他按捺不住，问了出来，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想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神情，“那叔父为甚么要选择侄儿呢?”
果然，就见叔父眉头皱了皱，连带着他的心也突突跳个不停。
“废话少说，练功吧！”
欧阳锋大步回了船舱，始终没有在意那个一直默默注视他背影的少年。
从白天到黑夜，日升月落，远处银白的潮水拍打着礁石，在海上这些日子，漫长的时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思及此次前往桃花岛，前事难料，求仁得仁，自己又当如何，待叔父得到九阴真经，当真便会高看自己一眼么？只怕又是无休无止的练功。
便是黄蓉，即使有父母之命，她难道就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婚事?这般想着，又忽然生出一阵不平，她为甚么不能接受?自己尚且对叔父事事遵从，不能违拗，她为甚么不行?只要行了文定之礼，她又能如何！
一时又觉得苦闷，眼前之事尚且未能明朗，如何还能想到未来?
他抬头望向月光的时候，思绪很乱，连带着夜里梦中，都是些破碎混乱的记忆。睡了一夜，却感觉身子疲乏，明晃晃的阳光格外刺目，他便站在甲板上，轻轻揉了揉额头，连呼吸间都是海水淡淡的味道。
“你在想哪个姑娘?”见叔父不知甚么时候走过来，他心中微诧，就听叔父继续问，“你昨晚叫了一夜的姑娘，姑娘，她是谁?”
“没，”欧阳克先是一怔，然后解释道，“侄儿只是在想跟蓉儿的婚事。”
一提这个，欧阳锋也不在关注那姑娘是谁，当即纠正道，“那是九阴真经。你要明白，情情爱爱都是些繁琐的事，只会耽误你的武学进境。只要拿到了九阴真经，你满脑子想的都会是武功秘籍，就算做梦，也只会念里面的经文。”
那是你，不是我，欧阳克默默别过脸，知叔父不会听他解释，便只是垂手听着，心里却想，武功秘籍有甚么好，你稀罕，我却不在乎。
茫茫大海终有边际，桃花岛当真是做世外仙境般的岛屿，入目皆是郁郁葱葱，桃花如霞，礁奇石怪，碧海金沙，幽涧溪洞，林木葱翠。甫一入岛，便被岛主黄药师施了个下马威，惩其欺辱徒儿梅超风之事，而后便又礼数周到地请他们上岛，其性情果真又邪又怪。
黄蓉不情不愿地跟在一旁，使了个心眼故意落后几步，寻他说话。欧阳克疑惑，不妨她面甜心狠，忽然发出几枚暗器，他急忙旋身闪避，左支右绌却不敢还手，一时不甚中了一针。
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前面两人，欧阳锋倒是神色不变，黄药师微愠，出手制住黄蓉，就听黄蓉气急说道，“爹爹，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嫁给这个坏人！”
欧阳克神情微变，心中思忖，你不想嫁我，我就偏要娶了你，婚姻大事，你爹爹难道就会事事顺你依你?
一番绵里藏针的寒暄之后，两大高手均暗暗好奇对方武学进境如何，因此提议以箫筝会友。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箫声低回婉转，柔媚娇转，何等厉害，欧阳锋一手执起铁筝，只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下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立时把箫声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忽然，又有人以埙相和，原来是洪七公到访。
但见场中箫声柔美婉转，筝声肃杀凄寒，埙声清冽低回，箫声有时与埙声争持，有时又与筝音缠斗，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各呈妙音，难解难分。在场众人均忍受不住，纷纷捂起耳朵。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琴声，如一汨清泉涓涓而流，场内之声原本时而如龙吟狮吼，时而如狼嗥枭鸣，或若长风振林，或若微雨湿花，极尽千变万化之致，却是各有险胜之时，各有相互压制之处，酣畅淋漓，杀机四伏，均非秀美文雅之琴可以比拟。但说来奇怪，其间倾泻出的广大苍茫之意，包含着种种震撼，喜悦与悲伤，将这万千缠斗杀弥之意，以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感化解开来。
而后这琴声隐隐含着道别，辞谢之意，渐渐远去，消散在苍茫天地间，再不可闻。
众人当即各自罢手，欧阳锋与洪七公两人，对此倒是好奇，可黄药师只是哈哈一笑，说是前些日子有客造访，暂居岛上，只怕此时已然离去。
此时郭靖出现，引起众人注意，两人思及这次来意，都未再细究方才之事。
洪七公知道欧阳叔侄上岛是为行文定之礼，特意放低姿态，匡得黄药师先答应他所求之事，而后才告知，是为郭靖前来提亲。如此，一家女两家求，黄药师也是为难，何况，眼看女儿执意要嫁郭靖，他也无计可施，当即决定，要出三个题目考较两位贤侄。如此，双方这才同意。
眼看天色渐晚，除却在场的三位前辈难得聚在一起，提议煮酒喝茶，共议往事，一干小辈都下去自行休息。
欧阳克见黄蓉瞪他一眼，然后挽着郭靖高调走开，也不甚在意，由着岛上哑仆引路，带他去房间休息。
只是，脑海里想起那阵琴声，虽极远极浅，可曲中之意，淡雅出尘，刚柔并济，似曾相识，会是她么?
不由得伸手抚上扇子，缓缓展开，轻摇着送来一丝凉风，吹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那位姑娘此时或许正在乡间坊内行医诊病，又或许跟她的姊妹朋友在一起。不论如何，她总归是求仁得仁。
这样想着，自己又想出去走走吹吹风，远远的就看见郭靖黄蓉两人，好像在弹琴。黄蓉一脸焦急满是担忧，郭靖呢，怎么练也练不好，倒弄断了几根琴弦。
欧阳克嗤笑，觉得这个竞争者实在不足以放在心上。那一边，又听得黄蓉气恼跳起，数落郭靖，显然是灰心丧气了。可郭靖却傻呆呆的，跟她约定最坏也不过是两个人跳海游走，一起生，一起死。
呵，同生共死么？欧阳克轻敛眼眸，微微冷笑，心里不知是酸是苦，见他们两人强打精神，亲亲热热说起话来，便打算走开。忽然听黄蓉问起分开后去了哪里，为何晚至。郭靖解释，原是在路上遇到展二哥和玉瑶姑娘。
欧阳克不由顿住脚步，细细一听，才知，自李泊守上京，虽然洗刷了冤屈，然而家眷丧生，他也心灰意冷辞官归隐，展霁入朝为官便是随侍其左右，当即也挂冠而去，隐居在太湖畔。
又听黄蓉问，“那你们是怎么在路上碰见了?”
郭靖解释，“淮安附近出现疫病，展二哥和玉瑶姑娘就留在当地替乡民治疗。后来疫病解除，他们回乡途中我们正好遇上了。”
“啊，原来是这样，”黄蓉又叹气，听靖哥哥问她为甚么愁眉苦脸，解释道，“玉瑶姊姊隐居山间，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快活，哪里像我和靖哥哥，还不知道爹爹要如何为难你……”
后面的话欧阳克没有听到，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思绪纷杂，轻轻握住手里的扇子，在掌心一敲。罢了，还是想一想明日的比试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