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东北二百里,曰天池之山,其上无草木,多文石。有兽焉,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其名曰飞鼠”——《山海经》

    杨慎《补注》曰:“其肉可食,其皮治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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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口镇,双林客栈。

    初冬的黄昏来得比平日要早很多,尤其是在山间,常年苍翠的柏树在塞北残阳的余晖之下犹如迟暮的智者,无声地凝视着客栈中一个个心怀鬼胎之人。

    洛滢穿了一身藏青色麻布道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毛头小子,坐在角落处的一张桌子后面,冷眼看着店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

    最里面坐着一个身材不高穿着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的人,身边放着一个包袱,看样子是把弯刀;弯刀客的左边是一对小夫妻紧挨在一起吸溜着同一碗面;挨着窗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壮男子,腆着肚子呼呼大睡;而整个店里最中间的位置只有两个年轻男子,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瞪着眼沉默对望。

    洛滢打量着这两个人,其中一个面皮很白净穿着一身捕快的官服,整个人显得很英俊;另一个就是江湖剑客打扮,整张脸阴得像冰块;这俩人的对峙中迸发出腾腾杀气,洛滢能从这压抑的沉默中听见呼啸的千军万马。

    到了河口镇洛滢才知道自己失了算,这暮雪莲花长在锦屏山巅,而长河宗一早就在山头设下禁制,不管是人是妖决计接近不了半步,也就是说只能等着长河宗的人进入禁制将暮雪莲花摘下以后再想办法。

    而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这间双林客栈是必经之所,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的人,八成都是冲着暮雪莲花而来。

    长河宗一行十人,皆是素白道袍配青绿外衫头戴白纱围帽,每人背后背着长剑,两个时辰之前从双林客栈门前经过,下山时刻近在眼前,客栈里这群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个个紧张得很。

    “弯刀哥、小夫妻、呼噜男、小捕快、冰块脸,你们抢你们的,反正花花最后得归我!”

    洛滢暗笑了一声压低斗笠边缘运起宫砂赤瞳,十几里开外的一条小守宫的神识瞬间被夺了过来替洛滢观察远处敌情,而此时坐在店中央对眼斗鸡了半天的那二位忽地开了口。

    “你追了我几百里地,到底是何居心?”冰块脸先开了口。

    “将你那夜光杯给我!”小捕快伸出一只手讨要东西,眼神冰冷锐利。

    “放屁!这是我爱人送我的定情信物,你这般硬抢适合道理?”

    “这是我亡妻之物,定是你这贼人偷了去!”小捕快抽出长刀跳上桌子,两人兵兵邦邦地打了起来。

    见有人打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调动,弯刀客紧张地站了起来,回身去护手边的包袱;小夫妻里女的连忙扎进男的怀里,两人抱着往外跑;呼噜男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砸得地面烟尘四起。

    洛滢不想跟这些人纠缠,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今天拿不到那就只能去长河宗偷,这可不是个什么容易的活,想到这里洛滢急急忙忙就往店外冲,连门口坐着的一个老乞丐没瞧见,差点绊了个大马趴。

    再抬头,长河宗的人已经出了山口直奔客栈而来。

    白衣飘渺、仙雾缭绕,一行人御剑而下,从地面仰头看十把剑分成两排阵型整齐划一,十个人功法都不错。洛滢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十个人每人身上都背着同样的背囊,个个鼓鼓囊塞根本无法判定暮雪莲花到底在哪个人的身上!

    “狡猾!可惜没用。”洛滢准备制造点混乱,乱了以后他们肯定会去保护那个拿着东西的,让敌人帮自己找目标岂不是更好?想到这里不禁面露微笑,细嫩双指中夹了四枚流光飞雷朝着十人方阵略前方的地方瞄准而去。

    箭在弦上正要发出之时,刚才里间决斗的那两个掀了客栈的茅草屋,飞星踏月地冲了出来,十人方阵被这突如其来的横冲直撞直接散了,没等洛滢大骂蠢才,四周围就一片惊雷,震得洛滢耳膜生疼!

    不知从什么地方杀出来一波黑衣人,手举屠刀见人就杀,长河宗十人纷纷拔剑应敌,那两个决斗和客栈中的那些人也都跟着厮打,就着四起的黑烟场面乱到无法控制。

    洛滢捂住自己的右眼,只用宫砂赤瞳搜索,浓郁的黑烟在洛滢眼中完全不复存在,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个长着一张精致娃娃脸的高个子男孩,娃娃脸一直用手护着胸前,其余的九人也在拼命保护他。

    “就是你!”洛滢抿嘴一笑,直奔娃娃脸下手。

    交上手便知道,娃娃脸的功法远远高于自己,洛滢抢了几次都没得手,更要命的是还有那些黑衣人跟着一起抢,娃娃脸被偷袭的一脚踹出好远差点顺着悬崖跌下去。

    “先把他救下再说!”洛滢将手中的四枚流光飞雷全部发出,这东西是香附子为了对付长河宗特制的,还不嫌事大地加了不少辣椒进去,一旦炸开辣烟滚滚直呛得人涕泪横流。

    “快走!”洛滢趁乱拉起地上的娃娃脸,可这娃娃脸似乎并不领情,呲牙瞪眼地要跟黑衣人拼命。

    洛滢远远看见娃娃脸滚过的地方躺着条布口袋,两只眼睛一起放光芒,手疾眼快地捞起来,还没等捂热乎呢就被一只白嫩嫩的手抽了出去。

    “谢谢!”是那个漂亮娃娃脸。

    “不……客气……”洛滢气得翻白眼。

    更令洛滢头大的是这个娃娃脸拿到东西不想着赶紧跑,又要冲回去跟那帮黑衣人打,洛滢恨不得一记老拳把这个不开窍的脑壳揍晕拿。

    “你要是想再被抢还不如现在就给我!”

    又是四枚流光飞雷,一片红烟辣得人睁不开眼,洛滢死命拖着娃娃脸,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悬崖,飞起一脚把娃娃脸直接踹了下去,然后自己紧紧跟上,半空中打开了从香附子那顺来的天王伞。

    两个人站在一颗横生出来的树干上,洛滢将伞杆上的销机扭到绿色一侧,伞盖瞬间变成一片树冠,从上往下俯视根本看不见这里躲着人。

    娃娃脸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瞪得溜圆,加上他那张本就软糯白净的脸蛋,活像汤圆成了精。

    没多会上面就响起了叫骂的声音。

    “跑了一个,追!”

    等彻底没动静了两人才跳了上去,地上横七竖□□具尸体。

    “不!”娃娃脸听声音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见这满眼的惨状忍不住跌跌撞撞扑倒而去,颤抖的声线里尽是淋漓破碎,一具具确认着是否还有生还之人。

    “早都死了!”洛滢揣着手立在一旁,心想孩子长得真不错只可惜有些傻,那些人很明显都已经死得透透的。

    “你怎么这么冷血!”娃娃脸猛地回过身,冲着洛滢大哭喊出来,吓得洛滢激灵一下连忙收回下巴。

    “我……”洛滢换上一张安慰的面庞凑了上去,讪讪地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娃娃脸把九具尸体摆在一起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几个头,又抽泣了好一阵,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脸抹成了花猫,回头冲洛滢一望,眼神里尽是诚恳。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啊,好说好说。”

    洛滢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娃娃脸腰间的布口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跟开法坛之时的擂鼓,咚咚咚地盖住了周围一切声响。

    “那个……你没丢什么东西吧?”

    娃娃脸这时候才如梦方醒,满身上下去找布口袋。

    “这呢。”洛滢斜着眼用指尖点了点,心里更确认娃娃脸的脑子绝对不是很好。

    可袋子打开,两个人全部都原地愣住,洛滢差点没把自己压箱底的老血喷出来!

    那袋子里分明就是几朵金黄灿烂的窝瓜花!

    就算洛滢没见过暮雪莲花,但是窝瓜这个东西在镜缘宗的菜园子里到处都长,还是说这长白天境十二年孕育出的天宝灵物它本来就是个窝瓜?

    “你们,就为了这几朵窝瓜花打成这样?”洛滢觉得自己离哭出来就差那么一哆嗦。

    娃娃脸此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翠绿欲滴,连滚带爬地又去翻看尸体,似乎还残留一丝希望、希望能在哪具尸体上翻出暮雪莲花来。

    “这孩子怎么光脸蛋不长脑子呢?”

    洛滢狠狠翻着白眼吹着额前的碎发,一脸的嫌弃之色,没好气地在一旁嚷嚷道:“哎哎,杀人越货!人都杀了,货怎么可能给你留下?”

    娃娃脸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刚才于人打斗之时的英武飒落一扫而空,满眼的惊慌失措,嘴里直念叨着完了完了。

    “哎哎,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啊?”洛滢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憋着坏水凑了上来。

    “你不知道,”娃娃脸恼丧至极,糯米团子般的雪白脸蛋耷拉到了一起,“我丢的是暮雪莲花,很重要的,这是我第一次下山还搞成这样,我就这么回去了会被我爹戳死的!”

    “那怎么办?”洛滢瞪大了双眼故作惊讶。

    “小兄弟,”洛滢穿了身男装又没装饰,再加上本就清瘦的身材,还真看不出个男女,“谢谢你救了我,可我要先葬了我这些师兄,还去找暮雪莲花,就不能送你下山了,你记得走大路别走小路,小路会有狼专门爱追人,你可千万别走丢啊!”

    “你都快被戳死了,还有心思管我被不被狼追……”洛滢又气又想笑,拦到娃娃脸的面前插着腰问,“你往哪去寻?你知道东西在哪吗?”

    “嗯……”那少年挠挠后脑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洛滢翻着嫌弃的白眼手中掐诀,一张当日的奇门盘便展现在眼前,看得娃娃脸又惊又喜。

    “你会天衍奇门?”

    “少废话!”洛滢没好气地剜了一眼,对娃娃脸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再次表示嫌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欧阳错!”

    洛滢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长河宗姓欧阳的,难不成是……想到这里面上声色未露,还是如往常般口气继续解卦。

    “己巳日癸酉时,欧阳错丢了暮雪莲花。”洛滢开始飞快地计算,一边的欧阳错彻底傻了眼,“嗯,有了!卦上是日干己落震宫逢己丁,这是朱雀入墓,说明此物丢了有段时间,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欧阳错焕然大悟,连忙说道:“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明明还在,那就一定是在混战的时候遗失的!”

    “你也不是很笨嘛。”洛滢瞥了娃娃脸一眼,继续在盘中寻找信息,“日干虽逢六合,但还是在外宫反吟,那就是说这个东西只要是找就能找到,但是会反反复复经历波折。”

    欧阳错抿着嘴唇狠狠点头,眼中透出坚定神色。

    “值符和日干反宫都落入坤宫属土,震宫属木正克土,日干能克制时干也说明可以找回。但是盘中庚格在年干,也就是说这个月肯定找不到。”

    “能不能看看在什么方位?”欧阳错满眼的心悦诚服,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洛滢看。

    “既然物落在坤宫,那边是西南方,宫中有壬应该在十里之内就能找到。”

    “西南方十里是桃源镇!”

    “嗯,”洛滢习惯性地搓搓下巴,“玄武在阴宫又临休地,东西在一个老弱病残的女子手中!”

    洛滢脑中飞快地运转,刚才这一场大乱中,除了半路截杀的黑衣人,那些猫在客栈里的人也都有嫌疑,既然这欧阳错也是要找暮雪莲花,不如就先跟他联手,不然这呆呆笨笨的后面再被人赚了可是彻底要坏菜。

    想到这里洛滢拍拍手上的尘土扬着脸说道:“我呢,正好有点事也要去桃源镇,天也黑了咱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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