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庾的行李不多,要带走的除了一箱子衣服和几个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只装了两个麻袋。

    剩下不好带走的东西,扔了感觉可惜,只好打电话给收废品的人,卖了换点零钱。

    双方约定好7号上午十点司机会过来接,朱庾早早就准备好了。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约摸40岁的矮胖男人,由于秃顶了头上一片光亮,显得有些喜庆,像郭冬临的plus版本。

    “以后叫我吴叔就好。”吴叔很和蔼地自我介绍。

    “好的吴叔,您可以叫我朱庾。”朱庾乖巧地回答。

    她不太习惯坐副驾驶,率先自己打开了后门,坐了上去。

    车里空调很凉快,味道也很清新。

    两人拉了几句家长里短,朱庾便戴上了耳机,好让吴叔专心开车。

    是新的旅程。

    一路艳阳高照,窗外的风景擦肩而过,汽车的呼啸声也渐渐远去。

    惆怅,离别总是让人伤感,虽然只是别物,这里也没有会挽留自己的人,可这毕竟也是朱庾待了接近一年的地方。

    耳机里播放着怀旧伤感的老歌: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

    一路畅行无阻,半小时就到达了水云山庄。

    别墅隐匿于山湖之间,山貌、林姿、水态尽收眼底。远远望去,湖心岛的上空还停着一圈圈白色的水鸟,让人心旷神怡。

    房子外观是浪漫的法式风格,浅灰蓝的屋顶让人心生向往,对称的廊柱和雕花显得典雅简洁。

    朱庾感觉自己不小心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麻袋,看吴叔拖着她那个绿色廉价且粗糙的行李箱,像个小尾巴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踏上台阶,走进大厅,朱庾视线立马就被华丽、高贵的水晶灯吸引住了,如此光彩夺目,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

    一个阿姨俯身擦拭着沙发,另一个正跪着抹地。

    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朱庾有点不好意思踩上去,轻手轻脚地走路。

    整个客厅的挑高大约有10米,右边的角落放着一架钢琴,旁边放着本打开的琴谱。

    拐角尽头似乎还有房间。

    上了大理石做的旋转楼梯,往下看让朱庾有点目眩头晕。

    到了二楼尽头,吴叔拧开一个房门,朱庾跟着走了进去。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房间内一应俱全,卧室对面是浴室和洗手间,往外看还有一个空旷的阳台。

    房间宽敞得甚至够一家三口生活,这种装饰朱庾只有在某团上的星级酒店见过,但却是他们家的一间保姆房。

    “这是准备好的房间,你以后就住这里,你可以自己再重新布置一下。”吴叔交代朱庾。

    把东西都放好后,吴叔带着朱庾坐电梯上了3楼。

    这是朱庾第二次见丁利安,虽然她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看清他的时候还是让她心底一颤。

    他慵懒地卧在沙发上,额前刘海很顺滑地散了一部分下来,脸型窄得刚刚好,显得整个人清秀又温润,但周边的空气却是淡漠的。

    旁边是一只缅因猫,颜色好像水洗过的黑灰色,正在自顾自地舔着它那又大又圆的脚掌。耳朵上长长的猞猁毛,加上它霸气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小狮子。

    直到吴叔开口说新找了一个保姆,丁利安才抬起头,眼神似有若无。

    朱庾感觉内心的节奏好像一下被打乱了,尽管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

    隔了几秒,丁利安才对着吴叔说了一句都可以,他没什么意见。

    走出房门,朱庾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鼻尖薄薄的汗,感觉整个人自在了许多。

    回到房间,她马上瘫倒在床,尽情地舒展放松着自己的四肢。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没有缘由地紧张,尽管丁利安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相处的人。

    很快她又开心了起来,这份工作真是可遇不可求,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机会。

    就在昨天,她还住在黑漆漆的地下室,还在担心半夜睡着会有蟑螂飞过来掉在脸上把她惊醒,挂衣服的时候柜子上的老鼠回过头诡异地冲着人笑。

    夏天是没有空调的,即使有朱庾估计自己也舍不得开,只有一个风扇来回地摇头。

    整个走廊都是公共厕所的味道,路过的时候不捂嘴就会把人熏晕的程度。

    冬天寒风袭人,只能在拼多多上买点最便宜的布料把窗户漏风的地方挡住。

    现在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难道就是那天她救下丁利安,上天怜悯她是个好人给她的回报吗?

    朱庾越想越开心,蹦起身放着音乐手舞足蹈地为自己庆祝。

    不知不觉,朱庾已经在水云山庄工作了半个月。

    她每天的任务就是给丁利安做好一日三餐,甚至更多的时候是一日两餐。

    有时候丁利安随便吃点面包喝点牛奶就对付了早餐。

    而且丁利安似乎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所以朱庾感觉这份工作还挺轻松的,也没什么难度。

    除此之外,他还不怎么爱说话,不怎么搭理她。

    朱庾甚至觉得,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空闲时间朱庾还顺带打理一下花园和照顾自己阳台外的几盆绿植。

    没过多久,就飞来了一对珠颈斑鸠——这个城市最常见的鸟,它们似乎相中了阳台的一盆绿萝。

    朱庾经常刷到这种傻鸟的视频,被动灌输了很多知识。

    第二天清晨,这对斑鸠再次落到了窗台上。

    朱庾内心有点期待,第一次离这种鸟这么近,要是它们在窗台做窝,那不就可以近距离观察小斑鸠了吗?

    她就这样默默地观察着,也不去打扰他们,还趁着休息时间去花鸟市场买了一点新鲜的鸽粮,玉米豌豆高粱小瓜子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有食欲极了。

    “就这配置,我看着都馋,你俩鸠生赢家啊。”

    两只斑鸠似乎听懂了朱庾的话,很默契地歪着头一起打探朱庾,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朱庾被这两只小精灵的动作萌化了。

    雌鸟在窗台上悠闲地走走看看,像是在视察领地,公斑鸠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它后面。

    突然它大步绕到了母斑鸠面前,鼓起脖子,边点头作揖边发出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

    这......是在求爱吗?朱庾想。

    抱着好奇心上网查了一下资料,果不其然,鸠还挺有仪式感。

    第二天下午,朱庾发现它们的窝已经初具雏形。

    看来这对夫妻也不像网上传的“鸟中建筑大师”那么离谱,随便找个空调外机敷衍地搭两根树枝就开始随地大小蛋,而是很用心地在布置新家迎接新生命。

    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朱庾看在眼里。

    一般情况下母斑鸠坐在窝里,公斑鸠不断衔来树枝,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母斑鸠觉得合适的就会把它填在窝里面,不合适就做出嫌弃的表情不接公斑鸠的树枝。

    公斑鸠只能把树枝丢在窝边,又急匆匆地飞走去寻找合适的树枝。

    朱庾感觉它们分工还蛮明确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跟人类社会还有点像。

    很快窝就顺利完工了。

    趁着两只斑鸠没有在家,朱庾终于逮住机会靠近鸟窝,她惊奇地发现窝里面已经有了一枚斑鸠蛋,小小的,看起来比鸽子蛋还要小一点,难以想象就是这么小的壳里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朱庾激动得在窗台上又添了一点鸽粮,还接了一碗水,争取给斑鸠夫妇创造更好的孵蛋环境。

    隔天朱庾再去看的时候,窝里面又多出了一枚蛋,这让她有点欣喜若狂。

    巧的是,丁利安的猫——猫头鹰也发现了斑鸠夫妻的秘密基地。

    朱庾在这待的时间长了,猫头鹰也不怕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她不得不需要经常注意转身的时候不要踩到这个小家伙。

    猫头鹰粘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好几次丁利安下楼来找它的时候,它都窝在朱庾被子上,这让朱庾多少有点尴尬,感觉像是自己“勾引”猫头鹰过来的一样。

    她看得出猫头鹰对她的偏爱惹得丁利安有些吃醋,不过他倒是没有阻止猫头鹰过来找朱庾。

    由于猫跟鸟是天生的宿敌,朱庾只好多防着猫头鹰一点。

    除了换水放粮的时间,窗户都是关上的。

    但这阻挡不了猫头鹰的热情,它经常跳到洗衣机上,隔着玻璃望着斑鸠一家,一看就是半天。

    一开始斑鸠夫妻十分警惕,对着猫头鹰“隔空闪击”,大眼瞪小眼,但时间长了也就无视它的存在了。

    有一天,朱庾正坐在楼下芦苇丛边眺望远方,突然听到猫头鹰急促的叫声。

    “喵呜~喵~喵”

    它似乎是在呼唤着什么,朱庾赶紧跑上去。

    等她上去的时候猫头鹰已经在丁利安的怀里,一脸无辜。

    “它好像是看到外面的小鸟比较激动。”丁利安率先开口。

    猫头鹰似乎听懂了丁利安的话,对这个金牌秘书的解释很满意,摆弄着尾巴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哇,是小鸟出壳了!”

    一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从蛋壳里面钻了出来。

    它还站不稳,两个翅膀无力地撑了两秒,就倒了下去。

    斑鸠妈妈站在窝边,啄了一口蛋壳吞了下去,似乎对它的味道不太满意,就叼起蛋壳飞走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斑鸠破壳。”朱庾有点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惊喜。

    “斑鸠?”丁利安摸猫头鹰的手顿了顿,让人有点看不懂他的表情。

    “对啊,珠颈斑鸠。”朱庾科普道。

    “奥,这种野鸟挺常见的,外面到处都是。”他似乎并不惊讶。

    很快斑鸠妈妈就飞回来了,轻车熟路地进了窝,开始喂起了小斑鸠。

    小斑鸠把嘴伸进大鸟嘴里后,大鸟疯狂抖动着身体像是在吐出什么喂给它。

    丁利安站起来,凑上前去,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他起身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朱庾感觉心底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他看得很专注。

    夕阳洒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的唇线看起来像是描过的一般,如此清晰。

    朱庾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看风景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抿嘴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委屈,与他身上散发的贵气有点矛盾,更加戳动了人的怜爱之心。

    朱庾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赶快打破此刻的沉默:“那个是鸽乳,它们会把半消化的粮食吐出来喂给小斑鸠。”

    “男的也会吗?”丁利安一脸认真,阳光下他琥珀色的瞳孔像是会把人吸进去。

    噗,朱庾被他的说法逗得差点笑出了声,赶快捂住了嘴。

    “公的也会分泌鸽乳。”朱庾假装严肃,“不过雌雄斑鸠外表差异不大,不容易分辨出来。”

    丁利安若有所思。

    这是他第一次和朱庾说这么多话,让她有点不太适应。

    当晚风雨大作,正是睡觉的好机会。

    朱庾刚钻进被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人没有说话,让朱庾有点疑惑,这么晚还会有谁过来。

    她摸了摸床头灯,穿上那件粉色美人鱼的睡衣去开门。

    是丁利安。

    开门的时候朱庾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外面雨好大,我看阳台斑鸠的窝好像没有挡雨的东西。”丁利安往里面探了个头。

    朱庾自己都没想到。

    “我还忘记了这茬。我记得楼下有块长条的板子,可以勉强遮一下。”

    两人各自撑了一把伞,急匆匆地下楼。

    在草丛里找到了那块板子,丁利安把它捡了起来,雨水倒在他的袖子上,可他却毫不在意。

    一瞬间,朱庾觉得,他们两个很像。

    雨打得越来越急,顺着巢中母斑鸠的翅膀滚了下来,它的身子被淋得湿漉漉的,突然开灯让它有点不太适应。

    朱庾本来有点担心开窗会惊扰到大鸟,但它似乎能感受到人类的善意,只是智慧地瞪着双眼,没有太大的反应。

    丁利安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铺好了板子,虽然还能斜着飘进来一点小雨,但是对斑鸠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只能祈祷它们幸运一点了。”

    “影响不大,毕竟在野外下雨的时候也不会有野人去给它们打伞。”

    朱庾调侃了一下。

    “哈哈哈。”

    丁利安的笑声,克制,然后戛然而止。

    朱庾第一次听到他笑出声,像抓住了绚烂易逝的烟花。

    丁利安离开以后,朱庾一个人辗转反侧。

    她的脑海里又回响起了那个笑声,如果可以,她好想收藏......

    雷声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朱庾的耳膜,窗外的闪电划过天空更是让人触目惊心,朱庾把被窝裹得更紧了,假装不去关心外面的世界。

    效果如掩耳盗铃一般,闪电像是在她心尖跳舞。

    她缩在被窝里瑟瑟不安,孤立无援的感觉突然袭上她的心头。

    要是有个男朋友该多好啊。

    马上朱庾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每次都只有感觉害怕的时候想要一个男朋友保护自己,敢情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工具人。

    她越想越清醒,告诉自己,风雨和黑夜都只是暂时的,等到了第二天她又可以独当一面。

    果然,她真的活该单身,朱庾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她太会开导自己了。

    而丁利安似乎对斑鸠一家的事情越来越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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