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音线,穆青晚脚步一顿,诧异地转过身。

    光线微亮,男人斜倚在破旧的路杆子,额前的碎发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深色的眸底数不尽的深情,寒夜吹拂的微风带着一抹温柔的气息。

    “贺吟怀……你怎么在这?”

    男人轻薄的唇瓣翕动,音色磁性清冷,“出差。”

    穆青晚了然地点下头,冰凉的小手收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低垂着卷翘浓密的眼睫,站在行人道上。

    像是犯错的小孩,可伶又透着一股委屈。

    男人低叹一声,跳动的心一下子软了,“上车。”

    她就像是个倔强的小女孩,低头看着平坦的石瓦砖,偏是不肯挪动半分。

    “我不要。”

    她闹着脾气,不肯妥协。

    男人修长分明的手指揉了揉倦意的眉骨,抬起长腿朝着她的位置走。

    穆青晚十指绞在一起,转过身快步地沿着反方向走。

    她狼狈的模样,才不要被贺吟怀看到。

    邻家哥哥贺吟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她这里寻找存在感,上学时表白的情书交给她销毁,被表白的学姐知道,堵了她一个星期。

    总是喜欢在她的书包里放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吓到一个星期打开书包都有阴影。

    长大后,贺吟怀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幼稚地调换她的约会礼物,变相让她在男友面前丢脸。霸道的命令她空出一天的时间休息娱乐,结果休息天变成他整蛊她的魔鬼日。

    在外头,他是清清冷冷的矜贵公子,在她的面前,他是无恶不作的恶魔少年。

    总之,在贺吟怀的面前,穆青晚出尽丑态,又不能拿他怎样。

    贺吟怀放下狠话,“穆青晚,再不上车,我绑你到楚新凉家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楚新凉的公寓就在前面街道的五百米处。

    果然,骄傲的天鹅败下阵,郁闷不乐地走到黑色的迈巴赫前,临上车前还不忘瞪男人一眼。

    前一秒从男友家离开,后一秒被人丢进前男友家,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说什么她都不愿意。

    贺吟怀撩下眼皮瞥了一眼乖乖上车的女人,凉薄的唇瓣勾起一抹浅笑,坐上了车。

    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黑夜中,路侧的树影交错斜进安静的车内。

    穆青晚扭过头,不愿与他多说半句,一双湿润的黑眸注视窗外倒退的景色。

    “分手了?”

    语出惊人地砸下一颗“惊雷”。

    穆青晚睁大了湿润的双眸,十分惊诧地偏过头,下意识地回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贺吟怀长指扶了一下金色无框眼镜,低沉的音线不轻不重地响起:“在横城哪次不是找他?”

    话中带着极轻的怨言。

    穆青晚仰头轻哼,极度否认哪次来横城都是找楚新凉。

    她压根不想听到“楚新凉”三个字。

    车内静止了片刻 。

    贺吟怀眉骨微扬,骨节分明的十指交握放在双膝前,“生气啦?”

    “没有。”

    想了想,她说:“我不是小气的人。”

    黑色的迈巴赫拐进地下通道入口,稳稳地停在实线方框的车位,贺吟怀推开门下车,拎起穆青晚的后领,乘坐电梯登上顶楼。

    直拎到顶楼的玄关口,贺吟怀不紧不慢地松开后领口,被穆青晚瞪了一眼,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好似作恶的人不是他一样。

    沉浸在悲伤情绪的穆青晚,仅有的一点情绪被贺吟怀一扫而空,气呼呼地骂了他一句。

    贺吟怀温热的指腹轻轻解开大衣的纽扣,尾音上扬,“不装了?”

    穆青晚清醒地认识到她的淑女形象再次崩了,在贺吟怀面前,她塑造的完美形象总是崩坏得不像样子。

    穆青晚嘟着嘴,坐在真皮沙发上,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贺吟怀冷白的指节拿起黑色的大衣,挂在一侧的衣架上,卷起的衣袖挽至半臂,径直走到厨房。

    穆青晚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瞥了两眼,见厨房的门合上,大着胆子上下打量贺吟怀的公寓。

    极简冷淡的黑白风格,现代化的家居,屋子里的摆设除了日常生活所用外,未添置其他物品,给人一种干净整洁,但不常住的感觉。

    贺吟怀三百六十五天的工作时间,其中接近十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横城。

    他这个人对居住环境有着严重的洁癖,每次出差对酒店的环境卫生情况十分挑剔,为了每次在出差地挑选酒店而心烦,几乎会在出差的城市购置房产,定期请家政清洁卫生。

    以上,都是听贺妈妈说的。

    思及此,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去探望贺妈妈了,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厨房的水烧开,发出“呜呜”的声响。

    穆青晚直起身子,循着热水烧开的声音,找到厨房。

    她靠在半拉透明的厨房门,琥珀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贺吟怀清洗茶青色的瓷杯,心中不由地调侃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不仅会自己烧水喝,还会洗水杯呢。”

    贺吟怀根节分明的手指端起黑色烧水壶的把柄,滚烫的热水倒入茶青色的水杯。

    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在他做来却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

    贺吟怀身着白色衬衫,露出半截冷白的手臂,额前乌黑的碎发,微微遮住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架起一副金边眼镜,隐藏着一股禁欲清冷的美。

    穆青晚移开视线,没话找话地聊起贺妈妈近日的状态,“咳……贺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吧?”

    贺吟怀:“除了逛街美容,天天在家插花逗猫遛狗,非常的好。”

    话音落地,他端着一杯热水,递到她的面前。

    穆青晚避开他的手,白皙的小手背到身后,直言:“我要酒。”

    贺吟怀清冷的眸底沉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水杯,声音冷冷地道:“没有。”

    他长腿一动,绕开她,出了厨房。

    穆青晚紧跟他的步伐,指了指白墙面处的轻奢木质红酒置物架,菱形的酒格摆放着高档昂贵的名酒。

    她脚步轻盈地朝着壁挂式的置物架走,长指勾出一瓶白兰地酒,“这是什么?”

    只一眼,贺吟怀便知道她惦记哪瓶酒了。

    “送人的。”

    她不信:“谁?”

    “客户。”

    穆青晚略好奇地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坐在沙发办公的贺吟怀,狐疑道:“你也搞人情世故那一套啊?”

    在她的印象中,贺吟怀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对人情世故的粗俗烂套手段一向是反感看不上的。

    没想到,高岭之花也有下凡食烟火的那一天。

    人总是会变的。

    思绪万千,穆青晚垂下眼睑,略好的心情忽然沉重了些。

    贺吟怀敲打键盘的修长手指顿住,侧过眼眸,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略过半秒,他态度懒散地怼了一句,“管不着。”

    穆青晚点了点头,“确实。”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多管闲事实在不是她的爱好。

    穆青晚不动声色地把它推回原位,将看中的一瓶红酒抱在怀里,“这瓶可以吗?”

    他摘下金色无框眼镜,放在梨木茶桌,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送人的。”

    穆青晚蹙了蹙眉,又是送人的。

    她默默地放下怀中的红酒,归放回菱形的酒格里,纤细的食指指了指其中一格的葡萄酒,询问他:“这瓶呢?”

    “有人预约了。”

    穆青晚撇嘴,盯着置物架左下角空了一半的龙舌兰,“这瓶总该没有主人吧?”

    她提着酒瓶的直颈,弯下纤细的腰肢,闻了闻瓶颈的边沿,眸中一亮。

    “钱明天打给你。”

    她是有原则的,不白吃白喝白住。

    葱白的手指拔开瓶塞,欲拿起古典酒杯,倏然,温热的指腹触到她的手指,夺走手中半瓶龙舌兰。

    他声音低哑,“过期了。”

    青柠的清新气息萦绕在她的周身,手中的龙舌兰忽然落空,穆青晚轻眨了眨眼,发觉他故意在耍她。

    贺吟怀冷白的手臂一伸,空了一半的龙舌兰被放在木质置物架的顶端。

    以穆青晚的高度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够不到顶端的烈酒。

    他垂下浓密的眼睫,乌黑柔顺的长发落入瞳眸,鼻尖缠绕缕缕柑橘的香气。

    贺吟怀深褐色的眼眸一沉,侧过身,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穆青晚微仰着头,从她的角度正好瞧见贺吟怀嫌弃的眼神,她微眯着眼,语气冷了几分:“你在骗我?”

    贺吟怀岔开话题,“很晚了,回去睡觉。”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这酒根本没过期,还有那几瓶是送给谁的?”

    她指的是送客户的那几瓶红酒。

    贺吟怀轻薄的唇瓣微启,“我爸的。”

    贺叔叔的确有收/藏美酒的爱好,贺家地下酒窖里储藏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其中接近一半是贺吟怀出差,贺叔叔拜托他带回的名酒。

    这次他出差,估计也不例外。

    只是,为什么偏要说客户是贺叔叔呢?

    穆青晚想了想,可能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拒绝罢了。

    贺吟怀抬起腕间的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去睡觉。”

    穆青晚目光灼灼地落在空了一半的龙舌兰,在贺吟怀威慑的眼神下,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回到了他安排在一楼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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