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晚呼吸一滞,白皙的手指攥紧筷子,耳边伴着周围人的祝福声。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聚齐在她的身上,说着祝福语,谈论着订婚宴的日期和筹备。

    穆竹意坐在她的旁边,偏了偏头,嘲道:“感受如何?”

    穆青晚放下筷子,与她对视一眼,声线平淡地说:“你也一样。”

    穆竹意脸上的笑容止住,下意识地忘记组织语言反驳。

    长方桌上,家族里的长辈商讨联姻的事宜,起先热烈的祝贺声,慢慢地变为激烈的吵闹声。

    联姻涉及的利益分配问题太多,股份分割、合作项目、彩礼每项环节都要重新计算,而重新计算牵涉到其他人的利益分配。

    穆青晚微蹙眉头,直起身面向在场的人,有些歉意地说:“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坐在主位的穆父,目光扫到她的身上,示意她坐下来。

    穆青晚自动屏蔽那道强烈的目光,离开座位。

    穆母面色担忧,瞥了眼穆青晚身上单薄的衣服,拍了拍穆莱洲的胳膊,让他给穆青晚送条围巾和厚外套。

    ……

    外面的雪停了。

    寒冷的冬夜,乌云遮住一抹月色,刺骨的寒风吹过脸颊,一种冰冷入骨的冷意深深地刻入骨髓。

    路边的盏盏路灯悬挂着大红灯笼,圆灯笼上贴着福字,年味很浓,却少了点味道。

    穆青晚漫无目的地走在石子路上,每经过一道大门,隐隐约约传来与家人团聚的热闹声和小孩玩闹的声音。

    她抬头仰望大红的圆灯笼,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团圆。”

    出门时,她穿着白色羊绒棉拖,夜晚的温度降至零下,白净的脚踝被冻得通红,忍不住在原地跳脚。

    穆青晚寻了一块干净的长木椅,静静地坐在那低眉看着地上的石子,寒风刮过白净的小脸,晶莹的泪珠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叮咚的提示音。

    寒风呼呼地吹过,纤细的玉手被冻得通红,她伸手拭去泪珠,冰冷的手指触到温热的脸颊,瞬间清醒了许多。

    长木椅前面的一条石子路上,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黑色的皮鞋踩在石子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细碎的声音传到耳畔,穆青晚抬眸一看,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下意识地转过头,慌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贺吟怀一袭矜贵笔挺的黑色长款大衣,每颗精致的纽扣被紧紧地系上,露出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金色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透着一股清冷禁欲的味道。

    视线往下,他根节分明的手上拎着公文包,看样子是刚下班回来。

    贺吟怀站在她的面前,挡住身后亮白的光线,问:“怎么在这?”

    穆青晚欲站起身离开,发现他的长腿挡住了她的去路,逃离未果,冷漠地说了句:“不关你的事。”

    她用冷漠绝情的词说出最霸气的话,但因哭过声音变得沙哑,在别人听来是一种委屈的软绵声。

    贺吟怀把手里的棕色公文包放在长椅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解开大衣扣子,声线清冷地点出她的苦恼:“因为婚事?”

    穆青晚错愕地抬眸,饶是公务缠身,远在国外的贺吟怀,也知道了她的婚事。

    一件宽大的高级黑色羊绒大衣披在纤弱的肩膀上,带着冷冽沉香的气息萦绕鼻尖,还有点余温。

    身上的冷意得到些许缓解,她不想和他走得太过亲近,扯掉披在肩上的羊绒大衣,语气冷淡地说:“谢谢!我不用。”

    贺吟怀宽厚的手掌按住她的小手,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轻叹了声:“披着吧。”

    他垂着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还有些泪痕未抹干净,心疼地一问:“哭过?”

    穆青晚揪不下来纤弱肩背上的黑色大衣,垂着眉眼,声音极小地否认:“没有。”

    贺吟怀抿紧薄唇,垂着手站在长椅的侧边,沉声说:“新闻我看过了。”

    穆青晚身形一怔,垂在双膝上的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声音极淡地回了句:“嗯。”

    她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旁边的棕色公文包,不想接着谈论这个令人讨厌且头疼的话题,转移了话题,问:“刚下班?”

    贺吟怀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擦温热的掌心,眉间的柔意逐渐化开,声线清冽地说:“关心我?”

    他的尾音勾着笑意,像根羽毛轻轻地撩拨清弦。

    穆青晚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怕他多想,下意识地脱口否认,“随口问问。”

    简单的问候,在以前看来是正常不过的,只是两人的关系变得复杂,一句随口的问候可能会造成误会。

    贺吟怀嗓音微哑,“我知道。”

    顿了顿,他回答她的问题:“刚出差回来。”

    穆青晚垂着卷翘的眼睫,点了点头,觉得很符合他的特性。

    这人常年在外出差,一年356天有超半余年的时间是在国外,连除夕夜团圆的日子也是匆匆地赶回来,过不了几天又要飞往他国了。

    贺吟怀黑眸凝视着清丽的小脸,远远地从石子路过来,便看到她郁闷不乐地坐在木椅上,面色正经地问:“除夕夜躲在这,是因为为什么?”

    穆青晚卷翘的眼睫微垂,目光直视着地上的某个奇形怪状的小石子,披在肩上的黑色羊绒大衣微微耸动,声音哑道:“不甘心。”

    贺吟怀逆着光,站在她的侧边,心口处的地方隐隐作痛,像一把尖锐的小刀刺进胸膛,痛意至极。

    漆黑的寒夜,停了许久的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洁白的雪花在空中舞动,显得那么的悲凉。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泛白的指尖陷进宽厚的掌心,眼里的光黯淡无色。

    暗暗地想,

    还是忘不了他吗?

    哪怕分了手,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对他,不甘心吗?

    如果此时穆青晚抬头看他一眼,一定会看到他眼底的落寞。

    良久,贺吟怀紧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睁开,声线沙哑地问:“值得吗?”

    终究是抵不住内心的不甘,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

    穆青晚想了许久,也困扰了许久。

    被关禁闭的三天里,她想过了许多种答案,最终得出以下两种答案。

    要说值得,她为所谓的商业联姻发挥余下的价值。

    要说不值得,她为自己今后无选择的人生感到不值。

    所有答案里,说得过去的是这两种,也是最悲剧的两种。

    穆青晚蹙了蹙眉,有些好笑地说:“有什么意义吗?”

    “你……还爱他吗?”

    贺吟怀屏住呼吸,目光专注地落在精致的面容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只要回答‘不是’,代表他还有可能。

    穆青晚不解地抬起头,陷入深渊般的凝眸中,狐疑地问:“他?”

    她懵了一下,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谁?”

    他哑着声音,淡淡地说:“没什么。”

    也许,她不愿提及,戳动心事。

    “没有。”

    她否认了。

    声音低低的,他听不太清。

    贺吟怀嵌在掌心的手指微微松开,黑眸垂下,凝视着她白皙精致的面容,神情专注地说:“给我一个机会。”

    冬夜的寒风吹过她的耳畔,掩盖不住少年积压心底燃燃炙热的心。

    穆青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白皙的手指攥住衣角,抬起头,对上那双深情似水的黑眸,一时之间怔住了。

    那一刻,她忘记了逃离,陷入那双深情告白的黑眸中,耳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一字一顿地说:“晚晚,商业联姻是世家利益的结合,你既不喜欢联姻,又避免不了家族的安排,为什么不优先选择我?”

    穆青晚扯动唇角,正要开口解释。

    贺吟怀几乎不给她任何的解释机会,直言:“比起陌生的联姻对象,我更是一个绝佳选择,有家世、有才华、有颜值……哪样都比他更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没有人比我懂你,比我更爱你,所以……”

    带着蛊惑的声音,一点点地诱导她:“选择我,好吗?”

    穆青晚微微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恶作剧,还是在深情告白。

    毕竟贺吟怀的搞怪行为,已经刻在穆青晚的DNA里,一时之间听到他的深情告白,有些分辨不出。

    对上那双深情的凝眸,她觉得他是在很认真地告白。

    在她愣神的片刻。

    贺吟怀拿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协议书,落在她的手心,许下了兑现一生的诺言。

    他清冷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地承诺:“和我结婚吧!”

    我给你一切,

    包括我。

    洁白无瑕的冬雪随风飘曳,肆意地飘向远方,又落在了他的心尖。

    这场雪期盼已久,是他的欢喜,亦是他的愿。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背对着光,迎着新雪,站在她的面前,眼神坚定地向她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

    他堵上一切,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穆青晚水莹的眼眸倒映出清冷矜贵的身影,跳动的心悄悄地占据一点位置。

    她问他:“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

    回应她的,是他那颗坚定炙热的心。

    她又一次警告他:“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炙热的心,再次笃定地告诉她。

    从喜欢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只属于她。

    他的爱独享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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