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这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太阳和月亮交替变换,在我眼中就像秒针的滴答声,无趣而又沉闷。”

    苏普哈山脉的一处山峰上,梅瑞迪斯躺在悬崖峭壁中的一段枯根上,来回的摆荡。

    她的身旁,一面是万丈深渊,一面是险峻峭壁。

    梅瑞迪斯抬起头,看向站在山顶的男子,开口说道:“当你活得越久,就会发现时间越是无足轻重。”

    托德面朝着落日的余晖,轻声说道:“当你心中有所牵挂,时间的流动才会有着意义。”

    梅瑞迪斯躺下来,说道:“你说到牵挂,我有和你说过我的丈夫和孩子们吗?”

    托德说道:“我曾经听你提起过。”

    “在斯卡哈老师将我转变为暴君之后的三百年间,我曾经尝试着拥有过几任丈夫和十几个孩子。”梅瑞狄斯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我的第一位丈夫是泰罗人的后裔,是一个普通人,在刚开始的时候,我曾经尝试把自己的情况告诉过我的家人,你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托德摇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丈夫和孩子,在半夜将我捆了起来,送到了神庙里,声称我的体内居住着恶魔。”

    托德叹了口气:“你逃走了?”

    “对,我除了逃走别无他法。在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去见我的家人,直到他们的葬礼。”梅瑞狄斯顿了顿,又说道:“过了很久,我找到了第二位丈夫,他是一个异种。”

    “我观察了他很久,当我确认他会接受一切的时候,我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

    托德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犯了个错?他没办法接受你?”

    “不,他能接受我,但是他疯狂的嫉妒我。”

    “嫉妒?”

    “我的第二任丈夫,他因为异种的副作用而身体抱恙,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天天恐惧着死亡的到来。”

    “而暴君这种事物,不仅可以存活很久很久,而且拥有超出常识的力量,我的丈夫非常渴望这种转变。”

    托德吃惊问道:“他想向你询问成为暴君的办法?”

    梅瑞迪斯苦笑说道:“不仅仅只是询问,他用我的孩子来胁迫我。”

    “胁迫?!”

    “他把刀放在孩子的脖子上,一定要逼问出阴影之国的下落。”

    托德问道:“然后呢?”

    “我告诉他,暴君从来就不是神的馈赠,它是恶魔的诅咒。不谈暴君之路的九死一生,即便成功变为暴君,但在那之后,必须时刻压制力量,不然就会成为失去理性的怪物。”

    “他依然没有放弃?”

    “没错,他认为我仅仅只是自私,想要独占暴君的秘密。在争吵之中,他开始暴怒,逐渐失去理智,最后失手杀了孩子……”

    听到这里,托德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梅瑞狄斯,对于你曾经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和你并没有关系,至少我让那个愚蠢的人付出了代价。”

    “你杀了他?”

    “不,我把他带到了阴影之国,看着他在试炼中被撕成了碎片。”

    托德沉默了。

    梅瑞狄斯一边梳理着身上的鸦羽,一边说道:“在那之后,我又尝试着组建过几次家庭,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收场。”

    “我厌倦了,我放弃了,我回到了长老会中,居住在苏普哈山脉的地底,陪伴着我父亲……萨瑟兰的棺柩,开始害怕与这个世界再有半点的联系。”

    梅瑞狄斯从枯根上站了起来,黑色的羽翼在她背后张开,伴随着一阵劲风吹过,她整个人飞过了峡谷,冲上了天空,最后降落在了地面上。

    梅瑞狄斯走到托德的身边,坐了下来,脱下了那副时常戴在脸上的乌鸦面具。

    高鼻梁、深眼窝,仿佛雕刻而成的脸部轮廓,美丽而整齐的秀发,梅瑞狄斯有着有着一张极具古典气息的泰罗女性的脸庞。

    或许是长年不愿接触世俗的缘故,她的表情即便在说话时也没有太多的变化,眼神更是给人一种孤高清冷的感觉。

    托德看着梅瑞狄斯说道:“关于你的父亲……萨瑟兰……”

    梅瑞狄斯问道:“你想问哪一个他?父亲?英雄?抑或是怪物……?”

    托德皱紧眉头看着梅瑞狄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他是一位非常睿智的学者。”

    梅瑞狄斯:“在他叛逃泰罗之前,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议员,一位博学众采的学者,一位名望甚高的长者……但他是一个失败的丈夫,更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将大量时间花在图书馆和议会中,他每个月与议员们见面的次数,要比和家人见面还要多。他会忘了妻子和子女的生日,甚至连回家都会忘了怎么走。”

    托德一边听一边摇头,心中腹诽道,常言道,成大事者轻家户,或许真的如此。

    梅瑞狄斯继续说道:“在泰罗城的异种大清洗中,他以一己之力,提前数年就开始准备逃亡的相关事宜。他用生命作为代价,救了成千上万名异种,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安宁之地——长老会。”

    “从这样来看,他或许真的是一位英雄。”

    梅瑞狄斯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在那场关于异种的清洗中,可曾有谁记下了萨瑟兰家人的下场?”

    “我的母亲、哥哥、弟弟和妹妹,被泰罗议会判处叛国罪,他们被钉在木桩之上,痛苦哀嚎数天之后才悲惨死去,又何曾有人书写提及过他们?”

    托德问道:“萨瑟兰在逃亡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家人?”

    梅瑞狄斯冷冷的说道:“为了麻痹看守者,我们如果逃离泰罗城,肯定会引起清洗者的注意,导致逃亡的失败……换句话说,我和我的家人们,成了这场逃亡的饵,为的就是掩护异种们离开。”

    托德深深叹了口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痛恨我的父亲,和他所谓的异种群体。”梅瑞狄斯仰头看向逐渐变黑的天空:“但是这种仇恨,在得知他的死亡之后,不知为何,慢慢却被冲淡了。”

    “当我来到苏普哈山脉地底的陵墓,看见父亲萨瑟兰的棺柩,原本那些复仇的念头,全部被一句话所代替了。”

    梅瑞狄斯将头转向托德,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悲戚的表情:“我失去了最后一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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