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已经有亮了的趋势。

    盛弈从梦中清醒过来,脸上罕见地泛着别样的绯红。

    梦里那张清晰的脸,还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以及她一张一合聒噪又可爱的唇,盛弈内心的感觉尤其复杂。

    他想要靠近、安慰,更有一种疼爱的想法。

    前面两种或许好理解,但是最后一种,他似乎只能用“自己变成了老年狮子”这个理由来解释。

    可他纠结的想法并不是因为这个。

    重山的夜晚是闷热的,裸露的肌肤像是被一层密不透风的保鲜膜紧紧包裹着,勒到出现红痕才作罢,空气是粘腻的,附着在皮肤上,连带着呼吸都不畅通。

    盛弈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的那只白猫,他继而想到自己之后再也不养猫的原因,连和动物之间都无法维持长久的关系,又怎么才能和人长久?

    他静静想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他的思绪才有了一点眉目。

    而另一边的左柚醒来之后,最先做的是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幸好,没有口水。

    两天之后,那只老公狮被送到了特定的“养老院”,将在那里度过自己的晚年。

    来不及休息,他们马上紧锣密鼓准备迎接一位新成员——亚洲象。

    亚洲象是亚洲哺乳动物中体积最大的,成年雄性亚洲象身长为五到七米,肩高约二点四到三点一米,尾长有一点二到一点五米,体重则不是能用千克来简单衡量,而是“吨”。专业人士通过亚洲象臼齿的生长序列和磨损情况来判断,推测出这只大象的年龄在五岁左右,还是一个象宝宝,而且是一个刚断奶没多久的象宝宝。只不过这个“宝宝”可不轻,块头也不小。

    盗猎者本来想等小象长大割取象牙,在这之前,如果有好出手的买家,这头小象的最终结局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长期勘测,某个迁徙的象群正在朝动物园所在的这片区域靠近。大象是群居动物,最适合大象生存和繁衍的地方是大自然,这头野象出生在野外,最合适的归属无疑是象群和森林。专业人员计划让小象在园区内稍作休整,之后再放归野外,尝试让它成为象群的一份子。

    一段时间的长途跋涉,这只小象的精神并不好。许是在盗猎者处的待遇并不好,它看向其他人的眼神满是戒备。

    由于亚洲象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此这次随行的人员不少,左柚的用武之地就更少。更多时候,她都扮演着“饲养员”的角色,给亚洲象宝宝搬运粮食。

    她格外喜欢看象宝宝的眼睛,夸赞的最多的也是眼睛。只可惜象宝宝每次都对她爱答不理的。可爱的象鼻卷着食物往嘴里塞,尾巴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来回甩动。

    “你能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吗?”

    “它没张口,我怎么会知道?”盛弈并不给左柚一个眼神,在她即将开口之前,他已经截断了她的话头,语气算不上好,“收起你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专注实际,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有进步。”

    说完他就朝专业人士走去,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左柚。

    这两天都是一样。

    左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也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他的异常就连田果都注意到了,夜里聊天的时候暗戳戳询问左柚。

    “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我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跟他吵架?”左柚拿起枕头驱赶蚊帐里的蚊虫,看似镇定地提醒她,“说得好像我们有什么关系似的。他这人就是这样,和谁相处都是一样,很正常。”

    “正常”的后果就是,左柚隔天就被盛弈骂哭了。

    起因只是因为她投放食物的时候离小象太近,接着就被盛弈全方位喷了个遍。刻薄的话就像仙人掌上的刺,猛的一下刺进心脏里,让人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窒息和难过。

    旁边的人在打圆场,左柚梗着脖子跟他道歉,扭头的下一秒眼泪就掉了下来。

    夜里,她给林母打电话。

    那头的林桉正在做机构布置的作业,一般都是些简单的手工,一看材料包,左柚就能知道她在做毛毡。

    她抚摸着胸前的毛毡别针,眼睛不自觉就湿润了。然而一见到林母,那点眼泪就给她逼了回去。

    “在动物园的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前两天来了一头亚洲象,特别可爱。”

    对面又问了几句,左柚一一作答,她躲开镜头收拾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询问,“妈妈,要是我学不会动物沟通怎么办?”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林母一听就知道左柚这是碰上了事儿,“学不会那就不学了呗,重要的是你喜欢动物,喜欢和动物接触。妈知道你是想治疗桉桉,但是这么多年了,桉桉什么情况我们也知道,你只要开心就好。不开心的话就不学了,早点回家,你看你都瘦了,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

    左柚哪里藏得住眼泪,一抽哒,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到手机屏幕上噼啪响。

    “这些年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以为我们图你什么啊,其实就希望你过好自己的人生,以自己为第一,无论是生活中还是感情上,先考虑自己。更别委屈自己,有事儿爸妈给你顶着呢。”

    林桉也听见了她哭的动静,一张漂亮的面庞挤进镜头,面上也出现了几分担心。她像左柚展示自己做的毛毡,“你回来,给你。”

    左柚擦干脸上的湿意,向林桉展示自己胸口的徽章。毛毡旁边紧紧挨着的是她的工作铭牌,“好看吧,我现在可是在喂大象呢!”

    不远处的男职工宿舍楼,盛弈将她的眼泪全都看进了眼中。他并非有意挑她的毛病,只是话说出口,竟一下变得这么伤人。

    他想跟左柚道歉,但是他们之间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截点处,她对他只剩下疏远和客气。

    “老师您有什么任务要通知我吗?没有的话我先忙了,还要清理圈舍。”

    小象张着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又不明地看着两个人类。

    “别以为我没发现啊,你的眼睛都快要瞪到我面前来了。”左柚摸摸小象的脑袋,它也用鼻子回应她,“小孩子家家的,最重要的是快点长大。在这里舒服吧,很快你就可以去找你的亲人了,那里会更舒服快乐。”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好像知道它在说什么,它在伤心,在期盼,更在不安。看得左柚心里都软成了一滩水,她眨眨眼睛,同小象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继续做没做完的工作。

    小象用鼻子拱她,好像要跟她玩耍。

    “你别烦我啊,这一堆残羹剩饭是谁弄出来的?”

    小象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甩着鼻子到一边玩儿去了。那鼻子还在哼哼喷着气,像极了小孩儿。小孩不记仇,没过多久小象就用鼻子卷着水管,一个劲往她手里凑。

    “你……”

    “左柚。”

    一人一象的视线纷纷转向盛弈。他不知如何开始得好,思衬了几秒才开口,“昨天对你说的那些……”

    “害,您说昨天啊,我早就忘了。”左柚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她自己就是个拧巴的人,但盛弈比她更拧巴,两人回到最开始的相处状态就很好,“严师出高徒,对我要求严格也是正确的,您不用往心里去。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没有的话我要准备开水阀了,您走开一点,别被淋到了。”

    大象的皮肤虽然很厚,但也很敏感,它们生活的环境比较炎热,水可以帮助大象降温,让它们感觉舒适。而且大象很喜欢在水里玩耍,淋水就像一种游戏,对它们来说是很愉快的体验。水珠如雾一样喷洒在小象身上,它一下就玩开心了,象鼻甚至往饮水池里吸了一捧,如天女散花一般往左柚身上落。

    她无处躲避,只能空出一只手遮挡。

    身后的那道目光追随在她身后,她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小象身上。

    关掉水阀,左柚摸着小象的脑袋道,“你的家人过几天就要靠近了,明天会有人来给你做检查,你不要害怕知道吗?等做完检查就可以回家了。”

    小象似懂非懂地用鼻子碰碰她。

    翌日小象还在睡梦中,专业团队就已经按部就班地到达了自己的岗位上。

    这次体检的目的除了检查身体情况之外,主要是查看象牙的生长情况,从而判断是否需要采取截牙的行为。亚洲象只有公象会长出象牙,幼象大致会在五岁的时候长出。

    给大象体检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首先就是基本检查。兽医会检查大象的外观,包括皮肤是否有损伤、溃疡或者寄生虫感染迹象,再比如查看象腿、象身、耳部等部位,以及观察大象的眼睛是否清澈、有无分泌物,检查口腔,查看牙齿的磨损和健康状况。

    接着是身体测量。这一步主要是测量大象的身高、体长、胸围、体重等数据,方便兽医确认麻醉的剂量。

    还有血液检测和粪便、尿液检查等等项目,都在正常进行着。确认这些无误之后,接下来就是检查象牙的最大项目。

    各种各样的仪器和面色严峻的工作人员包围着小象,它的情绪难免焦躁不安,尤其是在兽医拿出麻醉枪的时候达到顶峰。

    它那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来回移动,粗壮的四肢重重地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扬起一片尘土,发出沉闷的声响;耳朵也完全张开,像巨大的扇子一样扑扇着,入耳尽是呼呼的风声。

    左柚看见它那双天真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中狂躁与不安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她尝试出声安抚,反倒成为了小象攻击的目标,挣脱控制的小象朝她的方向奔来,象鼻一挥就将她击倒在地。

    “左柚——!”

    一道身影将左柚护在怀里,原本应该打在左柚身上的象鼻划过盛弈的脑袋,眼看着象腿已经踏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只能被动地、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麻醉剂稳稳刺入小象的皮肤。象腿擦着交叠的身影重重踏在一旁的土地上,倒下的躯体扬起迷眼的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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