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通往死亡的一次旅行。
诚如古罗马大师塞内加的名言那般，向死而生往往是人生另一种非凡历练。
为了实现《基因改良重返地球表面计划》多元宇宙地表下的人适应地球原本生活，人类研究中心发展研究院特意发明：
虚拟仓。
梦中梦。
人进入宛如蛋壳一般机械虚拟仓中安眠，落入梦境以此训练人的精神。
“重返地球是人类为了生存，虚拟仓中你们也即将面临：
适者生存——生存有戏。”
这次策划主办方教育医疗大臣尹修远，含笑打了一个开场白。
社会劳动福利大臣林逸，有意开口，实则给女儿林歌一点提示：
“记住。
梦境里世界是巨大的舞台，一个是真亦幻的神秘世界，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梦里，除了自身以外，一切皆为虚幻。
你会遇到两种人：
契约者，你其并肩作战的盟友；
竞争者，联盟团队外在对手，具有斗争关系。”
夜景光接过话头，他深沉眼睛望着女儿夜夕雾：
“然而，你随时会遇到结盟或者背叛，无需气馁。”
众人看向幕临渊，陛下好像有意提点似的，他对尹皓鸠和蔚雨霁说道：
“契约、竞争关系，并非一成不变。
策略和信任，是生存的关键。”
许久，幕临渊深深看了一眼女儿幕辰砂，出乎意料宣布：
“由于特权阶级学生身份尊贵，惹是生非。”
夜景光犀利，撇了‘惹是生非’的祸头林歌，太子太傅担忧望着幕辰砂。
“内阁元老院综合学生之间不平等待遇，游戏增加一项新规则……”
夜夕雾用眼神示意：‘爸爸，为什么林歌惹是生非，需要幕辰砂承担结果？！太不公平。’
夜景光无奈一掌拍在女儿脑勺，眼神示意：‘你先管好自己。’
最后。
技术部门出身蔚明耀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计算机算法调整：
‘现实世界地位越高的学生，虚拟世界地位就越低。’
公主，会变成‘乞丐’、‘垃圾清理工’、‘服务生’、‘快递员’，甚至……”
--------
他固执的以为，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监狱。
她像一只鸟，微微颤抖，被逼仄的寒冷所淹没。
那是，他看到她，第一眼印象。
庞大而冰冷建筑里钢珠被迫构造成一排排整齐圆柱体，如住在里面的犯人，他们有罪理所当然遭到众人鄙视，丧失一切，人格、尊严、特性。看守面目麻木表情呆滞，腰间大把钥匙随着他臃肿身躯来回晃动。
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六位来过，他们有的是律师想要凭借那案子出名，有的像你弟弟这样纯粹感兴趣。他们不断说服她上述，最后都无功而返，最长那个坚持一年，消失了。
“她就是一个疯子！”
看守人坚定的说完，放慢脚步看他一眼。
“尹律师，谁会想到被她杀的人死而复活，她是无辜。”
尹皓鸠礼貌的微笑，看守人嘴里最长那个坚持一年也消失了的人，他弟弟清和鸩。
他是第七个。
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谜语毫无价值，有意义瞬间——
从她苏醒开始。
幕辰砂低垂眼睑好像死去多时一般，血珠顺胳膊上雪白皮肤蜿蜒而下，随空气凝结血液粘稠成殷红色血块，就在他以为她已经死去时。
她低垂眼睛划过一丝光亮。
剥开眼前刘海露出光洁额头，眼睛惊人的亮，瞳孔被夜色照耀，宛如深沉海水泛出一缕暗蓝。
“幕小姐，你醒了。
我是来保释你的律师，姓尹。”
“……”幕辰砂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她疑惑摇了摇手上手铐。
一转眼，看守人似乎要证明存在感那般，臃肿身躯来回晃动，腰间钥匙发出强烈狰狞声。
哗啦啦！
哗啦啦！
怪物般臃肿身躯，泛黄牙齿几乎烂掉，对着她邪笑。
面露恶相！
她一怔，惊恐后退，恍然之间背后被他扶助，身后声音安抚。
“别慌，怪物可以唬人的，只有体格而已。”
此刻，幕辰砂才回过神，她抬头望着，他阴柔苍白非常熟悉的英俊面孔，一头柔顺的黑发，好像精致的人偶。
她指了指自己手铐，仿佛某种确认：
“罪……罪犯？！”
在他默认的眼光里，她指着他：“尹……”
尹皓鸠话还未说出口，幕辰砂视线转向手中‘律师’名片，她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镯子，耳边想起蔚明耀临走前话语：
【算法调整，数值一旦垂于底部，算法就会反弹，开启神经保护措施，社会地位最低的你，保留记忆。
幕辰砂，梦中梦，每个人都有埋藏心底秘密，找到它。】
她只好讪讪。
“隐（尹）约觉得，律师先生很是面熟。”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很面熟？”他来回审视她片刻。
尹皓鸠从烟盒里拔出一根电子烟，他在戒烟，减少欲望，但遇到弟弟清和鸩有关的事情，他又止不住心烦意乱。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熄灭，再次点燃……
“很多女孩子会送打火机给男友，你女友品味……
滋滋滋，不怎样。”
她调侃，指着那枚‘塑料’打火机。
‘塑料’打火机，明明很实用。
他瞬间听出玄外之音，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真挚回答。
“楼下便利店，自己买的。”
她瞬间笑意如花，他挑眉：“你很高兴？”
“嗯哼。”她心情舒缓，从悬疑小说般开头中缓过神来。
幕辰砂望着尹皓鸠手中那枚电子烟，止不住眼皮一跳。
他戒烟过渡期替代品，即使尹皓鸠梦境里不记得，任然会遵守在梦醒时对她承诺：
戒烟，减少欲望。
“幕小姐，觉得面熟，你见到长相一样的人，我的双胞胎弟弟，清和鸩。
他是一个无事可做的大学生，除了上课几乎闭门不出，网购，视频交谈，下载书，音乐、电影都在网上。
经常出入城市里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清和鸩兼职偶尔写一点文字，赚取稿费，离群索居。”
“作家？”
“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他失踪了。”
尹皓鸠从黑暗中探出身体，他一字一句沉声说着：
“失踪前，清和鸩最后见到人。
是你。”
“尹律师，你怀疑弟弟清和鸩失踪和我有关？”
幕辰砂忍不住疯狂的咳嗽起来，公主娇生惯养止不住监狱生活她已经连续发烧两天，脑子成了一锅分不清楚疙瘩的东西，她指尖掐入手掌保持清醒。
“尹律师，精英都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很精明，我们转换思维，重新看待这个问题。
清和鸩失踪的时间，那时，我的人应该还被关在监狱；
只要翻阅监里狱探视手册，就会发觉清和鸩失踪前三个月内……”
她话未说完，他匆匆翻过手上的档案。
“清和鸩失踪前三个月内无探访记录，幕辰砂没有挑唆共犯的嫌疑。”
“嗯哼，你明白我是无辜的，好开心，我们什么时候办出狱手续，尹律师？”
“……”
此刻，尹皓鸠才一次抬头正视他的新雇主幕辰砂。
学生证上她长发温柔披散腰际，姿势端庄，肌肤细致如瓷，十足校花大美人。
而今，她衣衫褴褛，蓬头盖面，除了她那双乌黑明亮眼眸，看不出过去丝毫明艳。
落魄至此，还能侃侃而谈，企图说服他，她借此离开监狱。
试问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几个？
一个，近在眼前。
警察退还她的私人物品，幕辰砂心绪不宁的收着。
尹皓鸠会成为幕辰砂代表律师并非借冤案博上位，他弟弟清和鸩见过她后失踪了，她成为他眼中第一嫌疑人。
幕辰砂会想起夜景光告诫【你随时会遇到结盟或者背叛。】
帮助她保释的律师，同时尹皓鸠也监视怀疑幕辰砂，与弟弟失踪有关。
她漫无目的悠闲行走在大街上。
幕辰砂的牢狱生活彻底结束了，她转身望着一直跟踪尹皓鸠。
“所以，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很糟糕？”
“落魄小可怜，蓬头盖面，衣衫褴褛……”尹皓鸠话还未说完。
她噙着嘴角微笑，漆黑眼眸微微抬起：
时代、阶级、权力，衣裳从来不只是物件。
落魄小可怜？
她必须尽快摆脱外在局限。
精品店橱窗前，Dior在巴黎推出“New Look”系列，以‘花冠’命名符合女装的优雅，平滑肩线纤细腰线，满足了女性对于美的想象，让女性久遭战争折磨的心灵重归美好与和平。
精品店晚上人烟稀少，尽管如此，她站在柜台十几分钟，也足够引起别人侧目。
“这件限量版，这件也‘差不多’，不如这件？”店员小姐推荐。
“差不多？
一个‘差不多’的女人，选一个‘差不多’大一码裙子，勉强度过一个‘差不多’的人生。
你也是女人，你想过？”幕辰砂轻声问店员小姐。
店员小姐一愣，她猛烈摇头。
她十分满意拍拍店员小姐的肩膀：
“咱们女人，想要漂亮，想赢。
一定要学会爱自己，学会独立，学会坚持。
这件限量版，刷卡。”
店员小姐有些无奈的摇头：“抱歉，这张卡也不行。”末了指指钱包，好心提醒她：“只买一件，付现金也可以。”
抽出钱包里的纸币，伊丽莎白女皇（英镑）正和蔼的对她微笑。店员小姐为难的眼神里，幕辰砂尴尬的收回英镑，公主殿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柜台前，身无分文。
她刚要对店员小姐说暂时不买，身后身影一闪。
“啪”一张纸钞放在柜台。
“衣裳，可以直接穿走。”尹皓鸠这话是对店员小姐说。
他眼神冷峻，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尹皓鸠为了调查幕辰砂与弟弟失踪的联系。
她有些吃惊的望向他。
既然见到熟人，她就不客气了，幕辰砂毫不犹豫的纠正，来回点着全套：
“鞋子、手袋一起打包，这位先生付钱。”有人请，当然选最贵最好。
尹皓鸠撇了一眼得寸进尺的女生，一抬手，他便从她手里拿过钱包，手法及其巧妙，精品店不收英镑不代表他不收。
“1000英镑，没得找。”
收她1000英镑？
“奸商怎么不去抢！”她惊觉自己脱口而出。
“奸商……”他若有所思，感觉有些模糊意识碎片流窜入脑海。
听到身后悉悉索索声音，尹皓鸠有些不耐烦加快脚步，走出精品店她就一直跟着他，跟了一路。
他已经为怀疑她的事道歉，精品店衣裳她也穿了，她究竟想怎样？！
他无奈挥手。
“现在该是你回家睡觉的时间，不要在街上乱晃。
更不要……跟着我。”指着鼻尖，他对于当护花使者，没兴趣。
“我……”幕辰砂有些迟疑的看着他，脑海中无数思绪划过。
我……正在做梦，不行，说了这话会被当白日梦，中二病。
我……银行卡因为穿越时空刷不出来，手边的现金只有英镑，外汇要等明天银行开门才能换。
不行，他一句，关我什么事，就完了。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站在原地迟疑再三。
直到幕辰砂瞥见尹皓鸠身上律师徽章，想起他是来找弟弟清和鸩，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能帮你找到清和鸩。”
他极速行驶的脚步。
突然，一顿。
他回头，若有所思的看她。
她不急不缓的跟在尹皓鸠身后两步，幕辰砂被带到一处高层公寓。电梯在顶层打开，尹皓鸠颇为挑衅的勾起嘴角。
【小妹妹，你敢和陌生男人进公寓？】
小妹妹？
幕辰砂摸摸脸皮，接过递来学生证，她度过多少次18岁？
恩……
3次。
第一次原宇宙里，她和同学蔚雨霁表白被拒绝而脸红，第二次多元宇宙，理解了前世夜子墨口中‘现实社会’，和尹皓鸠在一起。
前两次，每次结局都有不同，梦中梦第三次，她好笑摸到手指上粗糙的茧子，还是对他保密，她枪法很不错。
幕辰砂抬头，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是胆子比较肥。】
直到走进客厅，尹皓鸠还没收回他古怪的眼神。
从进入房子尹皓鸠就把幕辰砂撇在一边，他独自走进房间，她只好待在客厅，无事可做。
一体化的空间呈现黑白灰的色调，时尚单身贵族都喜欢偏北欧风情的色调。
客厅墙壁上挂满摄影作品，老式胶卷相机所拍出黑白相片，经过精致装裱，蕴含一种独特的复古情怀。
尹皓鸠看幕辰砂望着客厅背景墙发呆，端在手里的水杯甚至加了几片柠檬。
“你还真是会享受。”连小学生都知道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她不只随便和男人进公寓，还堂而皇之的使用厨房。
幕辰砂回头，她笑着把另一杯柠檬水递给他。
“别用这么凶悍的眼神看我，杯子喝完会洗干净还给你。
想来，你朋友也不会介意。”
他朋友？
尹皓鸠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她，最后干脆做下来，悠闲的开口。
“房子，我的。”没有多余叠加，肯定句。
幕辰砂抱拳审视他，真当她小妹妹？没来由的冷哼一声。
“这里，我的。
有人喜欢我，特意送给我。”他扬眉，说的无比顺畅。
“想不到你这么重口味，‘他’一定很漂亮。”她语气微微向上扬，无比暧昧。
“什么？”他皱眉，没来由一阵恶寒。
幕辰砂扶着下颚，她刚刚切柠檬的厨房，往前走了几步：
“黑白灰格局，单身贵族北欧风情的色调，公寓装修精致，厨房用具却没怎么使用。
这个家的主人，他是家境不错的年轻男人。”
她又指着装饰墙：
“黑白相片下面经过精致装裱的镜框里，有他的签名。明明不是名人，却死皮赖脸挂着带签名的照片，照片是他拍的。
他叫……
清和鸩？！”
尹皓鸠随意点头，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还有呢？”
幕辰砂指着宽敞房间：
“整个房子特意打造黑白灰的色调的北欧风情。
冰箱里只放一瓶Aqua Carpatica【喀尔巴阡山矿泉水】。
我曾经做设计师时，有听过喀尔巴阡山矿泉水。
水源来自于喀尔巴阡山脉，欧洲中部山系东段，设计包装以钻石切割为概念。
每个角度的旋转，都会让它更为抢眼。
清和鸩是作家，对设计并不执着。
你觉得他会买几百一瓶的矿泉水摆在冰箱，况且是古罗马帝国的军队用来洗浴的水。”
“……”嘴角微微抽搐，尹皓鸠盯着手里的柠檬水。还没有从她那句 ‘况且是古罗马帝国的军队用来洗浴的水’话回味过来。
她好像安慰似的，幕辰砂晃了晃口袋里的水瓶：
“放心，怎么会让你喝洗澡水，要喝也是我的口水。”
这有比洗澡水好么。
尹皓鸠干脆放下手中玻璃杯，没再碰。
“特意打造北欧风情的房子；
把只有透明切割的水瓶放在冰箱，
还有这个。”
幕辰砂拿出冰箱里的柠檬扔给尹皓鸠，他一手接过柠檬，打开包裹在柠檬外的白色纸包。
尹皓鸠皱眉，清和鸩怎么连柠檬都要在外面包裹一层纸包。
“柠檬是黄色。”
她缓缓说道，在他微微惊讶的眼神里，幕辰砂视线望向走廊尽头的走入式衣柜，她指着未打开的柜门。
“我敢打赌，清和鸩的衣服从来只有黑白灰，他的‘世界’缺少了某样东西。”
房间瞬间寂静。
尹皓鸠看着桌上水瓶有些晃神，喀尔巴阡山矿泉水，透明切割的水瓶，设计包装以钻石切割为概念最大最闪亮。
钻石般最大最闪亮的包装设计，一切只是为了让清和鸩看清楚，白色透明水瓶。
因为，清和鸩
他是……
色盲。
思维敏捷，幕辰砂心理侧写十分完美。
尹皓鸠摊开那本《心理神探》（Mindhunter），心理画像也算绘画旁系，他耳边想起监狱里看守人的话语‘她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没错。
她一直和精神癔症打交道，精神分析心理学术界的权威教授幕临渊的女儿，教授女儿落魄至此，成为罪犯？
当年事件谜团重重，说法各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秘密宛若船只，遗失在浩瀚深海中被人忘却，残骸沉浸幽蓝色的海水，隐秘而安全。
蔚雨霁眼前一切事物开始天旋地转，世界似乎环绕在他周围，又被隔开。
一切影像，熟悉、陌生、从未看见过，都匆匆掠过。
人生是一张单程车票，一去不返。
他惊异每次都能遇到她，不可思议。
冥冥之中，他摆手，因为她，车票突然多出一个停靠站。
现在谁还用翻盖手机？
蔚雨霁来回翻看手机，古老翻盖手机屏幕上一道贯穿伤痕，明显受到撞击后留下。
“手机型号太老，很难找到配件。”
修不好？
她没有买新手机打算。
夜夕雾颇为紧张，涨红了脸，睫毛上挂着泪珠，她迟疑开口。
“警察说，这是我以前东西，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
想看看手机里有没有线索……”
正巧新闻上，开始播出一起离奇校园案件：
多年前。
Z大学发生校园事件，被大学礼堂巨大的水晶吊灯砸中【夜姓女生】重伤昏迷，经警方调查嫌疑人锁定约学生出来【幕教授】，教授一直致力于研究“未来预知犯罪”，传闻他拿自己的女儿作为实验的对象，警方估计这次教授似乎不满足女儿，把目标锁定学生。
多日后，教授女儿却出现在大学礼堂，教授女儿否认了警方对父亲污蔑，默认自己罪行。
但，对好友重伤昏迷，支支吾吾……
她被关押监狱多年，警方确认只要医院里她死亡，监狱的她会被判死刑。
事件谜团重重，峰回路转。
奇迹出现，多年后植物人【夜某】苏醒，被【幕某】杀的人死而复活。
她表示与她相依为命，从小一起长大，水晶灯是意外，两人是挚友，她是无辜。
蔚雨霁收回观看新闻的视线。
他拿起手机破败屏幕，手法熟练的在屏幕上贴了一层保护膜，提供一个方案。
“保护膜撑不了一个月，最好办法把手机数据导出来，再买部新手机。”
说着，他递给她一部新手机。
“费用部分……”夜夕雾蠕动嘴唇，踌躇着拿起钱包。
“送你了。”
他摆手，左右望了一下，笑眯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伸手好意帮她把衣服上标牌收起来：
“记得，要保密，夜夕雾。”
他脸上弥漫出笑容好像繁花似锦，她半响才回过神，囊中羞涩的羞愧心情，让她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夜夕雾忘了把新衣服上标牌拿下来，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极简样式，标签特价买的换季衣服，很便宜。
接过他送的礼物，新手机她根本不敢想。
作为回礼。
夜夕雾掏出包里的书籍，把那本书给蔚雨霁。
翻了几页，他嗤之以鼻地把书还给她，显然他对内容并不感兴趣。
四目对视。
蔚雨霁一半沉溺在黑暗中，有一半明媚耀眼。
“言语，世上最让人疲倦的事情。
与其，读别人的书；
不如写好人生里，我自己那本书。”
她惊觉他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边的世界，黑的、白的。
至于，什么是黑？
什么是白？
全然由他说了算。
夜夕雾静静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扯淡。”
明显对方并无任由她离开的打算。
他神情十分复杂，总觉得他有话要说，却又不忍出口。
她心里略略惊异，很敏感看着他。
气氛尴尬中，不由转移话题。
夜夕雾撇开眼视线恍然划过蔚雨霁身旁，那台看上去像一台古老打字机。
“这是什么？”
“IBM 5100。
当初编写系统用了一种非常独特的语言，电脑芯片有特殊功能。
曾经有资料说，1998年曾有人自称从2036年来，目的是回收一台IBM 5100的电脑。”
提起此类话题，蔚雨霁总是信手拈来。
“穿越时间，可以实现？”她看着他，等他加以确认。
他沉吟了一下，沉默不语，看着她充满天真的好奇面孔。
夜夕雾依然停留在可以幻想的年龄，蔚雨霁忽然有些怀念，就像那个一去不返的青涩自己。
“很难回答？那我不问了。”她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夜夕雾视线追随蔚雨霁，店里工作人员正在悬挂海报，海报非常明亮的色彩，运用水粉画技巧有衬上灰黑的干搓飞白，看起来非常漂亮。
多年前幕辰砂的设计作品，而今她无罪，海报被重新挂出来。
他语调不紧不慢，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格格直笑。
“你刚刚问了一个‘前度’同样的问题。
如果我用同样的答案……
你说，现任女友，她会不会生气？”
“不知道。”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声音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为什么问她？
夜夕雾抿了抿唇。
“你说‘前度’，她是怎么样？”
他笑眯眯回忆：
“遇见她一切都会变得特别有趣。
你可以问她，可口可乐的玻璃瓶，为什么是独特玻璃瓶造型？
尤其，瓶身中段内凹曲线，隐喻了什么？为什么设计成那样？”
“可乐瓶？不就是因为好拿？”她吃味瞪着眼睛。
“现任女友暗示我，她已经生气了，还是不说了……”
蔚雨霁无奈的叹气，记忆拼图原宇宙有他生活片段，通过探索IBM 5100他逐渐拼凑出自己的真相。
IBM 5100，“CERN”发明。
CERN原宇宙“欧洲核子研究组织”，世界上最大型的粒子物理学实验室。通过制造人工“奇点”，来产生时空的扭曲，从而实现时间穿越。
当然并非简单时间规则，这个道理告诉他。
蝴蝶效应。
每一小步，都是一次细微的变动，完成结果与最初的框架，有所不同。
他意识被分散在原宇宙与多元宇宙之中，每个世界代表他自我性格一部分，若想找到整合自我碎片，必须解开谜题，拨开层层迷雾，才能完整地生存下去。
阳光射得玻璃锃锃发亮，她匆忙回头，却不见他踪影。
手机店员翻阅职工照片许久，摇头：“客人，公司没有他的资料，你确定有人帮你修理手机？”
而她却还沉浸在他的自言自语里，有些不明所以。
推翻外在结构叙述上的企图，恢复一个简单的意向，接近真实。
蔚雨霁拿起IBM 5100，指着自己，他语出惊人：
“从倾其所有，到一无所有。
命运相互交错的经纬，岁月编织成锦缎，丝丝入扣。
夜夕雾，这是你第几次度过18岁？
第三次，我度过人生的十八岁。”
“？！”
诚如古罗马大师塞内加的名言那般，向死而生往往是人生另一种非凡历练。
为了实现《基因改良重返地球表面计划》多元宇宙地表下的人适应地球原本生活，人类研究中心发展研究院特意发明：
虚拟仓。
梦中梦。
人进入宛如蛋壳一般机械虚拟仓中安眠，落入梦境以此训练人的精神。
“重返地球是人类为了生存，虚拟仓中你们也即将面临：
适者生存——生存有戏。”
这次策划主办方教育医疗大臣尹修远，含笑打了一个开场白。
社会劳动福利大臣林逸，有意开口，实则给女儿林歌一点提示：
“记住。
梦境里世界是巨大的舞台，一个是真亦幻的神秘世界，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梦里，除了自身以外，一切皆为虚幻。
你会遇到两种人：
契约者，你其并肩作战的盟友；
竞争者，联盟团队外在对手，具有斗争关系。”
夜景光接过话头，他深沉眼睛望着女儿夜夕雾：
“然而，你随时会遇到结盟或者背叛，无需气馁。”
众人看向幕临渊，陛下好像有意提点似的，他对尹皓鸠和蔚雨霁说道：
“契约、竞争关系，并非一成不变。
策略和信任，是生存的关键。”
许久，幕临渊深深看了一眼女儿幕辰砂，出乎意料宣布：
“由于特权阶级学生身份尊贵，惹是生非。”
夜景光犀利，撇了‘惹是生非’的祸头林歌，太子太傅担忧望着幕辰砂。
“内阁元老院综合学生之间不平等待遇，游戏增加一项新规则……”
夜夕雾用眼神示意：‘爸爸，为什么林歌惹是生非，需要幕辰砂承担结果？！太不公平。’
夜景光无奈一掌拍在女儿脑勺，眼神示意：‘你先管好自己。’
最后。
技术部门出身蔚明耀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计算机算法调整：
‘现实世界地位越高的学生，虚拟世界地位就越低。’
公主，会变成‘乞丐’、‘垃圾清理工’、‘服务生’、‘快递员’，甚至……”
--------
他固执的以为，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监狱。
她像一只鸟，微微颤抖，被逼仄的寒冷所淹没。
那是，他看到她，第一眼印象。
庞大而冰冷建筑里钢珠被迫构造成一排排整齐圆柱体，如住在里面的犯人，他们有罪理所当然遭到众人鄙视，丧失一切，人格、尊严、特性。看守面目麻木表情呆滞，腰间大把钥匙随着他臃肿身躯来回晃动。
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六位来过，他们有的是律师想要凭借那案子出名，有的像你弟弟这样纯粹感兴趣。他们不断说服她上述，最后都无功而返，最长那个坚持一年，消失了。
“她就是一个疯子！”
看守人坚定的说完，放慢脚步看他一眼。
“尹律师，谁会想到被她杀的人死而复活，她是无辜。”
尹皓鸠礼貌的微笑，看守人嘴里最长那个坚持一年也消失了的人，他弟弟清和鸩。
他是第七个。
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谜语毫无价值，有意义瞬间——
从她苏醒开始。
幕辰砂低垂眼睑好像死去多时一般，血珠顺胳膊上雪白皮肤蜿蜒而下，随空气凝结血液粘稠成殷红色血块，就在他以为她已经死去时。
她低垂眼睛划过一丝光亮。
剥开眼前刘海露出光洁额头，眼睛惊人的亮，瞳孔被夜色照耀，宛如深沉海水泛出一缕暗蓝。
“幕小姐，你醒了。
我是来保释你的律师，姓尹。”
“……”幕辰砂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她疑惑摇了摇手上手铐。
一转眼，看守人似乎要证明存在感那般，臃肿身躯来回晃动，腰间钥匙发出强烈狰狞声。
哗啦啦！
哗啦啦！
怪物般臃肿身躯，泛黄牙齿几乎烂掉，对着她邪笑。
面露恶相！
她一怔，惊恐后退，恍然之间背后被他扶助，身后声音安抚。
“别慌，怪物可以唬人的，只有体格而已。”
此刻，幕辰砂才回过神，她抬头望着，他阴柔苍白非常熟悉的英俊面孔，一头柔顺的黑发，好像精致的人偶。
她指了指自己手铐，仿佛某种确认：
“罪……罪犯？！”
在他默认的眼光里，她指着他：“尹……”
尹皓鸠话还未说出口，幕辰砂视线转向手中‘律师’名片，她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镯子，耳边想起蔚明耀临走前话语：
【算法调整，数值一旦垂于底部，算法就会反弹，开启神经保护措施，社会地位最低的你，保留记忆。
幕辰砂，梦中梦，每个人都有埋藏心底秘密，找到它。】
她只好讪讪。
“隐（尹）约觉得，律师先生很是面熟。”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很面熟？”他来回审视她片刻。
尹皓鸠从烟盒里拔出一根电子烟，他在戒烟，减少欲望，但遇到弟弟清和鸩有关的事情，他又止不住心烦意乱。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熄灭，再次点燃……
“很多女孩子会送打火机给男友，你女友品味……
滋滋滋，不怎样。”
她调侃，指着那枚‘塑料’打火机。
‘塑料’打火机，明明很实用。
他瞬间听出玄外之音，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真挚回答。
“楼下便利店，自己买的。”
她瞬间笑意如花，他挑眉：“你很高兴？”
“嗯哼。”她心情舒缓，从悬疑小说般开头中缓过神来。
幕辰砂望着尹皓鸠手中那枚电子烟，止不住眼皮一跳。
他戒烟过渡期替代品，即使尹皓鸠梦境里不记得，任然会遵守在梦醒时对她承诺：
戒烟，减少欲望。
“幕小姐，觉得面熟，你见到长相一样的人，我的双胞胎弟弟，清和鸩。
他是一个无事可做的大学生，除了上课几乎闭门不出，网购，视频交谈，下载书，音乐、电影都在网上。
经常出入城市里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清和鸩兼职偶尔写一点文字，赚取稿费，离群索居。”
“作家？”
“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他失踪了。”
尹皓鸠从黑暗中探出身体，他一字一句沉声说着：
“失踪前，清和鸩最后见到人。
是你。”
“尹律师，你怀疑弟弟清和鸩失踪和我有关？”
幕辰砂忍不住疯狂的咳嗽起来，公主娇生惯养止不住监狱生活她已经连续发烧两天，脑子成了一锅分不清楚疙瘩的东西，她指尖掐入手掌保持清醒。
“尹律师，精英都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很精明，我们转换思维，重新看待这个问题。
清和鸩失踪的时间，那时，我的人应该还被关在监狱；
只要翻阅监里狱探视手册，就会发觉清和鸩失踪前三个月内……”
她话未说完，他匆匆翻过手上的档案。
“清和鸩失踪前三个月内无探访记录，幕辰砂没有挑唆共犯的嫌疑。”
“嗯哼，你明白我是无辜的，好开心，我们什么时候办出狱手续，尹律师？”
“……”
此刻，尹皓鸠才一次抬头正视他的新雇主幕辰砂。
学生证上她长发温柔披散腰际，姿势端庄，肌肤细致如瓷，十足校花大美人。
而今，她衣衫褴褛，蓬头盖面，除了她那双乌黑明亮眼眸，看不出过去丝毫明艳。
落魄至此，还能侃侃而谈，企图说服他，她借此离开监狱。
试问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几个？
一个，近在眼前。
警察退还她的私人物品，幕辰砂心绪不宁的收着。
尹皓鸠会成为幕辰砂代表律师并非借冤案博上位，他弟弟清和鸩见过她后失踪了，她成为他眼中第一嫌疑人。
幕辰砂会想起夜景光告诫【你随时会遇到结盟或者背叛。】
帮助她保释的律师，同时尹皓鸠也监视怀疑幕辰砂，与弟弟失踪有关。
她漫无目的悠闲行走在大街上。
幕辰砂的牢狱生活彻底结束了，她转身望着一直跟踪尹皓鸠。
“所以，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很糟糕？”
“落魄小可怜，蓬头盖面，衣衫褴褛……”尹皓鸠话还未说完。
她噙着嘴角微笑，漆黑眼眸微微抬起：
时代、阶级、权力，衣裳从来不只是物件。
落魄小可怜？
她必须尽快摆脱外在局限。
精品店橱窗前，Dior在巴黎推出“New Look”系列，以‘花冠’命名符合女装的优雅，平滑肩线纤细腰线，满足了女性对于美的想象，让女性久遭战争折磨的心灵重归美好与和平。
精品店晚上人烟稀少，尽管如此，她站在柜台十几分钟，也足够引起别人侧目。
“这件限量版，这件也‘差不多’，不如这件？”店员小姐推荐。
“差不多？
一个‘差不多’的女人，选一个‘差不多’大一码裙子，勉强度过一个‘差不多’的人生。
你也是女人，你想过？”幕辰砂轻声问店员小姐。
店员小姐一愣，她猛烈摇头。
她十分满意拍拍店员小姐的肩膀：
“咱们女人，想要漂亮，想赢。
一定要学会爱自己，学会独立，学会坚持。
这件限量版，刷卡。”
店员小姐有些无奈的摇头：“抱歉，这张卡也不行。”末了指指钱包，好心提醒她：“只买一件，付现金也可以。”
抽出钱包里的纸币，伊丽莎白女皇（英镑）正和蔼的对她微笑。店员小姐为难的眼神里，幕辰砂尴尬的收回英镑，公主殿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柜台前，身无分文。
她刚要对店员小姐说暂时不买，身后身影一闪。
“啪”一张纸钞放在柜台。
“衣裳，可以直接穿走。”尹皓鸠这话是对店员小姐说。
他眼神冷峻，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尹皓鸠为了调查幕辰砂与弟弟失踪的联系。
她有些吃惊的望向他。
既然见到熟人，她就不客气了，幕辰砂毫不犹豫的纠正，来回点着全套：
“鞋子、手袋一起打包，这位先生付钱。”有人请，当然选最贵最好。
尹皓鸠撇了一眼得寸进尺的女生，一抬手，他便从她手里拿过钱包，手法及其巧妙，精品店不收英镑不代表他不收。
“1000英镑，没得找。”
收她1000英镑？
“奸商怎么不去抢！”她惊觉自己脱口而出。
“奸商……”他若有所思，感觉有些模糊意识碎片流窜入脑海。
听到身后悉悉索索声音，尹皓鸠有些不耐烦加快脚步，走出精品店她就一直跟着他，跟了一路。
他已经为怀疑她的事道歉，精品店衣裳她也穿了，她究竟想怎样？！
他无奈挥手。
“现在该是你回家睡觉的时间，不要在街上乱晃。
更不要……跟着我。”指着鼻尖，他对于当护花使者，没兴趣。
“我……”幕辰砂有些迟疑的看着他，脑海中无数思绪划过。
我……正在做梦，不行，说了这话会被当白日梦，中二病。
我……银行卡因为穿越时空刷不出来，手边的现金只有英镑，外汇要等明天银行开门才能换。
不行，他一句，关我什么事，就完了。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站在原地迟疑再三。
直到幕辰砂瞥见尹皓鸠身上律师徽章，想起他是来找弟弟清和鸩，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能帮你找到清和鸩。”
他极速行驶的脚步。
突然，一顿。
他回头，若有所思的看她。
她不急不缓的跟在尹皓鸠身后两步，幕辰砂被带到一处高层公寓。电梯在顶层打开，尹皓鸠颇为挑衅的勾起嘴角。
【小妹妹，你敢和陌生男人进公寓？】
小妹妹？
幕辰砂摸摸脸皮，接过递来学生证，她度过多少次18岁？
恩……
3次。
第一次原宇宙里，她和同学蔚雨霁表白被拒绝而脸红，第二次多元宇宙，理解了前世夜子墨口中‘现实社会’，和尹皓鸠在一起。
前两次，每次结局都有不同，梦中梦第三次，她好笑摸到手指上粗糙的茧子，还是对他保密，她枪法很不错。
幕辰砂抬头，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是胆子比较肥。】
直到走进客厅，尹皓鸠还没收回他古怪的眼神。
从进入房子尹皓鸠就把幕辰砂撇在一边，他独自走进房间，她只好待在客厅，无事可做。
一体化的空间呈现黑白灰的色调，时尚单身贵族都喜欢偏北欧风情的色调。
客厅墙壁上挂满摄影作品，老式胶卷相机所拍出黑白相片，经过精致装裱，蕴含一种独特的复古情怀。
尹皓鸠看幕辰砂望着客厅背景墙发呆，端在手里的水杯甚至加了几片柠檬。
“你还真是会享受。”连小学生都知道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她不只随便和男人进公寓，还堂而皇之的使用厨房。
幕辰砂回头，她笑着把另一杯柠檬水递给他。
“别用这么凶悍的眼神看我，杯子喝完会洗干净还给你。
想来，你朋友也不会介意。”
他朋友？
尹皓鸠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她，最后干脆做下来，悠闲的开口。
“房子，我的。”没有多余叠加，肯定句。
幕辰砂抱拳审视他，真当她小妹妹？没来由的冷哼一声。
“这里，我的。
有人喜欢我，特意送给我。”他扬眉，说的无比顺畅。
“想不到你这么重口味，‘他’一定很漂亮。”她语气微微向上扬，无比暧昧。
“什么？”他皱眉，没来由一阵恶寒。
幕辰砂扶着下颚，她刚刚切柠檬的厨房，往前走了几步：
“黑白灰格局，单身贵族北欧风情的色调，公寓装修精致，厨房用具却没怎么使用。
这个家的主人，他是家境不错的年轻男人。”
她又指着装饰墙：
“黑白相片下面经过精致装裱的镜框里，有他的签名。明明不是名人，却死皮赖脸挂着带签名的照片，照片是他拍的。
他叫……
清和鸩？！”
尹皓鸠随意点头，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还有呢？”
幕辰砂指着宽敞房间：
“整个房子特意打造黑白灰的色调的北欧风情。
冰箱里只放一瓶Aqua Carpatica【喀尔巴阡山矿泉水】。
我曾经做设计师时，有听过喀尔巴阡山矿泉水。
水源来自于喀尔巴阡山脉，欧洲中部山系东段，设计包装以钻石切割为概念。
每个角度的旋转，都会让它更为抢眼。
清和鸩是作家，对设计并不执着。
你觉得他会买几百一瓶的矿泉水摆在冰箱，况且是古罗马帝国的军队用来洗浴的水。”
“……”嘴角微微抽搐，尹皓鸠盯着手里的柠檬水。还没有从她那句 ‘况且是古罗马帝国的军队用来洗浴的水’话回味过来。
她好像安慰似的，幕辰砂晃了晃口袋里的水瓶：
“放心，怎么会让你喝洗澡水，要喝也是我的口水。”
这有比洗澡水好么。
尹皓鸠干脆放下手中玻璃杯，没再碰。
“特意打造北欧风情的房子；
把只有透明切割的水瓶放在冰箱，
还有这个。”
幕辰砂拿出冰箱里的柠檬扔给尹皓鸠，他一手接过柠檬，打开包裹在柠檬外的白色纸包。
尹皓鸠皱眉，清和鸩怎么连柠檬都要在外面包裹一层纸包。
“柠檬是黄色。”
她缓缓说道，在他微微惊讶的眼神里，幕辰砂视线望向走廊尽头的走入式衣柜，她指着未打开的柜门。
“我敢打赌，清和鸩的衣服从来只有黑白灰，他的‘世界’缺少了某样东西。”
房间瞬间寂静。
尹皓鸠看着桌上水瓶有些晃神，喀尔巴阡山矿泉水，透明切割的水瓶，设计包装以钻石切割为概念最大最闪亮。
钻石般最大最闪亮的包装设计，一切只是为了让清和鸩看清楚，白色透明水瓶。
因为，清和鸩
他是……
色盲。
思维敏捷，幕辰砂心理侧写十分完美。
尹皓鸠摊开那本《心理神探》（Mindhunter），心理画像也算绘画旁系，他耳边想起监狱里看守人的话语‘她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没错。
她一直和精神癔症打交道，精神分析心理学术界的权威教授幕临渊的女儿，教授女儿落魄至此，成为罪犯？
当年事件谜团重重，说法各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秘密宛若船只，遗失在浩瀚深海中被人忘却，残骸沉浸幽蓝色的海水，隐秘而安全。
蔚雨霁眼前一切事物开始天旋地转，世界似乎环绕在他周围，又被隔开。
一切影像，熟悉、陌生、从未看见过，都匆匆掠过。
人生是一张单程车票，一去不返。
他惊异每次都能遇到她，不可思议。
冥冥之中，他摆手，因为她，车票突然多出一个停靠站。
现在谁还用翻盖手机？
蔚雨霁来回翻看手机，古老翻盖手机屏幕上一道贯穿伤痕，明显受到撞击后留下。
“手机型号太老，很难找到配件。”
修不好？
她没有买新手机打算。
夜夕雾颇为紧张，涨红了脸，睫毛上挂着泪珠，她迟疑开口。
“警察说，这是我以前东西，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
想看看手机里有没有线索……”
正巧新闻上，开始播出一起离奇校园案件：
多年前。
Z大学发生校园事件，被大学礼堂巨大的水晶吊灯砸中【夜姓女生】重伤昏迷，经警方调查嫌疑人锁定约学生出来【幕教授】，教授一直致力于研究“未来预知犯罪”，传闻他拿自己的女儿作为实验的对象，警方估计这次教授似乎不满足女儿，把目标锁定学生。
多日后，教授女儿却出现在大学礼堂，教授女儿否认了警方对父亲污蔑，默认自己罪行。
但，对好友重伤昏迷，支支吾吾……
她被关押监狱多年，警方确认只要医院里她死亡，监狱的她会被判死刑。
事件谜团重重，峰回路转。
奇迹出现，多年后植物人【夜某】苏醒，被【幕某】杀的人死而复活。
她表示与她相依为命，从小一起长大，水晶灯是意外，两人是挚友，她是无辜。
蔚雨霁收回观看新闻的视线。
他拿起手机破败屏幕，手法熟练的在屏幕上贴了一层保护膜，提供一个方案。
“保护膜撑不了一个月，最好办法把手机数据导出来，再买部新手机。”
说着，他递给她一部新手机。
“费用部分……”夜夕雾蠕动嘴唇，踌躇着拿起钱包。
“送你了。”
他摆手，左右望了一下，笑眯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伸手好意帮她把衣服上标牌收起来：
“记得，要保密，夜夕雾。”
他脸上弥漫出笑容好像繁花似锦，她半响才回过神，囊中羞涩的羞愧心情，让她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夜夕雾忘了把新衣服上标牌拿下来，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极简样式，标签特价买的换季衣服，很便宜。
接过他送的礼物，新手机她根本不敢想。
作为回礼。
夜夕雾掏出包里的书籍，把那本书给蔚雨霁。
翻了几页，他嗤之以鼻地把书还给她，显然他对内容并不感兴趣。
四目对视。
蔚雨霁一半沉溺在黑暗中，有一半明媚耀眼。
“言语，世上最让人疲倦的事情。
与其，读别人的书；
不如写好人生里，我自己那本书。”
她惊觉他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边的世界，黑的、白的。
至于，什么是黑？
什么是白？
全然由他说了算。
夜夕雾静静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扯淡。”
明显对方并无任由她离开的打算。
他神情十分复杂，总觉得他有话要说，却又不忍出口。
她心里略略惊异，很敏感看着他。
气氛尴尬中，不由转移话题。
夜夕雾撇开眼视线恍然划过蔚雨霁身旁，那台看上去像一台古老打字机。
“这是什么？”
“IBM 5100。
当初编写系统用了一种非常独特的语言，电脑芯片有特殊功能。
曾经有资料说，1998年曾有人自称从2036年来，目的是回收一台IBM 5100的电脑。”
提起此类话题，蔚雨霁总是信手拈来。
“穿越时间，可以实现？”她看着他，等他加以确认。
他沉吟了一下，沉默不语，看着她充满天真的好奇面孔。
夜夕雾依然停留在可以幻想的年龄，蔚雨霁忽然有些怀念，就像那个一去不返的青涩自己。
“很难回答？那我不问了。”她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夜夕雾视线追随蔚雨霁，店里工作人员正在悬挂海报，海报非常明亮的色彩，运用水粉画技巧有衬上灰黑的干搓飞白，看起来非常漂亮。
多年前幕辰砂的设计作品，而今她无罪，海报被重新挂出来。
他语调不紧不慢，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格格直笑。
“你刚刚问了一个‘前度’同样的问题。
如果我用同样的答案……
你说，现任女友，她会不会生气？”
“不知道。”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声音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为什么问她？
夜夕雾抿了抿唇。
“你说‘前度’，她是怎么样？”
他笑眯眯回忆：
“遇见她一切都会变得特别有趣。
你可以问她，可口可乐的玻璃瓶，为什么是独特玻璃瓶造型？
尤其，瓶身中段内凹曲线，隐喻了什么？为什么设计成那样？”
“可乐瓶？不就是因为好拿？”她吃味瞪着眼睛。
“现任女友暗示我，她已经生气了，还是不说了……”
蔚雨霁无奈的叹气，记忆拼图原宇宙有他生活片段，通过探索IBM 5100他逐渐拼凑出自己的真相。
IBM 5100，“CERN”发明。
CERN原宇宙“欧洲核子研究组织”，世界上最大型的粒子物理学实验室。通过制造人工“奇点”，来产生时空的扭曲，从而实现时间穿越。
当然并非简单时间规则，这个道理告诉他。
蝴蝶效应。
每一小步，都是一次细微的变动，完成结果与最初的框架，有所不同。
他意识被分散在原宇宙与多元宇宙之中，每个世界代表他自我性格一部分，若想找到整合自我碎片，必须解开谜题，拨开层层迷雾，才能完整地生存下去。
阳光射得玻璃锃锃发亮，她匆忙回头，却不见他踪影。
手机店员翻阅职工照片许久，摇头：“客人，公司没有他的资料，你确定有人帮你修理手机？”
而她却还沉浸在他的自言自语里，有些不明所以。
推翻外在结构叙述上的企图，恢复一个简单的意向，接近真实。
蔚雨霁拿起IBM 5100，指着自己，他语出惊人：
“从倾其所有，到一无所有。
命运相互交错的经纬，岁月编织成锦缎，丝丝入扣。
夜夕雾，这是你第几次度过18岁？
第三次，我度过人生的十八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