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21日深夜。
甘肃省平凉市郊区，一条没什么行人的泥石路上，有人蹬着三轮车而过。
也许是怕夜风寒冷，三轮车的遮雨棚拉了起来，正面还用绿色塑料布遮着。
三轮车匆匆向前，塑料布被吹得唰啦唰啦直响。
昏暗的路灯投射在车夫的身上，却显得这位车夫师傅有些奇怪。
明明是大晚上，他依然戴着草帽，还把帽檐压得很低。
他蹬得很用力，豆大的汗水顺着后颈流进了缠在脖子上的蓝色毛巾里。
“爸爸，快要到了吗？”三轮车的遮雨棚里突然传出童稚的女声。
话音刚落，车棚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女人声音传了出来：“韫韫，跟妈妈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不好？”
“可是我想跟爸爸说话。”女童的声音有些不开心。
“爸爸要专心骑车，你先和妈妈玩一会好不好？待会到了，我们再和爸爸玩？”年轻女人努力劝着女童。
“那好吧……”女童懂事地说，“那我说口号！妈妈准备哦！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不许走路不许笑！”
遮雨棚里安静了下去。
蹬车的车夫紧张地四处打量，见无人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脚下蹬车的动作更快了。
三轮车在夜色里又行驶了一段后，终于停了下来。
遮雨棚里，还在玩‘木头人’游戏的女童，面带询问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而年轻女人做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
女童点点头，没有出声。
三轮车夫把车停在暗处后，便跳下车快步走到一块老旧的门前。
“咚咚咚，咚咚。”他敲了个三长两短的调。
大门很快开了，门后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喻妈妈，您好，我就是杨旭。”三轮车车夫摘掉了草帽。
门上悬挂着的老旧顶灯一照，才能看清这位车夫很是眉清目秀气度斐然。
虽然打扮成了做苦力的样子，却全然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车夫。
只是他此刻神色极度慌张，仿佛身后有索命鬼般，连那张俊秀的脸都因为焦急而有些扭曲。
“快请进来吧，”喻妈妈让到一边，又问，“孩子呢？”
杨旭对着三轮车的方向招了招手，年轻女人便带着女童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们赶时间就不进去了，”杨旭不等他俩走近，又急急地对喻妈妈说，“孩子就拜托您了。”
喻妈妈点了点头：“放心吧。”
年轻女人拉着女童走近了。
她长得很美，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一头长发盘起来，被一只蝴蝶样的夹子牢牢固定在脑后。
可此刻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眉头皱着，眼神也很是紧张。
而女童抬着头，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老太太。
年轻女人把她的小手递了过去：“喻妈妈，那就拜托了。”
可说话间，她眼里泛起了泪花。
女童左右看了看，害怕起来，她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哭出声。
年轻女人连忙蹲下身，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韫韫，你都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妈妈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女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哭腔回答道：“大孩子不能随便在外面哭。”
“真乖，妈妈的话都记得，”女人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你好好和喻妈妈待在一起，过两天，爸爸妈妈就来接你，好不好？”
女童点了点头，又问：“过两天，就是星期四你们就会来接我是吗？”
女人的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才开口道：“是，星期四。”
杨旭一直在左右环顾着，这时，他伸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年华，我们该走了。”
女人应声站了起来，又细细看过女童的眉眼后，才猛然转过身，向着三轮车奔去。
杨旭拉住喻妈妈的手：“喻妈妈，请一定按我们之前说的，如果周五之前，我们没回来接杨韫，那之后无论谁来找她，都请一定不要告知她的真实身份。”
喻妈妈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
杨旭又在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过去，又递给她一张纸条。
喻妈妈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神色变了变，最终，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杨旭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他再一次蹲在女童面前：“韫韫，爸爸妈妈要出去办点事情，你要乖乖听喻妈妈的话，好不好？”
“好！”女童清脆地回答。
他轻轻吻了一下女童的侧脸，然后直起身取下脖子上的深蓝毛巾擦了把脸，毛巾上印着‘新疆棉毛’几个字。
擦好脸，他便把草帽戴回头上，然后小跑回三轮车。
然后他一秒也不肯多留，掉了个头就消失在夜色里。
喻妈妈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才关上了那扇老旧的门。
门口那条小街又恢复了安静。
而那扇老旧的大门旁那落满灰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
庄浪县社会福利院。
***
“喂，你是新来的吗？你叫什么？”剃着光头的小男孩擦了一把鼻涕，用那只小脏手戳了戳杨韫的手臂。
杨韫坐在长桌的最后面，对着一碗稀饭发呆。
“我叫杨韫。”她闷声闷气地说。
“我叫喻自强。我们都姓喻，怎么就你不一样啊？”喻自强好奇地问。
“我爸爸姓杨。”杨韫说。
“你有爸爸啊？”喻自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们都没有爸爸呢！”
“嗯。我爸爸妈妈说周四来接我。”她又说，心情却更差了。
爸爸妈妈把她留在这之后就没了消息，说好周四来接她，可今天已经周四早上了。
她早早地就起了床，在门口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来。
他们不会忘记了她还在这里吧？
其实爸爸妈妈这段时间都怪怪的。
她今年刚进小学，学上得好好的在学校也交了很多好朋友，可爸妈前两天突然给她休了学，说要带她去旅行。
她很喜欢旅行！可为什么不等寒假呢？
爸妈也没对她解释太多，只是一家人直接就从乌鲁木齐连夜赶来了甘肃平凉。
到了平凉也不休息，直接就把她送来了这里。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听说过有的家长会把不听话的小孩丢掉。
但她很听话啊……爸爸妈妈应该不是把她丢掉了吧？
这时，喻妈妈走了过来：“韫韫，怎么不吃饭呢？”
杨韫抬起头：“喻妈妈，我爸爸妈妈今天会来接我吗？”
喻妈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们办完事，会立刻来接你的。”
杨韫闻言松了一口气，又看向紧闭的大门：“希望他们能早点来接我。”
可从日出等到日落，那扇大门也没有打开过。
一直到晚上十点，杨韫还在门边小椅子上坐着等。
等得都打瞌睡了，最终还是喻妈妈把她抱回了房间。
***
第二天，喻妈妈早早地起了床。
这两天她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报纸。
今天也不例外，拿到报纸她先在心里拜了拜，然后展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七版的左下角，有一条消息和两张照片：
“昨日，庆阳市671国道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两辆货柜车与一辆小轿车相撞，造成一男一女二人当场死亡。死者身份尚未确认。”
喻妈妈连忙戴上老花镜，把报纸拿近了些。
照片是车祸现场，看起来很是惨烈，那辆所谓的小轿车根本都看不出车的形状了。
她凑得更近了些。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块毛巾，毛巾上印着‘新疆棉毛’几个字。再旁边，有一个只剩下一半的蝴蝶夹子。
报纸从喻妈妈手中滑落到地面。
她扶住墙，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脸颊滚了下来。
等收拾好情绪，喻妈妈快步回到福利院。
杨韫已经起来了，一见她进来，便立刻迎上去：“喻妈妈，我爸爸妈妈……”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喻妈妈拉了出去。
喻妈妈一路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她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
正是几天前，杨旭临走时给她的那个。
此刻，喻妈妈脸上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慈祥笑容，她神色冷静，眼光锐利地看着杨韫。
“韫韫，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无论如何奇怪，你都要把我说的所有话一字一句记下来。”
“喻妈妈，我爸爸妈妈……”杨韫有些害怕神色严肃的喻妈妈，便喃喃道。
喻妈妈却打断了她，接着说：“第一，你的爸爸妈妈出了远门，暂时不会回来了。如果有任何人问到你的父母，你就告诉他们，你没有父母。”
杨韫的眼睛倏然睁大：“可是……”
“第二，”喻妈妈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接着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叫杨韫了。”
“什么？”这一句一句的话，每句都像是惊雷，劈得小杨韫脸都白了，“那我叫什么？”
“从今以后你随我姓，改名叫喻合意。”
杨韫张了张口，想说话，又被喻妈妈打断了：“这是你爸爸的意思。”
“第三，”她又接着说，“这个袋子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说完，她把袋子递了过去。
小杨韫愣愣地接过袋子，打开来——
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玉佩。
杨韫打开信，有些费劲地看起来。
韫韫，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在去远方的路上了。抱歉没有和你当面告别。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听喻妈妈的话。她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会觉得她说的事情有些奇怪，可务必牢记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个玉佩，是给你的。记得，这个玉佩，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要长命百岁，一生幸福。
爱你的爸爸妈妈。
纸的角落有些脆，好像被泪水打湿了又干掉。
而且里面好些字她都不认识，还请了喻妈妈念给她听。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念完整封信，她更茫然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突然就不要她了？还要给她改名呢？
爸爸妈妈又是去哪里了呢？
远方，远方又是哪里呢？
小杨韫抬头看向喻妈妈，却发现她在悄悄拭泪。
“喻妈妈？”她出声道。
喻妈妈连忙擦干眼泪，刚刚严肃冷冽的表情消失了，慈祥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合意，喻妈妈刚刚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小杨韫对这个名字还是很陌生，但她拽紧了手中的信，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喻妈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把袋子里的玉佩拿出来：“这个玉是甘灵玉。”
小杨韫凑近看了看，这玉佩的形状很奇怪，两端平直，中间收窄，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像两个被挖空了的梯形拼在一起。
但玉佩上的花纹繁复精细，玉身泛着盈盈水光。
“好漂亮啊。”她赞叹道。
喻妈妈笑了，说：“甘灵玉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这似龙鳞的纹理。”
说完，她找来一根红绳，把这块形状奇特的玉穿起来，戴在了小杨韫的脖子上：“以后这就是你的附身符了，不要轻易摘下来，知道吗？”
小杨韫点了点头。
喻妈妈笑了，又说：“你再告诉我一次，你叫什么？”
“我……”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我叫喻合意。”
甘肃省平凉市郊区，一条没什么行人的泥石路上，有人蹬着三轮车而过。
也许是怕夜风寒冷，三轮车的遮雨棚拉了起来，正面还用绿色塑料布遮着。
三轮车匆匆向前，塑料布被吹得唰啦唰啦直响。
昏暗的路灯投射在车夫的身上，却显得这位车夫师傅有些奇怪。
明明是大晚上，他依然戴着草帽，还把帽檐压得很低。
他蹬得很用力，豆大的汗水顺着后颈流进了缠在脖子上的蓝色毛巾里。
“爸爸，快要到了吗？”三轮车的遮雨棚里突然传出童稚的女声。
话音刚落，车棚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女人声音传了出来：“韫韫，跟妈妈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不好？”
“可是我想跟爸爸说话。”女童的声音有些不开心。
“爸爸要专心骑车，你先和妈妈玩一会好不好？待会到了，我们再和爸爸玩？”年轻女人努力劝着女童。
“那好吧……”女童懂事地说，“那我说口号！妈妈准备哦！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不许走路不许笑！”
遮雨棚里安静了下去。
蹬车的车夫紧张地四处打量，见无人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脚下蹬车的动作更快了。
三轮车在夜色里又行驶了一段后，终于停了下来。
遮雨棚里，还在玩‘木头人’游戏的女童，面带询问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而年轻女人做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
女童点点头，没有出声。
三轮车夫把车停在暗处后，便跳下车快步走到一块老旧的门前。
“咚咚咚，咚咚。”他敲了个三长两短的调。
大门很快开了，门后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喻妈妈，您好，我就是杨旭。”三轮车车夫摘掉了草帽。
门上悬挂着的老旧顶灯一照，才能看清这位车夫很是眉清目秀气度斐然。
虽然打扮成了做苦力的样子，却全然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车夫。
只是他此刻神色极度慌张，仿佛身后有索命鬼般，连那张俊秀的脸都因为焦急而有些扭曲。
“快请进来吧，”喻妈妈让到一边，又问，“孩子呢？”
杨旭对着三轮车的方向招了招手，年轻女人便带着女童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们赶时间就不进去了，”杨旭不等他俩走近，又急急地对喻妈妈说，“孩子就拜托您了。”
喻妈妈点了点头：“放心吧。”
年轻女人拉着女童走近了。
她长得很美，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一头长发盘起来，被一只蝴蝶样的夹子牢牢固定在脑后。
可此刻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眉头皱着，眼神也很是紧张。
而女童抬着头，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老太太。
年轻女人把她的小手递了过去：“喻妈妈，那就拜托了。”
可说话间，她眼里泛起了泪花。
女童左右看了看，害怕起来，她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哭出声。
年轻女人连忙蹲下身，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韫韫，你都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妈妈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女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哭腔回答道：“大孩子不能随便在外面哭。”
“真乖，妈妈的话都记得，”女人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你好好和喻妈妈待在一起，过两天，爸爸妈妈就来接你，好不好？”
女童点了点头，又问：“过两天，就是星期四你们就会来接我是吗？”
女人的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才开口道：“是，星期四。”
杨旭一直在左右环顾着，这时，他伸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年华，我们该走了。”
女人应声站了起来，又细细看过女童的眉眼后，才猛然转过身，向着三轮车奔去。
杨旭拉住喻妈妈的手：“喻妈妈，请一定按我们之前说的，如果周五之前，我们没回来接杨韫，那之后无论谁来找她，都请一定不要告知她的真实身份。”
喻妈妈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
杨旭又在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过去，又递给她一张纸条。
喻妈妈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神色变了变，最终，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杨旭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他再一次蹲在女童面前：“韫韫，爸爸妈妈要出去办点事情，你要乖乖听喻妈妈的话，好不好？”
“好！”女童清脆地回答。
他轻轻吻了一下女童的侧脸，然后直起身取下脖子上的深蓝毛巾擦了把脸，毛巾上印着‘新疆棉毛’几个字。
擦好脸，他便把草帽戴回头上，然后小跑回三轮车。
然后他一秒也不肯多留，掉了个头就消失在夜色里。
喻妈妈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才关上了那扇老旧的门。
门口那条小街又恢复了安静。
而那扇老旧的大门旁那落满灰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
庄浪县社会福利院。
***
“喂，你是新来的吗？你叫什么？”剃着光头的小男孩擦了一把鼻涕，用那只小脏手戳了戳杨韫的手臂。
杨韫坐在长桌的最后面，对着一碗稀饭发呆。
“我叫杨韫。”她闷声闷气地说。
“我叫喻自强。我们都姓喻，怎么就你不一样啊？”喻自强好奇地问。
“我爸爸姓杨。”杨韫说。
“你有爸爸啊？”喻自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们都没有爸爸呢！”
“嗯。我爸爸妈妈说周四来接我。”她又说，心情却更差了。
爸爸妈妈把她留在这之后就没了消息，说好周四来接她，可今天已经周四早上了。
她早早地就起了床，在门口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来。
他们不会忘记了她还在这里吧？
其实爸爸妈妈这段时间都怪怪的。
她今年刚进小学，学上得好好的在学校也交了很多好朋友，可爸妈前两天突然给她休了学，说要带她去旅行。
她很喜欢旅行！可为什么不等寒假呢？
爸妈也没对她解释太多，只是一家人直接就从乌鲁木齐连夜赶来了甘肃平凉。
到了平凉也不休息，直接就把她送来了这里。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听说过有的家长会把不听话的小孩丢掉。
但她很听话啊……爸爸妈妈应该不是把她丢掉了吧？
这时，喻妈妈走了过来：“韫韫，怎么不吃饭呢？”
杨韫抬起头：“喻妈妈，我爸爸妈妈今天会来接我吗？”
喻妈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们办完事，会立刻来接你的。”
杨韫闻言松了一口气，又看向紧闭的大门：“希望他们能早点来接我。”
可从日出等到日落，那扇大门也没有打开过。
一直到晚上十点，杨韫还在门边小椅子上坐着等。
等得都打瞌睡了，最终还是喻妈妈把她抱回了房间。
***
第二天，喻妈妈早早地起了床。
这两天她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报纸。
今天也不例外，拿到报纸她先在心里拜了拜，然后展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七版的左下角，有一条消息和两张照片：
“昨日，庆阳市671国道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两辆货柜车与一辆小轿车相撞，造成一男一女二人当场死亡。死者身份尚未确认。”
喻妈妈连忙戴上老花镜，把报纸拿近了些。
照片是车祸现场，看起来很是惨烈，那辆所谓的小轿车根本都看不出车的形状了。
她凑得更近了些。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块毛巾，毛巾上印着‘新疆棉毛’几个字。再旁边，有一个只剩下一半的蝴蝶夹子。
报纸从喻妈妈手中滑落到地面。
她扶住墙，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脸颊滚了下来。
等收拾好情绪，喻妈妈快步回到福利院。
杨韫已经起来了，一见她进来，便立刻迎上去：“喻妈妈，我爸爸妈妈……”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喻妈妈拉了出去。
喻妈妈一路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她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
正是几天前，杨旭临走时给她的那个。
此刻，喻妈妈脸上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慈祥笑容，她神色冷静，眼光锐利地看着杨韫。
“韫韫，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无论如何奇怪，你都要把我说的所有话一字一句记下来。”
“喻妈妈，我爸爸妈妈……”杨韫有些害怕神色严肃的喻妈妈，便喃喃道。
喻妈妈却打断了她，接着说：“第一，你的爸爸妈妈出了远门，暂时不会回来了。如果有任何人问到你的父母，你就告诉他们，你没有父母。”
杨韫的眼睛倏然睁大：“可是……”
“第二，”喻妈妈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接着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叫杨韫了。”
“什么？”这一句一句的话，每句都像是惊雷，劈得小杨韫脸都白了，“那我叫什么？”
“从今以后你随我姓，改名叫喻合意。”
杨韫张了张口，想说话，又被喻妈妈打断了：“这是你爸爸的意思。”
“第三，”她又接着说，“这个袋子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说完，她把袋子递了过去。
小杨韫愣愣地接过袋子，打开来——
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玉佩。
杨韫打开信，有些费劲地看起来。
韫韫，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在去远方的路上了。抱歉没有和你当面告别。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听喻妈妈的话。她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会觉得她说的事情有些奇怪，可务必牢记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个玉佩，是给你的。记得，这个玉佩，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要长命百岁，一生幸福。
爱你的爸爸妈妈。
纸的角落有些脆，好像被泪水打湿了又干掉。
而且里面好些字她都不认识，还请了喻妈妈念给她听。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念完整封信，她更茫然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突然就不要她了？还要给她改名呢？
爸爸妈妈又是去哪里了呢？
远方，远方又是哪里呢？
小杨韫抬头看向喻妈妈，却发现她在悄悄拭泪。
“喻妈妈？”她出声道。
喻妈妈连忙擦干眼泪，刚刚严肃冷冽的表情消失了，慈祥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合意，喻妈妈刚刚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小杨韫对这个名字还是很陌生，但她拽紧了手中的信，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喻妈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把袋子里的玉佩拿出来：“这个玉是甘灵玉。”
小杨韫凑近看了看，这玉佩的形状很奇怪，两端平直，中间收窄，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像两个被挖空了的梯形拼在一起。
但玉佩上的花纹繁复精细，玉身泛着盈盈水光。
“好漂亮啊。”她赞叹道。
喻妈妈笑了，说：“甘灵玉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这似龙鳞的纹理。”
说完，她找来一根红绳，把这块形状奇特的玉穿起来，戴在了小杨韫的脖子上：“以后这就是你的附身符了，不要轻易摘下来，知道吗？”
小杨韫点了点头。
喻妈妈笑了，又说：“你再告诉我一次，你叫什么？”
“我……”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我叫喻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