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笙住院了。后脑勺被撞出一条四厘米长的伤口,医生断定为中度脑震荡。额角,颧骨处都残留着醒目淤痕。

    派出所民警过来了解完情况,做了简单笔录离开后,老太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孙女,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孙女会遭遇校园暴力这样可怕的事。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有住在附近的邻居报了警,后果真不敢想象。

    一想到民警说的那些话,她的心脏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疼。

    虽说不是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却也是她日日夜夜守着长大的宝贝孙女啊!竟然多次被那些人欺负辱骂,遭受了这么多非人的待遇。

    老太太抬起枯树枝似的手握住孙女,不停摩挲,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知道哭。

    裴郁赶来时,老太太已经哭肿了双眼。

    他抽掉黑色皮手套放在一旁,缓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双手扶着她肩膀,低沉声音有些微颤,“奶奶,笙笙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老太太扭头看是裴郁,像看到了主心骨,“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阿郁,笙笙她......她......是我这个做奶奶的不好,是我不好。”

    “我一直都没有关心过她,我还责怪她成绩下降,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错。我错了,怪不得她会生病,以后......我再也不逼她了。”

    孙来娣脊背弯曲,双肩下沉,似乎承受着世界赋予她的最沉重的打击。颤抖的双手,如寒风中飘落的枯叶,眼泪在她苍老的脸颊滑落,苦涩而沉重。

    裴郁早就是个冷心的人,对于这种场面没有共情能力,只知道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脸颊惨白无血色,额头和颧骨处的伤痕骇心动目。

    他还是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奶奶,没事的,笙笙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会保护她。”

    裴郁望着女孩的眼底盛满阴鸷。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思绪像狂风肆虐的原野,荒芜混沌。

    他太知道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了,也清楚昭笙在面对那样的场面,该是有多恐惧和无助。

    可他不在她身边。

    自责与心疼揪住他的心脏,扯地生疼。

    他转身走出病房,打了个电话,又折身回来,坐在病床边,等着昭笙醒来。

    ——

    孙来娣被简玳玳送回了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经过这样一折腾和惊吓,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憔悴的不成样子。临走时,不断嘱咐裴郁,求他一定照顾好自己的孙女,有任何情况及时给她打电话。裴郁细心安慰她,这才放心离开。

    沈冬临他们几个在这呆了半天,被裴郁赶了回去。临走前,有护士过来催缴费用,裴郁把银行卡给了沈冬临,让他先交五万,不够的后面再补。

    沈冬临和赵逸相视一眼,没说话。沈冬临问他吃不吃东西,给他买了饭再走。裴郁摆了摆手。

    沈冬临最后又说了句:“阿郁,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们哥几个身上了。”

    按照医生的预计,过了12个小时,昭笙就该醒了。可她迟迟未醒。

    半夜12点,裴郁喊来护士,护士看了看心率监护器等一切指标后,安慰他说,病人目前各项指标正常,具体醒来时间要看病人体质。

    临走前又说:“你女朋友好像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或许跟这个也有关系。”

    裴郁点头,脸色阴沉。

    他知道昭笙一直在偷偷吃治疗抑郁症的药,她不说,他也就装不知道。

    病房暖气开的足,他看到昭笙嘴唇干裂,从暖水壶里倒了杯热水,吹到温热。从一旁抽出两根棉签,沾了点温水,动作轻柔擦拭她嘴唇,这样反复了几十次,直到手腕微酸。

    看到病床下有干净的塑料盆和毛巾,他又从暖水壶倒了点热水,将毛巾放进去冷却,等温度适宜了,拧到微湿,小心翼翼摊开昭笙微蜷手心,一点点擦拭她手心,手背,边擦边说,“你快点醒啊,不然张婆婆又要欺负老太太了。你不在家,指不定老太太受什么委屈。”

    “你说你是不是缺根筋?我不是教过你,见形势不对赶紧跑,你平时不跑的比兔子还快?”

    “我就一天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真不让人省心。看来以后,我还不能随便离开了。”

    裴郁的声音不大,语气很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病房里被岁月冲刷过无数遍的白墙,单薄空洞,冷冽而僵硬。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白炽灯下,细微灰尘漫无目的漂浮着。

    昭笙闭着的双眼动了动,无力睁开,索性就这么闭着,幽幽的说了一句,“我跑了。”

    裴郁拿着毛巾的手倏地一僵,“什么?”

    “没跑成。”昭笙闭着眼又说。

    裴郁漆黑的眼瞳仁微颤,绽放出晶亮的光,又带着一丝隐忍克制,“醒了。”

    “嗯,你好吵。”

    “胡说。”裴郁下意识反驳,“我去叫医生。”丢下毛巾走了出去。

    少年清挺修长的身影站在走廊,迟迟未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后,才阔步走向护士台。

    ——

    半个月后,昭笙出了院。她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中,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胃口很差外,其他都还好。

    她听简玳玳说,周清清被开除了,连带着她的副校长叔叔也被停薪留职接受调查。

    起初,周清清的父母很嚣张,扬言昭笙伤害了她的宝贝女儿,给她女儿的身心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要将昭笙告上法庭,一定要把她送到少管所,这事才算完。

    没过多久,学校贴吧论坛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人上传了周清清一伙人霸凌其他同学的照片和视频,当然其中也包括欺负昭笙的。

    接着有人,声情并茂的写了一篇文章,详细介绍了周清清的家世背景以及家庭人物关系,还刻意指责她仗着家里有钱,有个当副校长的叔叔就胡作非为,欺负弱小。

    这些帖子迅速火爆起来,学校里人人皆知。

    周清清的叔叔为了避嫌,也不敢出声。她的父母这个时候再出来道歉,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最后,校方决定给予周清清开除学籍处理。其他同学,行为严重者,同样开除,不严重的也记大过。

    这件事,在学校发酵许久后终于平息。

    昭笙心里清楚,这件事的背后推手极有可能是裴郁。

    ——

    昭笙出院后,裴郁也不去学校了,整日在家陪着她。有时昭家奶奶不在,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昭笙本想让他去学校,奈何劝不动,索性也就不管了。

    裴郁给昭笙买了一块毛茸茸的毯子,天气好时,本就不大的屋子被温暖的阳光填的满满的。

    昭笙会让裴郁把餐桌移到一边,铺上毯子,两人坐在绒绒的毯子上晒太阳。她会懒懒的趴在裴郁膝盖,闭着眼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慢吞吞的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无聊至极的,没来由的话。

    他话依旧少的可怜,时不时回应一句嗯,哦,好等等。

    昭笙也不在意,继续聊她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东西,甚至天马行空。

    比如看到那个外壳是藤条编织的热水壶,她会突然说,“这个热水壶是我奶奶的嫁妆,好多年了,你看它的外壳快要腐烂了。”

    裴郁会象征性看上一眼,然后嗯一声。

    “没想到你会做饭,我还以为你不会呢。”昭笙突然想起,这几天奶奶中午回不来,都是裴郁下厨。

    她家厨房矮小,裴郁身高肩阔,站在厨房做饭,还得弓着背,想想觉得好玩。

    “嗯,会。”他说。

    “阿郁。”她这样喊他。从她出院后,就一直这么喊他了。

    “嗯。”裴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沉沉。

    她喊他阿郁,总和别人不同。声音很软,尾音带点翘,有点勾人。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昭笙其实想说,如果不好好参加高考,那你打算做些什么?

    尽管她知道,他可能会有千万条出路,可还是希望他顺顺利利参加高考,考入理想的大学,然后在那等着她。

    她会拼劲全力考入有他在的大学,成为他的学妹,陪他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

    “你希望我做什么?”他问。语气很淡。

    见她不说话了,他提高声音说,“给你一个女朋友的特权,我按你说的做。”

    “真的吗?”昭笙突然仰头,清灵灵的眼睛望着他,眼底盛满了笑和得逞后的骄傲。

    “快说,过期不候。”他冷声威胁,沉静的眼却溢着宠溺。

    “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昭笙语气坚定。

    裴郁抿着唇,太阳穴微突,好一会才说,“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想赶上我不是那么容易的。”

    昭笙坐直身体,双手搭在他膝盖,头往前倾,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有你在,我不怕!”

    只要有他在,再也不用怕了。

    少年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女孩白皙脸颊,声音清冽好听,“嗯,笙笙最棒了。”

    窗外日头正好,璀璨光晕迷人眼,如一把金色琴弦,拨弄人心。五彩光圈洒在少年清峻脸庞,明媚炙热,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勇气。

    对生活美好向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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