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宣政殿。
新任的宰相，将军和太傅都顺应皇帝的意思，假意拜在太尉路远门下，让他想撂挑子都走不了，立在朝臣堆里，表情略显苦涩。
“启奏圣上。”
新太傅寇询出列，眉目清朗，声音洪亮，“近日应天府来报，府尹张博作奸犯科，不仅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还私自圈地，鱼肉百姓，请圣上明察。”
司空蒋绍闻言，立刻狠狠瞪向太尉路远。这新太傅才拜为他的门生，就对付自己的人，简直得寸进尺。
此举看似是帮太尉路远铲除异己，独霸朝堂，实则将他架在烈火上烤。皇帝清扫掉蒋绍，下一步必定会霸占他那可怜的太后女儿，他甚至还得谢恩。路远是有苦难言，惟有装作看不到司空一党愤恨的目光。
府尹张博虽然心虚，仍抱着侥幸跪下叩首，“皇上！臣冤枉啊！”
皇帝已经接过弹劾他的奏章细看，虽然张博不断喊冤，面对条条如山铁证，也不得不认罪伏法。
皇帝当朝震怒，敕令解除张博的官职，打入天牢，并派兵抄家，果然从家中抄出白银二十多万两，金银珠宝三十余箱。
这正是扳倒蒋绍的大好时机，皇帝命刑部全权负责此事，务必严审张博，直到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大臣们都极力撇清与蒋绍的关系。
蒋绍虽然恼怒，奈何新任的重臣都是皇帝和太尉的走卒，有他们坐镇，朝堂上大局已稳。他深感回天乏术，只能眼看着皇帝换洗朝廷势力，战战兢兢，自求多福。
后宫。
蒋嫔宫中。
“嘭！啪！哗！”
随着连续的清脆落地声，各色瓷片碎裂在地上炸开，伴着几声女子的抽噎，“蕊儿，你瞧瞧，内务府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呜呜~本宫当太子妃的时候，哪个敢这样对本宫！不过就是瞧着本宫娘家失势，就作践起本宫来！”
蕊儿忙安慰自家主子，“娘娘别伤心，等娘娘回禀了皇上，好好治他们的罪！”又顿了顿，道，“奴婢听说，送到程贵人宫里的也是一样的，并没有比娘娘的好呀。”
蒋嫔如花的容颜在盛怒下扭曲，颇为骇人，“呸！她算什么东西！如今也要和本宫平起平坐了！以前在太子府时，本宫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皇上也没看过她几次，只把她当成府里的管事奴才，吃穿用度比本宫差得远了！现在呢？今早看到本宫，居然只行个常礼，哪有半分恭顺的样子！”
蕊儿忙顺着她劝解，“是呢娘娘，奴婢看，她多半已经打起后位的主意了。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皇上就算不封您做皇后，至少也该是贵妃或妃位呀，也省的那些小人见风使舵，不把您当正妃伺候。”
蒋嫔听了，眼泪更止不住的往下滑，“唉。。。皇上从前待本宫那样好，心里一定还是有本宫的。只是要打压爹爹，不好给本宫太高的位份。爹爹也是，安分守己不好吗？何必在这种时候还坚持立后，惹皇上厌烦。”
蕊儿忙替蒋绍说话，“大人是为娘娘好，爱女心切呀！娘娘且放宽心，如今皇上不立娘娘，不过是因为娘娘还没有子嗣，若是娘娘能诞下大皇子，皇上一定会立您为后的，到时大人的困境自然能解。”
不提子嗣还罢，一提蒋嫔愈发伤心，呜咽道，“为了爹爹的事，皇上已经很久不来看本宫了，叫本宫如何能有子嗣。。。对了！皇上最喜欢本宫做的首参乌鸡汤，快吩咐小厨房炖上！本宫一会送去养心殿。”说完又迟疑起来，“可本宫今早才求过太后，现在就去会不会太急了？太后不会还没来得及知会皇上吧。”
“娘娘放心，奴婢差人打听过了。早朝之后，皇上在太后宫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呢，太后准和皇上说了。”
“那就好，快去吧。”
慈宁宫内。
侍婢朝云奉上新茶，见太后自那日皇帝离去便魂不守舍，关切道，“太后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难道是皇上的礼物不合您心意？”
太后这才怔愣的回神，不再看手腕玉镯，盯着虚空喃喃自语，“就是太合心意才不好啊。。。”
朝云一头雾水，奇道，“太后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
太后朝她笑笑，“不懂便不懂吧，”又转头向另一个侍婢暮雨道，“去问青炉坊要壶温情酒来。”
暮雨走后，朝云不由掩嘴轻笑，“奴婢懂了，太后是为皇嗣担忧呢。说来也是，后宫的嫔妃都不招皇上待见，皇上登基后杂事多，怕更没空理会她们了。”
太后摇摇头，连声叹息，“唉，也怪她们自己不争气。蒋嫔的父亲危在旦夕，按她的跋扈性子，即使见了皇上，也一定非哭即闹。漫说皇上不想立她为后，就是哀家，也觉得她难当大任。程贵人倒能干又懂事，皇上也尊重她，只是她太刻板了，不懂得邀宠，出身也低。她们俩，要是能平衡平衡就好了。”
朝云安慰道，“太后不必忧心，奴婢看，皇上年轻，血气方刚的，总会到后宫去的。”
太后抿了抿红唇，神色稍显慌乱，“但愿如此吧。只是后宫人太少了，皇上看久了厌烦，心思难免走歪，还是要多选新人进宫才好。朝云，你去通知内务府，下月广选秀女，为皇上充实后宫，至少给哀家挑出二十个好的来，现在就去。”
朝云笑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瞧把您给急的，皇上知道了一定高兴。”
朝云前脚刚出宫门，暮雨便回来了，“太后，温情酒取来了，您要赏给哪位娘娘？”
太后想了想，“赏给程贵人吧，她多得皇上喜欢些，这种时候，皇上怕不会想见蒋嫔。对了，哀家记得有件蚕丝轻纱，还是先帝在时赐给哀家的。快找出来，一齐给程贵人送去。”
暮雨有些担忧，迟疑道，“奴婢记得是记得，可程贵人生性持重。。。”手脚麻利的从衣橱里翻出轻纱，“太后您瞧，万一程贵人不肯放下身段。。。”
太后轻轻摇头，“如今皇后之位悬而未决，谁先诞下长子，谁就有把握登上后位。她自己说不定都在动心思，何况哀家肯帮她？一会儿你亲自去，务必让她明白其中利害，好好服侍皇上。然后到养心殿通知小圆子，叫他提醒皇帝。”
“是，太后。”暮雨听了，这才将温情酒和轻纱整齐放进托盘。
程贵人宫中。
程静轩看完本月内宫收支账簿，净手后正要抚琴。
刚触及琴弦，便被莹儿清脆的嗓音打断，弦音骤断，低婉却刺耳，“娘娘，娘娘！”
程贵人蹙眉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什么事如此着急？”
“娘娘，好事儿，大好事儿！太后身边的暮雨姑姑来了，说安排您今晚侍寝呢！”莹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十分雀跃。
程贵人听了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娘娘？”
“哦。”程贵人如梦方醒，咬了下舌尖，方才道，“还不快把姑姑请进来。”
暮雨踏入殿内，向程静轩道喜，“奴婢先恭喜贵人了！”
程贵人深知太后身边的人不能得罪，忙亲自扶暮雨，“姑姑快请起，蕊儿，上茶！”又故意不看托盘里的东西，佯作好奇道，“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暮雨奉上托盘，“贵人，您瞧，这是太后亲赐的温情酒，还请您今夜好好准备。”
程静轩微微侧身，作出娇羞之态，“多谢太后恩典，嫔妾一定侍奉好皇上。请姑姑转告太后，嫔妾改日再向太后请安道谢。”
暮雨见她很是明白，放下心来，客套两句才出门。
养心殿外。
小圆子见太后身边的暮雨过来，忙迎上前陪笑，“姑姑怎么来啦？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暮雨道，“太后让我来知会一声，今夜安排了程贵人侍寝，温情酒已经赐下，劳烦公公在皇上跟前提提。。。“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一定把话传到。”
养心殿内。
朕批完今日的折子，揉了揉额头。这些天的辛苦初见成效，许多大臣都在密奏里弹劾蒋绍，个个‘铁证如山’。蒋绍本人虽然刚直不阿，但门生故旧众多，里面难免有作奸犯科的。好比前几日被打入天牢的张博，在朕的示意下已经屈打成招，说自己是受老师指使。
朕又拿起已经拟好的贬放诏书，蒋绍虽然势力庞大，但朕已命御林军明日早朝时藏在殿外，一旦蒋绍被擒，余党不足为惧。
正待再思索细节，小圆子推门进来，“皇上，太后那边传话说，今夜安排程贵人侍寝。”
朕听了气的眼前发黑，咬牙道，“母后可真是大方啊。”
小圆子不明所以，“皇上，您不想去吗？不过您就先忍些日子吧，奴才听说，太后吩咐内务府那边选秀呢，至少要选二十位品貌端庄的小主给皇上，下月初就能进宫了。”
“啪！”朕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掷过去，“你再说一遍！太后要干什么！”
小圆子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奴才什么也没说。”
朕怒极反笑，冷冷的看小圆子一眼，“你自幼跟朕长大，朕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
小圆子伏在地上，犹自战战兢兢，“皇上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揣测圣意啊！再说这选秀不是好事吗？”
“你觉得是好事？”
“奴才知道皇上不喜后宫的娘娘们，所以总闷闷不乐，奴才看了心里也难受。这么多新人进宫，总有一两个能令皇上开怀的，奴才自然替皇上开心。”
朕见他似乎真蒙在鼓里，幽幽叹气，“你只说对了一半，朕确实不喜欢后宫的妃嫔，可是选再多的新人也不能令朕开怀。”
小圆子见朕不生气了，忙屁颠屁颠爬起来，跑到朕身边，骨碌碌的转起眼珠子，“奴才懂了，皇上喜欢的人已经在宫里，只是并非后宫妃嫔。”
“算你还有点机灵。”
“谢皇上夸奖。”小圆子想了想，又奇怪道，“那就只剩下宫女们了，可皇上看上了谁，就封谁做娘娘呗，何必苦恼呢？难不成是哪位娘娘身边的宫女，皇上不好意思开口？可奴才觉得后宫的娘娘们都极大方得体，就算是为圣心着想，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朕无奈地摇头，“错了。”
小圆子苦思无果，只好道，“那奴才可想不出来，还请皇上明示，奴才也好帮皇上打点一二不是？”
“就等你这句话，只是说出来，怕你又不敢帮朕。”
小圆子赶紧拍着胸脯表忠诚，“哎呦皇上，只要您吩咐，奴才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朕戏谑的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都有点不忍心打击他了，“你猜那日朕为何一身茶水？真以为是朕手滑？”
小圆子果然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结巴起来，“皇，皇上，您，您不会是。。。是。。。哎呀，这可，可是。。。太后她。。。她。。。是您。。。您。。。您。。。”
朕烦躁的打断他，“您您您，您什么您，到底帮不帮！”
小圆子扑倒在地，嗷的一声，“皇上呀，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还年轻，奴才还想多伺候您几年，不想死啊！求求您了，皇上！这要叫太后知道了，第一个先把奴才的脑袋拧下来啊！”
朕真是恨铁不成钢，“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吧，只叫你做点小事儿，断不会让太后知道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朕记得，你很喜欢御前的翠微，上回还偷把朕赏你的玉佩送给人家。朕替你问了她的意思，人家看你长得不错，大抵是愿意的。若朕将翠微赐给你，让人家姑娘住哪儿？莫不是一起睡在朕殿外？朕已命人在京郊置办了三进三出的大宅，你若不要，自有别人想要。”
小圆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诶呦，皇上您瞧，奴才刚才不是给吓糊涂了吗？奴才没说不愿意呀，您要奴才干什么，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这才对嘛，”朕满意的点点头，招手示意他凑近， “待会儿朕先去程贵人宫里，然后到太后那儿。多安排得力的太监侍卫，等朕进了太后寝殿，在外头把门看严实，听到什么动静也别进去。。。”
如此这般细细叮嘱一番，又进内室沐浴，换了身常服。
养心殿外。
朕正要起驾，却传来一道女声娇滴滴的请安，“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要往何处，臣妾来的真是不巧。”
蒋嫔提着食盒款款而来，衣裙华美，妆容艳丽，一看便精心装扮过。
朕此刻哪有功夫理会她，便冷冷道，“确实不巧，朕正要去看望程贵人，爱妃请回吧。”说罢懒得再看她，径自上了銮驾。
“是。。。”
被皇帝如此冷待羞辱，蒋嫔脸上青红交替，只是当众不好发作，忍着眼泪带蕊儿急急走了。
銮驾到得程贵人宫外，朕还没踏入殿门，便闻到一阵清香，也不叫宫人通报，直接进了殿内。
程贵人已备好满桌精美饭食，目光扫过桌边搁着的玉壶，花纹奇特，正是朕想要的东西。
此时离太后每日沐浴的时辰尚早，便对程贵人笑道，“朕来的真巧，许久未尝到爱妃的手艺了。”
程贵人看见朕，先是一惊，又转而笑着行礼，“皇上怎的不通传便进来了，吓臣妾一跳呢。”
朕有意打趣，“怎么？爱妃竟不欢迎朕？既如此，朕刚才遇到了蒋嫔，不如去她宫里坐坐。”说着慢慢转身。
程贵人忙配合的拉住朕的衣袖撒娇，“臣妾和皇上开玩笑呢，就算皇上信了，臣妾也舍不得放皇上走。莹儿，还不赶紧布菜，若是慢些，皇上可要走了。”
朕这才坐下，陪程贵人在闲谈中用过晚膳。
膳后刚要净手，程贵人却端起了酒壶，“皇上，尝尝这酒吧。”说着挥手屏退左右，给朕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来，臣妾敬您。”
朕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拿起自己的那杯，轻佻的转了起来，“这是什么酒？怎么朕闻着味道甚异。”
程贵人意识到不对，也坐了下来，轻蹙黛眉，“皇上恕罪，这酒是太后赐的，臣妾想，不过就是那些名堂。若是皇上不喜欢，咱们不喝就是了。”
“太后赐的酒？”
程贵人小心的观察朕的脸色，“还赐了臣妾一件蚕丝轻纱，只是臣妾怕皇上不喜欢，不敢擅自使用太后的衣物。”
朕满意的点点头，“爱妃果然聪明，不枉朕对你的信任。 ”
程贵人正不知如何回话，却见朕起身要出去，忙问道，“皇上，您去哪儿？“
朕本不欲对她多言，转念一想，要立母后为后，肯定瞒不住后宫的旧人。程贵人贤惠机谨，倘若先知会她，日后好帮衬朕的大事，便直言道，“爱妃向来懂事，朕告诉你也无妨。这酒是母后赐的，爱妃既然不喝，给母后喝倒正好。爱妃说呢？”
程贵人闻言大震，不可置信的望向朕，朕接着道，“母后饮了酒，难免醉热，朕该去看望看望。”
程贵人也算反应迅速，忙收好表情，恭谨的垂首低眉，“臣妾明白了。皇上放心，臣妾必定协助皇上，管好后宫众人的嘴。”
朕满意地拍拍她惨白的俏脸，“还是爱妃乖。”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莹儿在殿外见皇上起驾，以为自家主子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皇上，忙跑进去查看。
见程贵人跪坐在地垂泪，忙上前将她扶起，“贵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酒没有用？”
程贵人闻言，默默拭泪，“酒自然有用，是本宫无用。”
见莹儿还想说什么，摆手示意她安静，“罢了，本宫也算死心了。这皇后之位，既不是本宫的，也不是蒋嫔的，皇上属意的，是这世上最有资格的。”
“娘娘。。。”莹儿扶着程贵人坐下，试探的低声开口，“那您的愿望。。。”
窗外升起一轮明月，程贵人如水沉静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满院冷夜清辉，“未必需要争到皇后之位。”
宣政殿。
新任的宰相，将军和太傅都顺应皇帝的意思，假意拜在太尉路远门下，让他想撂挑子都走不了，立在朝臣堆里，表情略显苦涩。
“启奏圣上。”
新太傅寇询出列，眉目清朗，声音洪亮，“近日应天府来报，府尹张博作奸犯科，不仅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还私自圈地，鱼肉百姓，请圣上明察。”
司空蒋绍闻言，立刻狠狠瞪向太尉路远。这新太傅才拜为他的门生，就对付自己的人，简直得寸进尺。
此举看似是帮太尉路远铲除异己，独霸朝堂，实则将他架在烈火上烤。皇帝清扫掉蒋绍，下一步必定会霸占他那可怜的太后女儿，他甚至还得谢恩。路远是有苦难言，惟有装作看不到司空一党愤恨的目光。
府尹张博虽然心虚，仍抱着侥幸跪下叩首，“皇上！臣冤枉啊！”
皇帝已经接过弹劾他的奏章细看，虽然张博不断喊冤，面对条条如山铁证，也不得不认罪伏法。
皇帝当朝震怒，敕令解除张博的官职，打入天牢，并派兵抄家，果然从家中抄出白银二十多万两，金银珠宝三十余箱。
这正是扳倒蒋绍的大好时机，皇帝命刑部全权负责此事，务必严审张博，直到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大臣们都极力撇清与蒋绍的关系。
蒋绍虽然恼怒，奈何新任的重臣都是皇帝和太尉的走卒，有他们坐镇，朝堂上大局已稳。他深感回天乏术，只能眼看着皇帝换洗朝廷势力，战战兢兢，自求多福。
后宫。
蒋嫔宫中。
“嘭！啪！哗！”
随着连续的清脆落地声，各色瓷片碎裂在地上炸开，伴着几声女子的抽噎，“蕊儿，你瞧瞧，内务府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呜呜~本宫当太子妃的时候，哪个敢这样对本宫！不过就是瞧着本宫娘家失势，就作践起本宫来！”
蕊儿忙安慰自家主子，“娘娘别伤心，等娘娘回禀了皇上，好好治他们的罪！”又顿了顿，道，“奴婢听说，送到程贵人宫里的也是一样的，并没有比娘娘的好呀。”
蒋嫔如花的容颜在盛怒下扭曲，颇为骇人，“呸！她算什么东西！如今也要和本宫平起平坐了！以前在太子府时，本宫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皇上也没看过她几次，只把她当成府里的管事奴才，吃穿用度比本宫差得远了！现在呢？今早看到本宫，居然只行个常礼，哪有半分恭顺的样子！”
蕊儿忙顺着她劝解，“是呢娘娘，奴婢看，她多半已经打起后位的主意了。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皇上就算不封您做皇后，至少也该是贵妃或妃位呀，也省的那些小人见风使舵，不把您当正妃伺候。”
蒋嫔听了，眼泪更止不住的往下滑，“唉。。。皇上从前待本宫那样好，心里一定还是有本宫的。只是要打压爹爹，不好给本宫太高的位份。爹爹也是，安分守己不好吗？何必在这种时候还坚持立后，惹皇上厌烦。”
蕊儿忙替蒋绍说话，“大人是为娘娘好，爱女心切呀！娘娘且放宽心，如今皇上不立娘娘，不过是因为娘娘还没有子嗣，若是娘娘能诞下大皇子，皇上一定会立您为后的，到时大人的困境自然能解。”
不提子嗣还罢，一提蒋嫔愈发伤心，呜咽道，“为了爹爹的事，皇上已经很久不来看本宫了，叫本宫如何能有子嗣。。。对了！皇上最喜欢本宫做的首参乌鸡汤，快吩咐小厨房炖上！本宫一会送去养心殿。”说完又迟疑起来，“可本宫今早才求过太后，现在就去会不会太急了？太后不会还没来得及知会皇上吧。”
“娘娘放心，奴婢差人打听过了。早朝之后，皇上在太后宫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呢，太后准和皇上说了。”
“那就好，快去吧。”
慈宁宫内。
侍婢朝云奉上新茶，见太后自那日皇帝离去便魂不守舍，关切道，“太后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难道是皇上的礼物不合您心意？”
太后这才怔愣的回神，不再看手腕玉镯，盯着虚空喃喃自语，“就是太合心意才不好啊。。。”
朝云一头雾水，奇道，“太后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
太后朝她笑笑，“不懂便不懂吧，”又转头向另一个侍婢暮雨道，“去问青炉坊要壶温情酒来。”
暮雨走后，朝云不由掩嘴轻笑，“奴婢懂了，太后是为皇嗣担忧呢。说来也是，后宫的嫔妃都不招皇上待见，皇上登基后杂事多，怕更没空理会她们了。”
太后摇摇头，连声叹息，“唉，也怪她们自己不争气。蒋嫔的父亲危在旦夕，按她的跋扈性子，即使见了皇上，也一定非哭即闹。漫说皇上不想立她为后，就是哀家，也觉得她难当大任。程贵人倒能干又懂事，皇上也尊重她，只是她太刻板了，不懂得邀宠，出身也低。她们俩，要是能平衡平衡就好了。”
朝云安慰道，“太后不必忧心，奴婢看，皇上年轻，血气方刚的，总会到后宫去的。”
太后抿了抿红唇，神色稍显慌乱，“但愿如此吧。只是后宫人太少了，皇上看久了厌烦，心思难免走歪，还是要多选新人进宫才好。朝云，你去通知内务府，下月广选秀女，为皇上充实后宫，至少给哀家挑出二十个好的来，现在就去。”
朝云笑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瞧把您给急的，皇上知道了一定高兴。”
朝云前脚刚出宫门，暮雨便回来了，“太后，温情酒取来了，您要赏给哪位娘娘？”
太后想了想，“赏给程贵人吧，她多得皇上喜欢些，这种时候，皇上怕不会想见蒋嫔。对了，哀家记得有件蚕丝轻纱，还是先帝在时赐给哀家的。快找出来，一齐给程贵人送去。”
暮雨有些担忧，迟疑道，“奴婢记得是记得，可程贵人生性持重。。。”手脚麻利的从衣橱里翻出轻纱，“太后您瞧，万一程贵人不肯放下身段。。。”
太后轻轻摇头，“如今皇后之位悬而未决，谁先诞下长子，谁就有把握登上后位。她自己说不定都在动心思，何况哀家肯帮她？一会儿你亲自去，务必让她明白其中利害，好好服侍皇上。然后到养心殿通知小圆子，叫他提醒皇帝。”
“是，太后。”暮雨听了，这才将温情酒和轻纱整齐放进托盘。
程贵人宫中。
程静轩看完本月内宫收支账簿，净手后正要抚琴。
刚触及琴弦，便被莹儿清脆的嗓音打断，弦音骤断，低婉却刺耳，“娘娘，娘娘！”
程贵人蹙眉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什么事如此着急？”
“娘娘，好事儿，大好事儿！太后身边的暮雨姑姑来了，说安排您今晚侍寝呢！”莹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十分雀跃。
程贵人听了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娘娘？”
“哦。”程贵人如梦方醒，咬了下舌尖，方才道，“还不快把姑姑请进来。”
暮雨踏入殿内，向程静轩道喜，“奴婢先恭喜贵人了！”
程贵人深知太后身边的人不能得罪，忙亲自扶暮雨，“姑姑快请起，蕊儿，上茶！”又故意不看托盘里的东西，佯作好奇道，“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暮雨奉上托盘，“贵人，您瞧，这是太后亲赐的温情酒，还请您今夜好好准备。”
程静轩微微侧身，作出娇羞之态，“多谢太后恩典，嫔妾一定侍奉好皇上。请姑姑转告太后，嫔妾改日再向太后请安道谢。”
暮雨见她很是明白，放下心来，客套两句才出门。
养心殿外。
小圆子见太后身边的暮雨过来，忙迎上前陪笑，“姑姑怎么来啦？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暮雨道，“太后让我来知会一声，今夜安排了程贵人侍寝，温情酒已经赐下，劳烦公公在皇上跟前提提。。。“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一定把话传到。”
养心殿内。
朕批完今日的折子，揉了揉额头。这些天的辛苦初见成效，许多大臣都在密奏里弹劾蒋绍，个个‘铁证如山’。蒋绍本人虽然刚直不阿，但门生故旧众多，里面难免有作奸犯科的。好比前几日被打入天牢的张博，在朕的示意下已经屈打成招，说自己是受老师指使。
朕又拿起已经拟好的贬放诏书，蒋绍虽然势力庞大，但朕已命御林军明日早朝时藏在殿外，一旦蒋绍被擒，余党不足为惧。
正待再思索细节，小圆子推门进来，“皇上，太后那边传话说，今夜安排程贵人侍寝。”
朕听了气的眼前发黑，咬牙道，“母后可真是大方啊。”
小圆子不明所以，“皇上，您不想去吗？不过您就先忍些日子吧，奴才听说，太后吩咐内务府那边选秀呢，至少要选二十位品貌端庄的小主给皇上，下月初就能进宫了。”
“啪！”朕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掷过去，“你再说一遍！太后要干什么！”
小圆子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奴才什么也没说。”
朕怒极反笑，冷冷的看小圆子一眼，“你自幼跟朕长大，朕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
小圆子伏在地上，犹自战战兢兢，“皇上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揣测圣意啊！再说这选秀不是好事吗？”
“你觉得是好事？”
“奴才知道皇上不喜后宫的娘娘们，所以总闷闷不乐，奴才看了心里也难受。这么多新人进宫，总有一两个能令皇上开怀的，奴才自然替皇上开心。”
朕见他似乎真蒙在鼓里，幽幽叹气，“你只说对了一半，朕确实不喜欢后宫的妃嫔，可是选再多的新人也不能令朕开怀。”
小圆子见朕不生气了，忙屁颠屁颠爬起来，跑到朕身边，骨碌碌的转起眼珠子，“奴才懂了，皇上喜欢的人已经在宫里，只是并非后宫妃嫔。”
“算你还有点机灵。”
“谢皇上夸奖。”小圆子想了想，又奇怪道，“那就只剩下宫女们了，可皇上看上了谁，就封谁做娘娘呗，何必苦恼呢？难不成是哪位娘娘身边的宫女，皇上不好意思开口？可奴才觉得后宫的娘娘们都极大方得体，就算是为圣心着想，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朕无奈地摇头，“错了。”
小圆子苦思无果，只好道，“那奴才可想不出来，还请皇上明示，奴才也好帮皇上打点一二不是？”
“就等你这句话，只是说出来，怕你又不敢帮朕。”
小圆子赶紧拍着胸脯表忠诚，“哎呦皇上，只要您吩咐，奴才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朕戏谑的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都有点不忍心打击他了，“你猜那日朕为何一身茶水？真以为是朕手滑？”
小圆子果然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结巴起来，“皇，皇上，您，您不会是。。。是。。。哎呀，这可，可是。。。太后她。。。她。。。是您。。。您。。。您。。。”
朕烦躁的打断他，“您您您，您什么您，到底帮不帮！”
小圆子扑倒在地，嗷的一声，“皇上呀，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还年轻，奴才还想多伺候您几年，不想死啊！求求您了，皇上！这要叫太后知道了，第一个先把奴才的脑袋拧下来啊！”
朕真是恨铁不成钢，“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吧，只叫你做点小事儿，断不会让太后知道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朕记得，你很喜欢御前的翠微，上回还偷把朕赏你的玉佩送给人家。朕替你问了她的意思，人家看你长得不错，大抵是愿意的。若朕将翠微赐给你，让人家姑娘住哪儿？莫不是一起睡在朕殿外？朕已命人在京郊置办了三进三出的大宅，你若不要，自有别人想要。”
小圆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诶呦，皇上您瞧，奴才刚才不是给吓糊涂了吗？奴才没说不愿意呀，您要奴才干什么，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这才对嘛，”朕满意的点点头，招手示意他凑近， “待会儿朕先去程贵人宫里，然后到太后那儿。多安排得力的太监侍卫，等朕进了太后寝殿，在外头把门看严实，听到什么动静也别进去。。。”
如此这般细细叮嘱一番，又进内室沐浴，换了身常服。
养心殿外。
朕正要起驾，却传来一道女声娇滴滴的请安，“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要往何处，臣妾来的真是不巧。”
蒋嫔提着食盒款款而来，衣裙华美，妆容艳丽，一看便精心装扮过。
朕此刻哪有功夫理会她，便冷冷道，“确实不巧，朕正要去看望程贵人，爱妃请回吧。”说罢懒得再看她，径自上了銮驾。
“是。。。”
被皇帝如此冷待羞辱，蒋嫔脸上青红交替，只是当众不好发作，忍着眼泪带蕊儿急急走了。
銮驾到得程贵人宫外，朕还没踏入殿门，便闻到一阵清香，也不叫宫人通报，直接进了殿内。
程贵人已备好满桌精美饭食，目光扫过桌边搁着的玉壶，花纹奇特，正是朕想要的东西。
此时离太后每日沐浴的时辰尚早，便对程贵人笑道，“朕来的真巧，许久未尝到爱妃的手艺了。”
程贵人看见朕，先是一惊，又转而笑着行礼，“皇上怎的不通传便进来了，吓臣妾一跳呢。”
朕有意打趣，“怎么？爱妃竟不欢迎朕？既如此，朕刚才遇到了蒋嫔，不如去她宫里坐坐。”说着慢慢转身。
程贵人忙配合的拉住朕的衣袖撒娇，“臣妾和皇上开玩笑呢，就算皇上信了，臣妾也舍不得放皇上走。莹儿，还不赶紧布菜，若是慢些，皇上可要走了。”
朕这才坐下，陪程贵人在闲谈中用过晚膳。
膳后刚要净手，程贵人却端起了酒壶，“皇上，尝尝这酒吧。”说着挥手屏退左右，给朕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来，臣妾敬您。”
朕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拿起自己的那杯，轻佻的转了起来，“这是什么酒？怎么朕闻着味道甚异。”
程贵人意识到不对，也坐了下来，轻蹙黛眉，“皇上恕罪，这酒是太后赐的，臣妾想，不过就是那些名堂。若是皇上不喜欢，咱们不喝就是了。”
“太后赐的酒？”
程贵人小心的观察朕的脸色，“还赐了臣妾一件蚕丝轻纱，只是臣妾怕皇上不喜欢，不敢擅自使用太后的衣物。”
朕满意的点点头，“爱妃果然聪明，不枉朕对你的信任。 ”
程贵人正不知如何回话，却见朕起身要出去，忙问道，“皇上，您去哪儿？“
朕本不欲对她多言，转念一想，要立母后为后，肯定瞒不住后宫的旧人。程贵人贤惠机谨，倘若先知会她，日后好帮衬朕的大事，便直言道，“爱妃向来懂事，朕告诉你也无妨。这酒是母后赐的，爱妃既然不喝，给母后喝倒正好。爱妃说呢？”
程贵人闻言大震，不可置信的望向朕，朕接着道，“母后饮了酒，难免醉热，朕该去看望看望。”
程贵人也算反应迅速，忙收好表情，恭谨的垂首低眉，“臣妾明白了。皇上放心，臣妾必定协助皇上，管好后宫众人的嘴。”
朕满意地拍拍她惨白的俏脸，“还是爱妃乖。”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莹儿在殿外见皇上起驾，以为自家主子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皇上，忙跑进去查看。
见程贵人跪坐在地垂泪，忙上前将她扶起，“贵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酒没有用？”
程贵人闻言，默默拭泪，“酒自然有用，是本宫无用。”
见莹儿还想说什么，摆手示意她安静，“罢了，本宫也算死心了。这皇后之位，既不是本宫的，也不是蒋嫔的，皇上属意的，是这世上最有资格的。”
“娘娘。。。”莹儿扶着程贵人坐下，试探的低声开口，“那您的愿望。。。”
窗外升起一轮明月，程贵人如水沉静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满院冷夜清辉，“未必需要争到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