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永巷。

    春意渐暖,窗外的香花丛丛簇簇,沾染朝露,芳魂倾吐。穿花蜂蝶摇动嫩绿的枝叶,极为赏心悦目。

    然而蒋嫔忧心母家,一夜未眠,到今晨已哭得双眼红肿发痛,根本没有欣赏的情致。天才蒙蒙亮,就焦燥的谴人四处打探,在宫中急切等待消息。

    侍婢送来早膳,被她又摔又砸,满地狼藉。

    蕊儿听得皇上从轻发落司空蒋绍,正欢喜着,却又闻得立后之事,竟不知该哭该笑。

    忙跑回去给自家主子报信,才进门就觑到地面的惨状,知道不能多刺激蒋嫔,便先报好消息,“娘娘!娘娘!喜事。”

    蒋嫔听了,眼睛一亮,“怎么?皇上饶了父亲?”

    蕊儿勉强笑道,“正是呢。奴婢听说,皇上下令诛灭乱党,唯独宽赦了老爷,只贬放到宁州做知州。还恩准夫人留京,仍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奴婢就说,皇上还是想着娘娘的。宁州虽然路远些,气候却宜人,也算富庶,并非边关苦寒之地,娘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呼!”

    蒋豫娣心头大石落地,长舒口气,“本宫就知道,本宫就知道,皇上总是对本宫有情意的。说不定哪天皇上高兴了,父亲还能回来。。。”

    外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她奇怪的扭头,“蕊儿,什么动静?听着倒像是搬动大件摆设的声音,出去瞧瞧去。”

    蕊儿却跪着不动,揉着衣袖嗫嚅,“还,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蒋豫娣见蕊儿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蹙眉呵斥,“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蕊儿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哇的哭出声,“呜。。。娘娘。。。是,是皇上吩咐,从北边深山弄来金丝楠木,做成镶金嵌玉的大床连彩钿桌柜,正从少府监往长乐宫运呢。”

    蒋嫔失力的倒向锦榻,唯余苦笑,“本宫明白了。。。长乐宫本就奢华,又添置这许多陈设,怕是,有新贵入宫吧。。。你哭什么?本宫娘家如今一落千丈,能保住性命和份位,已对皇上感激不尽,哪还敢奢望后位。想必未来的皇后也是出身高贵,容色端庄。。。只是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如此福气?”

    蕊儿听了,哭得更厉害,“娘娘。。。不,不是新贵入宫。。。”

    “什么!不是新贵?”蒋嫔心里哽噔一声,腾的站起身,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声道,“你说!是不是程静轩那个贱人!也不知怎么勾引的皇上!她做皇后,本宫岂非要水深火热了!”

    蕊儿一横心,干脆闭上眼睛直言,“不是程贵人。是,是太后。。。皇上今早颁诏,册封路氏为皇后,赐居长乐宫。”

    “什么!”蒋嫔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你说什么疯话!你肯定听错了!皇上怎会做出这种事!本宫不信!再胡说,本宫就把你撵出宫去!”

    蕊儿跪伏在地,哀哀哭道,“奴婢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是真的!现在前朝也炸开锅了,大臣们都在议论此事,可就是没人敢劝皇上呀!娘娘那天送汤去养心殿,奴婢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皇上急匆匆的,是去了慈宁宫,而且,而且整夜都没出来。。。奴婢,奴婢还听守卫们说,说从太后宫中传出那种声音,响了一晚上。。。”

    蒋嫔只觉得浑身冰冷,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榻上,良久不能言语。

    慈宁宫。

    朕刚刚得手,正在情浓之时,下了朝便直奔太后宫中。

    却见殿门口围了许多太医,心中一紧,抓起院判就问,“快说,太后怎么了?”

    太医院院判被朕吓得差点背气,磕磕绊绊道,“回,回皇上,今晨太后,不,不。。。是皇后,皇后忽然晕倒在殿中,不过微臣已经把过脉了,太。。。皇后并无大碍,请皇上放心。”

    朕松开了手,责问道,“没事?没事会突然昏倒?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太医和宫人们唬地跪了满地,“皇上恕罪!”

    朕懒得理他们,赶紧进殿看望母后。

    母后软软偎在床上,呼吸浅浅的,眉头轻蹙,显然没醒过来。朕气的一脚把跟进来的院判踢翻,“这就是你说的并无大碍!那皇后怎么还不醒!”

    院判忙爬起来跪好,悄悄抬头看朕,欲言又止,“微臣,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说完又被朕踢了一脚,“有话就说!墨迹什么!”

    院判斟酌了下措辞,这才道,“嗯,皇后至今未醒,只是纵欲。。。啊不,劳累过度,歇息歇息就会好的。估计,嗯,估计再有几个时辰就能醒了。还,还有,皇后的体质并不强健,至少十日不能同房,以后也还,还请皇上,床笫之间,嗯,多少克制些。。。”

    朕这才放心,“起来吧,再拟几个补身子的单方。小圆子,让御膳房做些药膳,朕陪皇后用午膳。”

    太医和小圆子如蒙大赦,答应着退了出去。

    朕也脱掉外衣,躺在母后身侧小憩。

    快到午膳时分,母后果然悠悠转醒。朕见小圆子还没回来,趁机抱住母后,边亲边不规矩地伸进中衣里揉捏,直欺负到母后满面潮红地低喘才罢手,在母后耳边暧昧道,“爱妃,朕虽已经忍不住了,但太医说你身子虚弱,那就等过几天一起补偿给朕,嗯?”说着在颈侧的青紫痕迹上舔了一口。

    刚睡醒的身体十分敏感,母后难耐地嘤呜,又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羞红了脸颊,把脑袋藏进锦被中。

    母后愿意在朕面前露出小女儿情态,待会儿听到立后的事,应该也不会太过激动了。正想着怎么和母后说,小圆子的声音传来,“皇上,午膳已摆好。”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掀开被子,一把抱起母后,戏弄道,“都是朕的人了,还这么害羞,嗯?”说着又亲了几口,才向桌边走去,“来,朕陪爱妃用膳。”

    母后羞窘万分,挣扎着不肯坐在朕腿上,声如蚊讷,“皇,皇上,哀家觉得有些力气了。。。”声音有些沙哑,也不敢抬头看朕。

    朕倒不强求,将母后放在身旁的凳子上,“朕听母后的。”盛了一小碗蟹肉羹递过去,“来,母后,尝尝这个。”

    母后依言进了两口,朕看母后胃口不错,又夹了些凤尾鱼翅,放在珍珠米上,“多吃些。”见母后吃了,又要去夹烧鹌鹑。

    母后却忽然出声,“皇上忙了一上午了,也快些用膳吧,哀家,哀家自己来。”给朕夹了一筷子清蒸鲫鱼,却仍低着头。

    朕喜出望外,趁机摸母后的小手, “朕心里知道,爱妃还是想着朕的,”边欣赏母后羞得通红的俏脸,边将菜用了。

    母后虽不再言语,却时不时给朕夹些菜,朕更是高兴。母后向来饭量小,今日一小碗珍珠米竟见了底,可见朕没令她倒胃口。

    膳后朕唤宫女们进来漱口,又换上茶点,将母后揽入怀中,轻轻抚摸柔顺的青丝,“爱妃,朕有件喜事告诉你,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勾住母后的下巴,凝视着母后迷惑的眼睛,“今日早朝,朕已下旨立你为后,十五日行封后大典,举国同庆。”

    母后瞬间瞳孔收缩,良久才喃喃道,“皇上怎么这样糊涂,这都怪哀家,都怪哀家。。。”说着哽咽起来,又想低头掩饰自己盈满雾气的眼睛。

    朕将母后搂得更紧,一手捧起母后的脸,不许她错开目光,坚定道,“这怎么能怪母后呢?是朕,是朕强迫母后的,日后若要背负骂名,也全在朕身上,与母后无干。人生苦短,何必在乎身后事?昔日的王侯将相,明君贤臣,一旦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风吹荒丘,尸骨都无处可寻。天下人只在乎能不能过好日子,哪会管谁当皇后?”

    其实朕霸占太后,最大的原因还是要图谋路氏。朕的生母早逝,甚至出身低微到姓名都未留下。而太后的娘家自前朝便是世家豪族,非但在京树大根深,势力更绵延整个曜国。朕并非太后亲生,若不拿捏住她,用路氏抗衡各方,将来未必能坐稳皇位。

    太后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生儿子,与其等她不甘寂寞,同外臣生出来,不如直接生朕的,才叫合算。

    看母后脸色稍缓,于是轻吻母后的额头,温柔的徐徐胁迫,“难道母后和朕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快乐吗?还是想离开朕?就算母后想,太尉也不会允许。母后怕还不知道,朕已经封太尉为靖国公,封地十倍于亲王。”

    母后听到太尉接受了封赏,最后的指望也覆灭,顿时心灰意冷。艳丽的容颜褪去血色,神情悲戚,闭上了含泪的双眼。

    朕看不得母后如此,故意使坏的将手伸进母后衣襟,威胁道,“怎的不说话,看来是朕努力的还不够,不能让爱妃快乐。正好现在有空,不如再努力努力,直到爱妃满意为止。”说着便要扯开衣衫。

    母后忙抓住朕的手,慌道,“皇上不要,臣妾,臣妾说,臣妾和皇上在一起,确实感到十分开心,可是。。。”

    她想起近在咫尺的顾太仆,还是心痛如绞,再也说不下去。

    纵然靖国公没有屈服于高官厚禄,愿意帮她,她扪心自问,也绝下不去手对抗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最重要的是,先帝就这么一个儿子,若皇帝被她所害,天下讨伐,她也无法再稳坐深宫,更遑论重温与顾太仆的旧情。

    朕没看透母后的想法,适时打断母后的沉思,“既然如此,就没有可是了。来,爱妃,去长乐宫瞧瞧。”见母后面带疑惑,笑道,“爱妃还不知道,朕登基时就下令修建长乐宫,作为皇后的寝宫。”

    说着咬了一口母后的耳朵,“爱妃真是个勾人的小东西,朕可是蓄谋已久。今日才刚建成,朕也还没瞧过呢,爱妃陪朕去,看看满不满意。”

    母后逃避般不再多想,似是认命的将头埋进朕的颈侧,轻声道,“那,那就去看看吧。”

    朕不愿母后继续用先帝时的銮驾,新銮驾还在赶制,朕便抱母后上了朕的銮驾,坐在朕身边。

    起驾后,母后不安道,“皇上,臣妾昔日读书时,曾读到西晋傅玄的诗,斌斌婕妤,履正修文。进辞同辇,以礼臣君。皇上立臣妾为后,已遭天下非议。如今再同车辇,臣妾怕。。”

    朕最讨厌班婕妤那种调调,轻蔑而笑,“怎么,爱妃想学婕妤却辇?那可要苦了朕了,既不舍得爱妃劳累,又怕不能成全爱妃美德,只好抱着爱妃去。虽说爱妃身轻如燕,到底长乐宫路远,难道爱妃不心疼朕?”说着又偷香一口,羞得母后窝在朕怀里不再动弹,直到落驾才敢抬头。

    刚巧碰上朕派去督建长乐宫的小进子从长乐宫出来,一瞧这阵仗,赶紧请安,“奴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里头都妥帖了?”

    朕挥手让他起身,这小子机灵的很,忙趋奉道,“回皇上,都妥当了,奴才刚瞧过,只是长乐宫地方大,要不奴才陪皇上皇后逛逛?”

    见朕点头,赶紧领路,“皇上请,皇后请。”

    进到长乐宫,朕不由一愣,少府监果真会办事儿,处处辉煌华丽,不落流俗。

    正殿上金瓦玉脊,门栏窗槅,皆是细雕龙凤纹,金粉涂饰,下面玉石台阶,凿成芙蓉祥云。穿过正门,山景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大株玉兰菩提间错梧桐,中间奇花异草,味芬气馥,非普通花香可比。往北逐渐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殿舍内皆是簇新的楠木彩漆桌椅,之间玉桥连接,兽面衔吐,桥边游廊曲折,连接后院。

    后院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还有几棵西府海棠,丝垂翠缕,葩吐丹砂。阁楼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窗,或流云百蝠,或龙凤呈祥,或万福万寿,五彩销金嵌宝。有贮书处,设鼎处,安置笔砚处,摆放盆景处,正好供朕与母后侍弄笔墨。

    大致看了一圈,出门时小圆子眼还是瞪圆的,“皇上,皇后,这长乐宫真是金碧辉煌,奴才都看傻了。”

    朕不置可否,微笑着望向母后,“爱妃可还满意?”

    母后本待点头,却不知想到什么,担忧的蹙起长眉,“臣妾是很喜欢,可长乐宫如此华丽,必定所费不菲。臣妾无才无德,不敢居此。。。”

    朕装作没听到后头那句,向小圆子吩咐道,“听见没有?皇后很满意,传朕口喻,少府监上下和督办内官都赏一年俸禄。”

    说完又环着母后,向御花园漫步,“爱妃喜欢便好,不必担心花费几何。朕登基以来,四方安定,百姓富裕,国库充盈。再说,朕怎么舍得让爱妃住在陈旧的宫殿里呢?好了,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母后却亦步亦趋,害怕的环视四周,“皇上,不如早些回去吧,若是遇上后宫中人,可怎么好?”

    朕还是头回见高高在上的母后受惊,兔子似的瑟缩在朕身边,忍俊不禁,“立后诏书已传遍后宫,再过几日就传遍天下了,难道爱妃想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嗯?”说完又叹气,“朕之所以光明正大地立爱妃为后,就是想让爱妃名正言顺的享受一切宠爱,而非躲在慈宁宫,见朕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爱妃明白朕的心意吗?”

    母后眼圈微红,自暴自弃的搂紧了朕的手臂,“承蒙皇上不弃,臣妾愿终身侍奉皇上。”

    朕环住母后,随口哄她,“朕此生亦会始终如一,专宠母后一人。”

    两人刚解开心结,正情切间,远远传来环佩叮当之声。

    朕抬眼一瞧,却是程贵人。她格外乖巧,见到母后,面色如常的上前行礼,“嫔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程贵人不愧让朕寄予厚望,当初朕为了诓骗蒋嫔支持朕,只娶了她一个侧妃,出身还不算高。然而她孤身奋战,竟能抗衡整个蒋氏,填平六品护军到太尉的深壑。

    这女子除了智慧,谋略恐怕不次于朕。此刻正是用她之际,朕越看越满意,微笑抬手,“爱妃快免礼。”

    母后从前就喜欢程贵人贤惠,虽有些尴尬,仍温和笑道,“程贵人,好久没看见你了,正好陪本宫和皇上游园吧。”

    程贵人刚才也是因小路曲折,到了近处才瞧见朕和母后,不得已上前请安,此刻很是识相,扯出蒋嫔做挡箭牌,“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嫔妾正要去看望蒋嫔姐姐,怕不能相陪,改日再向娘娘请罪。”

    朕顺水推舟,“那爱妃快去吧,莫让蒋嫔等急了。”

    程贵人赶紧行礼道,“嫔妾告退。”说罢便带着宫女匆匆离开。

    朕目送她走远,宽慰母后道,“后宫众人都很懂事,爱妃尽可安心了。”

    母后这才强笑着点头,和朕一同漫步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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