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豫嫔宫中。
进门时撞见从寝殿出来的太医，朕赶紧问他，“豫嫔怎么样了？”
太医觑着朕的神色，半遮半掩的结巴道，“这。。。这。。。回皇上，豫嫔娘娘和龙胎都安好，适才晕倒可能，可能。。。嗯。。。也许是一时气急，微臣这就去开安胎药，娘娘用了就无妨了。”
朕闻言大怒，“什么一时气急！朕看她就是装的！”
欲要拂袖离去，到底狠不下心，还是推门而入。
豫嫔明妆盛饰的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哪有半点病容。
见到朕，立刻扑上来紧紧抱住，哽咽着撒娇，“皇上！皇上来了，臣妾不是在做梦吧？皇上果然还是惦记臣妾的，臣妾一定赶紧养好身子。”
她有着身孕，朕不好责骂她，只能叹道，“爱妃别装了。闹脾气要适可而止，真出了事怎么办？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臣妾就是看不惯皇上宠爱那个民间来的狐媚子嘛，”豫嫔果然不哭了，恨恨的撇嘴，又撒娇撒痴，“臣妾都十多天没见到皇上了，皇上既然来了，就陪陪臣妾和孩子吧，皇上~~~”
如此架势，朕哪还走得了，只好吩咐小圆子，“告诉崔选侍，朕今日不过去了，让她赶紧休息吧。”
又坐到豫嫔身边，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皇儿看看，你这不讲理的母妃。”
“哼！”豫嫔耍惯了小性子，见朕迁就她，立刻露出骄矜的神色，“谁不讲理了？”
朕喂她喝了刚熬好的安胎药，待情绪彻底平静，才慢慢教诲道，“朕与爱妃夫妻多年，从前如何骄纵都随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东宫你是太子妃，朕可以宠着，让你为所欲为。但天子后妃必须谨守宫规，进贤礼德，以为四海之表。若朕依旧纵容，嫔御们必纷纷效仿争宠，前朝后宫岂非要乱作一团？”
豫嫔撇撇嘴，明显是没听进去。但她好容易才盼来抢来皇帝，不愿惹皇帝生气，便扑在皇帝怀里，敷衍的连连点头， “臣妾明白，臣妾以后再也不会了。”
凄凄然的矫情半天，豫嫔又啜泣起来，“臣妾从前是皇上的正妃，结发之妻，皇上眼里只有臣妾。现在，现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拜服，静贵人也和臣妾相识已久，又不如臣妾得宠，臣妾尚能忍耐。可是一听说皇上纳了新人，臣妾心里就难受。昨天皇上歇在她宫里，她自然得意，臣妾却哭了一晚上，呜呜呜~ 臣妾知道这样不对，可臣妾就是控制不住，请皇上原谅臣妾这次，以后臣妾一定痛改前非。。。”
朕怜惜地哄她，帮她擦眼泪，“好了，爱妃快别哭了，小心哭伤身子。朕登基以后确实委屈了爱妃，朕答应你，等你诞下皇子，就封你为妃，好不好？”
豫嫔好容易止住哭声，却仍紧紧搂住朕不撒手，撒娇撒痴，“臣妾不要妃位，只求皇上能多来看看臣妾，不要让臣妾夜夜倚门流泪。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就天天缠着皇上，抱着皇上，皇上哪都别想去，呜呜~”
朕无可奈何，“好，好。。。朕答应你，今后常来看你，好不好？来，别闹了，快收拾收拾睡下吧，小心累坏身子。”
待要起身，被豫嫔一把拉住，“皇上去哪？”
“唉！朕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只是先去更衣，乖。”
“不行不行！臣妾不信！皇上就在这儿更衣吧，臣妾又不是没看过。”
朕万般无奈，依言换过寝衣，上榻拥她入眠。
一夜无话。
皇帝虽说答应了豫嫔，到底也没去看她几次，白天陪着有孕的皇后，夜里则多歇在崔选侍处。
转眼又是两月，时已入秋。
半黄的霜叶辗转飘落窗台，被素白指尖捻起。
静贵人举起那片败叶，缓缓对准傍晚的夕阳，一丝丝仔细审视繁复的脉络，仿佛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
她喝了安胎药，身困眼乏，很快就看累了，便随手捞过本琴谱，翻找最合适的书页。
刚将红叶夹进书页，莹儿就神色古怪地进殿，“贵人，豫嫔来了，说有要事，非立即见您不可。”
“呵。她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想收拾崔选侍，说不定要连本宫一起收拾。”静贵人烦躁地闭上眼睛，挥手逐客，“就说本宫已经睡下，让她改日再来。”
莹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已经传来一阵喧哗，“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拦着我家娘娘，难道是你们主子给的狗胆吗？”
静贵人听这架势，情知躲不过，疲惫的叹气道，“好吧，告诉豫嫔，让她先到偏殿用些茶点，本宫梳洗梳洗就去。”
偏殿。
从坐下算起，豫嫔已经喝了两盏茶，还喝的慢，实际是三盏茶的工夫。豫嫔等得不耐烦了，正要使性子发火，却见静贵人款款而来。
静贵人妆容精致，身量苗条，若是不看肚子，竟不似怀胎五月。她不咸不淡的看了豫嫔一眼，慢悠悠的行个半礼，“姐姐。”
且莫论如此敷衍的态度，光想想自己脸上遮都遮不住的妊娠斑和走样的身子，就够豫嫔怒火烧天了。
她学着静贵人惯常的表情，冷淡的假笑一声，讽刺道，“好大的架子啊，竟敢让本宫等这么久！”说着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
静贵人也不恼，维持行礼的姿态，语调温柔，“是嫔妾失礼了，嫔妾方才正小睡。再急着见姐姐，总不能披头散发的，还请姐姐海涵。”
说罢自顾起身，大摇大摆的入座，也不管豫嫔的脸色，径自端起茶盏啜饮，“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才这么大老远的来嫔妾宫里撒气。”
豫嫔想到正事，懒得和她继续斗嘴，冷哼道，“静贵人真是好忍性，皇上有十来天没看过你了吧，你竟沉得住气，任由那种货色骑到咱们头上。”
“此话差矣。”静贵人不以为杵，反倒替崔选侍美言， “慢说嫔妾有孕在身，不能伺候皇上，便是平时，嫔妾也从不争宠。皇上爱幸谁，是她的福气，大家同为姐妹，自然该为彼此高兴才是。嫔妾劝姐姐一句，如今皇上正喜欢崔选侍，若是执意和她过不去，万一惹恼皇上，可得不偿失。况且崔选侍出身民间，再如何得宠，终归无法与姐姐相提并论。姐姐稍安勿躁，说不定皇上过了新鲜劲，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豫嫔压根没听进去，愤愤然道，“那是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儿！天天在自己宫里弄些什么所谓的民间吃食，昨天炸臭豆腐的那股子味儿都飘到本宫宫里了。这就算了，到底是小家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可床上也是一昧地糟蹋龙体，使得不知道什么手段，皇上一月有二十天都留在她那儿，还叫小圆子把高丽进贡的什么秘药给她用。本宫也是才打听出来，她的母亲竟然，竟然出身烟花之地，难怪能做出这些下流行径，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能忍受和这种人做姐妹？咱们的孩子也要叫她母妃不成？”
静贵人无动于衷，冷道，“姐姐若看不过去，大可亲自教导她后妃应守的礼仪，何必说给嫔妾听呢？嫔妾人微言轻，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法子。”
“你真不肯帮本宫？”
静贵人两手一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姐姐这就错怪嫔妾了，不是嫔妾不肯帮，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豫嫔似乎早就料到会碰壁，沉吟片刻，折中道，“本宫也知道你为难，但仔细想来，你应该也不愿看到有人独占圣宠，到时候，还请勿要从中作梗。”
静贵人颔首道，“自然。”
两人又闲话一会儿，豫嫔才离去，静贵人守礼的送到宫门。
莹儿扶着她回殿内歇息，不屑的讥讽豫嫔，“真是的，豫嫔要做什么是她的事儿，何必拉贵人下水呢？”
静贵人摇摇头，“她不是要拉本宫下水，而是想让本宫顶罪。呵，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莹儿，派几个人盯紧豫嫔和崔选侍，一有动静，立刻来回禀本宫。”
“是，贵人。”
午后。
金龙殿。
今年冷的格外早，才到十月初，就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天地具皆银白。
朕瞧着窗外密集的鹅毛雪花，不免寻思起母后怕冷，一会儿定要吩咐长乐宫多添几个火炉，免得冻坏母后。
正纠结晚膳去长乐宫还是崔选侍那儿，小圆子急急慌慌的跑进来，“皇上！皇上，长乐宫来人禀报，皇后娘娘要生了！”
“什么？快，快起驾！”
等到了长乐宫，寝殿早已被御医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产婆进进出出的换着热水。水盆里鲜红的液体看的朕一阵眩晕，脏腑砰砰直跳。
朕被皇后的侍婢死命拦着，只能在外头听母后凄厉的惨叫，不由心如刀绞。
母后忽然没了声息，朕急的再也站不住，挥开侍婢就要进去，却又被小圆子死死抱住，“哎呦，皇上！您不能进去呀，千万不行！您就再等等吧，现在娘娘疼成这样，谁进去都不管用呀！”
朕一把扯住跑出来的院判，“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没用的东西！”
院判吓得瑟瑟发抖，满头冷汗，“回，回禀皇上，这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微臣刚送了催产药进去，想必，想必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发挥药效。。。”
朕无奈的放开他，在殿外转来转去，甚至揪起自己的头发。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忽然传出几声啼哭，朕大喜过望，松了口气，慌忙冲进去。
奶娘正用小褥子将皇儿包起来，见到朕，忙笑逐颜开的行礼，将襁褓举到朕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为您生了一位小皇子！”
朕看着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儿，心里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爱惜之情，开怀笑道，“好，好，好！小圆子，皇儿赐名君明，多派得力的乳娘宫人，务必精心照顾！”
爱归爱，终究比母后差得远了，何况还是个增加靖国公势力的大筹码。朕顾不得看几眼，就赶紧脱下沾了寒气的外袍，坐到母后床头，握住母后满是冷汗的手，珍而重之的轻吻，“母后！母后为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朕一定要立他为太子！”
母后虚弱的微笑，“臣妾先替皇儿谢过皇上了。”
朕见母后十分疲累，眼睛都睁不开了，忙给她掖紧被角，“母后快别说话，好好休息休息，乳娘呢？快把君明抱过来给皇后看看。”
自己接过君明，抱在怀里，献宝似的凑到母后枕边，“瞧瞧，这小脸怎么皱巴巴的？”
母后直直望着君明，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你那时候更难看。。。”
朕并非母后亲生，有些奇怪母后怎么知道朕刚出生的样子。心中略微算算时间，或许是朕才出生，就被抱给母后了，便暂时不去细思，先哄母后休息要紧。
闲话半刻，母后终于支持不住，偏头睡了过去。
朕将君明交给乳母，又吩咐太医赶紧去熬药，下令任何人不许探视，让母后安心休养，方才领着小圆子，亲自去挑选给皇长子和母后的礼物。
转眼已近一月，因母后在月中歇息，宫中杂务皆交付静贵人处置，她都面面俱到，处置的十分妥帖。
君明健康的长了起来，小脸渐渐舒展开，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人，十分聪明讨喜。
朕就日日留在长乐宫陪伴皇后母子，眼里心里再放不下其他人，豫嫔数月来的求见均被无视，更不记得崔选侍是哪个了。
永巷。
豫嫔宫中。
豫嫔今日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亲自去长乐宫送贺礼，本以为能见皇上一面，不想却被拦在门口。最后只得把贺礼留下，忍着一肚子气，铩羽而归。
她虽然难受，却不敢对皇后口出怨言，闷着头坐在殿内，郁郁寡欢。
偏蕊儿没眼色，这时候喘着气跑进来，急切道，“娘娘！不，不好了！静贵人宫里的眼线回报，说静贵人不小心跌了一跤，胎气大动，怕是要生了！”
豫嫔听了，重重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的起身，“好啊！一个个的都跟本宫作对！去！快把赵太医请来，就说本宫也要生了！”
蕊儿吓得扑通跪倒，抓住豫嫔的裙裾祈求，“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您现在才七个月。。。”
豫嫔怒犹未已，对蕊儿的劝告充耳不闻，固执的跺脚，“还不快去！七成八不成，本宫的孩子一定有这个福气！本宫就是要比姓程的早生！光皇后的那个未来太子，皇上已经不正眼瞧本宫了！若连二皇子都拼不到，离进冷宫还远吗！给我快去啊！”
蕊儿无法，只得赶紧请赵太医，叫他防患于未然，该带的全都带上。
赵太医才进殿，就又传来消息，说静贵人都快生出来了。
豫嫔大急，立刻命赵太医配最快的催产药，胡乱熬好，顾不得药热，仰头一饮而尽。
可催产到底困难，虽说刚才一阵慌乱，动了胎气，还是足足折腾三个时辰，才诞下龙裔。
产婆看豫嫔又累又痛，已经半昏半睡过去，赶紧大声报喜，“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豫嫔早没了力气，虚弱的挣扎着，沙哑道，“快去禀报皇上，皇上。。。给皇儿赐名。。。静贵人。。。不能先。。。”
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长乐宫。
窗外月光幽微，天色早已黑透。
朕正陪着母后逗君明，母后恢复得极好，面色已经红润，惹得朕更想缠着她。
君明忽然哭起来，母后也不叫奶娘，伸手去解衣襟。
朕赶紧阻止，“母后做什么？朕还不够喝呢，哪轮得到他？奶娘！快把皇子抱走！”
母后见君明被弄走，朕又不怀好意的凑上来，忙挣扎推拒，“皇上不要，臣妾还没出月呢。”
“朕当然知道，母后放心，把朕喂饱了就不碰母后。”
还没做出更加禽兽的行为，小圆子就欢欢喜喜的跑进来，“恭喜皇上皇后！豫嫔娘娘刚刚诞下一位小皇子！静贵人在其后诞下一位公主！”
朕正在兴头上，听了虽然高兴，眼神却没离开母后的衣襟，哪肯过去看她们，随口道，“好！二皇子赐名君曜，长公主赐名嘉宁，按例赏赐珠宝银钱，朕有空再过去。”
小圆子鬼精鬼精的，一看朕的态度，赶紧答应着退下，贴心的关好殿门。
朕扑向母后，不顾她的拒绝，大快朵颐。
长泽二年，正月。
君明在朕和母后的呵护下长得粉粉嫩嫩，十分可爱，转眼已经满百日。
皇长子的百日宴举足轻重，加上豫嫔和静贵人均出了月，身体渐渐复原，各自带君曜和嘉宁来捧场，内务府不敢懈怠，操办的极为盛大。
席间众人都奉上贺礼，祝贺三位皇嗣，琳琅满目的珠宝绸缎堆满了席位。
崔选侍起身到朕和皇后面前，盈盈参拜，“嫔妾为君明殿下准备了一个白玉项圈，请皇后娘娘笑纳。”
她身后的宫女小茶奉上锦盒，装着刻成双龙戏珠的羊脂白玉颈圈。皇后虽然见惯了此等首饰，不以为意，面上依旧点头微笑，“真精致，君明带上一定好看。朝云，快收下。”
崔选侍奉承皇后几句，又到豫嫔案前，叫侍婢献上礼物，“豫嫔娘娘，嫔妾听说君曜殿□□弱，为君曜殿下准备了一把长命锁，希望殿下平安健康，小茶。。。”
豫嫔以为她在讥讽自己的儿子早产，极为不悦，但伸手不打笑面人，还是让侍婢接过。
谁知崔选侍忽然对她露出反胃的表情，“呜。。。”
崔选侍忍了再忍，终究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侧过身去干呕不已。
豫嫔见了，更加生气，“哼！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皇后忙关心道，“皇上，不如赶紧宣太医来瞧瞧，臣妾看着，崔选侍倒像害喜的症状。”
朕忙命小圆子传太医，把脉后果然是真的。
太医跪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崔选侍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朕和母后都十分惊喜，忙命人给她的座位加层软垫， “好！爱妃要好好保重身子，为朕生一个健康的皇儿！”
众人起身道贺，“恭喜皇上！恭喜选侍！”
豫嫔的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哼，她也配！”
朕隐约听到豫嫔的抱怨，却没有和她计较，只做不知。
宴后，朕拍拍崔晶璐的手，“爱妃，回去好好歇息，今日君明满百日，朕必得陪着，明日就来看你。”
崔晶璐红着脸微微点头，行礼退下，朕也陪母后和君明回宫。
豫嫔宫中。
进门时撞见从寝殿出来的太医，朕赶紧问他，“豫嫔怎么样了？”
太医觑着朕的神色，半遮半掩的结巴道，“这。。。这。。。回皇上，豫嫔娘娘和龙胎都安好，适才晕倒可能，可能。。。嗯。。。也许是一时气急，微臣这就去开安胎药，娘娘用了就无妨了。”
朕闻言大怒，“什么一时气急！朕看她就是装的！”
欲要拂袖离去，到底狠不下心，还是推门而入。
豫嫔明妆盛饰的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哪有半点病容。
见到朕，立刻扑上来紧紧抱住，哽咽着撒娇，“皇上！皇上来了，臣妾不是在做梦吧？皇上果然还是惦记臣妾的，臣妾一定赶紧养好身子。”
她有着身孕，朕不好责骂她，只能叹道，“爱妃别装了。闹脾气要适可而止，真出了事怎么办？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臣妾就是看不惯皇上宠爱那个民间来的狐媚子嘛，”豫嫔果然不哭了，恨恨的撇嘴，又撒娇撒痴，“臣妾都十多天没见到皇上了，皇上既然来了，就陪陪臣妾和孩子吧，皇上~~~”
如此架势，朕哪还走得了，只好吩咐小圆子，“告诉崔选侍，朕今日不过去了，让她赶紧休息吧。”
又坐到豫嫔身边，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皇儿看看，你这不讲理的母妃。”
“哼！”豫嫔耍惯了小性子，见朕迁就她，立刻露出骄矜的神色，“谁不讲理了？”
朕喂她喝了刚熬好的安胎药，待情绪彻底平静，才慢慢教诲道，“朕与爱妃夫妻多年，从前如何骄纵都随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东宫你是太子妃，朕可以宠着，让你为所欲为。但天子后妃必须谨守宫规，进贤礼德，以为四海之表。若朕依旧纵容，嫔御们必纷纷效仿争宠，前朝后宫岂非要乱作一团？”
豫嫔撇撇嘴，明显是没听进去。但她好容易才盼来抢来皇帝，不愿惹皇帝生气，便扑在皇帝怀里，敷衍的连连点头， “臣妾明白，臣妾以后再也不会了。”
凄凄然的矫情半天，豫嫔又啜泣起来，“臣妾从前是皇上的正妃，结发之妻，皇上眼里只有臣妾。现在，现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拜服，静贵人也和臣妾相识已久，又不如臣妾得宠，臣妾尚能忍耐。可是一听说皇上纳了新人，臣妾心里就难受。昨天皇上歇在她宫里，她自然得意，臣妾却哭了一晚上，呜呜呜~ 臣妾知道这样不对，可臣妾就是控制不住，请皇上原谅臣妾这次，以后臣妾一定痛改前非。。。”
朕怜惜地哄她，帮她擦眼泪，“好了，爱妃快别哭了，小心哭伤身子。朕登基以后确实委屈了爱妃，朕答应你，等你诞下皇子，就封你为妃，好不好？”
豫嫔好容易止住哭声，却仍紧紧搂住朕不撒手，撒娇撒痴，“臣妾不要妃位，只求皇上能多来看看臣妾，不要让臣妾夜夜倚门流泪。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就天天缠着皇上，抱着皇上，皇上哪都别想去，呜呜~”
朕无可奈何，“好，好。。。朕答应你，今后常来看你，好不好？来，别闹了，快收拾收拾睡下吧，小心累坏身子。”
待要起身，被豫嫔一把拉住，“皇上去哪？”
“唉！朕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只是先去更衣，乖。”
“不行不行！臣妾不信！皇上就在这儿更衣吧，臣妾又不是没看过。”
朕万般无奈，依言换过寝衣，上榻拥她入眠。
一夜无话。
皇帝虽说答应了豫嫔，到底也没去看她几次，白天陪着有孕的皇后，夜里则多歇在崔选侍处。
转眼又是两月，时已入秋。
半黄的霜叶辗转飘落窗台，被素白指尖捻起。
静贵人举起那片败叶，缓缓对准傍晚的夕阳，一丝丝仔细审视繁复的脉络，仿佛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
她喝了安胎药，身困眼乏，很快就看累了，便随手捞过本琴谱，翻找最合适的书页。
刚将红叶夹进书页，莹儿就神色古怪地进殿，“贵人，豫嫔来了，说有要事，非立即见您不可。”
“呵。她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想收拾崔选侍，说不定要连本宫一起收拾。”静贵人烦躁地闭上眼睛，挥手逐客，“就说本宫已经睡下，让她改日再来。”
莹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已经传来一阵喧哗，“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拦着我家娘娘，难道是你们主子给的狗胆吗？”
静贵人听这架势，情知躲不过，疲惫的叹气道，“好吧，告诉豫嫔，让她先到偏殿用些茶点，本宫梳洗梳洗就去。”
偏殿。
从坐下算起，豫嫔已经喝了两盏茶，还喝的慢，实际是三盏茶的工夫。豫嫔等得不耐烦了，正要使性子发火，却见静贵人款款而来。
静贵人妆容精致，身量苗条，若是不看肚子，竟不似怀胎五月。她不咸不淡的看了豫嫔一眼，慢悠悠的行个半礼，“姐姐。”
且莫论如此敷衍的态度，光想想自己脸上遮都遮不住的妊娠斑和走样的身子，就够豫嫔怒火烧天了。
她学着静贵人惯常的表情，冷淡的假笑一声，讽刺道，“好大的架子啊，竟敢让本宫等这么久！”说着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
静贵人也不恼，维持行礼的姿态，语调温柔，“是嫔妾失礼了，嫔妾方才正小睡。再急着见姐姐，总不能披头散发的，还请姐姐海涵。”
说罢自顾起身，大摇大摆的入座，也不管豫嫔的脸色，径自端起茶盏啜饮，“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才这么大老远的来嫔妾宫里撒气。”
豫嫔想到正事，懒得和她继续斗嘴，冷哼道，“静贵人真是好忍性，皇上有十来天没看过你了吧，你竟沉得住气，任由那种货色骑到咱们头上。”
“此话差矣。”静贵人不以为杵，反倒替崔选侍美言， “慢说嫔妾有孕在身，不能伺候皇上，便是平时，嫔妾也从不争宠。皇上爱幸谁，是她的福气，大家同为姐妹，自然该为彼此高兴才是。嫔妾劝姐姐一句，如今皇上正喜欢崔选侍，若是执意和她过不去，万一惹恼皇上，可得不偿失。况且崔选侍出身民间，再如何得宠，终归无法与姐姐相提并论。姐姐稍安勿躁，说不定皇上过了新鲜劲，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豫嫔压根没听进去，愤愤然道，“那是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儿！天天在自己宫里弄些什么所谓的民间吃食，昨天炸臭豆腐的那股子味儿都飘到本宫宫里了。这就算了，到底是小家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可床上也是一昧地糟蹋龙体，使得不知道什么手段，皇上一月有二十天都留在她那儿，还叫小圆子把高丽进贡的什么秘药给她用。本宫也是才打听出来，她的母亲竟然，竟然出身烟花之地，难怪能做出这些下流行径，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能忍受和这种人做姐妹？咱们的孩子也要叫她母妃不成？”
静贵人无动于衷，冷道，“姐姐若看不过去，大可亲自教导她后妃应守的礼仪，何必说给嫔妾听呢？嫔妾人微言轻，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法子。”
“你真不肯帮本宫？”
静贵人两手一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姐姐这就错怪嫔妾了，不是嫔妾不肯帮，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豫嫔似乎早就料到会碰壁，沉吟片刻，折中道，“本宫也知道你为难，但仔细想来，你应该也不愿看到有人独占圣宠，到时候，还请勿要从中作梗。”
静贵人颔首道，“自然。”
两人又闲话一会儿，豫嫔才离去，静贵人守礼的送到宫门。
莹儿扶着她回殿内歇息，不屑的讥讽豫嫔，“真是的，豫嫔要做什么是她的事儿，何必拉贵人下水呢？”
静贵人摇摇头，“她不是要拉本宫下水，而是想让本宫顶罪。呵，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莹儿，派几个人盯紧豫嫔和崔选侍，一有动静，立刻来回禀本宫。”
“是，贵人。”
午后。
金龙殿。
今年冷的格外早，才到十月初，就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天地具皆银白。
朕瞧着窗外密集的鹅毛雪花，不免寻思起母后怕冷，一会儿定要吩咐长乐宫多添几个火炉，免得冻坏母后。
正纠结晚膳去长乐宫还是崔选侍那儿，小圆子急急慌慌的跑进来，“皇上！皇上，长乐宫来人禀报，皇后娘娘要生了！”
“什么？快，快起驾！”
等到了长乐宫，寝殿早已被御医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产婆进进出出的换着热水。水盆里鲜红的液体看的朕一阵眩晕，脏腑砰砰直跳。
朕被皇后的侍婢死命拦着，只能在外头听母后凄厉的惨叫，不由心如刀绞。
母后忽然没了声息，朕急的再也站不住，挥开侍婢就要进去，却又被小圆子死死抱住，“哎呦，皇上！您不能进去呀，千万不行！您就再等等吧，现在娘娘疼成这样，谁进去都不管用呀！”
朕一把扯住跑出来的院判，“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没用的东西！”
院判吓得瑟瑟发抖，满头冷汗，“回，回禀皇上，这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微臣刚送了催产药进去，想必，想必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发挥药效。。。”
朕无奈的放开他，在殿外转来转去，甚至揪起自己的头发。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忽然传出几声啼哭，朕大喜过望，松了口气，慌忙冲进去。
奶娘正用小褥子将皇儿包起来，见到朕，忙笑逐颜开的行礼，将襁褓举到朕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为您生了一位小皇子！”
朕看着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儿，心里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爱惜之情，开怀笑道，“好，好，好！小圆子，皇儿赐名君明，多派得力的乳娘宫人，务必精心照顾！”
爱归爱，终究比母后差得远了，何况还是个增加靖国公势力的大筹码。朕顾不得看几眼，就赶紧脱下沾了寒气的外袍，坐到母后床头，握住母后满是冷汗的手，珍而重之的轻吻，“母后！母后为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朕一定要立他为太子！”
母后虚弱的微笑，“臣妾先替皇儿谢过皇上了。”
朕见母后十分疲累，眼睛都睁不开了，忙给她掖紧被角，“母后快别说话，好好休息休息，乳娘呢？快把君明抱过来给皇后看看。”
自己接过君明，抱在怀里，献宝似的凑到母后枕边，“瞧瞧，这小脸怎么皱巴巴的？”
母后直直望着君明，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你那时候更难看。。。”
朕并非母后亲生，有些奇怪母后怎么知道朕刚出生的样子。心中略微算算时间，或许是朕才出生，就被抱给母后了，便暂时不去细思，先哄母后休息要紧。
闲话半刻，母后终于支持不住，偏头睡了过去。
朕将君明交给乳母，又吩咐太医赶紧去熬药，下令任何人不许探视，让母后安心休养，方才领着小圆子，亲自去挑选给皇长子和母后的礼物。
转眼已近一月，因母后在月中歇息，宫中杂务皆交付静贵人处置，她都面面俱到，处置的十分妥帖。
君明健康的长了起来，小脸渐渐舒展开，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人，十分聪明讨喜。
朕就日日留在长乐宫陪伴皇后母子，眼里心里再放不下其他人，豫嫔数月来的求见均被无视，更不记得崔选侍是哪个了。
永巷。
豫嫔宫中。
豫嫔今日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亲自去长乐宫送贺礼，本以为能见皇上一面，不想却被拦在门口。最后只得把贺礼留下，忍着一肚子气，铩羽而归。
她虽然难受，却不敢对皇后口出怨言，闷着头坐在殿内，郁郁寡欢。
偏蕊儿没眼色，这时候喘着气跑进来，急切道，“娘娘！不，不好了！静贵人宫里的眼线回报，说静贵人不小心跌了一跤，胎气大动，怕是要生了！”
豫嫔听了，重重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的起身，“好啊！一个个的都跟本宫作对！去！快把赵太医请来，就说本宫也要生了！”
蕊儿吓得扑通跪倒，抓住豫嫔的裙裾祈求，“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您现在才七个月。。。”
豫嫔怒犹未已，对蕊儿的劝告充耳不闻，固执的跺脚，“还不快去！七成八不成，本宫的孩子一定有这个福气！本宫就是要比姓程的早生！光皇后的那个未来太子，皇上已经不正眼瞧本宫了！若连二皇子都拼不到，离进冷宫还远吗！给我快去啊！”
蕊儿无法，只得赶紧请赵太医，叫他防患于未然，该带的全都带上。
赵太医才进殿，就又传来消息，说静贵人都快生出来了。
豫嫔大急，立刻命赵太医配最快的催产药，胡乱熬好，顾不得药热，仰头一饮而尽。
可催产到底困难，虽说刚才一阵慌乱，动了胎气，还是足足折腾三个时辰，才诞下龙裔。
产婆看豫嫔又累又痛，已经半昏半睡过去，赶紧大声报喜，“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豫嫔早没了力气，虚弱的挣扎着，沙哑道，“快去禀报皇上，皇上。。。给皇儿赐名。。。静贵人。。。不能先。。。”
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长乐宫。
窗外月光幽微，天色早已黑透。
朕正陪着母后逗君明，母后恢复得极好，面色已经红润，惹得朕更想缠着她。
君明忽然哭起来，母后也不叫奶娘，伸手去解衣襟。
朕赶紧阻止，“母后做什么？朕还不够喝呢，哪轮得到他？奶娘！快把皇子抱走！”
母后见君明被弄走，朕又不怀好意的凑上来，忙挣扎推拒，“皇上不要，臣妾还没出月呢。”
“朕当然知道，母后放心，把朕喂饱了就不碰母后。”
还没做出更加禽兽的行为，小圆子就欢欢喜喜的跑进来，“恭喜皇上皇后！豫嫔娘娘刚刚诞下一位小皇子！静贵人在其后诞下一位公主！”
朕正在兴头上，听了虽然高兴，眼神却没离开母后的衣襟，哪肯过去看她们，随口道，“好！二皇子赐名君曜，长公主赐名嘉宁，按例赏赐珠宝银钱，朕有空再过去。”
小圆子鬼精鬼精的，一看朕的态度，赶紧答应着退下，贴心的关好殿门。
朕扑向母后，不顾她的拒绝，大快朵颐。
长泽二年，正月。
君明在朕和母后的呵护下长得粉粉嫩嫩，十分可爱，转眼已经满百日。
皇长子的百日宴举足轻重，加上豫嫔和静贵人均出了月，身体渐渐复原，各自带君曜和嘉宁来捧场，内务府不敢懈怠，操办的极为盛大。
席间众人都奉上贺礼，祝贺三位皇嗣，琳琅满目的珠宝绸缎堆满了席位。
崔选侍起身到朕和皇后面前，盈盈参拜，“嫔妾为君明殿下准备了一个白玉项圈，请皇后娘娘笑纳。”
她身后的宫女小茶奉上锦盒，装着刻成双龙戏珠的羊脂白玉颈圈。皇后虽然见惯了此等首饰，不以为意，面上依旧点头微笑，“真精致，君明带上一定好看。朝云，快收下。”
崔选侍奉承皇后几句，又到豫嫔案前，叫侍婢献上礼物，“豫嫔娘娘，嫔妾听说君曜殿□□弱，为君曜殿下准备了一把长命锁，希望殿下平安健康，小茶。。。”
豫嫔以为她在讥讽自己的儿子早产，极为不悦，但伸手不打笑面人，还是让侍婢接过。
谁知崔选侍忽然对她露出反胃的表情，“呜。。。”
崔选侍忍了再忍，终究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侧过身去干呕不已。
豫嫔见了，更加生气，“哼！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皇后忙关心道，“皇上，不如赶紧宣太医来瞧瞧，臣妾看着，崔选侍倒像害喜的症状。”
朕忙命小圆子传太医，把脉后果然是真的。
太医跪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崔选侍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朕和母后都十分惊喜，忙命人给她的座位加层软垫， “好！爱妃要好好保重身子，为朕生一个健康的皇儿！”
众人起身道贺，“恭喜皇上！恭喜选侍！”
豫嫔的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哼，她也配！”
朕隐约听到豫嫔的抱怨，却没有和她计较，只做不知。
宴后，朕拍拍崔晶璐的手，“爱妃，回去好好歇息，今日君明满百日，朕必得陪着，明日就来看你。”
崔晶璐红着脸微微点头，行礼退下，朕也陪母后和君明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