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云忱音当街反驳了大娘传的谣言之后,谣言并未停止,之后愈演愈烈,很快就由下人们传入景府,甚至惊动了老夫人。

    再加上云忱音前日未经府中同意就带回来的丝夌,被谴回的小锦,景夫人终于按耐不住借题发挥。

    云忱音到厅堂的时候,已经呈现了三堂会审的姿态,老夫人、景夫人,季姨娘,还有景夫人身旁站着的那人,正是被她赶走的小锦。

    还有景夫人另一侧的男人——景衔青。

    所以之前景衔青所说的事情交给他,就是让小锦去服侍景夫人?

    云忱音一眼望去,这厅堂之中,竟没有她的位置,明摆着让她站着。她低垂眼睑,行了行礼:“母亲、祖母,季姨娘……相公。”

    景夫人忽然厉呵一声:“跪下!”

    景衔青神色为难,他急忙小声对景夫人道:“母亲,您说的只是叫她来询问一番,何至于此?”

    景夫人白他一眼:“你闭嘴。”

    云忱音身子一顿,这场景何其熟悉,不就是那日她被藤鞭开始时,景夫人的所言所语吗?

    但这一次,云忱音并未听话跪下,她抬头直视景夫人:“母亲,忱音犯了什么错?”

    景夫人看她一副倔强不知悔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问!我还想问你呢,外面都传疯天了,你早就不洁,又图谋权势才嫁入景府,你自己说,这是不是真的?”

    云忱音看向景衔青,平静的回道:“嫁入景府的原因,我进府第一天就说了,我是为报救命之恩。”

    说到“救命之恩”四个字的时候,景衔青瞳孔一缩,他不敢与云忱音对视,迅速收回了视线。

    云忱音见他回避自己眼神的模样,眼底划过重重的失望。随后她接着道:“至于我是否不洁,相公应该最清楚。”

    景夫人听到此话再次看向景衔青,景衔青微微点头。

    景夫人:“既如此……”

    “既如此,忱音请母亲、祖母替我做主。”云忱音忽然道,“外面流言凶猛,显然是有人故意传出败坏我的名声,请求祖母、母亲找出背后之人,以证我景府清名!”

    景夫人有些傻眼,老夫人抬眉深深的看了眼云忱音不语,厅堂之中陷入一片沉寂,云忱音的心也跟着这个氛围越来越沉。

    直到景策出现。

    景策踏入厅堂,视线在小锦身上顿了顿,而后直视堂上稳如泰山的老夫人:“此事事关整个景府的名誉,府中会调查清楚,你且放心。”

    景策说完这句话后,现场唯有角落中的季姨娘松了一口气。若是云忱音的名声真的坏了,将来景沛玲的婚事就更难说了。想到这,季夫人心里默默祈祷景策再多说一点,一定要将这个事情查清楚。

    而景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在老夫人的眼神上闭嘴。她本想说府中又没待嫁之女,云忱音又是半路自荐,整个京都都知道,就算云忱音名声污了,届时直接送到尼姑庵,还能全了他们景府大义灭亲的美名。

    到时候……到时候她就可以给衔青再安排一位名门闺秀……

    云忱音自嘲勾唇,她扫过这一堂的各怀鬼胎的人,唯一想着为她洗刷污名的竟然是相公的小叔,而她的相公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一言不发。

    “策儿有心了。”老妇人开口,“那此事就交与你处理,忱音……”

    云忱音:“孙媳在。”

    “正好都在,说说小锦的事情。”

    说到这个景夫人就来劲了:“你身为景府少夫人,怎如此善妒,小锦不过一个通房你就容不下了,那日后再进妾室,你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景衔青戚眉,眉眼间一丝慌乱闪过:“母亲,这事和她没关系!”

    景夫人:“你别说话。”

    景衔青还想说什么,老夫人突然打断他:“衔青,听你母亲说。”

    景衔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忱音等了等,没等待他继续说,深深看了眼景衔青,转向小锦方向时眼神如箭:“我并非容不下小锦。”

    小锦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干净了慌忙垂下头。

    “母亲既然安排小锦做我的贴身婢女,而她多次玩忽职守,甚至在我病中之时不知所踪,问其动向支吾不清,谎话连篇,这是其一。”

    “丝夌。”云忱音唤道,“将东西拿上来。”

    丝夌小心捧着一袋香灰走了上来。

    “其二,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做了我的婢女,我就主子。对主子下催情香,这传出去恐怕能轰动整个京都。我倒想问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云忱音说着对小锦质问的话,眼神却直直看着景夫人。

    小锦惊恐跪下,她扒着景夫人的裤脚,刚张嘴,景夫人便使劲掐了她一把,硬生生将她要喊的话憋了回去。

    云忱音漠然看着她们的举动,冷冷的道:“如此婢女,试问谁还敢继续用,母亲可要好好斟酌,免得日后被毒蛇反咬一口。”

    景夫人又羞又恼,却无法反驳,憋屈死她了。于是她干脆将怒火撒在小锦身上:“你这个贱婢,使得如此下作手段,留不得你了,管家!”

    管家就在院中候着,瞬息间就来到厅堂中拖起小锦,小锦花容失色:“夫人!夫人!明明是……”下一秒她便被管家堵住了嘴巴。

    景夫人脖子微微仰起,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管家拖着小锦走到门口的时,景策开口:“等一下。”

    管家顿住,犹豫的看向位上的景夫人。

    景策:“巧了,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这婢女。前日太子殿下来府中的时候丢了一枚玉戒,经过调查玉戒丢失之地只有小锦和吕远去过那里。吕远已经被带走,小锦也交给我吧。”

    管家眼睛瞬间睁大,因为景策说的吕远是他儿子:“二、二爷,吕远被带去哪儿了?”

    “他言辞闪烁,明显有问题,被带去东宫了。”

    管家踉跄了一下,地上的小锦神色惊恐,嘴被堵住猛烈摇头发出“唔唔”的声音。

    “吕卜宜,先将小锦带下去。”老夫人忽然道,“策儿,一会你派人去管家那里领人。”

    管家回了回神,弓着腰先将人拖下去。没人注意到老夫人朝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悄无声息的退下。

    除了景策,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后续发展,以至于景夫人担心被引火烧身,闭上嘴再不说什么,就放云忱音走了。

    ——

    众人散去,云忱音没看景衔青,扭头就走。景衔青慌乱追上她的脚步:“忱音,你听我解释。”

    追到花园中,此时许多花已经凋谢,不似以往盛景。云忱音还记的他为自己采花,为自己编织花环,没想到短短数日,竟物是人非。

    云忱音不想听他解释,脚步没停,她不是没给过景衔青机会,一次又一次她都失望了,她不由自主想起之前景策问她的话:“衔青醒后,她过得好吗?”

    她当时没有回答,但内心已经给自己回复了。

    不好。

    很不好。

    突然胳膊被人猛的扯住,肩膀传来一阵刺痛,云忱音被迫停下,侧目是景衔青着急中带着愤怒的神情:“为什么不停一下!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云忱音感觉要窒息了。

    为什么错的人,反而还能理直气壮的生气质问呢?

    她一字一句的反问:“停下来干嘛?听你说你违抗不了母亲,听你说你方才在堂上的沉默,还是听你说你和小锦的关系,亦或是与上官书兰的情谊?”

    “我没有!”景衔青当即梗着脖子反驳,然而他如哑巴了一样,半天梗不出一个字。

    云忱音笑了,原来他并没想好怎么说,方才追在她后面苦苦追寻的模样只是做做样子。

    看到云忱音嘴角那抹冷嘲的弧度,景衔青只觉得一股羞恼劲涌上脑门,他忽的冷下了脸:“那是我的母亲,你身为我的夫人,自然要与我一样尊她敬她,上官书兰与我之前有婚约,只是因我的原因她才被迫退婚,现在我恢复了,我只当她是妹妹罢了,她有何错?小锦的事情我早与你解释过,她也被我赶走了,现下估计连府中都没办法再待下去了,你还要怎样?母亲说的没错,你就是善妒!”

    “景!衔!青!”

    云忱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恶心刺人的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他自己一点也没错,错的都是她吗?

    以前那个纯白无暇,赤子之心的景衔青去哪里了?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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