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程楠咬着笔头看着窗外，思绪慢慢飘远。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监考老师的声音把程楠拉了回来。程楠看着写满的试卷，有些茫然，自己努力了三年，就为了这一刻，现在反而不知道高考完，自己该干嘛了。
不想回家，那个压抑而又陌生的家。
高考结束，程楠走出考场，看着校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有的拿着鲜花，有的穿着旗袍，有的举着横幅……程楠在人群中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
不说失落肯定是假的，看着周围的同学出来全部和家长或者朋友相拥，程楠心里涌上一些酸涩。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父母永远记得关于姐姐的任何事，却连程楠高考都不记得。
“程楠，走啊，我们一起去拍照。”段芝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楠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转身笑着回应道：“来啦。”
程楠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但是段芝芝好像是个例外。从高一开始坐在程楠身后，每天都吱吱喳喳的，一开始程楠觉得很吵，但也渐渐习惯了。段芝芝就这样吱吱喳喳地挤进了程楠的世界。
后来文理分班，两人还在一班，不过段芝芝成绩不算好，踩着班级分数线尾巴进的尖子班。尖子班按成绩来排座位，程楠坐在前面，段芝芝坐在最后面，但是每节课下课，段芝芝还是会来和程楠分享各种趣事。程楠很喜欢这种感觉，让自己觉得不是那么孤单。
两人的友谊越来越好，段芝芝总是很粗心，但是很乐观，程楠每天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段芝芝，给她讲题，生理期照顾她……段芝芝同样也影响着程楠，程楠也开始慢慢地和班级里的同学说话聊天，慢慢地走出去社交。
拍完毕业照，段芝芝抱着程楠哭个不停：“程楠，以后咱俩不在一个学校了怎么办啊，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啊？”
程楠拍了拍段芝芝的背，笑着说道：“说的好像和你一个学校你就能照顾我。”
段芝芝听见这话，哭的更伤心了：“程楠你没有心！呜哇哇哇~”
程楠抿了抿嘴唇，和段芝芝拥抱到一起，有些情绪不明地说道：“好了，不哭了，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了，那我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生理期不能吃凉的，少吃点辣条，细心一点，还有……”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段芝芝松开了拥抱，扶着程楠的肩膀，眼睛还闪着泪花，十分郑重地对程楠说道：“你比我妈还啰嗦。”
程楠笑了笑，没再说话。
散伙饭结束，程楠回到家。家里气氛很奇怪，好像刚争吵结束。程楠换了拖鞋，看了一眼坐在沙发这边和那边的两人，收回目光，眉眼低垂，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淡淡地喊了一声：“爸，妈，我先回房间了。”
吕梅站起身来，对程楠说到：“楠楠回来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饭。”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程昌冷哼了一声道：“管她干嘛，这么晚不回来。”
程楠捏了捏拳头，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声音不自觉地哑：“爸，今天高考结束。”
程昌好像被戳到痛脚一样，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又没和我们说！”
程楠只觉得很累，不想多说，只想快点回到房间，便不再说话，走向自己的房间。
程昌看着程楠不搭理他，便说道：“脾气还挺大。”
程楠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程昌和吕梅，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平静地对两人说道：“我给你们打过电话，我妈说的，八号你们会一起来接我的，可是今天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所有人都走了你们还没来。”
吕梅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道：“楠楠，妈妈忘了，你原谅妈妈爸爸了好不好。”
程楠只觉得好笑，早该知道的，他们不喜欢自己。程楠有些疲惫道：“没事我回房间了。”不等身后的人说什么，直接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程楠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老旧的房屋总是有些潮湿，天花板上有条长长的裂缝。刷的白漆墙面有些泛黄，房间的灯有些闪，程楠想到，上星期就和父亲说的房间的灯总是闪，每天晚上复习的时候闪的眼睛疼。父亲当时怎么说的？好像是说“事多，明天给你换。”结果到现在也没换上一个新的灯泡。终于在闪了一个星期后的今晚，灯泡似乎也察觉了程楠的情绪，闪了几下，彻底不亮了。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程楠摸黑起身关了房间灯的开关，躺回床上，心想：结束了，都结束了。等成绩出来报志愿，不管考多少，我就可以远离这个家了。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段芝芝刚查到成绩就打电话来问程楠考了多少分，程楠也有些紧张，手心直冒汗，但是网站崩了。
过了好久，才进去网站。那是程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数学成绩如此刺眼睛，70分，甚至都没及格，总分就563分。程楠看着成绩，有些崩溃，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过了好久，程楠才平复了情绪，给段芝芝发消息：563分，没到我预期的分数，我数学考崩了。
段芝芝发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过来，随即又发了一段语音：“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数学不是你的强项吗？模考月考周考都在120以上，你是不是没涂选择题啊？而且你的成绩不应该只考这点分数。”
程楠仔细回想考试时的每一个细节，认真地回复道：我确定我全部写满了。算了，不说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刚满500分。
过了好几分钟，段芝芝才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嗨，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而且这次考试难度有点大，所以我考完我就和我爸妈商量了，我去复读，他们也同意了。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程楠，你不应该只考这点的，你值得更好的。”
程楠有些无力的看着手机屏幕，回复道：我考虑一下。
下午六点，程昌和吕梅下班回家，程楠早已做好了饭菜，两人换了拖鞋，脱了外套，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吕梅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程楠你又乱花钱。”
程楠看着桌上的菜淡淡地回答道：“妈妈，这是我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菜，今天去买菜没用你们的钱。”
两人不再说话，端起碗开始吃饭。程楠迟迟不动筷，吕梅有些不耐烦道：“吃啊，做这么多菜，怎么又不吃了？”
程楠捏了捏衣角，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妈妈，今天成绩出来了。”
程昌和吕梅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程昌继续往碗里夹菜，问道：“考的怎么样，以后想上什么大学？”
程楠抬起头，看着两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想复读。”
吕梅放下了手中的碗，看向程楠，问道：“考了几分？今年一本线是多少？”
对上吕梅的目光，程楠很想忽略吕梅眼中的不满，眼眸有些黯淡下去，哑声道：“563，一本线是525。”
吕梅眼里的不满愈发明显，有些生气地问道：“怎么才考这点分数？以前成绩都600分以上的。”
程楠还没来得及搭话，程昌的声音就传进耳朵里：“要我说，你也别复读了，万一明年分数线提高，你考的比现在还差怎么办？这个分数你找个大学读读得了。”
程楠有些求助地看向吕梅，声音带着乞求：“妈妈？”
吕梅重新拿起碗筷，听不清情绪地开口道：“吃饭吧，别浪费了这么多菜。”
吃完饭，程楠收拾好碗筷，坐在客厅中。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电视里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似乎有意无意地打破这僵局。
程楠实在是忍不了了，抬头眼里带着期待，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两分：“妈妈。”
吕梅眼睛看着电视，都没转过头来，有些严肃道：“我同意你爸爸的看法，而且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你不是不知道，你姐姐生完孩子后又没有工作，时不时还得接济她一点，你就好好上网查查，好好的报一下志愿，肯定能录上一个好的大学的。你要去哪读我们都没意见，但是我建议你去读个医，将来比较容易找工作。”
程楠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了。”
程楠回到房间，把头埋进枕头，其实早应该知道的。电话嗡嗡嗡的震动，程楠拿起手机一看，是姐姐程琪。程楠有一瞬间不想接电话，但是姐姐又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不应该把对父母的情绪带给姐姐。
程楠接起电话：“喂，姐。”
程琪问道：“楠楠，考的怎么样？”
“姐，我没考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崽崽乖，不哭不哭，我在和小姨打电话呢。”
听着电话那头小孩子的哭声，程楠到嘴的“我想去复读但是爸妈不让”硬生生变为：“我不打算留在K市，打算去H市。”
“不复读了吗？H市离家很远，而且气候你可能受不了，那可不像K市一年四季都差不多温度。”
程楠小声说了一句：“越远越好。”
姐姐哄了两声小孩问道：“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小孩哭声渐渐停止，传来时不时的笑声，过了好久，看着窗外，程楠才有些迷茫和无助道：“姐姐，我还没有看过雪。我想看看真正的银装素裹的世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道：“行吧。”
挂断电话，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一刻，程楠才觉得，她的梦想破灭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她只想远离这个家。
志愿填报一切都很顺利，我再三确认后点了提交。若是有后悔药，程楠想，志愿填报结束前，我一定不会把手机密码告诉母亲，一定不会随意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显然不是H大，是本地的K工大。程楠当时没觉得有不对劲，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分数不够，没有录取到H大。
傍晚程楠父母下班回到家，看到桌子上的通知书，吕梅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是K医大？”
程楠记忆里我并没有填报K医大，程楠喜欢计算机，所以填的都是有计算机系的学校，为什么母亲要说这样的话？程楠看着吕梅问道：“我没有报K医大，怎么会收到K医大的录取同意书？但是第一第二志愿都没录上，还是有点可惜的。”
吕梅眼神有些飘忽道：“啊，我随便说说。你快回房间准备一下开学要用的东西吧。”
程楠觉得不对劲。回到房间，程楠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问道：“老师，你知道我当时的志愿是填了哪些学校吗？”
陆老师说道：“明天我去上课帮你看看，我也不知道你报了哪些学校，我都不看你们报了哪些学校的。”
程楠应了声好。
第二天一早，程楠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在等陆老师的电话。终于，十点钟，第二节课下课，程楠等到了陆老师的电话。
“喂，程楠。我问了负责填报志愿的老师，他帮你查了，在最后一个小时你的志愿改了。怎么了？没录到心仪的学校吗？”陆老师的话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程楠的耳膜，电话那头还传来：“喂，程楠，你在听吗？”
程楠压了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事，陆老师，我就随便问问。陆老师，那我先挂了。”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程楠回想起报志愿的前一天，母亲问她要过手机密码。手机里为什么，程楠便给了。改志愿的那天，程楠手机放在客厅充电，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一直到吃晚饭了才醒。对了，那天母亲也休息，没有去上班。而自己也有个习惯，习惯把重要的账号密码放在备忘录。
程楠冲去客厅，十分生气地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改我的志愿表啊？”
吕梅见事情败露，也不在伪装，有些愠怒道：“我们是你爸妈，改你志愿怎么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程楠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一年半前检查出有心理疾病，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就算睡着了，一点点声响就醒了，那天，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睡那么久。不对劲，一点也不对劲。
程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吕梅，很平静地问道：“那杯橙汁里有什么？”
吕梅愣了一下道：“没什么，就一颗安眠药。”
程楠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可笑，永远被遗忘，永远不被记起。程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好想死啊，要是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这个想法瞬间被打破：死好疼的，我要好好活着。
程楠跌跌撞撞地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药直接吞了下去，渐渐的，情绪慢慢平复。看着满抽屉的药，已经好久没吃了，久到程楠都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监考老师的声音把程楠拉了回来。程楠看着写满的试卷，有些茫然，自己努力了三年，就为了这一刻，现在反而不知道高考完，自己该干嘛了。
不想回家，那个压抑而又陌生的家。
高考结束，程楠走出考场，看着校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有的拿着鲜花，有的穿着旗袍，有的举着横幅……程楠在人群中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
不说失落肯定是假的，看着周围的同学出来全部和家长或者朋友相拥，程楠心里涌上一些酸涩。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父母永远记得关于姐姐的任何事，却连程楠高考都不记得。
“程楠，走啊，我们一起去拍照。”段芝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楠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转身笑着回应道：“来啦。”
程楠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但是段芝芝好像是个例外。从高一开始坐在程楠身后，每天都吱吱喳喳的，一开始程楠觉得很吵，但也渐渐习惯了。段芝芝就这样吱吱喳喳地挤进了程楠的世界。
后来文理分班，两人还在一班，不过段芝芝成绩不算好，踩着班级分数线尾巴进的尖子班。尖子班按成绩来排座位，程楠坐在前面，段芝芝坐在最后面，但是每节课下课，段芝芝还是会来和程楠分享各种趣事。程楠很喜欢这种感觉，让自己觉得不是那么孤单。
两人的友谊越来越好，段芝芝总是很粗心，但是很乐观，程楠每天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段芝芝，给她讲题，生理期照顾她……段芝芝同样也影响着程楠，程楠也开始慢慢地和班级里的同学说话聊天，慢慢地走出去社交。
拍完毕业照，段芝芝抱着程楠哭个不停：“程楠，以后咱俩不在一个学校了怎么办啊，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啊？”
程楠拍了拍段芝芝的背，笑着说道：“说的好像和你一个学校你就能照顾我。”
段芝芝听见这话，哭的更伤心了：“程楠你没有心！呜哇哇哇~”
程楠抿了抿嘴唇，和段芝芝拥抱到一起，有些情绪不明地说道：“好了，不哭了，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了，那我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生理期不能吃凉的，少吃点辣条，细心一点，还有……”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段芝芝松开了拥抱，扶着程楠的肩膀，眼睛还闪着泪花，十分郑重地对程楠说道：“你比我妈还啰嗦。”
程楠笑了笑，没再说话。
散伙饭结束，程楠回到家。家里气氛很奇怪，好像刚争吵结束。程楠换了拖鞋，看了一眼坐在沙发这边和那边的两人，收回目光，眉眼低垂，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淡淡地喊了一声：“爸，妈，我先回房间了。”
吕梅站起身来，对程楠说到：“楠楠回来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饭。”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程昌冷哼了一声道：“管她干嘛，这么晚不回来。”
程楠捏了捏拳头，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声音不自觉地哑：“爸，今天高考结束。”
程昌好像被戳到痛脚一样，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又没和我们说！”
程楠只觉得很累，不想多说，只想快点回到房间，便不再说话，走向自己的房间。
程昌看着程楠不搭理他，便说道：“脾气还挺大。”
程楠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程昌和吕梅，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平静地对两人说道：“我给你们打过电话，我妈说的，八号你们会一起来接我的，可是今天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所有人都走了你们还没来。”
吕梅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道：“楠楠，妈妈忘了，你原谅妈妈爸爸了好不好。”
程楠只觉得好笑，早该知道的，他们不喜欢自己。程楠有些疲惫道：“没事我回房间了。”不等身后的人说什么，直接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程楠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老旧的房屋总是有些潮湿，天花板上有条长长的裂缝。刷的白漆墙面有些泛黄，房间的灯有些闪，程楠想到，上星期就和父亲说的房间的灯总是闪，每天晚上复习的时候闪的眼睛疼。父亲当时怎么说的？好像是说“事多，明天给你换。”结果到现在也没换上一个新的灯泡。终于在闪了一个星期后的今晚，灯泡似乎也察觉了程楠的情绪，闪了几下，彻底不亮了。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程楠摸黑起身关了房间灯的开关，躺回床上，心想：结束了，都结束了。等成绩出来报志愿，不管考多少，我就可以远离这个家了。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段芝芝刚查到成绩就打电话来问程楠考了多少分，程楠也有些紧张，手心直冒汗，但是网站崩了。
过了好久，才进去网站。那是程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数学成绩如此刺眼睛，70分，甚至都没及格，总分就563分。程楠看着成绩，有些崩溃，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过了好久，程楠才平复了情绪，给段芝芝发消息：563分，没到我预期的分数，我数学考崩了。
段芝芝发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过来，随即又发了一段语音：“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数学不是你的强项吗？模考月考周考都在120以上，你是不是没涂选择题啊？而且你的成绩不应该只考这点分数。”
程楠仔细回想考试时的每一个细节，认真地回复道：我确定我全部写满了。算了，不说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刚满500分。
过了好几分钟，段芝芝才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嗨，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而且这次考试难度有点大，所以我考完我就和我爸妈商量了，我去复读，他们也同意了。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程楠，你不应该只考这点的，你值得更好的。”
程楠有些无力的看着手机屏幕，回复道：我考虑一下。
下午六点，程昌和吕梅下班回家，程楠早已做好了饭菜，两人换了拖鞋，脱了外套，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吕梅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程楠你又乱花钱。”
程楠看着桌上的菜淡淡地回答道：“妈妈，这是我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菜，今天去买菜没用你们的钱。”
两人不再说话，端起碗开始吃饭。程楠迟迟不动筷，吕梅有些不耐烦道：“吃啊，做这么多菜，怎么又不吃了？”
程楠捏了捏衣角，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妈妈，今天成绩出来了。”
程昌和吕梅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程昌继续往碗里夹菜，问道：“考的怎么样，以后想上什么大学？”
程楠抬起头，看着两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想复读。”
吕梅放下了手中的碗，看向程楠，问道：“考了几分？今年一本线是多少？”
对上吕梅的目光，程楠很想忽略吕梅眼中的不满，眼眸有些黯淡下去，哑声道：“563，一本线是525。”
吕梅眼里的不满愈发明显，有些生气地问道：“怎么才考这点分数？以前成绩都600分以上的。”
程楠还没来得及搭话，程昌的声音就传进耳朵里：“要我说，你也别复读了，万一明年分数线提高，你考的比现在还差怎么办？这个分数你找个大学读读得了。”
程楠有些求助地看向吕梅，声音带着乞求：“妈妈？”
吕梅重新拿起碗筷，听不清情绪地开口道：“吃饭吧，别浪费了这么多菜。”
吃完饭，程楠收拾好碗筷，坐在客厅中。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电视里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似乎有意无意地打破这僵局。
程楠实在是忍不了了，抬头眼里带着期待，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两分：“妈妈。”
吕梅眼睛看着电视，都没转过头来，有些严肃道：“我同意你爸爸的看法，而且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你不是不知道，你姐姐生完孩子后又没有工作，时不时还得接济她一点，你就好好上网查查，好好的报一下志愿，肯定能录上一个好的大学的。你要去哪读我们都没意见，但是我建议你去读个医，将来比较容易找工作。”
程楠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了。”
程楠回到房间，把头埋进枕头，其实早应该知道的。电话嗡嗡嗡的震动，程楠拿起手机一看，是姐姐程琪。程楠有一瞬间不想接电话，但是姐姐又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不应该把对父母的情绪带给姐姐。
程楠接起电话：“喂，姐。”
程琪问道：“楠楠，考的怎么样？”
“姐，我没考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崽崽乖，不哭不哭，我在和小姨打电话呢。”
听着电话那头小孩子的哭声，程楠到嘴的“我想去复读但是爸妈不让”硬生生变为：“我不打算留在K市，打算去H市。”
“不复读了吗？H市离家很远，而且气候你可能受不了，那可不像K市一年四季都差不多温度。”
程楠小声说了一句：“越远越好。”
姐姐哄了两声小孩问道：“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小孩哭声渐渐停止，传来时不时的笑声，过了好久，看着窗外，程楠才有些迷茫和无助道：“姐姐，我还没有看过雪。我想看看真正的银装素裹的世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道：“行吧。”
挂断电话，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一刻，程楠才觉得，她的梦想破灭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她只想远离这个家。
志愿填报一切都很顺利，我再三确认后点了提交。若是有后悔药，程楠想，志愿填报结束前，我一定不会把手机密码告诉母亲，一定不会随意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显然不是H大，是本地的K工大。程楠当时没觉得有不对劲，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分数不够，没有录取到H大。
傍晚程楠父母下班回到家，看到桌子上的通知书，吕梅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是K医大？”
程楠记忆里我并没有填报K医大，程楠喜欢计算机，所以填的都是有计算机系的学校，为什么母亲要说这样的话？程楠看着吕梅问道：“我没有报K医大，怎么会收到K医大的录取同意书？但是第一第二志愿都没录上，还是有点可惜的。”
吕梅眼神有些飘忽道：“啊，我随便说说。你快回房间准备一下开学要用的东西吧。”
程楠觉得不对劲。回到房间，程楠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问道：“老师，你知道我当时的志愿是填了哪些学校吗？”
陆老师说道：“明天我去上课帮你看看，我也不知道你报了哪些学校，我都不看你们报了哪些学校的。”
程楠应了声好。
第二天一早，程楠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在等陆老师的电话。终于，十点钟，第二节课下课，程楠等到了陆老师的电话。
“喂，程楠。我问了负责填报志愿的老师，他帮你查了，在最后一个小时你的志愿改了。怎么了？没录到心仪的学校吗？”陆老师的话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程楠的耳膜，电话那头还传来：“喂，程楠，你在听吗？”
程楠压了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事，陆老师，我就随便问问。陆老师，那我先挂了。”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程楠回想起报志愿的前一天，母亲问她要过手机密码。手机里为什么，程楠便给了。改志愿的那天，程楠手机放在客厅充电，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一直到吃晚饭了才醒。对了，那天母亲也休息，没有去上班。而自己也有个习惯，习惯把重要的账号密码放在备忘录。
程楠冲去客厅，十分生气地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改我的志愿表啊？”
吕梅见事情败露，也不在伪装，有些愠怒道：“我们是你爸妈，改你志愿怎么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程楠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一年半前检查出有心理疾病，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就算睡着了，一点点声响就醒了，那天，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睡那么久。不对劲，一点也不对劲。
程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吕梅，很平静地问道：“那杯橙汁里有什么？”
吕梅愣了一下道：“没什么，就一颗安眠药。”
程楠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可笑，永远被遗忘，永远不被记起。程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好想死啊，要是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这个想法瞬间被打破：死好疼的，我要好好活着。
程楠跌跌撞撞地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药直接吞了下去，渐渐的，情绪慢慢平复。看着满抽屉的药，已经好久没吃了，久到程楠都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