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雷风云突变,感莫测祸不单行】

    夜半,将军府客堂,灯火通明。

    “浮尸数十浮尸数十..王掌事,许康这次带了多少人出海?有没有人逃出来?谯明岛那边有没有人开始处理那些浮尸?有没有开始辨认?那里面..有没有许康?”徵羽焦急问道。

    “大人,东家带了四十人出海,谯明岛那边的人正在打捞浮尸,核实数量和身份,目前还不知具体的数字..也没有关于东家的确切消息..我们来之前已经派人乘船往那边赶了,一有消息会立即传回来。”王掌事道。

    “也就是说,许康不一定死了对不对?他那么聪敏,怎么会没有办法脱险呢?何况..”她刚想说许康从前每次出海都有法宝令他安然归来,可定神一想,那法宝如今在自己手上,“怪我,怪我!”她低头看向那只香球,紧紧攥在手中。

    她猛地站起来,在厅堂内急匆匆踱了几步,转头问道:“对了王掌事,你们方才说船‘遭了海难’?这‘海难’指的是海上风暴、海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王掌事摇摇头,一旁那伙计道:“回大人,听谯明岛传回的消息,万宝号约莫是三天前的夜里沉的,当时有人在岛上的码头模模糊糊地看见海面上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慢慢下沉,那时候还不知是艘大船,以为是什么巨大的鱼类..直到今天晚上,渔夫发现海面有东西在漂浮,近看才发现是浮尸..后来由于浮尸数量太多,又都穿着开荣阁的衣袍,他们才想起来三天前确有一条巨大的商船途径此地..”

    “除了浮尸,这三天以来海面上就没有发现木板之类的物什吗?难道船沉之时无人逃生?”徵羽又问。

    伙计道:“回大人,传回的消息里没有提到木板之类的漂浮物。”

    王掌事补充道:“大人莫急,我们再让人好好找找,一有消息即刻通知大人。”

    “好,劳烦二位了,快回去歇息吧。”

    将二人送出将军府后,徵羽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书房,刚要坐下,仆役又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徵羽揉着太阳穴问。

    “回大人,是一女子,自称是挽袖山润泽堂的人。”

    “是郑保儿!”徵羽立即站起来跑向大门。

    她来到门口,却见郑保儿一身淡衣,未施唇脂,眉毛也描得极淡,面色比早前更加惨白,不仅如此,双颊上更是梨花乱飞,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郑姑娘,莫非你也知道了..”徵羽惊道。

    “徵羽姑娘,我派出去的船工传回消息,说谯明岛那里浮尸数十,虽然遇难者的模样身体..模样身体都被海水泡得肿胀变形..”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声,继续道,“但能辨认出他们身上穿的是开荣阁的衣服..所以那艘出事的商船,应该就是许公子的万宝号!”

    徵羽心一沉: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消息绝对假不了了。完了。

    她强作镇定,先带郑保儿进了书房,又吩咐差使倒上新鲜的安神茶,看着郑保儿喝下去,然后问道:“郑姑娘,你那边,可有许康的消息?”

    郑保儿摇摇头:“谯明岛那里正在做善后的事情,那些遇难者在海里泡了三天..辨认..辨认身份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许公子会不会在里面,徵羽,你说许公子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他主意那么多,上回我们在东璃,我在伽蓝号上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他灵机一动救了我。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那条水路他再熟悉不过,就算遇到危险他也不会死的,他不会死!郑姑娘,你不要乱想不要担心,我们坐下来,好好捋一捋这件事,一起想办法。”她说完才意识到郑保儿一直是坐着的,反倒是她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似乎已站了很久。

    于是,二人将已知什么、要确认什么讨论清楚,又将下一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一一安排妥当。按照计划,等次日一早,郑保儿就启程前往谯明岛亲自核实消息,徵羽由于有官职在身且不可私用兵权,无法擅自离开大庆,便悄悄派出府中几乎全部的亲信随郑保儿一同前往,自己则留在大庆,随时与挽袖山、开荣阁两边互通消息。

    待全部商讨完已是天亮,郑保儿告辞,徵羽问道:“保儿姑娘,你此去谯明岛,数日不在造船厂,你们厂主可会准允?”

    郑保儿唇色惨白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许公子的下落,造船厂那边我会安排人看着的。”

    徵羽点点头:“那你多保重,不要太过劳累,有我这些亲信与你同去,他们会保护好你的。”

    十一月十九日申时,裴俊得知万宝号沉没一事后,派出数位亲信前往谯明岛与徵羽的亲信汇合,助他们一同调查。

    傍晚,空中乌云密布,徵羽处理完军中公务后,飞快地换上便服,快马加鞭赶往开荣阁打听情况,途径流水巷时人头窜动,她不得不勒起缰绳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却听到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听说了吗?开荣阁的大商船前几天在谯明岛沉了!他们家大掌柜也在船上!”

    “啊?竟有此事?听说开荣阁这么多年行船都没出过事,这回怎么就..那还有人活着吗?”

    “海面上浮尸数十,活着的人还没见到,倒是听说今天中午的时候渔民打捞上来几只开荣阁的箱子,打开一看,你猜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是阿芙蓉!全都被海水泡湿了!”

    空中传来一道惊雷。

    徵羽登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揪起那人的手臂就问:“你说什么?什么阿芙蓉!你听谁说的?”

    那人吓了一跳,愣愣地道:“就,就是听码头上回来的人说的啊,开荣阁的箱子里有阿芙蓉,千真万确!”

    一道闪电划过,又传来一道炸雷。

    旁边一路人望着天张大了嘴:“啊,开荣阁居然做这种败德生意..难怪会遭天谴..”然后加快脚步走开了。

    徵羽一见,对那散播消息的人大叫道:“你没有亲眼所见,凭什么说千真万确?就算有阿芙蓉,你又怎知是不是开荣阁的箱子?你不许再到处乱说!”

    那人急了:“就是开荣阁的箱子,人家说上面还有开荣阁的记号呢!爱信不信,你谁啊你,有病!”

    徵羽瞪了他一眼,未再搭话,压起一肚子火,跳上马继续往前,四下里起了风。

    一到开荣阁,只见王掌事等其他几位掌事已聚在大堂内,徵羽立即将方才的传言向王掌事询问了一遍,谁曾想他们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王掌事,你确定打捞上来的箱匣是开荣阁的东西,不是其他沉船上的东西?”徵羽再三确认道。

    “回大人,千真万确..那的的确确是开荣阁的箱匣,上面还刻着我们开荣阁的记号..是打捞的渔民先发现的,随后我们的人也对箱子进行了核实..我们不敢隐瞒大人,那街上传的确实是..”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徵羽一掌重重拍下,开荣阁名贵的红杉木桌裂开一条长长的缝。

    “开荣阁怎能做这种生意?你们岂敢?他..他岂敢?”她说完,胸口一阵剧痛,气得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

    王掌事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们真的毫不知情啊!开荣阁从未做过那样的生意,朝廷对阿芙蓉可是下了禁令,我们东家一向安分守己,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们就更不敢了!大人一定要明察啊!”

    徵羽捂着胸口道:“阿芙蓉交易在大庆可是重罪,我现在问一次,你们当真的的确确从未做过?当真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王掌事举起三指道:“大人,我发誓,我真的从未做过!”

    “我们也发誓,真的毫不知情,也从未做过!”

    “是啊是啊,我真的没有做过啊!”

    “我也没有啊!大人明察!”

    众掌事们纷纷赌咒发誓。

    ...

    徵羽在一片嘈杂声中焦头烂额,心中怒道:许康你大爷的到底做了什么?那些阿芙蓉真是你授意的东西吗?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你到底怎么样了!

    片刻后,她的气息稍稍缓和,转念一想:不对,明明之前还对他说,若他遇到什么事,我定会在朝堂上为他说话,这会儿我竟在怀疑他,我怎能怀疑他!认识他五年,经历了这么多,他是什么人?他最瞧不上阿芙蓉生意,也最不屑那些不义之财,难不成是发生什么误会或者被人构陷了!

    堂中一片沉寂,掌事们见她一句话都不说,也纷纷不敢开口。她凝神少顷,想了一想,问:“王掌事,你说你们东家到东璃之后,每隔五日便托人捎回一封信。那他有没有在信上说,在东璃的那笔生意谈得如何,对方是何人?”

    王掌事道:“东家的信一向比较简洁,前几封信没有提及在东璃那边具体的状况,只说一切顺利,还简单交待了一些开荣阁的日常事务。十一月十日是最后一次信,他说生意已谈妥,还吩咐我们备好上等的丝绸瓷器,待他回来要亲自挑选一遍,再给那边运过去。对了,东家还说对方是东璃的一位贵人,所以今后生意不用愁了。”

    “贵人?王掌事,若不涉及开荣阁的生意机密的话,那些信可否借我在此一看?”徵羽问。

    “当然,当然,东家与大人..东家十分信任大人,如今也只有大人能帮东家和开荣阁了,我现在就去取信!”

    王掌事从里厅取来信交到徵羽手中,徵羽将信展开一封封看过去,这些信的确写得言简意赅,全部只有寥寥几行。“这字也太少了,没想到平时话多的人写字反而没几行..”徵羽嘀咕道。

    信中内容没什么特别,只在最后一封信提到“长久合作”、“东璃贵人”、“生意不愁”等字眼。

    “这东璃贵人会是谁呢?”徵羽问。

    “在下也不知,但一般与开荣阁有生意往来的外商都是当地有权有势之人,这位贵人可能也是那边的大家吧。”王掌事道。

    徵羽想了想:“你们可否派人前往东璃,打听一下许康在和谁谈生意?”

    “难道大人怀疑,是东璃那边..”

    徵羽摇摇头:“我也不知,但许康很久之前就和我提起过,他要亲自去东璃谈一笔大生意。现在万宝号突然沉了,捞上来的箱子里又发现了阿芙蓉,这实在有点蹊跷”

    “是,我们立刻就派人去东璃。”王掌事应道。

    “对了,谯明岛有什么新消息吗?”

    “回大人,昨日我们派出去的人正在谯明岛协助打捞..一一核对..核对遇难者的身份..”王掌事低下头。

    听到“遇难者”这个词,徵羽愣了愣,太阳穴一阵刺痛,咬紧牙道:“一有他的消息,千万要,立即告诉我。”

    从开荣阁出来时已戌时过半,夜空落下倾盆大雨,徵羽披着从王掌事那儿借的斗笠跨上了马。冬夜的雨路不太好走,马儿一深一浅地向前,时不时还被前方划过的闪电和轰鸣的炸雷声吓得停住,徵羽坐在马背上阵阵晃神,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又过去一天,许康还是没有消息,大庆下了这么大的雨,不知谯明岛那里是否也是如此?假如他侥幸逃脱,冬夜的雨这么冷,海水更冷,他能活吗?万一他淹死或者冻死在海里..不不,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要是我现在就能去海上找他就好了,总好过坐在这里胡思乱想!”她在心里道。

    “徵羽!”突然前方有声音叫了她一声,未等她抬头,那声音已跳到她面前,“快下来,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徵羽定睛一看,是裴俊撑了把伞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马儿已走到了靖海将军府门前。

    她恍惚着下了马,被裴俊拉到伞下面,这才发现自己的斗笠早就松开了,半身衣袍被雨淋了大半路,已经湿透,裴俊连忙拉着她进了府门,又吩咐女侍准备给她干净的衣服、热水和浴桶。

    就这样,徵羽心不在焉地被女侍们带进房中沐浴更衣,待她擦干头发,换上厚厚的衣服,来书房喝下姜汤,这才完全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裴俊的衣袖也湿了一点,不知方才他在府门口等了多久。

    “我今日派出的亲信应该已经到谯明岛了,若有新情况,他们明日便能传回。开荣阁那边怎么样了,有许康的消息了吗?”裴俊关切道。

    徵羽将今日路上听闻以及王掌事所言之事告诉了裴俊,他不安道:“以许康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做那样的生意,可看样子这个消息已经被传开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水师营和程提督那里,到时他若从中作梗可就麻烦了。”

    “我也担心这个,但现在顾不了这些了,当务之急是让谯明岛那边尽快确认遇难者的身份,以及..尽快找到许康的下落。”

    “徵羽,万一他..”裴俊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她不假思索,光是听到这个问题,头就开始痛。

    裴俊叹了口气:“我今日接到情报,安柔的探子频繁在与大庆的边界海域活动,怕是安柔人又想来找不痛快了,若非分不开神,我定会向圣上请命去一趟谯明岛。”

    “我传信问过谯明岛那边,他们说近来没有海寇作乱,况且我们俩都刚旬休过,没有出兵的理由怎么去?”徵羽揉着太阳穴道。

    裴俊为难地“嗯”了一声,在说出刚才这句话之前,他也根本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向圣上请命,只能私下里派亲信们悄悄地去。

    “对了裴大哥,安柔人又有什么动作了?” 东边是许康在谯明岛出事,南边是安柔人又在蠢蠢欲动,徴羽更加头疼了。

    “我已经加派人手在边界海域巡逻察探,你先不用操心,徵羽,你最近这么辛苦,今天又淋了雨,还是赶紧休息吧。你放心,我已安排人明早去流光寺为许康上香祈福,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逢凶化吉,很快回来。”

    “谢谢裴大哥。”她心中惊讶,他做的这些,的确是出乎她意料的。

    裴俊走后,徵羽回到卧房一头倒在榻上,四肢沉重到无法动弹。她已两天一夜没有合眼过,来回奔波于皇宫、大营和开荣阁,许康他生死不明又被查出有交易阿芙蓉之嫌,更令她焦躁不安心力交瘁。

    窗外的雨小了些,但仍有道道闪电不断划过夜空,照得卧房忽明忽暗,紧随其后的雷鸣也一声比一声尖锐悚厉,几乎要把这外头的一切全都撕碎。徵羽枕着炸裂的雷声陷入了惶惶不安的胡思乱想,最终眼皮越来越沉,沉入了梦乡,梦到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可怕场景:

    她梦见自己被困在一艘船上,身旁有位青衣少年,模样与下落从极渊时见到的那位十分相似。她刚要叫他,那少年却被不知什么人逼到船沿跌落入海,她赶忙来到船边俯身看去,却见那少年在汹涌波涛中不停地拍水挣扎,最后被巨浪吞噬,消失不见。她好不容易下了船,来到茫茫大海上不停地找,不停地找,终于找到那少年带回船上,可他再一次坠入海中,再一次被浪卷走。她只好再去寻找,将他找回后竟又眼睁睁地看他落海..于是她继续找,继续救,再继续找,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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