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清晚看上去很是怪异,之前围绕着她的红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暗绿色荧光,它们看起来由一条条流动的绿色丝线缠绕而成,形如一个精致的“茧房”,而苏清晚便是那个即将破茧而出的蚕蛹。

    这画面实在太过恢诡谲怪,洛一期直觉不妙,忍不住向方易时看去,后者此时面色有些凝重,沉声吐出两个字:“魂祭。”

    “什么?!”洛一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魂祭”,顾名思义,以血献祭之意,对鬼怪来说,是一种燃烧阴魂提升战力的对敌之法。通俗点理解就是游戏中残血贫死时为博一线生机才用的大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苏清晚这只本就杀孽深重、神魂亏损的红衣来说无异于自寻灭亡。当真要如此不计代价吗?

    气氛愈发诡异,围绕着苏清晚的丝线一直在静静流淌,继而分支又延展开去,爬向四周地面与墙壁,不出多久整个房间便要沦陷!

    洛一期急急两步贴近李二宝身侧,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四周汇涌而来的细丝,半点也不敢松懈。分支后的丝线更细更光滑犹如一条条流动着的毛细血管,运行速度也在成倍增长,洛一期忍不住分神向方易时处看了一眼,那厮正操着纸笔在迅速勾画些什么。

    “哇啊啊!救命,救命啊!”一顿鬼哭狼嚎响彻房间,洛一期立即回神去看,一瞬间寒毛直竖,丝线已近至他们脚边不足一寸!

    摇头甩掉脑中丝线爬满全身的情景,洛一期摸出一张符纸丢了出去,细丝末端“砰”的一声燃起,末梢被火光一点点吞噬。只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功夫,火苗又徐徐熄灭,整个过程不过三秒,而细丝仅仅被逼退了一寸而已。

    “砰!”

    又是一张符纸丢出,三秒后“砰”的一声继续接上,这样丢了大概十几张之后洛一期心里有些发愁:身上符纸带的不多,她这个前二十年自学成才的半吊子面对千年红衣能做到的也只是自保而已,如何才能护得住一个五大三粗的李二宝?

    最后一张引火符丢出,洛一期心底一片拔凉,重重闭了闭眼做足心里准备:罢了,一堆丝线而已,触到便触到吧恶心一下而已又没多大损失,两年摧残下来蜘蛛都不怕了还怕这?

    做足思想准备的洛一期两眼一闭向苏清晚冲去,准备趁对方“结茧”的空当期先发制人,好歹还能拼上一拼。

    只是还没等她行动便见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纸人灵巧地从脚尖擦过,两只小手各攥着一把苏清晚扯出的丝线,与侧面而来的另一个小纸人垂直擦过随后又高高跃起一个空翻向反方向奔去,如此手中两条丝线瞬间织了个结。

    洛一期立马反应过来,惊喜道:“老板!”

    方易时摆弄笔墨的动作未停,丢给她一句夸奖:“表现不错。”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洛一期瞬间安心,她默默看着此时屋内四处乱窜的五个小纸人,真情实感地觉得果然跟对老板有饭吃。

    布满房间的柔顺丝线转眼间变作无数个死结的一团乱麻,原本安静“吐线”的苏清晚发出一声略带委屈的闷哼,愤怒地扑向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纸人,不想纸人动作分外灵活,高高一跃轻松躲开了。

    洛一期看着看着有点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了早起头发打结的情形,顿时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撕裂感,再次心中默念:这个男人得罪不得。

    “起!”方易时大笔一勾,沉声喝道。

    纸人迅速停下手中拉扯的动作,齐齐飞向空中在苏清晚头顶列成一排。

    “合!”

    纸人们自空中坠下,小跑着将苏清晚围成一团,洛一期这时才发现看似乱七八糟的丝线实则规律地织成一张巨型大网,将苏清晚整个罩住。

    “列!”

    四只纸人以苏清晚为中心,迈着欢快的步伐向东、南、西、北四处分散开去,最后一只停落在苏清晚头顶,一番摸索后揪出一根细若游丝晶莹透光的线,而后快速盘旋着向上升起。

    断断续续的闷哼升级为痛苦的□□,苏清晚面目狰狞、眼神狠厉地死死盯住方易时,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收!”

    “噼啪”几声脆响,纸人手中丝线有火光冒出,像是点燃的引线在飞速燃烧,伴随着一声惨厉的哀嚎,苏清晚如烟花般炸开了。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尖锐刺耳,此时此刻的苏清晚已不见半点大家闺秀的仪态,狂怒之下的她面部开始变得扭曲,仇视的目光自每个人身上掠过,口中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炸成焰火的绿色丝线自空中划落,屋内荧光点点,倒是凸显出一番别致的唯美。只是这份美感众人皆无心欣赏,苏清晚变身了。

    光线斑驳的房间内一具骷髅白骨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用它空洞的眼眶扫视着屋内每一个活物,被扫到的李二宝瞬间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抱着脑袋瘫坐在地痛哭出声。

    “快跑!”

    还没痛快哭个一秒便听洛一期这样喊道,李二宝条件反射性地抬头,一支飞速旋转着的骷髅手臂正迎面向他袭来,慌忙连滚带爬地向一旁躲去。只听“哐当”一声,方才坐立之处的地板留下一个大约十公分深的大洞。

    “哇啊——救、救……”李二宝一句求救尚未喊完,只见方才攻向他的骷髅手臂已经飞离地面,直冲他脑门盘旋而来。于是又是一声惊叫跑开,勉强闪躲开骷髅手臂的攻击。

    只是这手臂好似装了北斗定位,死死粘着李二宝,上演着“他跑,它追,他插翅难逃”的戏码。没多久,李二宝这个平日里疏于健身的中年发福男就遭不住了,趁着停下喘粗气的空档骷髅手臂直击他胸口,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完了。”李二宝绝望地闭上双眼只觉下一秒胸口便要多个血窟窿了。

    然而,等待良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李二宝悄咪咪睁眼去看,骷髅手臂紧贴他胸前被一条由各色珠子串起的珠链硬生生拽停。李二宝顿觉腿软站立不稳,毫厘之差,他便会殒命当场!

    珠链主人正是洛一期,李二宝颤微微望向她的目光盈满崇敬之情:一日之内几次三番相救于危难,这姑娘该不会是观音在世吧?

    洛一期自觉承受不起李二宝如此盛情,俯身躲过另一条骷髅手臂,顺手一扯将珠链抽回。脱离珠链的骷髅手臂立即苏醒过来,旋转着向李二宝飞去。

    “老板,顶不住了!”洛一期一面自保,一面还要护着个废柴李二宝,属实有点吃不消,若不是方易时那处吸引了大半仇恨,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再撑片刻。”正与一堆白骨缠斗着的方易时这样说道,依旧不急不缓的语调,让人不由得怀疑他究竟使出几分实力。

    “片刻是多久?”

    从事了一天体力劳动的洛一期身心俱疲,只想下班。正欲一抒悲愤之情,便听一阵“叮铃、叮铃”的铜铃声自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又持续着未曾消止。不知为何这铃声听上去很是清脆,却又好似夹杂着一股神秘的沉重感,听得洛一期心里有些发慌。

    “就是此时。”方易时边说边从袖口抽出一把十公分长的精致木剑,身形极快地在无数盘旋着的白骨中来回穿梭,最后目光一定锁住一块如玉般光洁的脊椎骨。桃木小剑飞驰而出,正中椎骨中心。

    “呃——!”

    痛苦的惨叫震耳欲聋,伴随着不间断的耳鸣声扰得洛一期脑子嗡嗡作响,连带着五脏内腑都一点一点抽痛起来。就在洛一期痛到脚底虚浮即将站立不稳时,清悦的铜铃声入耳,似是来自于遥远的光年之外,又似是存在于脑海深处。

    “孽障,还不知罪吗?”将将恢复几分清明的洛一期便听一个冷酷至极的男声这样问道,话语中透出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在整理衣衫的方易时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他微微蹙了蹙眉语气很是不悦:“要动手便动手,故弄什么玄虚?”

    “嘿嘿……方老弟,许久未见,不要这般无情嘛!”伴着一声洪亮的寒暄,一道黑影重重落下。

    方易时看起来没什么耐心与对方叙旧,冷冷责问:“还不快些行动速战速决,莫不是想等我出手?”

    “别、别!不劳老弟费心,吾辈自己来,自己来!”来人诚惶诚恐连声拒绝。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钢铁直男出手便是辣手摧花,到手的业绩不是白白断送了吗?

    想到此处无常小黑一阵后怕,神色一板呵斥道:“红衣苏清晚,汝可知罪?”

    对于方才这幕你来我往的明嘲暗讽洛一期表现得还算淡定,似是对于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一旁李二宝却看傻了眼,直到此时一声怒喝方才让他回了神:黑衣黑帽、青面獠牙,这这这,自己难道是见到了活的无常爷爷?

    “妈呀……”

    “嘘——”洛一期受不了李二宝的鬼哭狼嚎连忙出声制止,“阴差办事惊扰不得。再说你一大活人,怕他做什么啊?”

    “呜呜呜……要死了,无常勾魂来了……”

    洛一期无话可说,懒得再理呜咽不停的李二宝,退至一旁开始看戏。

    此时的苏清晚已经恢复人类形态,只是肉眼可见的虚弱眉眼间尽是衰败之色。不知是不是错觉,整个身体看上去好像覆上一层蒙蒙的灰,呈现出一种透明状态。

    她没有理会无常小黑的责问,只是用她那双满是怨毒的杏花眼恶狠狠地环视着在场众人。

    无常小黑威严道:“瞪吾作甚?有何疑义直说便是,冥界律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苏清晚用她满是仇恨的目光恨恨看着他,骂道:“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混账!”无常小黑将手中哭丧棒往地上重重一杵,厉声道,“吾行事一向公允严明,若再口出妄言休怪吾不留情面!”

    “公允严明?好一个公允严明!”苏清晚轻嗤一声不屑道,“你们一个个自诩公正廉明,竟是我错了?”

    “岁月千载,多少生灵葬身汝手,扪心自问,汝当真并无过错吗?”

    苏清晚闻言冷笑一声,回道:“是!我于世间行走千年,所至之处皆是阴霾晦暗不敢自言清白无过,今日栽到你们手中也算得是天理昭彰善恶有头。可是此人——!”

    苏清晚话锋一转,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变形,抬手直指李二宝:“此人横行妄法坏事做尽,我因他惨死入化红衣所行罪责皆有他的一份,为何他今日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天道不公,我自是不服!”

    “愚不可及!既是如此那就无需多费唇舌了。”说罢无常小黑与方易时交换了个眼神,而后一挥手中哭丧棒,一张无形的黑色巨网自空中落下将苏清晚整个罩住。伴随着女子阵阵痛苦的尖叫,一股黑浊之气自其丹田之处缓缓流出。

    方易时见状拿起八卦盘置于掌心口中默念着什么,只见浊气犹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慢慢向着八卦盘涌去,最终被吸收殆尽。整个过程约莫持续五分钟,当最后一缕浊气消失无常小黑收起了哭丧棒,再次问道:“红衣苏清晚,汝可知罪?”

    此刻的苏清晚正虚弱地侧身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无常小黑径自摇头轻叹:“若那小书生还在,想必也不愿看你这副模样。”

    这话之后苏清晚终于有了反应,她好像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什么努力撑起身子抬头看向无常小黑。

    “正是亭春小友,”无常小黑知道苏清晚在想什么直接给出答案,“他于奈何桥畔苦等三世春秋,如今已再入轮回。”

    “他……在等我?”苏清晚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哑声问道,似乎用尽所有力气。

    “不错,”无常小黑青面一沉言语中尽是惋惜,“汝本可与他共入轮回再续前缘,最终却落得三世缘尽悲剧收尾,今日种种汝可有悔意?”

    “嗤,呵呵呵呵呵……”苏清晚仿佛听到什么好笑之事低声轻笑起来,笑够之后才又开口固执道,“悔?我已一无所有又何来后悔?红衣只会因恨而生!”

    “红衣因恨而生,你却不是。也罢,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无常小黑说罢将目光投向方易时,“方老弟,开始吧!”

    方易时微微颔首,将八卦镜调整好角度立在桌上,又摸出手机摆弄两下,只见正对书桌的墙面上缓缓落下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随后画面开始载入。

    一旁李二宝已经停止抽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屏幕之上有两个人影一站一卧,所在之处乃一古色古香的典雅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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