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我大名叫李明来。”男孩眨巴着眼睛,向祝诀问好。

    “先做一下这两套试卷的计算题和选择题,计时四十分钟哦。”岑檐把试卷摊到来来的桌子上。

    来来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正确率在百分之八十,岑檐帮他批改,又详细地标注了解题过程和错误的原因。

    所以,之前那样帮我标注,是“职业病”吧。

    祝诀看着那张卷子。

    岑檐的时间很快结束,祝诀拿出陈阿姨提前买的英语书,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

    来来学得有点困难,祝诀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足够耐心的人,但也尽力完成了第一次课程,磕磕碰碰,也还算圆满。

    离开来来家前,岑檐轻柔地摸摸他的头,吓他说妈妈马上就回来,可别偷玩电脑被抓住了。

    “你还挺耐心的。”来来家的门关上,祝诀评价道。

    “来来的爸爸一直不在家,妈妈做销售工作,也经常出去,很多时候就他一个人在家玩。”岑檐淡淡地说,“长此以往,就连学习补课都变成一件有趣的事了,因为可以消磨时间而且有人陪。”

    “这就是你这么耐心的原因吗?”

    “也许吧。”岑檐看向女生,“我小时候也这么无聊,一直这么无聊,只能接受这份无聊。”

    既不被爸爸接受也不被妈妈接受的感觉就像航行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里,唯一能获得自由的方式,便是跳进那片海。

    至少有海浪会拥抱我。

    一星期很快过去,周六,上午暂时只有祝诀和严冀坐在快餐店里。

    上学时坐同桌,放假了坐对面,要不是周围人声嘈杂,祝诀总觉得现在还在学校里。

    中场休息二十分钟。

    “你还请假过来……其实下午来就好。”

    “没事,听岑檐说你上午可能就一个人待着,你现在的情况一个人待着大多数问题都解决不了。快期末了,补习班也只是一些自由复习活动,我基本都会,在哪儿都没差。”严冀没抬头,“你期末考有信心吗?”

    “没有,但我得强迫自己有。”

    “期末考不会很难的,三中不像一中,还是很人性的,知道让学生们回去过个好年。”

    “难不难对我来说也没差。”祝诀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待会儿或者下午,林晓筝会来,她也有很多学习问题不太好解决,可能也得麻烦你了。”

    “她上午有事吗?我昨天请假的时候,看到她也来办公室请假了,不过老师跟她多谈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有没有请假成功。”

    “她最近的各种补习班冲刺班实在太多了,可能请假上别的课了。”

    “她……挺认真的,每一次课都做很多笔记,不同颜色的,课堂上被老师当成范本。”

    “你们一个补习班的话,关系应该还可以吧。”祝诀想到之前林晓筝和严冀好像也不太熟,甚至是因为自己才慢慢接触上的,有些好奇。

    “顶多算认识。”

    “哦。”话题突兀地结束,祝诀也不好意思多问。

    下午一点,快餐店的门被推开,林晓筝抱着包急匆匆地跑到祝诀这一桌。

    “岑檐办事效率挺高啊,你今天上午不去补习班?”看到严冀,林晓筝有点惊讶。

    “请假了。”

    “那我们面子挺大。”林晓筝看起来心情很好,连写作业都不觉得烦躁。

    “你们有问题就整合一下吧。”严冀不拖泥带水,很快步入正题。

    下午场刚开始没多久,祝诀又被开门的声音吸引,竟然是方修时。

    方修时看向她们那桌,似乎也愣住了,但还是走过来。

    “岑檐不在啊?”方修时把包放在桌子上,他今天穿得倒还算正常。

    “不在,他有事儿。”祝诀回应,“你这是?”

    “他不在也行吧,我来做作业的。”

    方修时坐到林晓筝对面。

    “严冀?今天怎么是你们三个。”

    “岑檐不在,严冀来帮忙的。”林晓筝解释道,把一道题推了过去,“这题你会吗,严冀也不太会做。”

    方修时接过来:“没想到你们和严冀也很熟,之前怎么不一起?”

    “他之前没空啦。”祝诀发现方修时一离开学校,就像解放天性似的,有这么多话,“你今天怎么想起要过来?”

    “今天学校里在彩排,高一的文艺活动。老师的会取消了,我爸让我出来和岑檐一块儿写写作业什么的。”

    “高一办活动了啊。”林晓筝抬头,“新的小主持选出来了吗?”

    “好像还没有,其实本来想让你去临时担任一下的,但是你最近在准备艺考,比较忙嘛,我妈就让蒋妤桐帮一下忙。”

    说完,方修时埋头为林晓筝解题。

    “对了,蒋妤桐不艺考吗?”祝诀碰了碰林晓筝的胳膊,小声地问她,“她难道就不忙?”

    “没有啦,她没走小科。”

    “她学那么多艺术上的东西,我还以为……”

    “那些都只是兴趣吧,她那爸爸怎么可能让她走艺术。”

    一天的学习终于结束,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次作业互助。

    严冀是第一个离开的,比他们平时结束的时间还早了半小时,方修时过了十几分钟后也离开了。

    “你们班语文老师也太关注他儿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派方修时来‘刺探敌情’的呢,写作业都要看岑檐在不在。”离开快餐店,林晓筝想压一会儿马路。

    “语文老师只是比较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吧,在他眼里,学习好就等于什么都好。”

    聊着聊着,二人路过一家精品文具店。

    “进去看看吗,我做家教,周一拿到钱,你今天想买什么随便挑,我买单。”

    “你知道吗?”林晓筝笑了,“你高二的时候经常去这家店,盯着饰品区的项链发呆。”

    “是吗,当时有什么原因吗?”祝诀看着陌生的店名牌子。

    “我不太清楚,进去看看吧。”

    这家精品店里什么都卖,占地面积很大,有很多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在里头挑文具、礼物,一中的、三中的、八中的,还有小学生和初中生。

    站在二楼楼梯上往下看,像一团团流动的彩色云朵。

    祝诀来到林晓筝所说的饰品区,看着那些项链,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自己也不是对这些花里胡哨的首饰感兴趣的人。

    “怎么样,没印象吗?”林晓筝问。

    “没有……不过,你有喜欢的吗?挑一挑吧,我送你。”

    “那我不客气咯。”林晓筝很开心,弯腰在展示板上挑选起来。

    祝诀想再随便逛逛,买点本子纸笔用,刚转身,便看见一群人站在摆放戒指的柜子与柜子中间。

    又是蒋妤桐,和她的小跟班们。

    本想偷偷走掉,当没看见,可蒋妤桐已经抬手和自己打招呼了。

    “祝诀,好久没见你来这家店了,升了高三就没来过吧?”蒋妤桐抱着胳膊,弓着腿,斜八字站着,“还以为你只去书店呢。”

    “跟你没关系吧?”

    祝诀懒得搭理,直觉告诉她,和蒋妤桐纠缠下去没什么好事。

    “诶,我说,怎么感觉你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像徐稔了,臭脾气,说两句就点着了。”蒋妤桐不依不饶。

    祝诀无法忍受,她不知道为什么蒋妤桐总要提徐稔,而且徐稔现在已经不在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高一和高二为什么和现在不是一种性格,但祝诀不觉得会有多大本质上的变化,甚至看起来“不像一个人”,顶多是前两年的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变得不太爱说话而已。

    “那你呢,你也和以前一样啊,蒋敏敏。”

    “蒋敏敏”这三个字刚说出口,最先紧张的不是蒋妤桐,而是她的那个远房表弟,齐纬。

    “你谁啊,瞎说什么呢?”齐纬出头,站了出来,被蒋妤桐拦住。

    蒋妤桐表面云淡风轻,可声音还是颤抖了:“祝诀,你以为我怕这个?”

    其实高一过去一大半时,学校里陆续很多人都知道了蒋妤桐的原名,毕竟她有那么招摇的爸爸,一路升官,从地方小学校的老师到三中这种名校的高级骨干老师,现在又成了主任。

    蒋老师的女儿叫蒋妤桐,蒋主任的女儿叫蒋妤桐。

    蒋妤桐的过去和蒋老师的过去,随着转学,随着升职,仿佛被彻底埋葬在原来的地方。

    但现在又转回来了。

    曾经和蒋妤桐同在荣明小学,现在又在三中的学生,看见她爸爸才想起来,蒋妤桐就是小学的那个蒋敏敏。

    “你变化真大啊,一开始真没看出来!”蒋妤桐享受大家对她变化的惊叹,每一句都在彰显着她有多么成功。

    我说过,我会拥有全新的自己和全新的人生的。

    所有人都会喜欢我。

    所以这个名字对现在已经高三的蒋妤桐来说很平常,甚至只是一段过去。可有人突然提出来,蒋妤桐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颤抖一下。

    “我怎么知道你怕不怕,我随便说说。”祝诀实在不想再耽搁时间,“你提什么,我就提什么。”

    蒋妤桐知道,祝诀指的是自己刚刚提了徐稔。

    她笑笑,带着小跟班们离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上次在书店你不还是不认识她吗?怎么现在火药味这么重?”林晓筝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条项链。

    一条蝴蝶形状的项链。

    “没什么,这条可以啊,戴起来我看看。”祝诀很快把刚刚发生的事抛之脑后。

    水晶钻镶在蝴蝶翅膀一周轮廓,翅膀的表面部分是镂空的。

    林晓筝小心翼翼地戴上,在镜子前面转了几圈。

    “这又不是试衣服,你转什么?”祝诀看着开心得像小孩的林晓筝,被可爱到。

    “喜欢。”林晓筝没反驳。

    “喜欢就戴着吧,走的时候直接结账。”

    回去的路上,祝诀还是决定把与蒋妤桐有关的事情全部讲给林晓筝听。

    “原来是这样,她有臆想症吗?徐稔也是惨,自己已经离开了,还被她抓着不放。”

    “所以我想知道,过去的两年里,她有找‘我’麻烦吗?”

    “我知道的是没有的,但是你俩私下有没有过节,我就不知道了。”

    “那传闻一中有人意外去世时,她应该知道是徐稔吧,有什么反应吗?”

    “当时……其实我不太知道,我跟她不熟,而且那时候她早就退出了主持人社,我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你不会是觉得,徐稔的事,和蒋妤桐有关系吧?”

    “没……还不至于。”

    “虽然蒋妤桐在很多事情上很嚣张,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其实还算一个理智的人,毕竟做什么都要考虑到会不会影响到她爸爸。”林晓筝拍拍祝诀的肩膀。

    “我知道,她小学的时候就是,什么都要依仗她的爸爸,同时,也需要维护她爸爸的尊严。所以她在学校里无论怎么被同学嘲笑、起哄、起绰号,都能忍下去。”

    “她是挺能忍的,她爸爸把她的小主持职位给薅了,还那么平静,要不是岑檐刚好知道内情和我们说了,谁能想到是她爸爸做的。”

    “总之,她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想和她过多接触,她初中不在本市,高中又不和徐稔在一个学校,就连能去一中参加活动的小主持身份都已失去,估计也带不来什么线索。”结完账,祝诀伸手将项链塞进她的衣服里,“真好看,很适合你。”

    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天已经黑透了。

    林晓筝的蝴蝶项链,长链部分在黑夜里闪着光。祝诀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这条项链,幸好还有一点点钱够坐公交。

    但她看着林晓筝幸福的表情,觉得都值了。

    “对了,太激动了都忘了问你,你怎么突然要给我买礼物?”坐在公交车站冰冷的不锈钢凳子上,林晓筝打了个寒颤,“就是因为挣了钱?”

    “代表着我的祝福吧。”祝诀搂住对方,“你都要去买红绳了,我也想着能送些什么给你,作为我的祝福,祝你接下来的艺考都顺利。”

    林晓筝脑袋歪向祝诀的肩膀。

    “谢谢,我知道你忘了我的生日,但巧合的是,我今天还是收到了你的礼物。”

    祝诀心里惊呼一声,林晓筝搂紧她,示意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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