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都到了?”林晓筝放下包,坐下恹恹地倚在椅子上,“严冀没来?”

    “严冀去汪婆婆家了,汪婆婆这几天都在收拾东西,打算搬过来一起住,也方便照顾奶奶。”

    “也行,那就我们四个吧,你们在看寒假作业吗?”

    “在看的。”祝诀把桌上的薯条往林晓筝那儿移,“我们今天下午结束得早,你先把重点难点拿出来看吧。”

    “结束得早?为什么?”林晓筝捡了根薯条,叼在嘴里。

    “下午岑檐要去看望音乐老师。”

    “带我一个。”果不其然,林晓筝也想去,“我本来打算寒假结束前去的,既然今天有人去,那我也一块儿去好了。”

    “好。”回应她的,不是岑檐,反而是方修时。

    下午三点,快餐店学习提前结束,祝诀一个人坐车回家。

    公交车上,祝诀翻开日记本,日记停留在游乐场丢手链的内容,祝诀越发坚定,她要利用日记本导向未来寻找线索。

    同时,她也已经发现,日记本上更新的内容,总是会牵扯出岑檐曾经的故事,这些故事说不清和徐稔有没有关系,但祝诀觉得,说不定能靠日记本带来的提示,找到徐稔溺亡的真正原因。

    想着想着,祝诀又想到岑檐描述的那个混乱的下午,未来的自己占据一年半前自己的身体,抓住岑檐的手,说他是她的钥匙。

    钥匙?

    祝诀终于反应过来,她几个月前“隔空”送了徐稔一条钥匙形状的项链,恰巧是通过岑檐送的。

    如果像手链那样,把项链戴在身上,是不是就能触发下一篇日记呢?

    摸索到条件的祝诀心情瞬间明朗,她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真想立刻回到岑檐家里。

    方修时家里,音乐老师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大病初愈,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像被拧成条的塑料袋,开门的那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音乐老师看见岑檐和林晓筝很是惊喜,颤颤巍巍地想要坐起来,方全文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让音乐老师别乱动。

    然后和正在门口换鞋的学校同学面面相觑。

    方全文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连忙脱下围裙:“小时回来了,带了朋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临时决定的。”方修时走到妈妈身边,扶着她躺下,并招手让岑檐和林晓筝坐过来。

    “岑檐,这个隔壁班的林晓筝是吧,你们好你们好。”方全文觉得有些尴尬,随意打了招呼就重新回厨房了。

    方全文在厨房里被油烟呛到的咳嗽声连绵不绝,惹得音乐老师冲厨房方向提醒着,少放点油。

    “方老师还做菜啊?”林晓筝坐下,看着厨房的方向。

    “过年,家政阿姨请假了,他觉得外卖不干净,偏要自己试试做菜。”方修时无奈道。

    “可是现在还不到四点,这么早,这是午饭没吃上还是在做晚饭?”

    林晓筝此话一出,成功把音乐老师逗乐:“晚饭,他怕做不好,早点儿开始做,实在不行再叫外卖。”

    “直接叫外卖不就行了,非要废这工夫,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忙什么。”方修时对爸爸的行为嗤之以鼻,妈妈却笑着握住她的手,让他少说两句。

    音乐老师第一次吃方老师做的菜,女人的悲哀,做了那么多年的饭,男人偶尔做一次,也会不可抑制地受到感动。

    而音乐老师的感动里,还夹杂着更多的悲哀,她知道她的身体撑不了太久,或许没过几年,就将离开人世。

    岑檐和林晓筝陪音乐老师聊了会儿天,方修时担心爸爸真把厨房给烧了,看不下去进去帮忙。

    “蒋妤桐没来吗?我听方修时说,她也会来。”

    “在路上吧。”音乐老师回道,“她肯定又因为要给我买东西耽误了时间,跟你们说了很多次,不需要买,我真的不需要,只有她听不进去。”

    她习惯了吧。岑檐在心里想,毕竟她的爸爸妈妈是很爱送礼的人。

    门铃响起,一身油烟的方修时从厨房里出来,示意岑檐他们继续坐着,跑去开门。

    蒋妤桐站在门外,捧着一大束花,方修时接过花,请她进来。

    “音乐老师,我......”刚走进客厅,蒋妤桐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岑檐和林晓筝,她没想到,他们今天也会来。

    方修时把花放在客厅电视机旁的矮柜上,见蒋妤桐站在原地不动,招呼她:“坐啊。”

    蒋妤桐干笑两声,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床上。

    “小桐也来啦,下次不要买什么花了,你还是学生,没什么收入,心意到了就好。”音乐老师多说两句话就开始咳嗽,引得三人都上前关心。

    “病还是没有太大的好转吗?”林晓筝放心不下,从自己身后抽出一个靠枕,垫在音乐老师脑袋下。

    “好很多了,你们快坐,别担心我。”

    在方修时看来,有三个人在客厅必然不会冷场,可他不知道,此时坐在客厅里的三个人是最无法谈笑风生的组合。

    一阵沉默如乌云笼罩在客厅上空,岑檐坐不住,让林晓筝先跟老师聊着,自己叫走蒋妤桐到一旁阳台。

    “你找我有事?”蒋妤桐疑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想要凸显自身特别的人缘,蒋妤桐曾刻意和岑檐走得很近,目的是成为学校里的话题人物。可岑檐几乎对自己爱搭不理,蒋妤桐也很快将这个想法抛掷脑后。

    这似乎是高中以来,岑檐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

    “你说。”

    “高一的暑假,你和祝诀见过吗?”

    蒋妤桐紧张的心瞬间坠落,来来回回,不是徐稔的事,就是祝诀的事。

    “嗯,见过,怎么了吗?”

    “是8月8号见的吗?”

    “这我哪儿记得,不过好像的确是8月份。”

    “她跟你说了什么?在哪儿说的?”

    蒋妤桐觉得好笑,祝诀跟她说了什么,岑檐为什么不直接问祝诀?她的病还没好?

    “没什么,说了些奇怪的话,在......市中心那片湖那里。”

    徐稔溺亡的湖。

    “和徐稔有关?”

    蒋妤桐面露难色,不是很想回答。

    “呃,没关系,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要知道她那天找过你就行了。”话音刚落,岑檐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

    岑檐抱歉地向蒋妤桐示意稍等,接起电话:“喂?”

    “岑檐,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祝诀啊。”岑檐看了一眼蒋妤桐,压低声音,“嗯,有什么事吗?”

    “高一徐稔让你买的那条钥匙形状的项链,还在她房间里吗?”

    “不在,新年大扫除的时候,我妈让我收好,所以在我房间里,你有需要就去拿吧,在我房间书桌抽屉里。”

    挂了电话,岑檐还想着祝诀要项链的事。蒋妤桐没听见电话的后半段内容,只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祝诀。

    “祝诀啊。”蒋妤桐误以为祝诀是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她现在住你家里?”

    “她的病还没好,她家人不在,托我妈照顾。”岑檐回答,“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客厅吧。”

    岑檐目的已到,正要回客厅,却被蒋妤桐叫住。

    “等一下,祝诀跟我说的话,我的确不好告诉你。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和徐稔的关系不大,祝诀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蒋妤桐愣了一下,自己之前烦岑檐的时候,他没什么好脸色,可他现在像不记得那些事似的,一码归一码,给自己道谢。

    她点点头,先一步离开阳台。

    学生来看望,音乐老师的精气神好了很多,她拿着放在客厅的主持人社纪念册,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

    临近晚饭点,岑檐和林晓筝互相使了个眼色,不打算留下吃饭。

    “老师,我们先走了,今天很开心,后面我们会常来看您的。”

    “诶,回去路上小心,快高考了,也不用总是来,你们的心意,老师都知道。”

    蒋妤桐看着他们二人离开,音乐老师摸着她的背:“小桐想留下来吃晚饭吗?”

    “我看你还是跟他们一块儿走比较好。”刚换了件衣服,方修时从卫生间里出来,“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

    蒋妤桐看了一眼叮铃咣啷的厨房,不由得咽了口水。

    “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路上注意安全,岑檐他们应该还没走远,你跟他们一块儿吧。”

    蒋妤桐点点头,匆忙离开。

    到小区楼下,岑檐和林晓筝在前面走着,蒋妤桐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想起祝诀。

    高一的暑假,和爸爸大吵一架的蒋妤桐,心情郁闷难以排遣,想去市中心的湖那里走走,散散心。

    蒋妤桐想学艺术,可在爸爸看来,他费尽心思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是为了让女儿学艺术的。一中和三中,只有成绩差的人才会去学小科。

    她知道这是偏见,可无论怎么说,爸爸和妈妈都不会同意的。

    蒋妤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那片湖,那片湖还处于封锁状态,徐稔出事后,虽然调查结果已经出来,湖的封锁还没撤除。

    警戒线围住桥下湖的入口,蒋妤桐站在桥上,看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她一直不相信徐稔真的去世了,毫无预兆。曾经再怎么不和,此时此刻都有如云烟散去。

    “蒋敏敏。”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蒋妤桐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是穿着病号服的祝诀。

    “祝诀?”蒋妤桐背后生出一丝寒意,或许是因为她们在徐稔出事的地方相遇,或许是因为祝诀此时此刻的穿着。

    “你还真在这儿。”祝诀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你这是......刚从医院出来?”

    “嗯,你是来看徐稔的吗?”

    “我随便转转。”蒋妤桐撇过脸去,“你还是不相信徐稔去世了?”

    蒋妤桐多多少少听说过,祝诀因为徐稔的事备受打击,甚至进了医院。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那你怎么还进医院,这么严重?”

    “相信和接受是两码事。”

    “你找我有事吗?”蒋妤桐还是觉得瘆得慌,祝诀像变了个人。

    “我想问你,你改名字重新生活后,真的有快乐吗?”

    “嗯?”蒋妤桐皱起眉头。

    “徐稔虽然已经离开,你们之前也多有不和,但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你,只是觉得你爱装,太要面子。”

    “你是来教训我的吗?”实话很刺耳,蒋妤桐脸上无光,冷冷地问。

    “随便你怎么想,外在的改变起不了长时间效果,你要改变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的心。”

    “......我不觉得我现在要改变什么,如果这是徐稔生前让你转告我的,那她多虑了,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多管闲事。”蒋妤桐依旧嘴硬,“她讨不讨厌我都无所谓,她给我的好脸色也不多,她才不在乎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祝诀笑笑,她的时间不多,也不打算跟她说太多。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但愿她日后能想起来,也不算白来。

    高二开学,蒋妤桐还是觉得那天的事很奇怪,可再问起祝诀,她却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祝诀也并不像她那天说的那样洒脱,高二她频繁地请假去医院,甚至在考试时交空白卷,完全不是精神状态正常的样子。

    到了高三,祝诀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外人眼里颇有彻底放弃的意味,没有一次考试再进年级前十。

    蒋妤桐试着和祝诀搭话,提起徐稔,还是想看看她是否想起高一暑假她说的那些话,仍旧得到冷冰冰的回应。

    天空犹如汽车尾气团聚,暗作一团。蒋妤桐打电话叫了车,岑檐和林晓筝消失在出小区后的拐角。

    祝诀挂了电话,进岑檐房间找项链,顺利拿到后戴上。岑檐的房间很简洁,墙上贴着几张篮球球星海报。唯有一点奇怪,祝诀关门时发现岑檐房间角落里放着三四个空的啤酒瓶。

    明明之前也进过他的房间,从来没发现有什么啤酒瓶。

    深绿色的瓶壁很是扎眼,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亮。

    她惊呼出声,心猛地坠声,有种窥探到别人不良隐私的紧张感。

    脖子上的项链冰凉,好似要在她的皮肤上烙出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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