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堂主来得挺快。”
文随安口吻冷淡，看向跪着的男人，目光如刀锋，直接刺入他的血肉，令他汗如雨下。
绎有闻难得一上来就看见别人名字。
史衷。
素未相识，亲密度却能直接开到姓名。看来这人要么性子爽朗外向，要么有别的缘故。
“属下万死！这一批苗童——”
史衷话没说完，文随安就抬手止住，起身道：“蔺师，请。”
那位不苟言笑的先生已经到了。
看起来衣衫有些凌乱，神情也有几分不满，似是被粗鲁对待过。但还是快步走来，皱着眉头将有闻手腕抓起来。
玄十七的头发正被有闻抓着，蔺师动作快，有闻撒手不及，扯断两根，疼得他眉心一挑，没吭声，立刻给蔺师让出床头的位置。
所有人密切注视着蔺师的神情，连有闻都手脚发凉。
只见蔺师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文随安无意识攥紧衣袖，玄十七胸口发闷。
蔺师忽然松开手，捏住有闻的脸，扒眼皮、看舌头，又在她身上四处按，最后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用力握住我，再用力。”
有闻咬牙用劲，她问：“还能再用力吗？”
“不行了。”
“好，松开吧。”蔺师起身，神色恢复淡然。
“蔺师，她到底怎么样？”文随安紧张地轻声问。
“她没事。”
“没事？没中毒吗？”
“没。”
“可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
蔺师与有闻对视一眼，似乎迟疑了几秒，然后委婉低声道：“宗主年纪尚小，容易受惊。吃几剂安神汤药，定定神就好了。”
她仁慈，毕竟是锦天宗的宗主，留了几分面子，说话声很轻。
但在场的谁没修为？！
短暂的寂静中，绎有闻觉得自己不如被捅了。
她刚刚还跟他们告别！
这星球待不下去了。
她捂额头盖住眼睛，试图通过关闭大脑逃避现实。
“凶器上有血。”玄十七忽然道，“宗主没见过血，吓着也是情理之中。”
“没事就是万幸。”文随安接着话，轻轻拍抚有闻以作安慰，然后唤她的贴身大侍女，“素穗，送宗主回去好生休息。”
绎有闻刚打算起床，就感觉一双手抄她身下，直接给她抱起来了。
玄十七衣服上的皂角味如草木苦涩，她僵住身，然后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任由他把自己抱出去放到步辇上。
人已经丢完了，不差这么点。
回到宿明院，绎有闻赶紧自己跳起来下轿，因为她看见十七又凑过来了。
玄十七顿住，退后一步，垂眸不语。
这反应让绎有闻莫名心里过不去，想了想，说：“下次踢球带你玩。”
他抬眸看她，眉眼间的阴郁骤散，眸光温软，虽然表情没变，但绎有闻感觉他似乎在笑。
===
刺杀事件没给绎有闻留下任何伤害，生理心理都没有。
但大舅还是让她歇了好多天，天天要喝药。不苦，也不好喝。她每天敷衍喝一点，应付唠叨。
那些伴读都不见了，踢球找不到人，她就拉着十七玩。
十七不适合聊天，从前喊他玩躲猫猫，他不肯，说必须守在她身边。至于别的那些游戏，与他玩也都兴致缺缺。
但踢球就很好玩了。
他敢跟她抢球，还不会让她。绎有闻被他抢了好几次，怒气值逐渐增长，第六次被抢后索性耍无赖，一把将他腰抱住，一脚给球踹飞，然后撒手去追球。
才跑出两步，就双脚离地。
竟直接被他抱着提起来了。
“玄十七！你犯规！”她先发制人。
“那也是主上先犯规的，上行下效。”他振振有词。
绎有闻确实不占理，妥协道：“好吧好吧，这局重开。”
然而玄十七真的实力压制她，绎有闻自认为是比较玩得起的人，但一直输也让她逐渐破防，拦球抢球越发冲动。
她没留意，不小心踩在球上，仰头就往后跌。十七本来一只腿都迈出去要揽球，见此变故，赶紧伸手给她接住。
结局是他没站稳。
绎有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身上！
十七其实有别的办法把她兜住，但选了最笨的方法。两个人直接摔成一叠，旁观的素穗等人赶紧冲上来扶他们。
绎有闻慌忙起身，扭头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
“啊，你流血了。”
这不是摔的，而是绎有闻倒在他怀里，束头发的镂花扣直接划过他的下巴，在下颌骨上割出一道血口。
“快拿药！”绎有闻催着素穗她们。
丫鬟取来止血药粉，绎有闻接过去，要亲自给十七上药。十七局促不安地看她：“我自己来……”
“你又看不见。”她抬起他下巴，然后打开瓶盖，对着伤口抖药粉。
玄十七感觉她抖了好多，又见她掏出绷带，忙摆手：“不用不用——”
他的拒绝显然是没用的。
片刻后，他的脑袋就被绷带缠绕，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受了极其严重的头部伤，而不是下巴破了个口子。
丫鬟婆子还强忍笑意，纷纷夸赞宗主心灵手巧、仁善待下。
“这几天不能碰水了。”她还认真叮嘱。
“好……”玄十七点点头，“谢主上……”
他心里这会儿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流淌，连带着指尖都酥酥麻麻的，像冬天被太阳晒了很久后微微眩晕。
所有人都觉得宗主太善良、关切他才如此小题大做，连十七也这么认为。
但事实上绎有闻是认真的。
她从小就形成了“下界生物很脆弱”的观念，实践前也有专门的课程教祂们如何生存，其中有一节课特别强调了细菌感染。
万一十七被细菌感染、溃烂、坏死，怎么办？！
所以她不仅重视自己的身体，也很在乎周围人的身体。
哪怕十七也是个冷淡的人。
他与她一起长大，玩了这么多年，她眼中的他连名字都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有闻对他好，她知道人多样且复杂，有热情的自然就有冷淡的。
至于终端说的利益论，她早就忘了。
===
宿明院的书房是三层小楼，一层待客，二层办公，三层望台。
绎有闻复课后在这里上课，因为只有她一个学生。
玄十七说那些伴读需要严查，来不了。
“严查，然后呢？”
“……放还回家。”
他面色改色地撒谎，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
“救我的那个人呢？他总不要严查了吧？”
“也要。”
“可他救了我。”
“也要。”
玄十七固执重复，却不给任何解释。
“好吧，那他严查完，总能来跟我玩？”
“如果可以。”
换做从前，绎有闻会闹腾，但经过这次刺杀，她算是信了文随安的话。
原来真的有人要杀她，她还是小心点吧。
正说着话，门外丫鬟来报：“蔺师到了。”
“请进来。”素穗吩咐。
绎有闻坐在桌案后，正歪靠着，与十七说话的神情还没消散，处于十分放松的状态。那先生从屏风后绕来，她目光微变，稍稍坐起来些。
蔺师依旧冷淡，只抓着一本书，青袍玉带，墨发垂落，如松如柏。
素穗请她坐在书案对面，奉上清茶。
她没有饮茶，只翻开书：“第三页。”
玄十七已经退到侧边了，丫鬟为有闻翻书，有闻一动不动依旧歪坐，懒懒道：“这本书不用学。”
蔺师抬眸盯着她。
“我都看得懂，没必要浪费时间。”绎有闻兴致缺缺地抽出一本书，“先生不如跟我讲讲这本？”
她手上的是《山河行录》，之前翻到，发现里面说的是这个世界各处地貌与民风，十分有意思。
“你看得懂？”蔺师问。
“有些地方字都认得，但看不懂。”她翻了翻，随便打开折角的页。
蔺师只扫了一眼，不等她递过来就说：“这是琴谱，你看不懂正常。”
“哦，难怪。”
大千世界，音乐的记录各不相同。
绎有闻翻了翻：“那这个呢？”
“是方言。”
蔺师似乎对这本书了如指掌，任她怎么翻，她只要扫一眼就知道这本书每个位置都写着什么。
看来大舅请的老师果真实力超群。
绎有闻渐渐坐了起来。
蔺师言语间铺展出一副山河画卷，四州两域，座座城池，无数生灵在此代代繁衍生息。
她慢慢前倾，专注地注视蔺师，听这位知识渊博的先生不紧不慢地讲述历史民俗、耕种劳制、歌谣趣闻……
纵然没办法离开宗门，但绎有闻可以通过文字和老师的描述去往辽阔的天地，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她向她提问，充满无尽好奇地探求每个细节。
从白日到黑夜，她都倾身趴在桌上了。蔺师嗓子有些哑，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她：“然后呢？这场瘟疫没有导致新的物种诞生吗？你们是怎么处理它的？医学可有进步？”
蔺师稍微喝了两口茶，轻声回：“没有，战乱后的尸体没能及时处理，这样的瘟疫除了让士兵冒着生命危险去清理焚烧、全城扫洒，再无别法。不过‘万家灯’广发驱瘟散，设棚发药，才未导致灭城。”
“万家灯？这是什么？”
“一个救济苍生的仁善帮派，涛城感念她们的施药之恩，就让她们在涛城扎根立足，如今是涛城的大宗。”
“那——”
“主上。”素穗突然开口，“今儿就到这吧，蔺师也辛苦了，该休息了。”
“啊……”绎有闻还意犹未尽，问，“蔺师不如留下与我同用晚膳？今晚就别回去了吧？”
“主上，明日再请蔺师也不迟。”素穗笑着走到蔺师身边，“蔺师，请。”
“老师，我们明日一早再继续说。”绎有闻伸手牵住她的衣袖晃了晃。
蔺师忽然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离去。
绎有闻看见先生头上蓦然浮现出名字——
蔺石转。
好眼熟的名字……
她猛地想起什么，忙将《山河行录》合上。
只见书皮上有一行小字：蔺石转纂。
她又将旁边一叠书全部铺开。
皆是“蔺石转纂”、“蔺石转修”。
绎有闻跳下座位，来到书架前，将那些地方志、采风录一本本取下。
都是她。
“主上？”玄十七茫然接着她堆在他怀里的书，“要找什么书吗？”
“十七，蔺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书都是她写的？她哪里都去过吗？”绎有闻心有惊叹，难以平息。
“蔺师是‘上祀学院’的院长，也是天下第一行客文士，百年来走遍各地，处处留著……”
说话间绎有闻翻开了《上祀》，扉页仅有一行诗——
吾将踏山去，拙笔载人间。
文随安口吻冷淡，看向跪着的男人，目光如刀锋，直接刺入他的血肉，令他汗如雨下。
绎有闻难得一上来就看见别人名字。
史衷。
素未相识，亲密度却能直接开到姓名。看来这人要么性子爽朗外向，要么有别的缘故。
“属下万死！这一批苗童——”
史衷话没说完，文随安就抬手止住，起身道：“蔺师，请。”
那位不苟言笑的先生已经到了。
看起来衣衫有些凌乱，神情也有几分不满，似是被粗鲁对待过。但还是快步走来，皱着眉头将有闻手腕抓起来。
玄十七的头发正被有闻抓着，蔺师动作快，有闻撒手不及，扯断两根，疼得他眉心一挑，没吭声，立刻给蔺师让出床头的位置。
所有人密切注视着蔺师的神情，连有闻都手脚发凉。
只见蔺师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文随安无意识攥紧衣袖，玄十七胸口发闷。
蔺师忽然松开手，捏住有闻的脸，扒眼皮、看舌头，又在她身上四处按，最后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用力握住我，再用力。”
有闻咬牙用劲，她问：“还能再用力吗？”
“不行了。”
“好，松开吧。”蔺师起身，神色恢复淡然。
“蔺师，她到底怎么样？”文随安紧张地轻声问。
“她没事。”
“没事？没中毒吗？”
“没。”
“可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
蔺师与有闻对视一眼，似乎迟疑了几秒，然后委婉低声道：“宗主年纪尚小，容易受惊。吃几剂安神汤药，定定神就好了。”
她仁慈，毕竟是锦天宗的宗主，留了几分面子，说话声很轻。
但在场的谁没修为？！
短暂的寂静中，绎有闻觉得自己不如被捅了。
她刚刚还跟他们告别！
这星球待不下去了。
她捂额头盖住眼睛，试图通过关闭大脑逃避现实。
“凶器上有血。”玄十七忽然道，“宗主没见过血，吓着也是情理之中。”
“没事就是万幸。”文随安接着话，轻轻拍抚有闻以作安慰，然后唤她的贴身大侍女，“素穗，送宗主回去好生休息。”
绎有闻刚打算起床，就感觉一双手抄她身下，直接给她抱起来了。
玄十七衣服上的皂角味如草木苦涩，她僵住身，然后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任由他把自己抱出去放到步辇上。
人已经丢完了，不差这么点。
回到宿明院，绎有闻赶紧自己跳起来下轿，因为她看见十七又凑过来了。
玄十七顿住，退后一步，垂眸不语。
这反应让绎有闻莫名心里过不去，想了想，说：“下次踢球带你玩。”
他抬眸看她，眉眼间的阴郁骤散，眸光温软，虽然表情没变，但绎有闻感觉他似乎在笑。
===
刺杀事件没给绎有闻留下任何伤害，生理心理都没有。
但大舅还是让她歇了好多天，天天要喝药。不苦，也不好喝。她每天敷衍喝一点，应付唠叨。
那些伴读都不见了，踢球找不到人，她就拉着十七玩。
十七不适合聊天，从前喊他玩躲猫猫，他不肯，说必须守在她身边。至于别的那些游戏，与他玩也都兴致缺缺。
但踢球就很好玩了。
他敢跟她抢球，还不会让她。绎有闻被他抢了好几次，怒气值逐渐增长，第六次被抢后索性耍无赖，一把将他腰抱住，一脚给球踹飞，然后撒手去追球。
才跑出两步，就双脚离地。
竟直接被他抱着提起来了。
“玄十七！你犯规！”她先发制人。
“那也是主上先犯规的，上行下效。”他振振有词。
绎有闻确实不占理，妥协道：“好吧好吧，这局重开。”
然而玄十七真的实力压制她，绎有闻自认为是比较玩得起的人，但一直输也让她逐渐破防，拦球抢球越发冲动。
她没留意，不小心踩在球上，仰头就往后跌。十七本来一只腿都迈出去要揽球，见此变故，赶紧伸手给她接住。
结局是他没站稳。
绎有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身上！
十七其实有别的办法把她兜住，但选了最笨的方法。两个人直接摔成一叠，旁观的素穗等人赶紧冲上来扶他们。
绎有闻慌忙起身，扭头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
“啊，你流血了。”
这不是摔的，而是绎有闻倒在他怀里，束头发的镂花扣直接划过他的下巴，在下颌骨上割出一道血口。
“快拿药！”绎有闻催着素穗她们。
丫鬟取来止血药粉，绎有闻接过去，要亲自给十七上药。十七局促不安地看她：“我自己来……”
“你又看不见。”她抬起他下巴，然后打开瓶盖，对着伤口抖药粉。
玄十七感觉她抖了好多，又见她掏出绷带，忙摆手：“不用不用——”
他的拒绝显然是没用的。
片刻后，他的脑袋就被绷带缠绕，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受了极其严重的头部伤，而不是下巴破了个口子。
丫鬟婆子还强忍笑意，纷纷夸赞宗主心灵手巧、仁善待下。
“这几天不能碰水了。”她还认真叮嘱。
“好……”玄十七点点头，“谢主上……”
他心里这会儿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流淌，连带着指尖都酥酥麻麻的，像冬天被太阳晒了很久后微微眩晕。
所有人都觉得宗主太善良、关切他才如此小题大做，连十七也这么认为。
但事实上绎有闻是认真的。
她从小就形成了“下界生物很脆弱”的观念，实践前也有专门的课程教祂们如何生存，其中有一节课特别强调了细菌感染。
万一十七被细菌感染、溃烂、坏死，怎么办？！
所以她不仅重视自己的身体，也很在乎周围人的身体。
哪怕十七也是个冷淡的人。
他与她一起长大，玩了这么多年，她眼中的他连名字都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有闻对他好，她知道人多样且复杂，有热情的自然就有冷淡的。
至于终端说的利益论，她早就忘了。
===
宿明院的书房是三层小楼，一层待客，二层办公，三层望台。
绎有闻复课后在这里上课，因为只有她一个学生。
玄十七说那些伴读需要严查，来不了。
“严查，然后呢？”
“……放还回家。”
他面色改色地撒谎，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
“救我的那个人呢？他总不要严查了吧？”
“也要。”
“可他救了我。”
“也要。”
玄十七固执重复，却不给任何解释。
“好吧，那他严查完，总能来跟我玩？”
“如果可以。”
换做从前，绎有闻会闹腾，但经过这次刺杀，她算是信了文随安的话。
原来真的有人要杀她，她还是小心点吧。
正说着话，门外丫鬟来报：“蔺师到了。”
“请进来。”素穗吩咐。
绎有闻坐在桌案后，正歪靠着，与十七说话的神情还没消散，处于十分放松的状态。那先生从屏风后绕来，她目光微变，稍稍坐起来些。
蔺师依旧冷淡，只抓着一本书，青袍玉带，墨发垂落，如松如柏。
素穗请她坐在书案对面，奉上清茶。
她没有饮茶，只翻开书：“第三页。”
玄十七已经退到侧边了，丫鬟为有闻翻书，有闻一动不动依旧歪坐，懒懒道：“这本书不用学。”
蔺师抬眸盯着她。
“我都看得懂，没必要浪费时间。”绎有闻兴致缺缺地抽出一本书，“先生不如跟我讲讲这本？”
她手上的是《山河行录》，之前翻到，发现里面说的是这个世界各处地貌与民风，十分有意思。
“你看得懂？”蔺师问。
“有些地方字都认得，但看不懂。”她翻了翻，随便打开折角的页。
蔺师只扫了一眼，不等她递过来就说：“这是琴谱，你看不懂正常。”
“哦，难怪。”
大千世界，音乐的记录各不相同。
绎有闻翻了翻：“那这个呢？”
“是方言。”
蔺师似乎对这本书了如指掌，任她怎么翻，她只要扫一眼就知道这本书每个位置都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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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有闻渐渐坐了起来。
蔺师言语间铺展出一副山河画卷，四州两域，座座城池，无数生灵在此代代繁衍生息。
她慢慢前倾，专注地注视蔺师，听这位知识渊博的先生不紧不慢地讲述历史民俗、耕种劳制、歌谣趣闻……
纵然没办法离开宗门，但绎有闻可以通过文字和老师的描述去往辽阔的天地，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她向她提问，充满无尽好奇地探求每个细节。
从白日到黑夜，她都倾身趴在桌上了。蔺师嗓子有些哑，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她：“然后呢？这场瘟疫没有导致新的物种诞生吗？你们是怎么处理它的？医学可有进步？”
蔺师稍微喝了两口茶，轻声回：“没有，战乱后的尸体没能及时处理，这样的瘟疫除了让士兵冒着生命危险去清理焚烧、全城扫洒，再无别法。不过‘万家灯’广发驱瘟散，设棚发药，才未导致灭城。”
“万家灯？这是什么？”
“一个救济苍生的仁善帮派，涛城感念她们的施药之恩，就让她们在涛城扎根立足，如今是涛城的大宗。”
“那——”
“主上。”素穗突然开口，“今儿就到这吧，蔺师也辛苦了，该休息了。”
“啊……”绎有闻还意犹未尽，问，“蔺师不如留下与我同用晚膳？今晚就别回去了吧？”
“主上，明日再请蔺师也不迟。”素穗笑着走到蔺师身边，“蔺师，请。”
“老师，我们明日一早再继续说。”绎有闻伸手牵住她的衣袖晃了晃。
蔺师忽然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离去。
绎有闻看见先生头上蓦然浮现出名字——
蔺石转。
好眼熟的名字……
她猛地想起什么，忙将《山河行录》合上。
只见书皮上有一行小字：蔺石转纂。
她又将旁边一叠书全部铺开。
皆是“蔺石转纂”、“蔺石转修”。
绎有闻跳下座位，来到书架前，将那些地方志、采风录一本本取下。
都是她。
“主上？”玄十七茫然接着她堆在他怀里的书，“要找什么书吗？”
“十七，蔺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书都是她写的？她哪里都去过吗？”绎有闻心有惊叹，难以平息。
“蔺师是‘上祀学院’的院长，也是天下第一行客文士，百年来走遍各地，处处留著……”
说话间绎有闻翻开了《上祀》，扉页仅有一行诗——
吾将踏山去，拙笔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