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十三年,初夏,蜀川山南镇。
屋外疏雨连绵,屋内,空气中弥散着苦涩浓郁的药味。
“您就直说,母亲的病怎样才能治好,银子的事情,我们自会想办法。”江静檀皱着眉头,询问着大夫。
鬓发斑白的大夫只是摇头,“老妇人毒火攻心,心脉受损,需用百年山参吊命,连续服用半年,方能稳住病情。”
听完这话,乔莹的心慢慢的揪了起来,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得更紧。
窗外雨声渐大,丫鬟撑了纸伞送大夫出门。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廊拐角处,乔莹的目光才收回来,落到了眼前碧纱窗外。
一株娇艳的海棠被雨水打得飘摇狼狈,正如她此时的处境。
江静檀并非真正的江静檀,而是现代非遗扬州绢人技术的传承者,是华夏绢人领域技艺精湛,声名远播的女偶师。
数日前,为了获取制作绢人皮肤所需的特制绢料,她独自开车前往工厂取货,不料回家路上遇到大货车违章行驶,造成连环车祸,她连人带车被卷入货车车轮底下,再一睁眼,就成了蜀川山南镇木傀店店主的女儿。
木傀,即木制人偶。
山南镇毗邻断剑山脉,优质木料充足,镇民多能工巧匠,刻制木偶,惟妙惟肖,数百年来,慢慢发展出一条木傀产业,其生产出来的木傀物美价廉,不仅在大晟很受欢迎,还远销西域东洋、北漠南疆。
原身的父亲江守业在镇上开着一家木傀店,店面不大,但已经传承百年。江父泥古不化,店里木傀式样老旧,生意寥寥,连年亏损。
今年年初,镇上王员外家的一对三岁龙凤胎突然夜哭不止,按照蜀川古老的巫医祝由术,可用一百零八尊武将木傀娱神,用以镇魂,止小儿夜啼。这笔订单交到了江父手里,江父四处筹款,重振旗鼓,打算凭这笔订单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没成想临近交货之日,一场意外的大火,毁了一切。
江父不忍见心血付之东流,不顾旁人劝阻,冲进火场救火。结果救出两尊木偶后,自己再也没能出来,就此葬身火海,留下江家孤女寡母,还有一笔巨债,外加一笔未交付的订单。
江父惨不忍睹的遗体被挖出来后,江母和原主看了一眼,便双双病倒。原主天生体弱,惊惧交加,高热不退,半夜便断了气。下半夜,异世孤魂江静檀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中苏醒。
这具身体这具身体极清瘦美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至于面容,更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俗。江静檀对这具翩若惊鸿的美人皮囊异常满意,她决定照顾重病的江母,打理负资产的木傀店,用这具身体好好活下去。
“檀儿,檀儿……”纱帐中,江母被噩梦惊醒,面色惨白,满脸汗珠。
她挣扎着坐起来,死死握住床边江静檀的手,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做着最后的交代:“为娘的梳妆台下有个暗柜,里面有娘的陪嫁首饰。檀儿,去把首饰当了,能当多少当多少,一定要把帐还清,这样,为娘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交代完了这些,她像是一口|活气散尽,悲痛交加中,泪流满面,随后又晕了过去。
江家账上已经没有银子,江母的首饰倒是解了江静檀的燃眉之急,她毫不犹豫的把这些金银首饰和家里找到的一些古董字画拿去当铺,当了五十余两。
五十两银子,不算多。江家欠下的债务数额是二百两,江母吊命用的百年山参一根便索价二十两,江家一家老小一个月的生活费便是十两。
但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少,足以买上一根百年山参,再买上一匹上好的绢丝,一捆松软的棉花,让江母吊住一条命的同时,也能让江静檀重操旧业,靠往日的手艺让江家度过当下的难关。
清晨市集,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热闹喧哗。
从纱绢店出来,为了避让马车,江静檀举着油纸伞走到了路边的墙角。
墙角种着一棵海棠,昨夜风疏雨骤,摇落不少海棠花在青石路上。海棠花树旁,矗立一根石柱,柱上贴着一张告示。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江静檀念出声来,不由勾起唇角。
这是蜀川传统的止小儿夜啼的祝由术,就和用一百零八尊武将木偶娱神以止小儿啼哭一样,其实都是心理作用,实际效果,可能还比不上安神香包。
当然,在这个时代,一切能和鬼神沾边的东西,似乎都能拥有莫名的信服力,或许她的绢人也可以蹭一蹭这个热度。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抿唇一笑,踩着满地的海棠花,施施然敛裙离去。
在她的身后,纱绢店二楼的窗口,一个剑眉星目、薄唇似刃的俊美男子显露出身形。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沿,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处举伞走远的女子背影。
陆乘渊本以为,她是来找他求情的……
江家与陆家,早年曾是世交,江父与陆父更是一早就为两家小辈定下娃娃亲。只是,后来陆家经营纱绢,生意越做越大,包揽了蜀川与江南的纱绢市场,生意网能扩张到整个大晟,成为蜀川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而江家却因为经营不善,逐渐潦倒落魄。
后来,因为一些往事,江父与陆父产生龃龉,两家便不再往来,而这一桩不合时宜的娃娃亲,自然也就作罢。
山南镇特产一种土蚕,蚕丝比寻常家蚕细一半,织出的纱也是薄如蝉翼、熠熠流光,如今正好到了这种土蚕成茧的季节,陆乘渊从上京回到这闭塞的山南镇监督收茧,刚一回来,便听说了江家发生的惨案。
江家家主身死,留下一笔巨债,以及一对孤女寡母。
对于江家那个江静檀,陆乘渊还有些印象,只记得她是个动不动就哭的鼻涕虫,软弱无脑的麻烦精。小时候他对她异常厌烦,一想到以后要娶她做妻子就心生逆反。好在后来这桩娃娃亲后来作罢,两家也不再往来。
这次江家落入绝境,江静檀立即登门买绢,他以为,她已经走投无路,会像以前一样,痛哭流涕的陈诉自己的苦楚,愚蠢的试图用眼泪来打动他,让他出手相助。
没想到,她进店,竟然真的只是为了买一匹绢。
不仅如此,她一句也没有向店工提到他。
经年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不仅性情,连容貌气质也与以前迥然不同。
他回想起方才在二楼窗口看到的那一幕。
清晨薄雾,落满海棠花的青石路上,她举着素白的纸伞。纸伞一偏,露出下面一张肌肤胜雪、清丽绝俗的美人面,双瞳剪水、柳眉如烟,眉目清冷。
她垂眸细读那石柱上的告示,神色如此沉静,像是浸入雪水的一瓣白花鸢尾,传来一缕幽深的冷香。
十余年不见,她竟然已经出落成如此姝色。
他的心微微一颤,像是突然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心底产生一丝势在必得的绮念。
好像用些钱财帮她一把,换她此生相伴,也不是什么亏本买卖,更何况,她本来就该是他的。
不过,欲拒还迎的把戏在他这里行不通。
望着在漫天烟雨中逐渐远去的那一抹烟罗素裙的身影,陆乘渊唇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他要她,主动开口,苦苦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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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宅里,一灯如豆。
江静檀挑亮油灯,她的面前,摆放着江父豁出性命都要救下的那两尊木傀。如今,这两尊木傀,就是江家东山再起的基石。她决定,以这木傀为骨,制作绢人。
绢人,其实也是人偶的一种,因其肌肤细腻,神态生动,骨肉圆匀,被戏称为华夏的芭比。但其实,绢人的历史远比芭比娃娃要悠久,底蕴也要更为丰厚。
江静檀拆下木傀的头,举起刻刀,将木傀粗糙的五官一点一点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完成后,她便在木傀脸部糊上两层粗纱,以模仿肉感。
绢人的制作工艺里,最难的是制作头部。传统的制头方式会用到石膏、泥塑、铁丝、棉花,但现在时间紧迫,她只能将就用木头来雕刻。
等待木傀脸上两层粗纱干透,她便绷上一层细腻的肉色绢纱,以模仿皮肤的肌理。
头大概完成后,她开始用铁丝和棉花,制作绢人的四肢,然后同样绷上绢纱。四肢之中,最难做的是手指的造型。首先剪五根细铁丝缠绕好,作为手骨,然后在铁丝上包上棉花,再用纱绢料叠折出手宽,将折叠缝隙落在拇指和四个手指间,用最细的针缝出小手套,再将小手套翻过来,穿在包棉花的手的骨架上。
身躯完成,下一步就是制作头发,用铁丝包上黑棉花,弯曲出造型,再粘连到绢人的头顶。
做绢人衣裳是江静檀最喜欢的步骤,就像是给缩小的人做衣服一样,非常妙趣横生,且考验人的想象力。江静檀这次做的是两个神仙人物,因此需要有飘逸的披帛。将披帛保持飘逸状也是依靠铁丝来完成。
制作绢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开脸点妆,即用画笔,细细描出绢人的眼、眉、口,并要注意色彩生动,线条柔和,要确保绢人有活气,千万不能点成了死气沉沉的诡异纸人。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竟然已经蒙蒙亮。
窗外雄鸡唱晓,一个晚上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绢人的开脸仅剩眼睛没画,江静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放下毛笔,寻思着歇一下再来。
下一刻,江家院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骂,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江家的!出来还钱!”
紧接着,声音喧闹起来。
“把钱还来!”
“把钱还给我们!”
护院匆匆而来,神色紧张,“不好了!有好多人堵在门口,叫嚷着还钱!”
江静檀闻言,眉头缓缓皱起,心中顿觉不妙。
屋外疏雨连绵,屋内,空气中弥散着苦涩浓郁的药味。
“您就直说,母亲的病怎样才能治好,银子的事情,我们自会想办法。”江静檀皱着眉头,询问着大夫。
鬓发斑白的大夫只是摇头,“老妇人毒火攻心,心脉受损,需用百年山参吊命,连续服用半年,方能稳住病情。”
听完这话,乔莹的心慢慢的揪了起来,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得更紧。
窗外雨声渐大,丫鬟撑了纸伞送大夫出门。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竹廊拐角处,乔莹的目光才收回来,落到了眼前碧纱窗外。
一株娇艳的海棠被雨水打得飘摇狼狈,正如她此时的处境。
江静檀并非真正的江静檀,而是现代非遗扬州绢人技术的传承者,是华夏绢人领域技艺精湛,声名远播的女偶师。
数日前,为了获取制作绢人皮肤所需的特制绢料,她独自开车前往工厂取货,不料回家路上遇到大货车违章行驶,造成连环车祸,她连人带车被卷入货车车轮底下,再一睁眼,就成了蜀川山南镇木傀店店主的女儿。
木傀,即木制人偶。
山南镇毗邻断剑山脉,优质木料充足,镇民多能工巧匠,刻制木偶,惟妙惟肖,数百年来,慢慢发展出一条木傀产业,其生产出来的木傀物美价廉,不仅在大晟很受欢迎,还远销西域东洋、北漠南疆。
原身的父亲江守业在镇上开着一家木傀店,店面不大,但已经传承百年。江父泥古不化,店里木傀式样老旧,生意寥寥,连年亏损。
今年年初,镇上王员外家的一对三岁龙凤胎突然夜哭不止,按照蜀川古老的巫医祝由术,可用一百零八尊武将木傀娱神,用以镇魂,止小儿夜啼。这笔订单交到了江父手里,江父四处筹款,重振旗鼓,打算凭这笔订单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没成想临近交货之日,一场意外的大火,毁了一切。
江父不忍见心血付之东流,不顾旁人劝阻,冲进火场救火。结果救出两尊木偶后,自己再也没能出来,就此葬身火海,留下江家孤女寡母,还有一笔巨债,外加一笔未交付的订单。
江父惨不忍睹的遗体被挖出来后,江母和原主看了一眼,便双双病倒。原主天生体弱,惊惧交加,高热不退,半夜便断了气。下半夜,异世孤魂江静檀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中苏醒。
这具身体这具身体极清瘦美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至于面容,更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俗。江静檀对这具翩若惊鸿的美人皮囊异常满意,她决定照顾重病的江母,打理负资产的木傀店,用这具身体好好活下去。
“檀儿,檀儿……”纱帐中,江母被噩梦惊醒,面色惨白,满脸汗珠。
她挣扎着坐起来,死死握住床边江静檀的手,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做着最后的交代:“为娘的梳妆台下有个暗柜,里面有娘的陪嫁首饰。檀儿,去把首饰当了,能当多少当多少,一定要把帐还清,这样,为娘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交代完了这些,她像是一口|活气散尽,悲痛交加中,泪流满面,随后又晕了过去。
江家账上已经没有银子,江母的首饰倒是解了江静檀的燃眉之急,她毫不犹豫的把这些金银首饰和家里找到的一些古董字画拿去当铺,当了五十余两。
五十两银子,不算多。江家欠下的债务数额是二百两,江母吊命用的百年山参一根便索价二十两,江家一家老小一个月的生活费便是十两。
但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少,足以买上一根百年山参,再买上一匹上好的绢丝,一捆松软的棉花,让江母吊住一条命的同时,也能让江静檀重操旧业,靠往日的手艺让江家度过当下的难关。
清晨市集,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热闹喧哗。
从纱绢店出来,为了避让马车,江静檀举着油纸伞走到了路边的墙角。
墙角种着一棵海棠,昨夜风疏雨骤,摇落不少海棠花在青石路上。海棠花树旁,矗立一根石柱,柱上贴着一张告示。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江静檀念出声来,不由勾起唇角。
这是蜀川传统的止小儿夜啼的祝由术,就和用一百零八尊武将木偶娱神以止小儿啼哭一样,其实都是心理作用,实际效果,可能还比不上安神香包。
当然,在这个时代,一切能和鬼神沾边的东西,似乎都能拥有莫名的信服力,或许她的绢人也可以蹭一蹭这个热度。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抿唇一笑,踩着满地的海棠花,施施然敛裙离去。
在她的身后,纱绢店二楼的窗口,一个剑眉星目、薄唇似刃的俊美男子显露出身形。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沿,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处举伞走远的女子背影。
陆乘渊本以为,她是来找他求情的……
江家与陆家,早年曾是世交,江父与陆父更是一早就为两家小辈定下娃娃亲。只是,后来陆家经营纱绢,生意越做越大,包揽了蜀川与江南的纱绢市场,生意网能扩张到整个大晟,成为蜀川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而江家却因为经营不善,逐渐潦倒落魄。
后来,因为一些往事,江父与陆父产生龃龉,两家便不再往来,而这一桩不合时宜的娃娃亲,自然也就作罢。
山南镇特产一种土蚕,蚕丝比寻常家蚕细一半,织出的纱也是薄如蝉翼、熠熠流光,如今正好到了这种土蚕成茧的季节,陆乘渊从上京回到这闭塞的山南镇监督收茧,刚一回来,便听说了江家发生的惨案。
江家家主身死,留下一笔巨债,以及一对孤女寡母。
对于江家那个江静檀,陆乘渊还有些印象,只记得她是个动不动就哭的鼻涕虫,软弱无脑的麻烦精。小时候他对她异常厌烦,一想到以后要娶她做妻子就心生逆反。好在后来这桩娃娃亲后来作罢,两家也不再往来。
这次江家落入绝境,江静檀立即登门买绢,他以为,她已经走投无路,会像以前一样,痛哭流涕的陈诉自己的苦楚,愚蠢的试图用眼泪来打动他,让他出手相助。
没想到,她进店,竟然真的只是为了买一匹绢。
不仅如此,她一句也没有向店工提到他。
经年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不仅性情,连容貌气质也与以前迥然不同。
他回想起方才在二楼窗口看到的那一幕。
清晨薄雾,落满海棠花的青石路上,她举着素白的纸伞。纸伞一偏,露出下面一张肌肤胜雪、清丽绝俗的美人面,双瞳剪水、柳眉如烟,眉目清冷。
她垂眸细读那石柱上的告示,神色如此沉静,像是浸入雪水的一瓣白花鸢尾,传来一缕幽深的冷香。
十余年不见,她竟然已经出落成如此姝色。
他的心微微一颤,像是突然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心底产生一丝势在必得的绮念。
好像用些钱财帮她一把,换她此生相伴,也不是什么亏本买卖,更何况,她本来就该是他的。
不过,欲拒还迎的把戏在他这里行不通。
望着在漫天烟雨中逐渐远去的那一抹烟罗素裙的身影,陆乘渊唇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他要她,主动开口,苦苦相求。
--
入夜,江宅里,一灯如豆。
江静檀挑亮油灯,她的面前,摆放着江父豁出性命都要救下的那两尊木傀。如今,这两尊木傀,就是江家东山再起的基石。她决定,以这木傀为骨,制作绢人。
绢人,其实也是人偶的一种,因其肌肤细腻,神态生动,骨肉圆匀,被戏称为华夏的芭比。但其实,绢人的历史远比芭比娃娃要悠久,底蕴也要更为丰厚。
江静檀拆下木傀的头,举起刻刀,将木傀粗糙的五官一点一点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完成后,她便在木傀脸部糊上两层粗纱,以模仿肉感。
绢人的制作工艺里,最难的是制作头部。传统的制头方式会用到石膏、泥塑、铁丝、棉花,但现在时间紧迫,她只能将就用木头来雕刻。
等待木傀脸上两层粗纱干透,她便绷上一层细腻的肉色绢纱,以模仿皮肤的肌理。
头大概完成后,她开始用铁丝和棉花,制作绢人的四肢,然后同样绷上绢纱。四肢之中,最难做的是手指的造型。首先剪五根细铁丝缠绕好,作为手骨,然后在铁丝上包上棉花,再用纱绢料叠折出手宽,将折叠缝隙落在拇指和四个手指间,用最细的针缝出小手套,再将小手套翻过来,穿在包棉花的手的骨架上。
身躯完成,下一步就是制作头发,用铁丝包上黑棉花,弯曲出造型,再粘连到绢人的头顶。
做绢人衣裳是江静檀最喜欢的步骤,就像是给缩小的人做衣服一样,非常妙趣横生,且考验人的想象力。江静檀这次做的是两个神仙人物,因此需要有飘逸的披帛。将披帛保持飘逸状也是依靠铁丝来完成。
制作绢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开脸点妆,即用画笔,细细描出绢人的眼、眉、口,并要注意色彩生动,线条柔和,要确保绢人有活气,千万不能点成了死气沉沉的诡异纸人。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竟然已经蒙蒙亮。
窗外雄鸡唱晓,一个晚上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绢人的开脸仅剩眼睛没画,江静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放下毛笔,寻思着歇一下再来。
下一刻,江家院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骂,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江家的!出来还钱!”
紧接着,声音喧闹起来。
“把钱还来!”
“把钱还给我们!”
护院匆匆而来,神色紧张,“不好了!有好多人堵在门口,叫嚷着还钱!”
江静檀闻言,眉头缓缓皱起,心中顿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