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花落,前后不过二十天,公主栽培得法,能够延长一年四季不绝。

    这都归功于系统,得知昭阳擅种牡丹,系统给她整了个种牡丹养气运的功能:“种得越多,越好,大唐气运就越旺盛,时刻用作抵挡雷劫。”

    昭阳霎时兴奋,两眼闪闪发光:“啊?我种牡丹就可以避免大唐覆灭了吗?你真是找对人了,我最会种牡丹了!”

    系统无情道:“没这么容易,牡丹只起辅佐作用,真正导致大唐覆灭的关键在于人为。”

    昭阳轻轻“啧”了一声。

    系统默了默,声音陡然拔高起来:“我听到你啧了!”

    昭阳立时恳挚道:“怎么会,你听错了听错了。”又急忙转移话题,“早知道刚刚不让他们撤走锦幛了,万一又有人进来折花怎么办?一折一损,我的气运就少了一截,好亏啊。”

    “放心,这也是有利有弊的。”系统恢复无情,“人来人往,有助于增长气运,只要你注意别让他们折花就行。”

    昭阳仰头问道:“可是牡丹花期只有二十天,不过是开早开晚的关系,牡丹不开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也不是不能让花一直开,但是你得完成任务获取积分兑换道具。”系统循循善诱道,“大唐气运流泄,于我修行不利,所以你的目标,也就是我的目标。”

    昭阳听见了掏啊掏的声音。

    正疑惑间,眼前倏忽泛起一片白光,白光退散后,昭阳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颗很像那些道士骗父皇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丹药。

    系统道:“这是你今天的奖励,可以让牡丹花容长驻十天半个月,再开下去,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昭阳捧着盒子喜笑颜开:“真想封你做个护花大使!”

    她即刻出门,吩咐侍女们把丹药磨碎了兑水浇花根。

    太平公主首次把她的私人花苑开放出来,凤仪十六年三月起,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疯狂了。

    大唐一向奉牡丹为“万万花中第一流”,太平公主也因她的生辰与牡丹同期而受到百姓的拥戴好喜爱,此际公主开放花苑,苑中有无数珍贵品种,比之别处的牡丹当然更值得期待。

    各家各户,扶老携幼,车驰马骤,像举行什么大节期一样,争着向那座上林苑汹涌而去,只为一睹牡丹花王的艳容。

    乍见得花苑牡丹的时候,多数人都微微一惊,痴痴地凝望片刻,便会恍然大悟:

    花儿的品种当然是稀罕的,怒放的模样也符合时节,可它们居然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太平盛世之美!

    这便奇怪了,难道公主的花儿也都随了公主,造物的神工如此眷顾,能养得出这般华光四射、妩媚庄重的花儿么?

    人们凝望着花瓣,想触碰又收回手,内心暗自赞叹不已,从此一传十,十传百,谁都下定了决心,挤得进重围要看,挤不进重围爬墙登高也要看……

    当然,真这么做的人是会受到侍卫的礼貌问候的,轮不到你时,最好老老实实在人群外进行漫长的等待。

    上林苑开放的事情都是后话,昭阳主要又回到了皇宫长住,跟父皇和母后培养感情。

    她自做那梦以后,一直忐忑不安,隐约地害怕看见父皇母后露出悲哀愤怒的面容。

    然而一望到高堂之上端坐着言笑晏晏的父母,她忽然定下了心来,甚至涌现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戄和喜悦。

    只要他们还在,是责是罚,她都没关系,何况此刻,一切尚可修补。

    她像以往一样欢快地奔上前,脆生生地喊道:“阿耶,阿娘!”

    在唐宫的礼法规矩并不冰冷死板,他们是非常和谐的一家人,私下里也跟普通平民人家一样相处,亲热就喊阿耶阿娘,严肃才喊父皇母后。

    皇帝笑眯眯的,非常从容,身上有股沉醉的酒香;皇后一贯那么雍容华贵,遍体珠围翠簇,晔晔照人。

    昭阳神情黯淡了一下,不过下一刻,他们见昭阳来了,便注神瞧着昭阳,眼睛里放射着慈爱的光辉。

    “一个女儿家,总是这般冒冒失失的,成什么体统?昨天也是,不陪我用膳不告我一声,大早上就套车出宫去了。”皇后伸手给昭阳梳理一下跑乱的发鬓。

    “我们粘粘长大了,还愁没有人喜欢吗?”皇帝为皇后斟满茶水,掀起眼皮向昭阳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昭阳趴倒在皇后怀里,顺势撒娇道:“我错啦,我当时醒来已近五更了,想着阿娘必定要送阿耶上朝的,我着急出宫,才忘了遣人说给阿娘知道。”

    万象神宫一帝一后,称为双圣。帝后感情稳笃,皇帝设朝时,皇后必与他并辇而进,直送至阁门外才停住,只等皇帝事毕退朝,依旧并辇回宫。

    偶尔皇帝也会携皇后一同视朝,众臣都看作寻常,不过如今的大唐正应了公主的封号——“太平”,朝中谈论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皇后并不感兴趣。

    “那出宫之后呢,檀家郎君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素来庄严的皇后难得一直维持着笑影。

    昭阳心里咯噔一跳,抬起了头:“我出宫跟檀栾有什么关系?”

    皇后露出疑惑的表情,皇帝已经急匆匆说道:“粘粘不是与檀郎有约吗?”

    怎么连父皇母后都知道她与檀栾有约!昭阳有些羞恼:“我出宫是因为上林苑生事,才不是别的男子所致。”

    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昭阳不再纠结外人,清了清嗓子道,“女儿有一事要请问父皇母后。”

    她的语气骤然郑重起来,皇帝也正了神色,与皇后对视一眼:“你问吧。”

    “父皇和母后可还记得一位就藩于北海之滨的李氏宗亲?算起来,他应是父皇的族叔。”

    父皇沉思道:“北海这么偏远的地方……”

    母后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是你父皇的九叔,李乾封,但他四年前卷入一桩谋反案,已经被废为庶人。”又瞪了父皇一眼,“你亲笔贬的北海,自己都不记得。”

    父皇就讪讪地露出一种“我知道我不如御妻能干”的表情。

    昭阳呆了一呆,这又跟她梦中的细节对不上。

    在梦中,这位来自北海的李氏宗亲会被谢般用计收服,最终反戈一击,配合檀栾反了大唐才对,怎么会提前变成了庶人?

    她低头思索起来,梦境仓猝而错杂,记得许多重要的事件,具体细节却一无所知,想要插手也极有难度。

    心底不禁在质问系统:“怎么梦境跟现实老是对不上啊?!”

    系统慢悠悠地回复:“同一植株,不会开出一模一样的花,这是第三世了,总会有点创新的。”

    确实,现实有出入,发展却丝毫不差。士子不是她杖杀的,士子确实来偷花了;李乾封是庶人,李乾封确实居于北海。

    母后留意着她,忧虑地蹙了蹙眉:“粘粘,你究竟与檀郎怎么样了?”

    昭阳正想得入神,闻言随口道:“不怎么样,女儿以后也不会再与他有牵涉。”

    父皇对昭阳指点着笑道:“这个样子,是吵嘴了吧?檀郎一向好脾气,准是你又使小性闹别扭。”

    昭阳嘴角抖索:“人家本就和我没有关系……”

    母后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是怎样吵嘴的?你说来听听,阿娘来评评这个理。”

    昭阳觉得荒唐极了:“没有闹,也没有生气,我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檀家人!”

    父皇略微吃惊地看着她,沉默一阵,又无奈地说道:“粘粘啊,你生在皇室,不要总说这些小孩子的话,作这些无聊的意气之争。”

    他顿了顿,“你与檀郎两情相悦,甚至昨天,檀郎预备向你求婚,其实我们都知道。檀郎是良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究竟发生什么意外,令你态度一下转变了?夔国公是我大唐的功臣,你贸然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寒了臣下之心吗?”

    母后也耐心道:“是啊,你同檀郎素来要好,何必三言两语,把感情坏得不可收拾呢?”

    昭阳犹如五雷轰顶,求婚?什么求婚?

    昨天檀栾摆着臭脸,一口一个“有约”,不会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吧?

    难以置信,这一世她对檀栾顶多是有好感罢了,什么时候熟到这份上了?檀栾不是与谢般有首尾吗?

    这发展未免太混乱了!

    可她注视着父皇母后的身影,神思飘去了十万八千里。

    父皇被臣子称赞为“中庸”,这本该是个好词,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在父皇身上却渐渐变成了一种惰性的解释。

    人有三等,贤,愚,中庸;父皇就是那个“中庸”,坚定,谦和,几乎不犯错,但又懒得变化,没什么大作为。

    他任人唯贤,并不重门第亲族,以夔国公为例的异性权臣数不胜数——

    当然,这个“数不胜数”是指在李姓宗室范围里,十个异性的权臣,其中仅有一个李姓,昭阳第一次感觉到,这或许是他为大唐埋下的祸根。

    母后的戚族也占据了朝堂的大多数位置,可后戚毕竟是后戚,不是真正的皇族,他们更接近一种风向标,哪边起风就向哪边注目。

    权力的维持,总归需要一条血缘纽带,不该被分给太多不相干的人。

    又或者,她本不必如此武断,她是被檀家人的背叛给吓得风声鹤唳了,不得不作考量和规避。

    眼前这两个人,不只是她的阿耶阿娘,还是大唐的皇帝皇后,他们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关乎着大唐的荣誉与命途。

    但王朝即将被捅出一个大窟窿,她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帝后常常召檀郎进宫,和公主早就很好,虽没有正式赐婚,谁是未来驸马,差不多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算不算变相给夔国公增加赌注?不,她赌不起。

    昭阳立起身,走到父母的案前,伏地作深深的一拜。

    再起身,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泪光:“父皇,母后,往昔是昭阳不懂事,盲目纠缠错误之人,如今昭阳一心想要侍奉你们的膝前,一刻不想离开你们的身边。

    “昭阳并非有意对夔国公不敬,只是昭阳享食邑十六年,却无恩德以加百姓,无智仁以赆黎民,既然身无寸功,一生怎可徒托于儿女私情?

    “况且,昭阳与檀栾绝无可能,即使有什么过往,今后也都不必再提起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景物都带着希望的金色。牡丹开得正鲜艳,未遭败坏的时间,不显陈旧的时间,一切都刚刚好,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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