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城,南门,新鼎门。

    新鼎门,据记载乃是大梁高祖皇帝定都之时,进京所走之门,因此意义极为重大,在街道尽头,铸有一尊巨大的三足鼎两耳鼎,意为镇压国运。

    街道两旁多是一些古色古香的固定门面,做一些书本古籍,文物古董等的“体面买卖”,也因为该门面向南方,自南方来的紧急公文,或者军情急要都是在此门出入,虽说这种情况不多,但历史上也曾发生过新鼎门过于拥挤而影响公文传递的情况,所以在那以后,朝廷便极力控制这南门附近人群数量。因为这两条原因,愿意来这里消遣的多数都是达官显贵,甚至一般的纨绔都不会来这边。

    但是,当然了,这种小事自然不会影响我们的尚大公子的雅兴就是了。

    尚大公子一贯的理念是,就算天牢把门打开,让他遇上了也得进去探一探有没有哪位“好朋友”的老爹或者全家新近乔迁,要进去祝贺一番才是。如果说出事了怎么办?没事,高肆会处理,他狐朋狗友多。如果还不行?那好,就让老爹回来,如果要管逆女的话,就会让边疆有了空虚,责任谁都负不起,所以无论是谁都会卖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尚公子还有一个优点——嘴硬得很。只要出了门这嘴就好像是铁打的一般,全城有权有势的人都知道她这尚家大小姐喜欢顶着个浑名闯天下,但是无论谁抓住她,用什么办法,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她都守口如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尽管如此,还是无人敢真正对付他。尚公子便一直逍遥法外,也不对,因为逍遥法外的有时候是余公子,有时候是沈公子,总之不是尚公子就是了。

    但是直到有一次,在尚温又一次顶着余凉身份去“调戏”姑娘的时候,就是在这新鼎门的街上,踢到了铁板,那女子其实是宰相家的远房亲戚,但交往一直不错的那种。当朝王宰相自然全当小孩玩闹,不会太当真,毕竟尚家长女的顽劣性子他也知道,虽会玩闹但从不动真格的,说是调戏,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些浑语,又都是女子,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那女子的表哥,也就是宰相之子却忍不了了。一怒之下带着一群人找上还在茶楼里听曲品茗的二人组,点名要找尚温,但是尚公子哪会承认,矢口否认,坚称自己是余凉,打死也不出去。但王公子与余凉乃七年同窗,老朋友了,灵光一闪说,你不是余凉吗,好,我遣人去通知余府,等你余府来赎人。

    等王公子的人去了余府,只说他家公子犯事了在他们手上,要他家老爷亲自去赎人。门房上知道余凉为人正直,行得端坐的正,不说伤天害理,就连偷鸡摸狗之事都不曾做过,实打实的新朝廷六艺好青年,况且今日一日未出门,全当是玩笑,自己做主打发走了。

    王公子的人回来,果然无人来救,至于风声传到尚府上去,尚家自然立马来人去救自家姑娘。但因为尚府本就人丁不多,且有权有势之人几乎全在战场之上,所以来了一个管家也降服不了宰相之子。

    王公子声称,屋里的人乃是余大公子,须得余家亲自来赎,其他府上来人游说,一律不听。而我们的尚公子骨头也是铁打的,不肯服输,众人好说歹说,自己就是余凉,没有第二种可能。甚至管家也被人一起关在了茶楼雅间里,与自己家姑娘同甘苦,共患难。

    就这样,王公子到时候就吃吃饭,喝喝茶,听听曲,唱唱戏,甚至晚上还在这茶楼里大摆宴席,请了不少朋友,当然这次没有真正的余凉就是了。而尚公子三人就被关在屋里整整一天,粒米未吃,滴水未进,只能闻味充饥,好在这样也不用太频繁的去出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整整闹了一天直到半夜,事情越闹越大,终于传到了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只读圣贤书的余公子耳中,连夜去了离家二里外的鼎慎茶楼。而此时王公子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只留下几个下人,继续守门,偶尔看看房里的三人还活着没有。

    当余凉将三人赎出来以后,当然了,用的不是钱财,而是脸面,还欠了好大一个人情,毕竟余公子深夜去赎余公子谁听了都不觉得光彩。那日回家之后,尚公子便一连三天不出门,大家以为她受了这次教训,终于转了性子,所有人都暗暗高兴时,尚公子又给了大家一记惊喜。

    她先是托人找到了王公子的一处私宅,打探好了王公子的出入时间,选定了他不会去这处宅子的一个下午,先是找人假扮王公子家仆人,将私宅中雇的佣人全部叫去王家老宅,然后她翻墙进去,将王家私宅里所有点灯用的蜡烛,吃饭用的碗筷,写字用的宣纸,喝水用的杯子,全部洗劫一空,随即与在门口望风的高肆,一人一大包东西扬长而去。

    当然了,尚大善人,也不是全然什么都没留下,他在王大公子最常用的一个案几上留下了一套墨宝,上书“王八蛋”三字,以及一直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

    等王公子忙完事情,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时连夜赶来这处宅子,但是等他跋涉半座盛安城来到时,气喘吁吁之余,却发现连个照明的器具都没有,摸着黑到处碰壁,鼻青脸肿想喝口水时又发现,他就只剩水桶这一个工具了,不过这也算盗贼有良心。等他发现案几上的墨宝时,气的脸色与乌龟倒也有几分相似。

    至于尚公子为何这么有恃无恐,自然是因为,她在闭关的那几天找人摸清了底细,这处宅子乃是王公子私自盘下,用来养戏子用的,断然不敢让他老爹知道。所以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再来找自己麻烦。

    虽然王公子早就猜测是尚温这个瘟神干的,但是让他能够肯定的还是,就在几天以后,城东王家开的当铺里收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奇怪的是,那神秘人将鉴定出来的小玩意儿全部典当,而将其中稍微值钱些的物件打包点名道姓送给了王少爷。王少爷看后就明白了,全部是自己丢失的那些物件其中一部分,不值钱,甚至他已经置办好了一套新的。而最让他气愤的还是里面的一封信,上面只有一行秀气的字,“王觌,你在外面还有个家,还有个小媳妇,家里人知不知道啊,我这可还有一些给他们的礼物呢。可是好久没见王大人了,哎呀,我也怪想你的嘞,老地方,不见不散,等你呦。”最后还有一直活灵活现的小乌龟看着他,颇为可爱。

    老地方自然是茶楼,一样的雅间,同样的三个人,只是曾经在外的人也到了里面。王公子倒是也没被刁难,一直陪着尚温二人听戏,只不过她二人吃吃喝喝,好不自在,每当王觌想要喝水或者出恭时,尚温都会轻咳一声,然后轻点一下手中的象牙筷,或者桌上的青花瓷茶碗。每次看到这,王觌就会想起自家家教极严的宰相大人,如果知道自己私养戏子,一定会打死自己,就只能默默忍耐了。尚公子倒是也没有过于苛责他,只是让他不吃不喝熬到了半夜就递给他一个包裹让他走了。

    等王公子庆幸地到了府上,打开包裹,清点了一下。发现独独少了那只父亲赠与他的青花瓷茶碗,这才想起还在尚温手上,清点到最后,倒是多出了一颗绿豆,王少捏起它盯着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说他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王公子暴怒,青筋暴起,但是想了想老爹的鞭子,嘀咕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云云的话,无奈之下也只能洗洗睡了。

    自此,尚温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一个好朋友,同时,也获得了一个新的马甲—宰相之子,王觌,解锁了新的人物。而且,在那之后,每次二人又闯了祸,就会有某个不知名的王大善人“主动”出来帮忙善后,就因此甚至还获得了侠肝义胆的称号,颇是一声美名,在这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被传为了一段佳话,为王公子积累了一段不小的声望,以致日后进入仕途时也获得了不小的帮助,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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