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芷在连喝了三大杯水之后稍稍平静了下来，她现在还没空去想自己的发绳为什么不见了这件事，只是在尽可能的寻找之后放弃再找到它的希望，然后一屁股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
外面的警笛声逐渐消散，透过窗户还是能看到每个楼层内都安插了警察，包括他们这里，人员最多的二十二层。现在所有人都僵在自己的工位上，动都不敢动，只能惴惴地等着警方的指令。
康芷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脑子非常混乱，这一天，简直了。
突然，她听见旁边的柜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窗户关着的呀，她打算出门到妆造店还衣服之前，就把窗户从里面反锁好了。
她站起身来，放轻放慢自己的脚步，把自己的耳朵凑近柜子的表面，一听，怎么听怎么觉得很像有人在里面小心地呼吸着。
她透过柜子的门缝朝里看去，里面居然有一双人眼，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她刚要发出叫声，却被柜子里的人连忙捂住了口鼻。
“小康，是我。”柜子里的人捂着她，不让她大声喊叫把人引过来，两个人现在正处在柜子和外面地毯的相接处。
“李总监？”康芷听着对方的声音认出了柜子里的人，含糊地发出声音，对方居然是在公司里多日未见的李重幸。
“对，我没见过你，但是你肯定在开会的时候或者其他什么时候见过我。我也是前面趁乱进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这里有你的名牌，原来这就是你的办公室。”李重幸看她不打算大叫了，就慢慢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让两人能够正常交谈，“或许......现在我该称呼你为三小姐？”
“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地方先藏一会儿啊。”
“藏一会儿，你为什么要藏一会儿？干嘛不光明正大地出去待着？难道，难道，是你杀了付宇吗？”康芷突然吓得提高了嗓音，李重幸赶紧作出“嘘”的动作让她小点声。
“不是我杀的付宇，我杀自己家侄子干什么？！但，应该也不是袁纪钢把他推下去的。”
“你在说什么？”康芷感到十足的疑惑，怎么现在她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外面那么多人也都被蒙在鼓里，人人都好奇真相，但人人也都只能先保命。
“是真的，我看到有另外的人出现在公司里。当时我刚刚从外面赶回来，刚好听见两个老板正在手机对着手机、电话对着电话地交谈着唠家常，所以我就没好意思去上前打扰你们......”
李重幸做梦也没想到他会看到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开始原本是在路上看见付宇给自己发消息说他刚刚带着人成功拿下了两千万的谈判资金，本来还想着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到了二十二楼门前看到那副两个人被围剿的景象，才知道他带去谈判的人是康芷。
康芷，就是当时那个被总经理亲自挑中的年轻女人。她的一整个工作调动进行的时候，调动流程里也有他，那时人事部的管理层缺人，他还帮着忙协管了一下，康芷的个人简历和最终任命表也曾经经过他的手下。当时是等他先签完名，然后施韵拿去的人事部备份，再让江远东签的名。
他在门口静静地观摩着办公大区里的情况，原本他还以为今天康芷要栽在董事长的小舅子手里，当然现在他也对于这件事情喜闻乐见，毕竟他已经打算好了要在江川南和江远东的暗中博弈里投奔庄大的董事长那一方，所以他自然愿意看到董事长那边的人一直坐拥胜利。
他只是希望付宇这小子能够拎的清，赶紧把自己从这些破事里摘出来，可不要引火上身，甚至连累到他。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动，他倒发现事情的势头正在逐渐转弯，尤其是当他听到江远东亲口在电话里承认康芷是那位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江家三小姐。
他从门外探头，看到里面的人群中窦纪钢大为震惊又完全语塞的状态，他心想这一局董事长是吃瘪了啊。
不过没关系，毕竟下午付宇这小子已经带着康芷成功地把钱给他拿了回来，这样起码他目前的工作任务上可以有得说了。在这接下来的两虎相争之中，自己还是要先斟酌。虽然之前是他自己和付宇说过要投奔董事长，不过现在看来可以再看一看，毕竟江远东这里有两个江家人，而且战斗力都不可小觑啊。
不如这样吧，他可以先让付宇投向江川南那边，自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一下权力争斗演变的势头，如果后面江远东已经具备了能够与江川南抗衡的实力，并且赢面比较大的话，那么他再赶紧把付宇给弄下去，以此和总经理表忠心。
他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嗒嗒”响，看着眼前的人群已经开始准备四散，闹剧演出得差不多了，一瞅表，自动打印室应该还没有关门，他办公室的打印机卡墨卡得不行，但还有点工作上的资料需要在今天前打印出来。
他想要从走廊那边迂回过去，却通过自己及其敏锐的听觉听到了楼梯上非常微弱的脚步声。
怎么还有人上来？他可不能让人看到他在这里窃听偷看，万一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他躲到无人在意的墙角，等待着那个人先上来，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陌生的身形是管过公司那么久人事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李重幸顿时感觉不妙，却没敢出去，看着那个人离开楼梯间的范围，在人群朝楼梯口涌来之前，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连一直盯着他的李重幸都没有看清楚。
李重幸脑子是懵的，这又是谁？董事长新派来的？他根本想不出在哪里见到过类似身形的人，刚刚判断出这不是公司里的人，是外面私闯进来的人，转头却发现付宇那小子跌跌撞撞地自己在那儿像喝醉了似的，他跟着火冒三丈的窦纪钢好像往露台那里去了，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
后来人群开始骚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穿着衬衫就像同级的白领一样，趁乱向楼下瞄了一眼。
妈呀，妈呀......
他看见他的侄子刚从二十二楼坠落下去，现在一片血肉模糊，脑浆四溢地躺在一楼地平面上，他的大脑开始空白，但是还是来不及悲痛，因为他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现在绝对没有人能出去，自己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过，藏到哪里呢？
他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几间独立的办公室尽头，原本想要回自己的办公室，来到门前却发现自己的办公室的门被人反锁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但是装修是当初自己监工的，太隔音了，外面现在又吵吵嚷嚷的。
他试着再用几下力，却发现眼前都是那片血肉模糊，手指太软了使不上力气。
算了，换一间吧。
走廊尽头这间以前的小管理层来一个病一个，相继都离开了公司，被认为风水不好，不知道现在被分给了哪个新来的倒霉呆子。
他一进门，发现贴着窗户的柜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刚好站得进去一个成年人，自己关上柜门的时候，瞄到桌上的名牌。
康芷，销售部副总监。
他藏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惨叫，想起来了康芷是谁，长什么模样，而且不就是她今天和付宇一起去找的贾峥杉吗？按照道理说他还真的要谢谢她。
突然间，这间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门开了，来人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熟悉，非常轻微。
奇怪，他刚才在办公大区门口看得真真的，康芷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吗？那双高跟鞋看起来跟还不矮呢，现在这个脚步声根本不像女士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越听越熟悉，越听越熟悉，直到他想起了在几分钟前出现在楼梯间上又不见了的那个身影。
他缓缓在柜子里捂住了嘴。
外面的人好像也不怎么在这个房间里搞什么破坏，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好像是很快地站着休息了一下，又或者是飞速地拿走了什么东西，李重幸就又听到了一声“嘎吱”的关门声。
这间办公室里不再有那个恐怖的脚步声响起来，李重幸在柜子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又听见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急忙地推开。
这次的脚步声倒是“哒哒哒哒”的女士高跟鞋惊慌地踩在地上的声音了，他听见进来的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也没有再出去。
又过了几分钟，他感到自己的右腿实在太麻了，终于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脚步，却没想到这下子碰出了声音，于是就发生了他刚刚捂住康芷鼻子和嘴巴的事情。
那些具体的心理细节活动他当然没有描述，只是把他从上楼到怎么进来的事情经过大致地说了一下，也没敢说在康芷之前有个可疑的人进来过这间办公室，只把在楼梯上见到穿黑色衣服的人告诉了康芷。
康芷听完了，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听认识的人说说话让她刚刚积累的恐惧缓和了不少，她现在的心态逐渐接近了正常。李重幸看她嘴唇都快干裂了，把桌上的水递给她。
她看着递给她茶杯的李重幸，心想，既然付宇已经死了，自己的“康芷的A计划”已经不得不取消了。
现在正好李重幸在，不如实行一下“康芷的B计划”。
至于那个黑衣人，现在去跟警察说，也不太可能有人相信，反而让警察注意到她，刚才那么多人在露台边上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知道此刻提出这个她自从茶水间谈话以来，已经打了一个月的算盘，实在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总监，你快坐坐。”康芷指了指自己旁边多余的椅子，示意李重幸坐下来和她说话。
李重幸求之不得，刚才紧张得右腿已经麻应到快要没有知觉了，现在再不找个地儿坐一坐，右腿也都快要骂了。
康芷看李重幸已经比较安生地坐了下来，就把手中的茶杯往他面前不轻不重地一放。
“李总监，人死不能复生，请您一定节哀顺便，不过，我还是斗胆问一下，您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和付宇去白天鹅宾馆的事儿？”
“我知道啊，付宇前面给我发过消息了，我知道你们俩给鸿瑞拿回来了两千万。”
“您不好奇为什么是我吗？”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付宇选择我。”
对了，付宇为什么选择康芷和他一起去找贾峥杉谈判这件事，只是在他在办公大区外明白了是这两个人去谈判的时候，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康芷这么问他，他倒是也有的怀疑起来。“......为什么？”
“你说刚才在办公区门外都听见两个老板打电话了？”
“是啊。”
“那你有没有听见总经理......我哥说我们俩谈恋爱他也不管？”
不是吧，这两个人谈恋爱了？
“......你们俩......”
“那倒没有。”康芷正色地否定了一下，“我只是想说，虽然我和付宇其实也不怎么熟，但是起码现在我哥认为我们很熟不是吗。”
李重幸不解起来，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在打什么算盘。
“应该是吧。”
“那就对了。李总监还记不记得大约一个月前，您和付宇在茶水间隔间里说的话？”
“你听见了？！”李重幸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自己内心的小心思被人戳穿的感觉可不好受。
“是。但是我也完全理解你想要‘良禽择木而栖’的心情，谁庄大跟谁，换谁都会这样做。”
“那你呢？”李重幸歪了下头，审视面前的女人。
“问的好！”康芷也站起来，往背后的桌沿边上一靠，“这也就是我想和你说的，如果是我，我不会这样做。”
“哦？”
“如果是我，我会投奔庄小但赢面在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那方，然后用我自己的行动帮助那方，把赢面博到三十五，四十，五十，甚至越来越大。”
“你有那么厉害？”
“当然没有，但是即使投奔庄大的那一方，我到头来能为实力雄厚者所做的事情还不及他自己手指动动之后的万分之一......但是，对于庄小的那一方可能就不一样了，如果我能将我仅剩的人力或者智力资本投入到庄小那一头，那么他的赢面或者身价每涨百分之五，我可能就能起码拿到百分之一。”
“那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
“你知道董事长得了癌症，肺癌晚期，将要不久于世的事儿吗？”
“董事长得癌了？！”
“对，而且完全找不到继承人，那笔钱不是捐掉，就是留给江远东和他女儿，说不定我也能拿到一点哈。”
“......”
“当然也可以留给窦家那一群窝囊废的混账，但是我找人查过了，几年前就是窦纪钢手下的一个小流氓，不知道旁边和他一起玩的那是江川南的儿子，带着我们江家的小少爷一起染上的毒瘾。江川南会把钱留给窦家才怪，走狗用完就可以扔掉了，何况还有对于我们江家来说，这么憋屈的事。”
“你怎么知道董事长得了癌症的？”
“江远东的女儿告诉我的，那也是我的侄女。”
李重幸在接下来进入了沉默，外面早就已经是深夜了。
他明白了康芷做出的选择，以及为什么她说自己不怕失败。
——所以，起码她现在不会失败。她早就把所有可能性看透了。
“那么，李总监，现在你可以选择了。”
李重幸看着等待他做出选择的康芷，依然保持着沉默，把眼神移到了别处。
康芷慢慢坐下来，她一点也不着急地笑笑，“李总监，现在我也不是急着让你一定要作出选择来，你当然可以慢慢再思考思考，毕竟你侄子刚死，你心中的一些计划肯定也会被打乱。”她看着李重幸，继续说，“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知道，回到老问题上——为什么付宇会选我，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但是既定的事实是他既然选了我去谈判，而我选择江远东，那么就代表着其实不是付宇选的我，而是我选择的付宇，让他和我一起去为总经理拿到的钱。这件事在今天，被所有站着的人都看到了，也就是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付宇和我都是江远东那头的人了。”
她说得一点儿没错，按照他的原本计划，想让付宇之后一直跟随这董事长，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无法做到了，因为付宇已经死了。
“因为付宇已经死了。”康芷把手撑在桌面上，“这件事情在人们心中就成了定局，不管你以后再怎么向董事长表忠心，董事长也永远会想起来你的亲侄子跟随过江远东，这样你就永远占不到头功，就算你的人力智力资本比我雄厚，你在董事长面前的价值，可能还不如一个其实还算有着儿女私仇的窦纪钢。起码人家也知道愧疚，从来没有反过水。”
“轻易反水的人，是资本家内心最讨厌的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可以现在不作出选择，但如果你之后的选择是江川南，那你也太不聪明了点。可以说是白混了吧。”
“而现在就算你不作选择，起码也不能够与江远东为敌——比如打小报告这种事情。”
李重幸听见她这么说，立马低下了头，本来他还想搪塞一下，突然发现康芷大概什么都知道。
“李总监，你是不是还以为那张项目表上的玄机天衣无缝，但我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秘密，总会有人能够发现的。你在第二份表格的‘GR’区域，通过隐藏功能隐藏了数据，但是打印出来时因为字体颜色深浅的不同露出了标记，可以在第四面找到对应点，同‘GR’中竖行排列的数据连起来就是一串又一串的具体日期，比如，2月21日，4月7日，和4月18日......有关于这几天的监控录像，是你向江川南反水的最大献祭品吧。”
“我只要那份表格的原件，只要你放在我这里一份，无论你之后再怎么拿出去改口，我都可以说是我给你的，无论你怎么反水，始终都还是江远东的人。”
她看着李重幸的面色从憋着的猪肝色，变成整张脸都认了命的样子。
“我可以把项目表拿来给你，”李重幸终于抬眼看着康芷，“但是三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既然你们都姓江，那为什么要相互争斗，一同努力，和气生财不好吗？”
康芷在听见他的这个问题后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她抬起头。
“因为江川南的妈妈袁玉琼逼死了我和江远东的妈妈，而且江川南逼死了我的大嫂。”
这个用来回答李重幸问题的答案，也是有关于江远东为什么要在这个鸿瑞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关口，动起原本不该动起来的心思的答案，其实只是她猜的，但谁说它有可能不是真相呢？
外面的警笛声逐渐消散，透过窗户还是能看到每个楼层内都安插了警察，包括他们这里，人员最多的二十二层。现在所有人都僵在自己的工位上，动都不敢动，只能惴惴地等着警方的指令。
康芷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脑子非常混乱，这一天，简直了。
突然，她听见旁边的柜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窗户关着的呀，她打算出门到妆造店还衣服之前，就把窗户从里面反锁好了。
她站起身来，放轻放慢自己的脚步，把自己的耳朵凑近柜子的表面，一听，怎么听怎么觉得很像有人在里面小心地呼吸着。
她透过柜子的门缝朝里看去，里面居然有一双人眼，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她刚要发出叫声，却被柜子里的人连忙捂住了口鼻。
“小康，是我。”柜子里的人捂着她，不让她大声喊叫把人引过来，两个人现在正处在柜子和外面地毯的相接处。
“李总监？”康芷听着对方的声音认出了柜子里的人，含糊地发出声音，对方居然是在公司里多日未见的李重幸。
“对，我没见过你，但是你肯定在开会的时候或者其他什么时候见过我。我也是前面趁乱进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这里有你的名牌，原来这就是你的办公室。”李重幸看她不打算大叫了，就慢慢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让两人能够正常交谈，“或许......现在我该称呼你为三小姐？”
“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地方先藏一会儿啊。”
“藏一会儿，你为什么要藏一会儿？干嘛不光明正大地出去待着？难道，难道，是你杀了付宇吗？”康芷突然吓得提高了嗓音，李重幸赶紧作出“嘘”的动作让她小点声。
“不是我杀的付宇，我杀自己家侄子干什么？！但，应该也不是袁纪钢把他推下去的。”
“你在说什么？”康芷感到十足的疑惑，怎么现在她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外面那么多人也都被蒙在鼓里，人人都好奇真相，但人人也都只能先保命。
“是真的，我看到有另外的人出现在公司里。当时我刚刚从外面赶回来，刚好听见两个老板正在手机对着手机、电话对着电话地交谈着唠家常，所以我就没好意思去上前打扰你们......”
李重幸做梦也没想到他会看到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开始原本是在路上看见付宇给自己发消息说他刚刚带着人成功拿下了两千万的谈判资金，本来还想着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到了二十二楼门前看到那副两个人被围剿的景象，才知道他带去谈判的人是康芷。
康芷，就是当时那个被总经理亲自挑中的年轻女人。她的一整个工作调动进行的时候，调动流程里也有他，那时人事部的管理层缺人，他还帮着忙协管了一下，康芷的个人简历和最终任命表也曾经经过他的手下。当时是等他先签完名，然后施韵拿去的人事部备份，再让江远东签的名。
他在门口静静地观摩着办公大区里的情况，原本他还以为今天康芷要栽在董事长的小舅子手里，当然现在他也对于这件事情喜闻乐见，毕竟他已经打算好了要在江川南和江远东的暗中博弈里投奔庄大的董事长那一方，所以他自然愿意看到董事长那边的人一直坐拥胜利。
他只是希望付宇这小子能够拎的清，赶紧把自己从这些破事里摘出来，可不要引火上身，甚至连累到他。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动，他倒发现事情的势头正在逐渐转弯，尤其是当他听到江远东亲口在电话里承认康芷是那位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江家三小姐。
他从门外探头，看到里面的人群中窦纪钢大为震惊又完全语塞的状态，他心想这一局董事长是吃瘪了啊。
不过没关系，毕竟下午付宇这小子已经带着康芷成功地把钱给他拿了回来，这样起码他目前的工作任务上可以有得说了。在这接下来的两虎相争之中，自己还是要先斟酌。虽然之前是他自己和付宇说过要投奔董事长，不过现在看来可以再看一看，毕竟江远东这里有两个江家人，而且战斗力都不可小觑啊。
不如这样吧，他可以先让付宇投向江川南那边，自己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一下权力争斗演变的势头，如果后面江远东已经具备了能够与江川南抗衡的实力，并且赢面比较大的话，那么他再赶紧把付宇给弄下去，以此和总经理表忠心。
他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嗒嗒”响，看着眼前的人群已经开始准备四散，闹剧演出得差不多了，一瞅表，自动打印室应该还没有关门，他办公室的打印机卡墨卡得不行，但还有点工作上的资料需要在今天前打印出来。
他想要从走廊那边迂回过去，却通过自己及其敏锐的听觉听到了楼梯上非常微弱的脚步声。
怎么还有人上来？他可不能让人看到他在这里窃听偷看，万一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他躲到无人在意的墙角，等待着那个人先上来，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陌生的身形是管过公司那么久人事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李重幸顿时感觉不妙，却没敢出去，看着那个人离开楼梯间的范围，在人群朝楼梯口涌来之前，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连一直盯着他的李重幸都没有看清楚。
李重幸脑子是懵的，这又是谁？董事长新派来的？他根本想不出在哪里见到过类似身形的人，刚刚判断出这不是公司里的人，是外面私闯进来的人，转头却发现付宇那小子跌跌撞撞地自己在那儿像喝醉了似的，他跟着火冒三丈的窦纪钢好像往露台那里去了，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
后来人群开始骚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穿着衬衫就像同级的白领一样，趁乱向楼下瞄了一眼。
妈呀，妈呀......
他看见他的侄子刚从二十二楼坠落下去，现在一片血肉模糊，脑浆四溢地躺在一楼地平面上，他的大脑开始空白，但是还是来不及悲痛，因为他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现在绝对没有人能出去，自己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过，藏到哪里呢？
他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几间独立的办公室尽头，原本想要回自己的办公室，来到门前却发现自己的办公室的门被人反锁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但是装修是当初自己监工的，太隔音了，外面现在又吵吵嚷嚷的。
他试着再用几下力，却发现眼前都是那片血肉模糊，手指太软了使不上力气。
算了，换一间吧。
走廊尽头这间以前的小管理层来一个病一个，相继都离开了公司，被认为风水不好，不知道现在被分给了哪个新来的倒霉呆子。
他一进门，发现贴着窗户的柜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刚好站得进去一个成年人，自己关上柜门的时候，瞄到桌上的名牌。
康芷，销售部副总监。
他藏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惨叫，想起来了康芷是谁，长什么模样，而且不就是她今天和付宇一起去找的贾峥杉吗？按照道理说他还真的要谢谢她。
突然间，这间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门开了，来人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熟悉，非常轻微。
奇怪，他刚才在办公大区门口看得真真的，康芷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吗？那双高跟鞋看起来跟还不矮呢，现在这个脚步声根本不像女士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越听越熟悉，越听越熟悉，直到他想起了在几分钟前出现在楼梯间上又不见了的那个身影。
他缓缓在柜子里捂住了嘴。
外面的人好像也不怎么在这个房间里搞什么破坏，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好像是很快地站着休息了一下，又或者是飞速地拿走了什么东西，李重幸就又听到了一声“嘎吱”的关门声。
这间办公室里不再有那个恐怖的脚步声响起来，李重幸在柜子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又听见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急忙地推开。
这次的脚步声倒是“哒哒哒哒”的女士高跟鞋惊慌地踩在地上的声音了，他听见进来的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也没有再出去。
又过了几分钟，他感到自己的右腿实在太麻了，终于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脚步，却没想到这下子碰出了声音，于是就发生了他刚刚捂住康芷鼻子和嘴巴的事情。
那些具体的心理细节活动他当然没有描述，只是把他从上楼到怎么进来的事情经过大致地说了一下，也没敢说在康芷之前有个可疑的人进来过这间办公室，只把在楼梯上见到穿黑色衣服的人告诉了康芷。
康芷听完了，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听认识的人说说话让她刚刚积累的恐惧缓和了不少，她现在的心态逐渐接近了正常。李重幸看她嘴唇都快干裂了，把桌上的水递给她。
她看着递给她茶杯的李重幸，心想，既然付宇已经死了，自己的“康芷的A计划”已经不得不取消了。
现在正好李重幸在，不如实行一下“康芷的B计划”。
至于那个黑衣人，现在去跟警察说，也不太可能有人相信，反而让警察注意到她，刚才那么多人在露台边上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知道此刻提出这个她自从茶水间谈话以来，已经打了一个月的算盘，实在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总监，你快坐坐。”康芷指了指自己旁边多余的椅子，示意李重幸坐下来和她说话。
李重幸求之不得，刚才紧张得右腿已经麻应到快要没有知觉了，现在再不找个地儿坐一坐，右腿也都快要骂了。
康芷看李重幸已经比较安生地坐了下来，就把手中的茶杯往他面前不轻不重地一放。
“李总监，人死不能复生，请您一定节哀顺便，不过，我还是斗胆问一下，您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和付宇去白天鹅宾馆的事儿？”
“我知道啊，付宇前面给我发过消息了，我知道你们俩给鸿瑞拿回来了两千万。”
“您不好奇为什么是我吗？”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付宇选择我。”
对了，付宇为什么选择康芷和他一起去找贾峥杉谈判这件事，只是在他在办公大区外明白了是这两个人去谈判的时候，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康芷这么问他，他倒是也有的怀疑起来。“......为什么？”
“你说刚才在办公区门外都听见两个老板打电话了？”
“是啊。”
“那你有没有听见总经理......我哥说我们俩谈恋爱他也不管？”
不是吧，这两个人谈恋爱了？
“......你们俩......”
“那倒没有。”康芷正色地否定了一下，“我只是想说，虽然我和付宇其实也不怎么熟，但是起码现在我哥认为我们很熟不是吗。”
李重幸不解起来，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在打什么算盘。
“应该是吧。”
“那就对了。李总监还记不记得大约一个月前，您和付宇在茶水间隔间里说的话？”
“你听见了？！”李重幸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自己内心的小心思被人戳穿的感觉可不好受。
“是。但是我也完全理解你想要‘良禽择木而栖’的心情，谁庄大跟谁，换谁都会这样做。”
“那你呢？”李重幸歪了下头，审视面前的女人。
“问的好！”康芷也站起来，往背后的桌沿边上一靠，“这也就是我想和你说的，如果是我，我不会这样做。”
“哦？”
“如果是我，我会投奔庄小但赢面在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那方，然后用我自己的行动帮助那方，把赢面博到三十五，四十，五十，甚至越来越大。”
“你有那么厉害？”
“当然没有，但是即使投奔庄大的那一方，我到头来能为实力雄厚者所做的事情还不及他自己手指动动之后的万分之一......但是，对于庄小的那一方可能就不一样了，如果我能将我仅剩的人力或者智力资本投入到庄小那一头，那么他的赢面或者身价每涨百分之五，我可能就能起码拿到百分之一。”
“那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
“你知道董事长得了癌症，肺癌晚期，将要不久于世的事儿吗？”
“董事长得癌了？！”
“对，而且完全找不到继承人，那笔钱不是捐掉，就是留给江远东和他女儿，说不定我也能拿到一点哈。”
“......”
“当然也可以留给窦家那一群窝囊废的混账，但是我找人查过了，几年前就是窦纪钢手下的一个小流氓，不知道旁边和他一起玩的那是江川南的儿子，带着我们江家的小少爷一起染上的毒瘾。江川南会把钱留给窦家才怪，走狗用完就可以扔掉了，何况还有对于我们江家来说，这么憋屈的事。”
“你怎么知道董事长得了癌症的？”
“江远东的女儿告诉我的，那也是我的侄女。”
李重幸在接下来进入了沉默，外面早就已经是深夜了。
他明白了康芷做出的选择，以及为什么她说自己不怕失败。
——所以，起码她现在不会失败。她早就把所有可能性看透了。
“那么，李总监，现在你可以选择了。”
李重幸看着等待他做出选择的康芷，依然保持着沉默，把眼神移到了别处。
康芷慢慢坐下来，她一点也不着急地笑笑，“李总监，现在我也不是急着让你一定要作出选择来，你当然可以慢慢再思考思考，毕竟你侄子刚死，你心中的一些计划肯定也会被打乱。”她看着李重幸，继续说，“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知道，回到老问题上——为什么付宇会选我，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但是既定的事实是他既然选了我去谈判，而我选择江远东，那么就代表着其实不是付宇选的我，而是我选择的付宇，让他和我一起去为总经理拿到的钱。这件事在今天，被所有站着的人都看到了，也就是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付宇和我都是江远东那头的人了。”
她说得一点儿没错，按照他的原本计划，想让付宇之后一直跟随这董事长，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无法做到了，因为付宇已经死了。
“因为付宇已经死了。”康芷把手撑在桌面上，“这件事情在人们心中就成了定局，不管你以后再怎么向董事长表忠心，董事长也永远会想起来你的亲侄子跟随过江远东，这样你就永远占不到头功，就算你的人力智力资本比我雄厚，你在董事长面前的价值，可能还不如一个其实还算有着儿女私仇的窦纪钢。起码人家也知道愧疚，从来没有反过水。”
“轻易反水的人，是资本家内心最讨厌的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可以现在不作出选择，但如果你之后的选择是江川南，那你也太不聪明了点。可以说是白混了吧。”
“而现在就算你不作选择，起码也不能够与江远东为敌——比如打小报告这种事情。”
李重幸听见她这么说，立马低下了头，本来他还想搪塞一下，突然发现康芷大概什么都知道。
“李总监，你是不是还以为那张项目表上的玄机天衣无缝，但我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秘密，总会有人能够发现的。你在第二份表格的‘GR’区域，通过隐藏功能隐藏了数据，但是打印出来时因为字体颜色深浅的不同露出了标记，可以在第四面找到对应点，同‘GR’中竖行排列的数据连起来就是一串又一串的具体日期，比如，2月21日，4月7日，和4月18日......有关于这几天的监控录像，是你向江川南反水的最大献祭品吧。”
“我只要那份表格的原件，只要你放在我这里一份，无论你之后再怎么拿出去改口，我都可以说是我给你的，无论你怎么反水，始终都还是江远东的人。”
她看着李重幸的面色从憋着的猪肝色，变成整张脸都认了命的样子。
“我可以把项目表拿来给你，”李重幸终于抬眼看着康芷，“但是三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既然你们都姓江，那为什么要相互争斗，一同努力，和气生财不好吗？”
康芷在听见他的这个问题后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她抬起头。
“因为江川南的妈妈袁玉琼逼死了我和江远东的妈妈，而且江川南逼死了我的大嫂。”
这个用来回答李重幸问题的答案，也是有关于江远东为什么要在这个鸿瑞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关口，动起原本不该动起来的心思的答案，其实只是她猜的，但谁说它有可能不是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