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水花溅起的动静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紫衣公子一边呼喊救命,一边辩解:

    “那是她自愿的!我没有逼她!”

    “是吗?”乔姝瑗轻轻一笑,见船上的李媛难堪地垂头,无辜地瘫手: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能自己游上来吗?”

    紫衣公子大叫:“我不会游泳!”

    话音落下,几名会游水的男仆已经游到他身边,将他拉上了画舫。

    此时他发冠掉落,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紫衣被水浸透,变得皱巴巴的,丝毫不见方才的风度翩翩。

    众人的视线看看他又看看乔姝瑗,眼神都有些敬畏。

    乔姝瑗正在吩咐奴仆:“把李姑娘也带上来。”

    江宛走到她身旁,语气幽幽:“你倒是好心。要不是她,你和赵王世子早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爱侣,只羡鸳鸯不羡仙。哪会嫁进齐王府受尽冷落?”

    乔姝瑗奇异地打量她一眼:“你这是在为本王妃不平?”

    江宛嘴角一抽,撇过头:“没有,我是讨厌那些破坏人感情的坏女人。”

    她母亲就是这样被夺走了幸福,现在整天以泪洗面。

    “哦。”乔姝瑗懒得深究她那些复杂的心思,吩咐画舫的婢女:“给本王妃准备个房间,本王妃有话要问李姑娘。”

    房间内,乔姝瑗脱了鞋,盘腿坐在榻上,让李媛也上来。

    李媛坚持不肯坐,倔强地站在乔姝瑗两步外,姿态谦卑:“不知齐王妃娘娘找民女有何事?”

    乔姝瑗也不强求,开门见山:“今天这事真是你自愿的?”

    李媛沉默片刻,低着头道:“确实是我自愿的。我父亲得了重病,需要银子治疗。”

    她名声坏了,又被赵王世子赶出府,没有绣坊敢收。又不会别的活计,所幸那些公子小姐们还有几分看热闹的闲心,让她能快速赚些银钱。

    她没说太多。

    其中的艰难,像齐王妃娘娘这样金枝玉叶的人物,理应是不懂的。

    乔姝瑗拿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半响,才慢吞吞道:“阿雪,拿两百两银子给李姑娘。”

    阿雪早料到这一幕,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银票一把塞到李媛手中,见她愣神,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

    “李姑娘,下船后给令尊请个好点的大夫看看,要是银钱不够,可再来齐王府找咱们王妃。”

    李媛重重地跪下来,狠狠朝乔姝瑗磕了个头,泣不成声:“多谢王妃。”

    乔姝瑗听着下面清脆的“砰砰声”都觉得额头疼,见她额头果然肿了,正要开口,大门被倏然推开:

    “娇娇,你听我解释……”

    周勉大步从门外跨进来,看都没看地上的李媛一眼,神色焦急:“娇娇,我真的已经将那女人遣出府了,也不知道她会专程到你面前恶心你,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再让她到你面前晃悠。”

    李媛神色一下就白了。

    乔姝瑗见她神情由绝望转为一片空茫,纤瘦的身子瘫在地上发抖,仿佛被一下子击垮的模样,冲阿雪点了点头。

    阿雪会意地将李媛拉了出去,阿雾则站到乔姝瑗身边,戒备地看着周勉。

    阿雪故意没关门,窗户洞开,站在不远处的小姐公子们看似在看风景,实则都在注意zh这个方向。

    乔姝瑗深吸一口气,竭力不让自己漂亮的五官扭曲:“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样的话?”

    周勉上前一步,想抓她的手,被阿雾牢牢挡住,只能放弃。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和齐王堂兄到现在还没圆房,齐王堂兄根本就不喜欢你。娇娇,你再忍忍,我一定让陛下同意你们和离,然后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娶你个头!”乔姝瑗再也忍不住发痒的手,举起凳子就往周勉脸上砸,暴躁地吼道:

    “谁说要和齐王和离了?还嫁给你,你去照照镜子,看自己配吗?”

    周勉被砸得抱头鼠窜,颀长的脊背弯成弧形,边小声道:

    “你不嫁给我还能嫁谁?齐王堂兄不举,你难道要窝在齐王府守一辈子活寡?”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执念深深,乔姝瑗有些后悔。

    周止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任由自己不举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他就一点也不要面子?

    早知如此,新婚夜绑都要把他绑上婚床。

    凳子撞到桌子上,四分五裂。

    巨大的动静下,外面的公子小姐们也不遮掩了,纷纷朝这边看来。

    周勉被这些目光刺得不自在,哀求道:“娇娇,我们换个地方。”

    “确实要换。”乔姝瑗点点头,还没等周勉松一口气,就大声道:

    “江宛,你还不快过来,没看见赵王世子想下船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来了来了。”江宛从人群中钻出来,脸上带着讪讪的笑:“画舫马上靠岸,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乔姝瑗清楚地看到几个公子小姐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但碍于她和周勉的身份,没敢说话。

    回到王府睡了个好觉,周止戈过来了。

    他似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英武的脸上淌着大颗汗珠,稍稍靠近些,绵绵不绝的热气便缠绕过来,乔姝瑗向旁边靠了靠。

    周止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余光将屋子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窗几明亮温润,博古架上除了两个插着花的白瓷瓶,其余都是些小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木雕的小猫,竹编的摆件,布老虎,各式各样的玉雕……款式材质各不相同,整体色调明丽活泼,和死板的王府格格不入,仿佛冰川雪原中盛开的一抹嫩黄。

    几面窗都大敞着,左边窗外是一大片莲池,池边修了座精巧的凉亭,用白纱遮挡,依稀可见亭内的石桌和躺椅。

    右边则正对着院子。地面上的青砖已被撬开,只保留了几条青石小路,将褐色的土地切割成一块块。

    墙角架了几个葡萄架子,刚栽种的月季牡丹随意铺散在周围。间或有几处新翻的看不出做什么用的土壤,还冒着湿润的水汽。

    以周止戈对乔姝瑗的粗浅了解,应该是长得漂亮的蔬菜。

    乔姝瑗见周止戈盯着自己的花菜园,神情似嘲似讽,漂亮的眉头立刻皱起:“你来做什么?有事说事。”

    周止戈立在冰盆旁,眼眸在阴影中越发幽深,其中冷意更甚雪夜寒冰:“这两天不要出门,尤其不要入宫。”

    乔姝瑗不以为然:“阿姐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周止戈轻嗤一声,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你可以试试,看你阿姐能不能护住你。”

    乔姝瑗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什么,急地一把抓住男人的袖子:“我阿姐怎么了?”

    周止戈静静地看着她,端严地像只新刻的石狮子,站在戏班子门口,等待着里面即将发生的大戏。

    石狮子是不会开口的,乔姝瑗甩开他的衣袖,“算了,我自己去问。”

    阿雪和阿雾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垂着眼睛:“小姐,皇后娘娘让您安心待在齐王府,等事请了结了,她会见您。”

    乔姝瑗才不吃这一套,想要硬闯,阿雪和阿雾早有准备,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她俩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婢,乔姝瑗死活冲不出两人的包围,累得气喘吁吁,一回头,便对上周止戈浅淡的视线。

    她抹了把汗,大步挪到周止戈面前,莹润美丽的眼睛死死盯住周止戈,“你带我去。”

    周止戈回视过去,没答话。

    他生得太过高大,据说一刀就能将人劈成两半,孔武有力的臂膀比她的小腿还要粗,瞬间就能扭断她的脖颈。

    偏偏乔姝瑗像是感受不到恐惧似的,踮起脚尖,细瘦的胳膊死死勒住周止戈的脖颈,威胁:“你带我去。”

    “小姐!”阿雪和阿雾惊得立即上前。

    “小姐,皇后娘娘说了,若您这次不听话,以后就别想再见她。”

    阿姐这次怎么这么坚决。

    乔姝瑗怏怏地松开周止戈的脖子,懒得再看旁边硬邦邦的男人,开始逐客:“王爷去忙吧,妾身就不送了。”

    周止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

    王府书房,周止戈端坐在桌案前,神情不辨喜怒,一身简素的黑袍,几欲与幽沉的黑夜融为一体。

    杨行紧锁着眉头,斯文的脸上添了几分愁色:“皇帝派去北疆的人最近动作频频,我们必须尽快离京,否则只会越来越被动。”

    他们回京城已经三个月,北疆将士们再忠心,也架不住皇帝的人在一旁挑唆。

    孙缴暴躁地拍了拍桌板,黝黑的大脸上一派烦躁:“当初要是不回京就好了,管他皇帝老儿怎么说呢。”

    杨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皇帝病重,咱们若是不回京,能被那些文人们用唾沫淹死,皇帝也有了讨伐王爷的借口。”

    他们目前的势力只能自保,且外患未除,目前不能直接与朝廷对上。

    邹竹苓一身女装,头发却只是像男子般简单束在脑海,沉默地听了一会,突然开口:

    “或许可以从林贵妃处入手。”

    幕僚们眼神一亮。

    杨行立刻想到什么:

    “林贵妃不想让王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又没法除掉王爷,恨不得将王爷扔得越远越好。”

    “我们可以适当示弱,让她认为王爷毫无威胁。再假作齐王政敌以利诱之,为了眼前的清净,她必定会帮助王爷离开京城。”

    林贵妃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她本是江南一秀才之女,及笄后嫁给了父亲的学生,夫妻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还生了一个女儿。

    皇帝下江南时对她一见钟情。

    知道她已经嫁人女儿也不在意,反而将她的女儿接进了宫,封为福康公主。

    为了让福康公主的身份更名正言顺,掩耳盗铃地宣称福康和太子是龙凤胎,称作兄妹。

    近二十年来,林贵妃独宠后宫,将原配乔皇后逼得深居简出。

    “只是,”杨行俊秀的眉头拧得更深:“用什么利诱呢?”

    没有人回答。对于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太子亲母,什么样的珍宝才能让她动心?

    周止戈淡淡抬起眼皮,冷冽的目光穿过烛火映照的门框,探入更深的黑夜中:“皇贵妃之位。”

    林贵妃之前嫁过人,因此哪怕皇帝再宠爱,也没封她为后。

    邹竹苓一顿,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到小王妃那张天真骄纵的脸。

    夫君要给姐姐的死对头争位,小王妃嫂嫂会不会哭?

    麻木的心脏里头一次生出类似于愧疚担忧的情绪,陌生又强烈。

    他慢慢地垂下头,试图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周止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和幕僚们议事:

    “皇贵妃之位简单,本王有把握说服乔皇后让步,现在要想想如何才能接近林贵妃。”

    先帝疑心极重,将林贵妃保护的密不透风,能近身伺候林贵妃的都是他的心腹。

    而她自身也很谨慎,除了极为亲近的娘家人,很少接见外人。

    幕僚们商议一晚,决定由邹竹苓男扮女装接近林侯府,借着林家的渠道进宫。

    确定完具体计划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孙缴和邹竹苓并肩走出书房,豪放地揽住邹竹苓的肩膀,语调戏谑:

    “接下来要麻烦邹姑娘啦,到了林贵妃身边好好表现。”

    邹竹苓挣开他的胳膊:“孙将军,注意影响。”

    路过的杨行用折扇狠狠敲了敲孙缴的手臂,恨铁不成钢:“邹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孙缴,你怎可如此轻浮对待?”

    王府的细作还没彻底清干净呢。

    “知道,知道。”孙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见邹竹苓冷淡暴虐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小子性格和王爷可真像,王爷有皇帝赐婚,这小子可没有,以后找得到媳妇吗。

    经过一轮清洗,王府的人际关系更加简单。

    乔姝瑗本以为侍妾们会安分一段时间,但她显然不够了解她们对争宠的执着。

    此刻,她面前正坐着个清丽美人,美人叫江绵,辅国公府旁支,自幼父母双亡,养在辅国公膝下。

    她幼时和江宛打架,江绵还趁机掐过她一把。

    乔姝瑗一般有仇就当场报了,因此当即让人掐了回去。

    本来已经忘了这事,但这美人一进门就一通告罪,成功让她想起了这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你有什么事?”

    江绵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缘,浑身都透着拘谨,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王、王妃,妾刚才看见邹姑娘和杨公子孙将军等人一同从王爷的书房出来,眼下青黑,似是一夜未睡。”

    几个大男人,一个姑娘一晚上待在一个房间里?

    乔姝瑗想到某些纨绔子弟的作风,小脸不可避免地有些呆滞。

    周止戈不、不会这么龌龊吧?

    江绵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恶寒地抖了抖肩膀,以为她是嫉妒,便继续道:

    “王爷的书房连王妃都没进去过,邹姑娘却能在里面待一个晚上,杨公子和孙将军待她也很是亲近。他们商讨的都是王府大事,让邹姑娘参与。王妃,王爷可真看重邹姑娘。”

    原来是在商量大事。乔姝瑗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羞愧。

    居然将别人想得这么龌龊,实在不该。

    不对,难道不是因为周止戈本来就龌蹉,她才想歪的吗?如果周止戈平常就温和正直,光风霁月,她怎么会想到那上面去?

    瞬间恢复理直气壮。

    江绵还在试图进言:

    “王妃,女眷插手王府大事,这是在挑衅您啊,长此以往,您的威望何在?还怎么管理后院?我看不如将邹姑娘抓过来审问一番,让她长长记性。”

    关她什么事?乔姝瑗不以为然。

    见她无动于衷,江绵眼里闪过一抹懊恼。

    “王妃,王爷偏宠邹姑娘,您不如进宫,求皇后娘娘帮您提醒提醒王爷,莫要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四字加了重音。

    众所周知,皇后就是被妾室林贵妃逼得差点后位不保,王妃自幼被皇后抚养长大,应该对这四个字很敏感。

    “王妃。”阿雾低声唤了句,表情担忧。

    皇后提醒过,让王妃这段时间都不要进宫的。

    她身旁的阿雪却很是从容,安抚地拍了拍阿雾的后背。

    乔姝瑗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散漫开口:“不去,周止戈爱干嘛干嘛,不关我事。”

    “王妃!”江绵有些焦急,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得告退。

    她走后,乔姝瑗立刻从藤椅上爬起来,兴奋地喊道:

    “拿纸笔来,我要给阿姐写信。”

    阿雾为难道:“信怎么递进去?”

    皇后不让小姐进宫,自然也不会派人来取信。

    乔姝瑗把握十足:“让周止戈带进去,他最近肯定要进宫。”

    不知道缘由,但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周止戈表情古怪地看了她良久,盯得乔姝瑗头皮发麻,忍不住发脾气的前一刻,他将信封接了过去。

    “别偷看啊。”乔姝瑗忍不住叮嘱。

    “当然。”周止戈似是冷笑了声,乔姝瑗自动忽略,坐在一边剥橘子,等到傍晚,果然见他进了宫。

    “你来了。”皇后坐在凉亭中,专注地补着手中的寝袍。

    男款,龙纹,是皇帝的东西。

    周止戈冷笑,眼中的寒意比在乔姝瑗面前多了几倍:“你可真爱他。”

    皇后淡淡答:“不爱他,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周止戈没再说话,将手中的两样东西递过去。

    乔皇后将信封放到一边,打开包裹,不禁莞尔。

    满满一袋橘子。阿瑗一焦虑就喜欢剥橘子,白色的经络都要摘地干干净净,但她自己又不喜欢吃,每次都要缠着她帮忙吃完。

    放一瓣在口中,果然很甜。

    周止戈开门见山:“让林贵妃坐上皇贵妃之位,条件随你开。”

    乔皇后静默片刻,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几度张口,还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带阿瑗回北疆吧。”

    周止戈的视线停在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上。

    答的很是中肯:“她适应不了北疆。”

    鲜活娇贵的金丝雀在苦寒的北疆是活不下去的。

    大风会吹裂她嫩嫩的绒毛,糙粮会磨坏她细嫩的肠胃,单是寒冷,就能将她冻得皮肤皲裂。

    “你不相信你自己?”乔皇后难得开了句玩笑。

    末了,轻轻道:“别担心,阿瑗可乖了。”

    “阿瑗在信中说很喜欢你的心上人,看来你和她相处得不错。”

    什么心上人?周止戈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邹竹苓。

    邹竹苓是他设的障眼法,迷惑皇帝的,结果皇帝没彻底相信,乔姝瑗倒是深信不疑。

    乔皇后见他沉默不语,倒是没什么不满。

    周止戈冷硬,阿瑗娇气。周止戈简朴,阿媛却是她娇养大的,并且一过门就把齐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周止戈不喜欢阿瑗也正常,反正阿瑗也不喜欢周止戈,还瞧他非常不顺眼。

    “听说邹姑娘和你闹了些矛盾,离开齐王府后巧遇林侯世子,因一手医术很受林侯看重。你是打算让邹姑娘进宫接近林贵妃吧?林贵妃狠辣跋扈,邹姑娘怕是要受一番磋磨。你若信得过本宫,这件事本宫帮你办。”

    周止戈沉默地“嗯”了一声,幽沉的眼眸淹没在阴影中,没说什么。

    乔皇后叹了一口气,抚摸着腰间简朴的荷包,轻声道:

    “再等两年,我会让你和阿瑗和离,你和邹姑娘之间,不会再有阻碍。”

    王府内,乔姝瑗气势汹汹地踹开前院大门,一把将周止戈放在博古架上的剑拂到地上:“刘管家,你给本王妃出来!”

    乔姝瑗出嫁前,乔皇后给了她个风景秀丽的庄子。

    最近不能进宫,她便邀请了几个还算相熟的贵女去庄子上游玩。

    精心策划了许多活动,譬如投壶,划船,采摘莲蓬,曲水流觞……

    正玩得尽兴,便见溪水上飘着几片带着鸡屎的落叶和凌乱的鸡毛,几个正优雅品茗的贵族小姐当场就吐了。

    乔姝瑗丢了大脸,一查才知道,上游的的庄子里养了上千只活鸡,将鸡粪拉地到处都是,溪水中自然也不例外。

    上游庄子的主人正是周止戈。

    一想到死对头江宛嘲弄的表情,乔姝瑗就气愤异常,恨不得将周止戈的头按进满是鸡粪的溪水中。

    “把庄子上的鸡都弄走。”

    刘管家愁眉苦脸。那个庄子是杨军师在管,他没那个权力啊。

    听完刘管家的话,乔姝瑗更加生气,粉白的脸鼓得仿佛成熟的秋桃。

    军师杨行,她听说过。

    此人足智多谋,面上瞧着温文尔雅,实则阴险狡诈,路过的蚂蚁都要算计一番,是周止戈最看重的心腹之一。

    阿雾知道这位军师不好惹,怕王妃胡来,便劝道:

    “那院子由杨军师在管,说不定涉及到王爷的大事。小姐,咱们最好等这段时间过了,进宫求皇后娘娘给您做主。”

    简而言之,当下忍耐,之后告状。

    乔姝瑗摇摇头,她连周止戈都不怕,还怕他的属下?

    让她烦恼的,都要尽快消失,而且最好由源头自己解决,于是仰着脑袋,一脸高深莫测:

    “把杨军师带来,本王妃亲自带他去撵鸡。”

    刘管家石化片刻,终究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心中充满同情。

    杨军师,有洁癖啊!!

    乔姝瑗没等多久,便看到一个斯文俊雅的年轻人缓步走来,一身白衣,步履优雅,连语调都带着贵公子的矜持:

    “此事是我的过错,竟让王妃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随您处置。等王爷回来,我也会去领罚。”

    他顿了顿,笑得越发客气:“王妃不必亲自过去监工,我让人将鸡转移走即可。溪流和气味也会一道清理干净,保证不会再影响您的庄子。”

    他似乎很有自信能说服她。

    也对,京城贵女大都不食人间烟火,特别是这些脏活,吩咐下去就不会再管。

    他估计是觉得乔姝瑗正在气头上,说让他去撵鸡,其实只是想让他认错领罚。

    乔姝瑗确实正在气头上,不过让他去撵鸡也是真心的。

    口头上的认错多没意思,她丢了多大的脸,也要让罪魁祸首遭受一遭。

    于是等他说完便转身就走,娇小的身子硬是透露出几分坚定的意味,语调斩钉截铁:“走!”

    白衣公子僵硬地跟在他身后,一贯从容的步调竟显出几分慌乱来。

    乔姝瑗察觉到了,步子走得更快,大步登上马车。

    阿雪和阿雾紧随其后,阿雾心中担忧,一路上不停地用眼睛瞟向一旁,期望小姐能改主意。

    阿雪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还有心情吩咐小丫鬟准备水果躺椅,小姐娇贵,万一杨军师撵鸡的时间太长,这些都是用得着的。

    庄子上的仆人早得到了消息,诚惶诚恐地聚在门口。

    仆人们都是战场退下的伤兵,或缺胳膊少腿或老迈力弱,其中夹杂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瞪着大眼惊恐地看着这边。

    对上乔姝瑗的脸,不约而同地呆了呆。

    神仙妃子,花神莅临,武神王爷的王妃生得居然如此美丽,他们连靠近都不敢。

    乔姝瑗以前见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贵族,再不济也是整洁健康的平民,从未见过如此多残障人士。

    她将坠着珍珠的绣鞋收回裙摆中,停在马车旁。

    “这些都是从北疆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他们受了伤一无所长,只能在庄子上养些鸡换钱,不小心冒犯了王妃,在下再次代他们向您道歉。”

    杨行动作迟缓地停在她一步开外,语调沉重。

    “没关系。”

    乔姝瑗顺着他的话回应,在杨行微微亮起的眼神中,继续道:

    “杨军师已经承担了后果,本王妃等着看呢。”

    油盐不进,娇纵跋扈。

    杨行闭上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口才还需要精进。

    “王妃,这些鸡要撵到哪?”庄头是个瞎了只眼的健硕老头,直直开口。

    他生得凶,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贯穿至下巴,动作有几分疏离。

    乔姝瑗没想过这些,看向阿雪。

    阿雪想了想,“不如就地宰杀,一部分送到王府,剩余的大家分了。”

    乔姝瑗点点头,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正好我想吃烤鸡了。”

    想到杨行的换钱说,又补充道:“把鸡的钱补给庄子上的人。”

    “使不得,这是王爷的鸡,王妃可随意处置。”老李头连忙推拒。

    “这样啊。”乔姝瑗看了杨行一眼,“不是你们养来换钱的鸡吗?”

    杨行面上没有半点谎言被戳穿的尴尬:“王爷宽和,从不过问这些鸡的去处。”

    “哦。”乔姝瑗平淡地点点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杨行沉默片刻,僵硬地撸起袖子,将四肢用早就准备好的麻布细细缠绕住,才慢吞吞地走进鸡群中。

    鸡群吓得四处乱窜,杨行斯文的脸上溅满尘土,白衣上也印满了脏兮兮的鸡爪印。

    泥灰混着汗水滑落,在脸上留下道道黑黑白白的痕迹。

    阿雾面上更加愁苦,叹气道:“小姐,咱们这下彻底将杨军师得罪了。”

    王爷知道后一定更不喜欢王妃了,说不定还会休了她。不行,她得帮小姐攒更多的钱才行。

    “禁军巡查!”一列甲士从远处奔来,不到片刻便将庄子团团围住。

    为首者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甲胄,浑身风流,是个熟人。

    她死对头江宛的二哥,江武。小时候经常扯她辫子,动辄嘲笑她这不好那不好,讨厌得很。

    “哟,小姐怎么到这来玩泥巴啦?”江武从马上下来,指着满院乱跑的鸡,满面戏谑。

    杨行动作利索地绑好手中的鸡,眼里闪过一抹流光。

    “我夫君的庄子我想来就来。”乔姝瑗和辅国公的公子小姐都不对付,说话非常不客气:

    “你来这里给江宛出气来了?”

    江宛当时离那鸡屎树叶最近,受的伤害最大。

    “当然不是。”江武收起笑容,严肃地拱拱手:“我奉太子殿下之令,搜查齐王的稚鸡山庄。”

    老李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杨行一眼,大步向前,凶狠的刀疤脸直直对着江武的眼睛:

    “这位大人,可有告知过我家王爷?”

    “未曾。”

    老李头满脸不忿:“王爷在北疆多年拼杀,为朝廷立下悍马功劳,怎么能说搜查就搜查?”

    “有人告齐王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这个理由够不够?”

    全场一静。老李头握紧拳头,走到杨行身边,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在身后。

    是谁泄露了消息?

    “有证据吗?”乔姝瑗看看江武又看看杨行。

    江武摇头,但没后退一步。谋反是大罪,太子殿下说要搜查,那就必须搜。

    乔姝瑗也没后退。她不知道周止戈是不是要谋反,但是对她来说,现在抓鸡就是第一大事。

    “周止戈这庄子我看过,就养了几千只鸡,我们正准备都杀了吃肉,要不你等等?”

    乔小姐的胡搅蛮缠程度江武早就领教过,实在不敢再次领教。横竖抓个鸡也废不了多长时间,于是江武妥协了,吩咐甲士:

    “你们都去帮小姐抓鸡。”

    几百个甲士一齐上阵,不足半柱香就将鸡全部抓完。

    杨行的白衣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衣,皮肤上布满灰尘,连指甲盖里都是泥土。

    堂堂贵公子变成了个乞丐,饶是江武和他分属两大阵营,都不免有些戚戚。

    母老虎威力大,幸好乔小姐没嫁给太子殿下,也没嫁给大哥,不然他岂不是要像杨行一样惨?

    杨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着气跑到乔姝瑗跟前,将手里的母鸡递过去:

    “这只母鸡最肥,给小姐炖汤喝。”

    乔姝瑗“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有些困惑。

    身上非常脏,精神头却不错,狐狸眼弯起,嘴唇抿着,竭力压制住上扬的弧度。

    这人之前一直笑得假假的,现在笑里居然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

    阿雾闭上双眼,呜呼哀叹。完了,杨军师被小姐折磨疯了。

    乔姝瑗试探道:“你帮我把它杀了。”

    “是。”杨行毫不犹豫地应诺,利索地拧断鸡脖。

    为了避免场面太过血腥吓到王妃,还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将鸡处理完才转回来,仔仔细细地清洗好双手,将鸡放到案板上。

    老李头带着人搬了些食材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乔姝瑗。

    “杨军师亲自杀的鸡,小姐好福气。”江武带着甲士们从里屋出来,手上空空,一看就没搜到什么。

    “某家道中落的数年间做惯了粗活,这些不算什么。”

    杨行轻笑道。一身泥泞,居然还能看出几分风姿来。

    江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非常清楚,不管齐王现在是不是有意谋反,他最后都会谋反。

    齐王在北疆佣兵自重,北疆将士只认齐王不认圣上,加上如此出色的谋士辅佐,要是真让齐王回北疆,那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必须将齐王诛杀在京城。

    这人心里又在想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

    阳光正好,烤鸡诱人,乔姝瑗暂时不想和人吵架,白嫩的手在空中摆地像轻盈的雪花:

    “搜完了就快走,杵在这里影响我喝汤的心情。”

    “给我一碗呗。”江武厚着脸皮凑上前。

    等齐王死了,太子殿下一定会将这女人抢回东宫,他得提前和她搞好关系。

    乔姝瑗头也不抬:“不给,滚。”

    午后阳光毒辣,这院子中只有墙角的枣树下有些许阴凉。

    乔姝瑗窝在躺椅上,长长的袖摆正好将一处光滑的墙角遮挡住,另一只手慵懒地遮住眼睛,看上去非常傲慢。

    不过江武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姿态,还有心思开玩笑:

    “别啊,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情,咱们好歹青、从小一起长大……”

    本想说青梅竹马,顾忌到太子殿下,改了说辞:“你今天还请我妹妹去庄子上玩,玩的什么?下次我能加入吗?”

    他一大早就进了宫,不知道江宛差点碰到鸡屎,气得当场和乔姝瑗翻脸,现在估计还吃不下饭。

    乔姝瑗微微直起身子,一双明澈的杏眼微微瞪大:“你真要试试?”

    衣摆顺着她的动作从墙角滑落,杨行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文文雅雅:

    “江大人,莫要为难王妃。”

    江武冲杨行打了个招呼,转头面对乔姝瑗时满脸诚恳:“真的,咱们多熟啊,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确实很熟。

    江武性情爽朗,心思活络,总能想出新奇有趣的玩法。十三岁之前,乔姝瑗和楚辉勉都是他的跟屁虫。

    乔姝瑗有个婢女惊蛰,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常常进出辅国公府,惊蛰自然也跟着。

    一来二去,惊蛰便和江武好上了。江武在乔姝瑗面前立誓,会明媒正娶,让惊蛰做他的正妻。

    可没过多久,江武便娶了御史千金,惊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一句解释。

    江武成亲那日,惊蛰跳湖自尽。

    阿雾一眼就猜出她想干什么,嘴角抽了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无法阻止小姐,脑海里乱成一锅粥。

    得罪了杨军师就是得罪齐王,这下又要得罪江大人,辅国公府,甚至是太子殿下!

    阿雪老神在在:债多了不愁。

    “既然你想,我也没办法阻止。”乔姝瑗优雅地用手帕捂住口鼻,丫鬟立即会意,转身进了鸡圈。

    杨行抿起唇角,心中的郁闷离奇地少了些。

    目测江大人会比他还要惨,他平衡了。

    江武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盆鸡屎泼到脚边。

    “你你你、你做什么!”黑色长靴溅上星星点点的斑点,鼻子被突如其来的臭味袭击,江武向后一仰,被身后的甲士眼疾手快地扶住。

    养尊处优的少爷从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道,忍不住呕了呕。

    “乔姝瑗!”刚张口,就觉得臭味正往嘴里钻,当即紧闭唇缝,只死死瞪着面前的女子。

    “在的在的。”乔姝瑗也觉得臭,拎着裙摆跑了几米远,才大声道:

    “是你要求的呀,我可没有逼你!”

    一支冷箭从屋檐上直射而出,往乔姝瑗处袭来。

    “有刺客!”

    老李头大喝一声,抓起一旁的实木桌往乔姝瑗面前一挡,“嗡”地一声,箭尖入木三分,木桌裂开一道大口。

    “保护王妃。”杨行心思斗转,立刻撸起袖子,带着其余人将乔姝瑗围在正中心。

    跑动间,一脚将墙角的苔藓踹地到处都是,遮住了那块过于干净的墙砖。

    乔姝瑗看了看老李头肌肉老汉头上冒着青筋,又看了看身前的杨行,随后穿过层层人墙,落在气急败坏的江武身上。

    漂亮的小脸上一片肃杀:“你想杀我?”

    “不是我!”

    江武吼了声,暴躁地踢翻脚下的尘土,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追,不能让刺客逃了。”

    辅国公府正在为江宛争取太子妃之位,太子的心上人却在他面前被刺杀,太子一定会怀疑上自己。

    必须抓住刺客,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追出门,杨行边吩咐人收拾院子,边思考刚才的一系列事件。

    庄子里确实藏有兵器。太子能光明正大地派人来,必然有六七层把握,所以江武即便没找到兵器,也一时半刻没打算离开。

    而他们虽然趁着禁军捉鸡的功夫,将兵器全部转移到了王妃的庄子里,却因太过匆忙,留了些蛛丝马迹。

    江武再待一会,他们就可能暴露。

    这些刺客来得太及时了,是王爷安排的?

    老李头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怜惜起王妃来。

    王妃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单纯小姑娘,王爷太过分了。

    阿雪轻声道:“王妃,咱们现在回王府还是回自己的庄子?”

    杨行惦记着扫尾,也道:“那刺客还没被抓到,为了安全,王妃还是先回王府吧。”

    “都不回。”

    乔姝瑗还惦记着那锅鸡汤,许是亲眼见到了鸡从活蹦乱跳到进锅的过程,她总觉得那锅汤非同寻常地香。

    正好刚才又是刺杀又是搜查,她饿了。

    吩咐人将鸡汤端上来,见杨行还杵在原地,想到他刚才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对这位未来权臣的观感变好了许多。

    “杨公子,过来一起吃。”

    见两人关系有好转的征兆,阿雾立刻拿过汤勺,将两个鸡腿都放到杨行碗中。

    边感叹道:“我们小姐心肠好,看不得别人受伤或疲惫。杨公子是王爷的属下,也便是小姐要重点关心的人,刚才累着了吧,吃两个鸡腿补一补。”

    小姐不喜欢吃鸡腿,正好用来拉拢人心。

    杨行等人自然不知道乔姝瑗的喜好,不少庄子上的仆人都面露感动,觉得王爷娶了个好王妃。

    连老李头都感激地看向乔姝瑗,彻底摈弃了初始的偏见。

    王妃娘娘是个福星啊,今天若是没有她,禁军说不准会搜出兵器,一切就都完了。

    杨行拘谨地坐在桌前,表情复杂:“你把鸡腿都给我吃?”

    乔姝瑗双手放在身前,坐姿笔挺,正乖乖地等着阿雪帮她剔骨头。

    日光明朗,千金一匹的烟霞锦制成的外袍越发灿烂夺目。莲花形状的红玉华胜坠在额间,点翠步摇迎风摇摆。

    这一身华贵装扮配着她本身的玉容花颜,仿佛敛尽百花神光。

    她歪歪头:“你不喜欢?”

    不喜欢。杨行垂下眼睑,他幼时家道中落,寄居在舅舅家中。

    舅舅受了他家的牵连,家产都被抄了,穷得连鸡蛋都吃不起。

    有一天舅舅捉到了一只野鸡,本打算养着下蛋,给他和表弟补身子。可惜野鸡受到的惊吓太大,拒绝饮食,舅母只能将它宰了,炖了一大锅鸡汤。

    鸡汤很淡,鸡腿却很香,可惜他没吃到,以至于那晚做梦都是鸡腿味。

    他渐渐长大,传出了些才名,等到拜入王爷麾下,更加不用为生活发愁。

    奇怪的是,等到想吃就能吃到鸡腿的时候,他反倒不喜欢了。

    “不喜欢就不吃啊。”见他拿着筷子迟迟不动,乔姝瑗嘟囔道:“鸡汤也很香的,当然,你不喜欢也可以不喝。”

    阿雾笑着补充:“杨公子,小姐很宽和的,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感动吧感动吧,小姐这么好,你还记恨小姐叫你捉鸡,就是气量狭小的小人!

    杨行果然有些感动。王妃表面上是多骄纵跋扈骄奢淫逸的人啊,实际上居然如此周全宽和吗?

    片刻后又回过味来:不对,他为什么要感动?没有王妃,他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没有王妃,他今天绝不会弄得满身鸡屎!

    几人回到王府,周止戈刚从宫中回来,听完刘管家说完大致经过,见杨行的狼狈样,浓眉皱起。

    “怎么弄成这样?”

    视线看向一旁的乔姝瑗。

    整洁华贵,富贵窝里养出的富贵花,仿佛和杨行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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