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泽世几乎昏睡了整个白天,醒来时日头已西斜。

    期间,小房子让太医给尚泽世号了好几次脉,反复确认尚泽世是劳累导致的昏睡,而非生病所致的昏迷,才没吓得又去太庙猛磕头。

    担心归担心,身为太监总管,小房子在群臣面前还是镇定的,早早去承极殿宣布龙体违豫罢朝一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带给了郁涵和栾懿。

    二人听闻尚泽世昏睡,便在各自的值事处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候圣安宫的传话。奈何尚泽世一躺就是好几个时辰,二人实在着急,最后索性直接赶去圣安宫。

    方彩桐在正殿招待二人时,恰好赶上小宫女从暖阁出来说陛下已醒,便领着二人往暖阁走去。

    不曾想,一掀开暖阁的门帘,飞溅的瓷杯碎片和气冲冲的骂声同时袭来。

    “宫子通这个废物!他是把寡人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怎敢让钦犯死在牢中!”

    小房子和太医跪在床边瑟瑟发抖,哀声央求:“请陛下息怒。”钟显的声音也在其中,作为带来噩耗的人,跪得不比小房子和宫女晚。

    茶水和瓷杯碎片溅得满地都是。率先开路的栾懿沿途捡起几块挡道的较大碎片,用随身携带的方巾裹好拿在手上。

    郁涵见状眉头轻皱,走到龙床前准备和栾懿一起行礼之时,却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柔和的神色。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听闻陛下昏睡多时,臣二人焦心如焚,不知圣躬现已安和否?”

    往常私底下问候尚泽世,郁涵从未用过如此客套且古板的说辞,今日刻意反常,果然使得尚泽世冷静了几分。

    加之,栾懿握在手中的茶杯碎片有些突兀,尚泽世瞧见后,不免为自身的冲动之举感到后悔,一句“都平身吧”说得恹恹的。

    众人皆起身后,方彩桐接到尚泽世的眼神示意,带着太医离开了暖阁。小房子也很有眼力见,取走栾懿手上的瓷杯碎片,退到外面站岗。

    郁涵知道尚泽世水米未进,转身用炕桌上的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茶,双手奉至尚泽世面前,劝道:

    “陛下断水已久,还是先用茶吧,眼下不如让钟统领细禀钦犯横死牢中之事,稍后再下令处罚宫子通也不迟。”

    昏倒前没来得及听完,醒来后又光顾着发火,尚泽世的确还不知邝罗二人的具体死因,经郁涵的提醒,胸中的怒火暂时平息,便接过了茶杯。

    待尚泽世饮完茶,钟显方说出详情。

    “上月三十日,邝义的发妻程蓉跪求宫子通准许她去大牢送饭,宫子通于心不忍予以放行。不料饭菜掺有剧毒,罗良才等人分食了饭菜后七窍流血,等狱卒赶到为时已晚。程蓉当场自刎,未曾交代什么。当夜邝府起火,除一名家丁失踪外,邝府上下二十九人皆葬身火海。

    “翌日,微臣派去的手下赶到边和郡,立即和当地的仵作一起验了尸身,发现所有人中的是同样的毒。据此可推断,那名失踪的家丁应该就是下毒和放火之人,趁着把守邝府的衙兵忙于救火,逃之夭夭。

    “陛下,微臣这样说或有给下属开脱之嫌,可钦州此行他们确实已尽全力赶路。对方似是已料到邝义会有被抓之日,才一早备好后手。另外,宫子通自知有负圣望,现已解服脱冠,于家中席蒿待罪。”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官员,都知道闯祸后若不主动认错,会遭到更重的处罚。

    因此,宫子通使“席蒿待罪”这套,尚泽世毫不意外,更不领情。

    “车撞南墙知道拐了,人犯死光知道错了,宫子通可真是让寡人省心啊!他是不是以为只要做出一副认错的姿态,寡人便不会拿他怎样,还是觉得无需从犯当庭指认,单凭寡人一张嘴,照样能定尚思喆的杀人罪吗!?”

    言语间,尚泽世的心火再度燃起,横眉怒目之下,凶神恶煞的狠相毕现。

    郁涵试图劝说,却也明白当前的事情极为棘手,不解决关键人证缺失这个问题,对尚泽世说再多“气大伤身”的道理也无济于事,斟酌之际,栾懿先开了口。

    “陛下可否听微臣一言?”

    一听栾懿的语气,尚泽世就断定他是准备给宫子通说情。

    “栾卿不用劝了,寡人心意已决,宫子通护卫不力严重失职,正好颂亲王那边说水稻播种缺人手,寡人今日便下旨,将宫子通流放海州!”

    只有一帘之隔的小房子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感觉主子的斥骂声就在头顶上一样。

    他正暗叹着“宫大人的官当到头咯”,忽又听栾懿道:

    “微臣并非要为宫子通开脱,而是想代他谢恩。以微臣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必是战战兢兢,畏恐项上人头不保。等他知晓陛下判处他流放,肯定会感恩戴德。

    “且陛下有所不知,宫子通本就出身农家,为官多年来一直保持耕作的习惯,如今陛下让他重归桑麻,只怕他将来日日都要遥拜陛下之宽宏。”

    这些话旁人听不出端倪,而尚泽世与栾懿交情不浅,咂摸一遍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最重要的还是,溜须拍马不符合栾懿素来的作风。故而,栾懿说这些话的动机,怎么看都可疑。

    “栾懿,你当寡人听不出来吗?你不就是在变相地夸宫子通为官清廉、心系黎民吗?寡人知道他是个清官,可他搞糟了寡人最看重的任务,如何清廉也不能抵消过错。

    “再者,你别忘了只有出铜县冤案顺利结案,寡人才能在朝堂上扳回一局,让郁姐姐重回相位。现在最关键的人证缺失,此案注定要成为死案了。”

    话音落地,尚泽世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手中的茶杯,指节发力清晰可见。

    这一幕被坐在左侧的郁涵所瞧见。有所触动的郁涵伸出手轻轻覆上尚泽世的右手,柔声道:

    “陛下待臣之心,千言万语不足表。有这份情谊足矣,莫要为臣动怒伤身了。”

    尚泽世发觉郁涵的眼眶微微泛红,心里顿时软了下来,连带着面上的厉色也骤减不少。

    眼看气氛有所和缓,栾懿索性屈膝跪地,直接帮宫子通说话。

    “陛下颖悟绝伦,对微臣的心思了如指掌。既如此,微臣也无需再旁敲侧击了。如今朝堂局势昏暗不明,孰忠孰奸难以分断。宫子通赤胆忠心,若陛下能小惩大诫,便能多留一片羽翼。”

    不听到话尾,尚泽世还以为栾懿想劝她免去宫子通的失职之罪,本来都准备直接否决了,转念一琢磨栾懿所言之理,又不得不承认:

    现在的情况确实如此,那些大官小官们究竟谁是已经起了异心的?谁是单纯的中间派?都无法一时得出定论,就连闵亲王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这个核心问题,也有待确凿的证据。

    尚泽世还在思考着,半晌没发表意见的钟显蓦地插话:“陛下,微臣学识浅薄,说不出许多大道理,但也想替宫子通求情。”

    对此,尚泽世颇感意外。

    钟显向来惟君命是从,从不帮任何官员说话,如今却肯为一个无甚交情的地方官求情,着实令人费解。

    “怎么连你也来帮腔?”

    尚泽世抬眼看向离得最远的钟显,只见他撩袍下跪,神情肃然。

    “微臣今日替宫子通求情,只因手下跟微臣回报说,宫子通亲自对当夜值守牢房的狱卒保证,他会揽下所有罪责,力保官署的其他人不受责罚,若陛下还是要惩处众人,他也会举全家之财弥补大家。

    “一个清官敢如此保证,必是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就凭宫子通对下属有情有义这点,微臣以为陛下需要像他这样的良臣辅佐朝纲,望陛下能从轻处置。”

    “清官、良臣、有情有义,听听你们说的这些词,”尚泽世无奈叹气,扫了栾懿和钟显一眼,“你们把宫子通夸上天,分明是跟寡人对着干。”

    结果,郁涵也躬身下跪,对尚泽世颔首陈情。

    “陛下,若当时面对程蓉的是微臣,微臣也会心软的。宫子通之过,亦是吾等之过。”

    “好好好,连郁姐姐你也来这套,寡人现在被你们架在这儿,简直憋屈死了!”

    一吐完心里话,尚泽世气鼓鼓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三人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郁涵飞快拿定主意,用口型示意栾懿和钟显先退到暖阁外。

    二人即刻会意,齐道一声“微臣告退”,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暖阁。

    郁涵坐在床边,贴着尚泽世头上的被子,悄悄道:“他们两个走了,我可以跟霖儿说些体己话了。”

    被子里传来尚泽世闷闷的声音,听着依然很生气。

    “郁姐姐心里还有霖儿的话,方才为何不站在霖儿这边!?”

    “因为我知道,霖儿其实也是心软之人,只是气性上头之时会做出冲动的决定,等冷静下来又忍不住后悔。就像去年临州通判给你送猫那件事,你一气之下叫我拟写贬谪他的圣旨,等我把拟好的圣旨呈给你看时,你却说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不追究了。”

    京官人人皆知,女帝尚泽世自闽安郡主病逝后对猫百般抵触,尤其是白猫。

    偏偏临州通判远在地方,又是个靠祖上荫庇继承官职的二傻子,对尚泽世的忌讳丝毫不知,单单听说尚泽世喜欢养动物,便心大地选了只品相极佳的长毛白猫遣人送进宫,又吩咐送猫的手下故弄玄虚,以为能给尚泽世一个惊喜。

    结果可想而知,装猫的箱子被当众打开之际,尚泽世的脸霎时绿了。

    得知差点就丢了祖传的官职之后,临州通判连夜给当地的所有佛像都塑上金身,甚至还吃了一个月的素。

    “送猫风波”距离国婚大典不到一年时间,尚泽世重生后自然记得。

    而今,郁涵重提旧事,尚泽世莫名生出重生好似一场梦的感觉。一旦梦醒,眼前的所有人和物都会湮灭殆尽。思及这点,尚泽世不可遏制地害怕起来。

    不知情的郁涵看不见尚泽世攥紧被子的双手,仍在说着哄人的温柔话。

    “此次我们失算,对方也露了马脚。等废郡王另有同党之事在朝中传开,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百官都会猜测究竟是谁有如此胆量,又有如此手段。届时,再不可能的人也会被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便不能匿于暗中了,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郁涵没有直言,但尚泽世知道“再不可能的人”指的就是闵亲王。

    谋杀待审的钦犯,无异于挑衅皇权,朝中敢这么做且做得到的人选并不多。抛开跟尚思喆的恩怨纠葛不说,闵亲王是完全符合条件的怀疑对象。

    可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即便那些大臣心里已有人选,也不会贸然采取行动,否则仕途不顺事小,丢了身家性命事大。

    如此一来,局势依然昏暗不明,只不过就像郁涵所言,闵亲王长久以来的高洁形象多少会受影响,起码能让某些一直相信他的官员重新审视自己的崇拜对象。

    不知不觉中,思考驱走了愠怒,尚泽世的心情平缓许多。

    想到自己应该珍惜重生后的日子,她突然就觉得和亲近人置气的行为简直愚不可及,于是一把掀开被子,对上郁涵那双清眸。

    “郁姐姐,我想通了,就罚宫子通半年不许穿官袍戴官帽吧。至于那个下毒纵火的家丁,我也不打算派人追查了。”

    郁涵听后,很快便问:“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给幕后主使一个回头的机会吗?”

    “是。”

    从床上坐起的尚泽世,像儿时那样,挽过郁涵的胳膊,再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真的有公开撕破脸皮的一天,我今日所做的退让,就算是最后给彼此的体面。”

    二人许久未这样亲近过,对于尚泽世突如其来的举动,郁涵起初略感意外,随即想到:尚泽世应是为先前发火的事情感到内疚,所以才用亲昵的举动来表示歉意。

    用行动代替言语来表态,是尚泽世对亲近之人的一贯做法。因而,郁涵反应过来之后,也用行动回应尚泽世。

    二人紧挨着彼此,头贴着头,仿佛时光从未流逝过。

    郁涵微笑着说起从前的趣事,殊不知此时尚泽世的心底,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正初现雏形。

    两日后的朝会上,邝义和罗良才被毒死的消息果然惹得满堂哗然。当尚泽世宣布不追查凶手和取消三司会审时,交头接耳之声达到了最大。

    在一片喧哗中,尚泽世面无表情地示意小房子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端郡王尚思喆伙同郡太守邝义、县令罗良才,私吞出铜县金矿及残杀矿工一案,经陛下亲审,已查明尚思喆私吞金矿属实,残杀矿工因证据不足作疑罪从无处理。

    “现将端郡王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宗正院,家产一律充公,侧室夏婉笙携幼子尚思穆即日起迁居避暑行宫,今后无令不得外出,其余相干人等一律流放海州。

    “另有钦州知州宫子通护卫不力致钦犯横死一事,念其为官清廉且为无心之失,特免其失职之罪,着半年内不得穿戴官服。钦此。”

    待圣旨宣读完,闵亲王是第一个喊出“陛下圣明”四个字的。其他人的反应各异,但还是纷纷跟着说了一遍。

    骇人听闻的出铜县矿难冤案,最终以主犯被囚、从犯被害的结局收场,民间为此热议不断。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转眼来到下旬,天气已经热到圣安宫日日都要取出地库里的冰块来消暑。

    御膳房新制了冰酥酪,尚泽世便从冗杂的政务中抽出身,带着几箱礼品和刚做好的冰酥酪摆驾掌院府,看望具家人。

    地方自然是老地方,只是门口的牌匾从“丞相府”换成了“掌院府”而已。

    由于天气炎热,尚泽世提前派人和郁涵打了招呼,让大家伙不必在门口跪迎。

    结果,皇家车驾抵达大门之时,尚泽世还是看见门口跪着一群人。

    跪在最前排的自然是郁涵和具家人,就连具臻那不满周岁的女儿也被他抱在怀里。

    一下车,尚泽世赶忙走上前。

    “都起来吧,这大热天儿的,中暑了可怎么办?寡人不是叫你们都在府里待着吗?”

    “谢陛下,”郁涵起身后解释道,“具妍说礼数不能失,坚持要在门口恭迎圣驾,微臣劝不动便只好作陪了。”

    顺着郁涵的话,尚泽世把目光聚焦在颔首低眉的具妍身上,这才端详起了她的容貌。

    虽然穿着显气色的石榴红裙,唇脂也涂得红红的,却难掩久病后的苍白,大抵还是先前病得太严重的缘故。而五官倒是生得和具臻一样清秀,若是能完全康复,仅需稍加妆扮便是位俏丽的娘子。

    站在具妍旁边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年轻娘子,长相虽不出众,但总体看着挺舒服的,和具臻颇有几分夫妻相,都是显年轻的圆脸,无疑就是具臻的妻子了。

    尚泽世正欲问其姓名来着,郁涵介绍说:“这位是具臻的夫人,姓韦名茹,也是靖州人士。”

    话音刚落,具臻的女儿忽然哭闹起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拳头努力往娘亲的方向够。

    “小女平安,让陛下见笑了。”

    具臻小心地把女儿移交给韦茹,一到娘亲的怀里,小家伙瞬间安分了下来,还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尚泽世头上的龙冠,一对圆不溜秋的眼睛像琉璃珠子般晶莹剔透。

    “嗐,这有什么?”尚泽世笑了笑,一边挽住郁涵的胳膊,一边对具家人表示,“都快些进去吧,寡人还带了冰酥酪给你们呢。”

    一行人刚进到正厅,尚泽世马上吩咐小房子将冰酥酪分给大家吃。

    这时,具家三人再度对尚泽世行起跪礼。尚泽世本想说不必如此,郁涵却出言相劝。

    “她们一直都想好好地谢一次恩,陛下就成人之美吧。”

    知晓了理由之后,尚泽世在主位上端正坐姿,准备接受具家人的谢恩。

    具妍站在具臻和韦茹的前面,带着两个人一起叩首,然后朗声道:

    “陛下之于具家恩重如山,今日草民具妍携全家在此叩谢圣恩,愿陛下万寿无疆、福寿绵长!”

    这番谢恩之言完全听不出来是生病的状态,其中的诚意自不必说。

    像当初对待具臻那样,尚泽世离开席位,亲自扶起具妍。

    “你的身子刚有所好转,快入座吧。”

    想着气氛有些沉重,尚泽世又接了句半是玩笑半是真心的话。

    “寡人可不想当一万年的皇帝,几十年就够长的了。”

    不知怎的,抬起头来的具妍听到这句话时,望着尚泽世定定地不动,片刻不到又嫣然一笑道:

    “陛下果然如小胖所说,是个让人惊喜的女子。”

    当皇帝的,什么奉承话和马屁没听过。

    但,被人用“惊喜”一词夸赞,尚泽世属实是头一遭。

    “皇帝执掌生杀大权,令人惊吓还差不多吧?话说小胖又是哪个?”

    心里嘀咕的尚泽世面上波澜不惊,只问了声:“小胖是?”

    “草民失言了,不过陛下难道不知尤召侍的小名叫小胖吗?”具妍一副十分意外的表情。

    “你说的是他?”尚泽世不禁想到尤意情那双肥美的手,瞬间理解了这个称呼,却又不得不承认事实,“寡人确实不知。”

    此时,府上的下人端来分好的冰酥酪和各色点心,呈到各人的座位旁边。小房子也给尚泽世倒好了茉莉银针。于是,众人各自落座。

    做得很精致的冰酥酪一下就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小家伙迫不及待想用手去碰碗,被亲娘拦住并小声嗔怪:“不可以,要等陛下先吃。”

    尚泽世耳尖,听见之后便道:“无需拘泥礼数,大家都随意些。这冰酥酪就得趁冰凉的时候吃,快尝尝吧。若是忌口或胃口不好,也莫要勉强自己。”

    众人谢过之后,都开始吃各自碗里的冰酥酪。唯有体虚的具妍只尝了一口,便把自己那份给了旁边的韦茹。

    郁涵见状,吩咐身后的秦茂给具妍换上新的点心。看到新点心的具妍对郁涵颔首致谢,又恭敬地对正吸溜冰酥酪的尚泽世道:

    “陛下特意来看望草民一家已是忙里偷闲,草民本不该再劳烦陛下,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尤召侍之于草民一家是救命之恩,故草民斗胆劳烦陛下代为传达谢意。今后,草民一家每日都会为陛下和尤召侍祈福,祝愿二位儿孙满堂、恩爱永不渝。”

    最后一句话让尚泽世差点呛住。

    稍缓片刻,尚泽世用假笑缓解尴尬,然后告诉众人:

    “那个,等尤意情伤口痊愈,寡人便派人送他回玉簪郡。对外,寡人会宣称他是宫里聘请的乐师。从今以后,成家生子皆是他的自由,与寡人无关。”

    对于尚泽世的话,除郁涵和小家伙没有反应外,其余三人都是诧然貌。

    其中,以具妍尤为明显,惊讶之中还带着不解。具妍似乎有满肚子想问的话,最后却仅问了一个极简单的问题。

    “陛下不喜欢尤召侍吗?”

    正厅内莫名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众人都在屏息以待尚泽世的答案。

    尚泽世放下汤匙想了想,而后答说:“谈不上不喜欢,也谈不上喜欢。毕竟相识一场,寡人只当他是久别重逢的旧友。”

    “原来如此。”

    具妍眼中的惊讶转为失落,看得尚泽世反倒起了疑问。

    “后宫虽锦衣玉食,却亦为牢笼一座。你既是他的义姐,难道不希望他在民间和两情相悦的女子共度余生吗?”

    说完,尚泽世后知后觉,暗自反省。

    “人家一个女展柜,说不定就觉得荣华富贵远比白头偕老来得可靠,我多什么嘴啊?”

    然而,具妍娓娓道来的回答并不如尚泽世所料。

    “想必陛下知道,尤召侍和草民有过一段假婚约,那时为让尤母安心,需要他将一只荷包系在草民的身上。明知是做戏,他却仍花了好久才说服自己。

    “事后,他和草民解释,那只荷包是尤父送给尤母的定情之物,自小他就听父母说,荷包唯赠心爱之人,一生只一次,所以,哪怕是做戏,他也不想违背。

    “草民当时问他,荷包的主人还是那个在石桥上跟他有过约定的女子吗?他说,任他流年逝,我心始如一。”

    尚泽世听到这里,关于荷包的直觉已呼之欲出。可与此同时,仍有一份侥幸的念头挂在心间。

    于是,她忍不住求证。

    “荷包里头装的是一枚厌胜钱吗?”

    具妍闻言,一抹释然的微笑在脸上绽开。

    “看来,荷包已去到该去之处。”

    得到答案的尚泽世彻底坐不住了。

    “先前是他故意隐瞒,寡人这便将荷包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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