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汐联系上洛珩后,两人约到绍都城中的一处客栈碰面,戌时一到,洛珩准时出现在祥云客栈。

    洛珩在门口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进。”

    洛珩进来后主动将门拉上,随后便不客气的坐到了沈清汐对面:“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沈清汐头疼的将面前这几分卷轴残片推到洛珩面前:“呐,你说魔神写这神魔卷给谁看啊,我反正一个字都看不懂。”

    沈清汐用手撑着脑袋,她向来知他好看,却不知他好看的让人越看越痴。

    “大抵是给神仙看的……”洛珩将神魔卷收好还给了沈清汐。

    沈清汐却在那盯着他发愣,洛珩有些疑惑的回头望了一眼,也没有东西啊。

    “怎么了?”

    沈清汐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有些饿了。”

    洛珩蓦然无奈又痴眷的低头低笑出声:“来时便点好了,我下去问问好没好。”

    洛珩刚刚推门出去,好巧看到陆之瑜从客栈大门进来。

    “小二来间单房,再备点好酒好菜。”陆之瑜将碎银放在柜台上。

    洛珩唇角弯了弯,走上前去:“陆兄。”

    “百里兄?好巧啊。”陆之瑜虽说有些讨厌百里司卿总与沈清汐走的近。

    但总归帮过他们:“上次江都一行还未来得及道谢。”陆之瑜持剑拱手行礼。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洛珩伸手扶了一下,也算是接了陆之瑜这一道谢。

    店小二将陆之瑜的钥匙递给了他,陆之瑜便也不再多话:“百里兄,告辞。”

    洛珩让出路来,“百里司卿,我想吃梨糕,陪我去买些吧。”楼上女孩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陆之瑜有些诧异的抬头望去,这声音实在与小师妹像极了。

    暮山紫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握剑,发上钗着一支流苏步摇,肤如凝脂眉目清绝,除了沈清汐还能是谁。

    沈清汐脚步一顿,跟他的视线对上:“十六?”

    陆之瑜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难受且刺痛,他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些轻微的颤抖。

    “掌门交代我办些事情,你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略微有些泛红。

    “我……玄烛查到了剩下两片残卷的踪迹,我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动身。”沈清汐语气平静如水。

    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浸了墨,让人望不到底:“是吗?那百里公子在此处也是与你偶遇?”

    “他同我一道去。”沈清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奇怪,有些阴阳怪气。

    “我北山堂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插手?”陆之瑜语气轻蔑,只是紧紧盯着沈清汐。

    洛珩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半分不悦,面上神色如常,事实如此,他的确是喜欢多管阿霜的闲事,这点不可否认。

    沈清汐面露不悦,秀眉微微蹩起:“百里公子是我叫来帮忙的,你说话过分了吧。”

    陆之瑜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究竟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心向外人,去买梨糕?倒是有闲情雅致。”

    沈清汐面上带着愠怒,她讨厌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与你说不通。”

    陆之瑜心中一颤,如同坠入冰渊一般。

    沈清汐径直越过他走到洛珩身边,却没发现陆之瑜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

    走出去的瞬间,陆之瑜眼眶蓦然变得通红,明明他不想这般与她争论,说出的话却又咄咄逼人,可换做从前,他们之间从无半句争吵。

    “心情不好?”洛珩看沈清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必是刚刚争吵一番心里不高兴。

    沈清汐揪着自己的衣袖,烦闷的甩了两下:“我师兄刚刚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我替他向你道歉。”

    洛珩唇角微微勾起,垂眸看着她,带着满眼柔情:“既如此,请我吃梨糕如何?听闻绍都的梨糕最是清甜。”

    沈清汐没有拒绝,莞尔一笑立马提起了兴致:“好啊,我带你去一家铺子,他家的糕点最是美味。”

    两人悠闲走了半个时辰,到了绍都城中最是有名的流云小铺。

    从前七师兄最爱光顾这里,还为此打赌输了外宗弟子五个铜板。

    “老板,包两盒梨糕。”沈清汐说罢从腰间掏出荷包,拿了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好嘞!”老板麻利的装了两盒梨糕,洛珩顺手接过。

    洛珩心下了然,这是给陆之瑜带了一盒。

    想必这个时辰回去,饭菜便也好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沈清汐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祥云客栈,

    “小二,麻烦问一下,那位提着剑的红衣男子住在哪间?”沈清汐给了小二几个铜板打听。

    小二乐滋滋的收下:“客官您回来晚了,两刻钟前那位客官便离开啦。”

    “……”沈清汐没说什么,只是略微呆楞了几秒便拉着洛珩径直上了楼。

    进了客房,饭菜屹然摆在桌上,热气腾腾,似乎都是沈清汐爱吃的。

    “尝尝。”洛珩将第一块排骨夹给了沈清汐。

    沈清汐方才恍然回神,强装淡定的冲他微微一笑:“好。”

    窗外的树影窸窸窣窣,屋内沉默片刻,洛珩悠悠开口。

    “阿霜啊,在你心中陆公子重要吗?”洛珩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沈清汐的身上,而是漫不经心的夹菜。

    沈清汐轻微顿了片刻,她扒拉了两下碗中堆满的鱼肉:“重要。”

    几乎是不加犹豫的答案,这个问题有且只有这一个答案。

    洛珩停了筷子,抬眼对上沈清汐的视线:“那我呢?”

    “也重要。”

    “阿霜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女之情有很多,与你而言陆公子是哪一种?我又是哪一种?”洛珩语气平淡,听起来毫无波澜。

    他心里紧张,他私心希望沈清汐更爱他。

    沈清汐不敢去深想,她从前是知道自己喜欢陆之瑜的,她也一心认定了他们之间的婚约,就像当初回绝周空那般。她亦把百里司卿当作知己,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在见他第一面时便如此信任他。

    可这个问题真正摆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又拎不清了。

    她分不清对于陆之瑜究竟是什么情感,不知是习惯了那十年来的相伴,还是爱他的性格和方方面面。

    她也分不清对百里司卿是何等情感,究竟是知己还是喜欢,她允许他为自己钗发,允许他与自己同放花灯,亦允许他与自己亲近。

    这些都是别人做不得的。

    可她喜欢他吗?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多么了解彼此,或是说她并不了解他。

    “不必回答我,你只要晓得,无论是陆公子爱慕于你,亦或是我心悦于你,这些不过是我们的事,并不是你的枷锁。

    我们共同的心愿,是你能过的舒心快乐,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洛珩那清冷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沈清汐不是傻子,她又怎能不知他的心意。

    洛珩的大手不自觉的抚上沈清汐的发顶,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揉:“明日便要启程东海,用完晚膳早些歇息。”

    夜晚,疲倦的月亮似是躲进了云层休息,秋日的晚风将窗外的树叶吹的哗哗作响。

    沈清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能入眠,脑海中尽是今晚的乱事。

    沈清汐烦闷的将被子捂住脑袋,强迫自己别再想这些事情,当下最要紧的明明是卷轴。

    洛珩终究是一夜无眠,独自站在窗口,看向远方那轮明月。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师父,若是我从未带阿霜去过九重天该有多好。

    师父啊,你能告诉该如何办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远在山巅的老者,打坐于九霄殿内,双眼慢慢睁开:“万事凭心而动,阿珩。”

    洛珩轻叹一口气,元神归位。

    陆之瑜站在秋风夜色之下,久久凝望着阁楼之上早已熄灯的房间。

    “上来吧。”洛珩拂袖而坐,翩翩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洛珩了吧。

    陆之瑜攥着剑的手骨节发白,轻功一跃从窗口翻进,动作干净利落,卷起一阵秋风带到屋内,长剑对准洛珩,距他不过一尺之远。

    反观洛珩倒是不紧不慢的品茶,卷进屋内的树叶不偏不倚落在陆之瑜的银剑上,落叶顺滑地被利刃一分为二,飘落在洛珩洁白的衣摆做了点缀。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陆之瑜手上青筋暴起,质问的口吻丝毫不留情面。

    洛珩抿下一口清茶,淡然道:“你听到了,又何必多问。”

    方才他与沈清汐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陆之瑜的耳朵,洛珩知道陆之瑜偷听也没有戳穿。

    陆之瑜明知故问,无非是不信任他。

    陆之瑜剑锋一转向洛珩刺去,洛珩白袖轻挥,眼前场景瞬间变换,似是一片树林,适合比武。

    陆之瑜双眸微微眯起,虽是不知他如何做到,不过也好,不会打扰到小师妹。

    洛珩左后背后,右手伸出,一柄长剑泛着寒光乍现于手中。

    陆之瑜哪怕是离得有些距离,亦能感受到此剑渗出的阵阵寒气。

    此剑名唤离天冰河,乃是用不周山万载不化的纯白玄冰打造,剑身通体洁白无瑕,护手似纷飞羽毛状镶嵌宝石。

    楚熠,时隔十余万年,不知你这龙华剑可否还记得离天冰河。

    “得罪了。”

    龙华出鞘,黝黑的长剑泛着点点火光,似是感受到了离天冰河的存在,开始变得躁动,剑身周遭的火焰更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动作迅疾,纵跃如飞。陆之瑜飞身而上,从半空中劈下一道火光,直奔洛珩而来。

    洛珩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起,霎时拔高数尺,轻飘飘的落在树枝上,稳稳而立,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转瞬间向陆之瑜攻去,从树上飞扑而下,在空中一个倒翻,落地轻盈无声。

    陆之瑜连连后退持剑相抗,刀刃寒气逼人,划破秋夜的黑暗。

    陆之瑜只觉四肢冰冷无力,于面上却毫无波澜。

    剑招连绵如织,于空中穿梭,洛珩剑招迅疾,所及之处尽结寒霜,陆之瑜只得防守,毫无还手之力。

    树叶被层层剑气卷起,冰火之下终是成为沙砾。

    三个回合下来陆之瑜便已体力不支,他能感受到对面人并未全力,却已使他难以招架。若是用了十成的剑法,他怕是一个回合也抵抗不住。

    终了,长剑悬于陆之瑜脖颈处,而他那一剑还未及出手。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却从未在江湖中听闻名号。

    “是我输了。”陆之瑜心中佩服不已,此等武学乃世间少有,闻所未闻。

    能够做到让他甘拜下风,这究竟是何许人也。

    但一码归一码,他还是讨厌这男的。

    “承让。”洛珩将长剑移开,立于身侧瞬间从手中消失。

    洛珩此一剑不过是想试探,距离当年的楚熠,陆之瑜如今还有多少距离,如今看来云泥之别。

    仙骨尚未修成,能有如此剑法已是上天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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