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

    废弃的工厂车间内,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台电脑,穿着洗得泛白的灰色卫衣的青年缩在椅子里,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遥控器。“房间里有炸药,你们敢靠近一步我就同归于尽。”

    他急促地喘息着,面颊凹陷,肤色惨白。带着瘾君子的病态。

    “我以为最先来找我的应该是科波特。”

    电脑屏幕发出的惨淡白光照亮他满是胡茬子的脸。他佝偻着脊背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

    “没想到是两个义警。”

    红头罩用冷漠的语气打破诡异的氛围。“我也没想到会有两个。”

    他抱起双臂,光明正大搞起了内讧。“我很好奇,继皮下定位被我挖出来以后,这次又是什么?”

    旁边站立的哥谭传说沉默不语,又高又壮的黑影似乎缩小了一点点。半晌,憋出一个单词:“夜翼。”

    红头罩的语气更加冷漠。“很好。”

    正带着路娅赶来的好大哥打了个喷嚏。

    “……”其实不算夜翼透露的,而是他自己黑进频道里窃听,但蝙蝠侠绝对不会主动解释。

    他转过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那个发布悬赏的青年身上,目镜自动捕捉人脸传输给远在韦恩庄园的蝙蝠洞。

    【稍等。】红罗宾的声音冷静地传来。【我匹配到了,这个人叫鲍勃·沃尔夫,一直住在贫民窟,此前给冰山餐厅当保安,一周前因不明原因离职。】

    蝙蝠侠用沙哑的喉癌音命令:“撤掉他发布的悬赏。”

    【我在尝试】,红罗宾的声音透露着一丝焦虑。【但这人是个高手,攻破他的防火墙需要一定时间。】

    地下室陷入静寂,鲍勃坦然面对两个义警的压迫感,神色没有任何波动。他的姿态甚至算得上闲散。“我猜猜,你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尝试黑掉我的账户。”

    他悠悠然地笑起来。“能不能攻破防火墙另说,这位科波特小姐恐怕已经死了。”

    “鲍勃·沃尔夫。”一道冷酷的电子音声音响起。

    蝙蝠侠倏然看向红头罩,了然地皱紧眉头。很显然,继他黑进夜翼的频道,杰森也黑进了他的频道,又或者红罗宾开了后门。

    顶着蝙蝠侠有如实质的不赞同目光,杰森在沃尔夫被叫破名字晃神的瞬间,闪电般抬腿勾住他身下的椅子,攥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扭,左手接过遥控器扔到一边。右手丝滑地掏出了枪,直截了当地抵住了络腮胡子男人的额头。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在转瞬间解决危机,铤而走险但行之有效。

    这种玩命的做法显然和蝙蝠侠一直强调的稳妥方式南辕北辙。蝙蝠家族叛逆的黑羊有自己的路子。

    “我给你两个选择。“战术靴牢牢踩住鲍勃坐着的椅子,男人弯下腰锁住他的视线,混合着金属和硝烟的压迫着他的呼吸

    “要么撤掉悬赏。”杰森轻描淡写地道,“要么脑袋开花。你选一个。”

    面对死亡威胁,鲍勃甚至可以称得上从容,他淡淡地道。“蝙蝠侠不会允许你杀人。”

    杰森嗤笑了一声,鲜红的头罩前白色目镜微微闪烁:“你大可以试试是蝙蝠镖快还是我的子弹更快。”

    鲍勃看了一眼沉默战立,似乎无动于衷的蝙蝠侠,神色终于有所变化。他平静的眼神逐渐染上愤恨。“我不会撤掉悬赏,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我们可以帮你。”蝙蝠侠终于动了,他走上前,庞大的阴影落在蜷缩在椅子中的男人身上,俯视着他颓败的脸色。变声器沙哑低沉的声音令人心生恐惧,又不由自主地想信服。“如果这和企鹅人有关……”

    “你们就能杀了他吗?”鲍勃打断他的话,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告诉我,你们能吗?”

    他的目光落在用枪抵住他额头的男人身上,甚至坐直了身体,主动抵着枪口颤着嗓音。“我知道你没有蝙蝠侠那该死的底线,帮我杀了企鹅人,他罪该万死!”

    “即便他该死也不应由他的女儿来承担!”红头罩打断了他的怒吼,持木仓的手稳如磐石,他冷静地道。“撤掉路娅·科波特的悬赏我们在谈。”

    鲍勃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嘴里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的眼神太过沉重,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失去最后的稻草。

    “你们妄图保护一个罪犯的女儿。”他喃喃地道,手指缓缓抚上椅子的扶手。“可是谁又能保护我的兄弟?”

    蝙蝠侠最先发觉不对,目光凝滞在沃尔夫握紧扶手的手指——他的拇指正在微微下陷。

    “红头罩!立刻撤离!”

    蝙蝠侠怒吼道。

    埃塞俄比亚的悲剧仿佛要在眼前重演,他的ptsd都快犯了!

    空气被无限压缩,炸弹爆裂开的瞬间,热浪席卷四面八方,裹挟着血肉碎片向外迅速扩散。

    控制炸弹的遥控器不止一个,或者说真正的开关连接着椅子的扶手。

    绝望促使着鲍勃毁掉一切。

    滔天的火光拔地而起,在冲击波摧枯拉朽地毁掉半个车间后,坍塌的废墟之间烈焰熊熊燃烧,黑烟袅袅地升腾向暗沉的天空。

    五百米之外,我跨越半个东区赶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心脏狠狠地向下一沉,甚至忘了呼吸。

    “不。”夜翼也震惊得失去语言能力。“不,等等,我看到他们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肋骨处一阵后自后觉地刺痛,全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视野里先后出现两个微小的人影,晃动着在废墟的不远处站起来。蝙蝠侠抖落披风上的泥石碎片,红头罩脱下皮夹克甩去灰尘。

    我远远地看着。简直喜极而泣。

    *

    “你太冲动了!”蝙蝠侠控制着呼吸,心脏依旧因为后怕一阵紧缩,满溢的担忧滚到嘴边成了斥责:“应该有更周全的计划再出手!”

    杰森头疼欲裂,他拼命揉着太阳穴,即便神志不清也轻易地被挑起怒火。“悬赏多挂一秒就意味这多一分危险,我能怎么做?

    “夜翼已经去确认科波特的安全,”蝙蝠侠指出,“你不应该……”

    “让你失望了老头子。”杰森的眼前已经开始出重影。他疲惫地打断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故意用嘲讽的语气。”这届炸弹质量不行,没有用到拉萨路池,我还学不到教训。”

    一句话让空气陷入死寂。

    他没有理会蝙蝠侠的欲言又止,径直转身离开,跌跌撞撞地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摸索,远离背后灼人的视线才松了口气。一直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几乎被眼前的幻想压垮。

    该死。

    杰森支着膝盖,背过身靠着一块垂直插进地面的残垣断壁坐下来。头罩窒闷地令人难以呼吸,爆炸的巨响让他持续性耳鸣。

    拉萨路池不是没有后遗症,这次又趁着爆炸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狡猾地缠绕上来。他全身的骨头都在重温一遍临死前被撬棍一块块敲碎的痛苦,从地狱中被活生生拖回来的生魂在苦苦挣扎。

    所以他必须一个人呆着,单独。

    大种姓教过他如何战胜后遗症——冥想。他需要空间冥想。否则无休止的愤怒会毁了他。

    杰森勉强压抑住耳旁传来的冰冷刺耳的笑声。脱下头罩喘了口气。

    然后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什么东西飘过来了?睡衣?

    *

    喜极而泣还没泣出来。

    远处两个人影就起了争执,蝙蝠头和红枣头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相互吼了几句,然后红枣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夜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我以为他们劫后余生会拥抱对方,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

    “你去安慰蝙蝠侠。”我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毫不犹豫地越过他朝着特定的方向走去。

    夜翼看着路娅准确地朝着红头罩离开的方向赶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和蝙蝠有点像家里的提图斯和ace,而且都被无辜踹了一脚。

    我顾不上躲避地上零散的碎石砖块,踩着焦黑的土地一步一步接近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人。

    睡衣已经沾染了血迹,又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再沾点灰尘也无所谓了。

    我干脆跪坐下来。

    红头罩低着头靠在废墟的一角,沾染汗水和灰尘碎屑的黑发沉甸甸地垂落。眉宇间的白毛掩住他失神的眼睛。

    “睡衣“从远处飞奔过来,熟悉的身影带来微不可察的暖意,像轻风一般驱散了眼前鬼魅一般闪现的绿色,疯狂的笑声却依旧似有若无。

    “是你。”

    穿着破破烂烂的睡裙,一身狼狈的女人低下身,缩在他屈起和伸直的两条腿之间,雪纺的裙摆轻盈地铺进尘埃里。

    杰森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他勉力压抑住叫嚣着的痛觉神经,伸出手试图触碰路娅的脸。

    “你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捧过他率先伸过来的手,注视着青筋纵横的手背和克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很痛吗?”

    万幸的是爆炸没有造成明显严重的创口,可是青年失魂落魄地缩在角落里,黯淡无光的眼神和紧绷的身体僵硬地如同一只残损的手办。

    【可能是ptsd】,夜翼之前给我的耳麦里传来一道熟悉又理智的声音,语速却因为担忧加快。【杰森之前有过类似症状,他说过自己能靠冥想解决,你需要给他一定的空间——】

    “让他一个人呆着?”我接过红罗宾的话。犹豫片刻,伸手捏紧了通讯器,将它远远地丢到旁边。

    无法形容看到被炸毁了一半仓库时一瞬间奔涌的情绪,和从前听到韦恩养子因事故死亡的新闻完全不同——那时只是纯粹的愧疚,我只是想自己大概是最失败的穿越者,无法救下最喜爱的角色。

    但是现在,就在刚刚,有什么屏障彻底碎裂了。

    杰森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冰冷从四面八方侵蚀他的身体,他似乎又沉在拉萨路池的池底。路娅的声音仿佛自水面之上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他想问她刚刚在和谁说话,有没有乖乖呆在安全屋,有没有受伤……可是下一刻,所有多余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温热的触感掠过指节,比羽毛更轻,却如惊雷般让他全身一震。

    杰森猛地睁开眼睛,恰好路娅抬起头。他们的视线交汇,混沌的瞳孔中诡异翻涌的绿色在她的注视中逐渐褪去,显露出原本清明透彻的蓝意。

    “他打过这里吗?”我垂下眼,再次吻了吻他的指节。

    “别……”

    杰森的嗓子干涩,下意识地向后瑟缩,贴紧冰冷坚硬的水泥墙,骤缩的瞳孔里倒映出我倾身靠近的影子,轻柔的吻不可避免落在锁骨,又沿着平滑的线条落在颈根。

    “这里呢?”

    杰森根本无法回应,她唇瓣轻触的地方滚烫灼热,似乎穿透皮肤直达曾经断裂的骨骼,温柔地抚平陈旧的疤痕。他被刺激得抬起下颚,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白茫茫的天色。

    这一刻的安慰比任何冥想都来得有效。幻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真实,温暖得不像话。

    他想问问路娅,你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巨大的情感洪流奔腾过心脏荒芜的无人区,哽住了他的喉头。

    我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却一点也不在乎。在看见爆炸过后的废墟,在看见杰森一直以来都一个人靠冥想克服过去,穿越的秘密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就只是,有点难过。

    我遇到的红头罩,成熟,强大,已经度过最黑暗的时期,像生生不息的焰火,是从未停止战斗的反英雄。可原来受伤的罗宾从来没有消失,他只是长大了,学会用愤怒掩盖悲哀,用幽默掩饰孤独。

    当憧憬转化为怜悯,怜悯转化为共感,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霎时间长成参天大树。

    “杰森。”

    我无法控制地捧起他的脸,望进那双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睛,透露着复杂的神色,有些抗拒和无所适从。

    “我爱你。”

    在你不知道的时空,我已经喜欢你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现在,我准备爱上你。

    *

    乌云悄无声息地步步蚕食一望无际的天空,凝结成绵密的雨滴一颗颗坠入这片地区,爆炸后形成的火焰逐渐熄灭,留下被炙烤的土地和支离破碎的车间残骸。

    穹顶之下,目之所及皆是废墟,他们向对方剖白的心意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即便如此,说出自己的心意需要莫大的勇气,这里民风淳朴,性和喜欢随时可以发展成恋爱关系,爱却不能轻易说出口。在这场短暂的交往关系中,我不奢望他能理解,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长久的沉默似乎就是无声的拒绝,我失望地放下手,却在下一刻被有力的手臂揽住腰,青年调整坐姿微微用力,将我抱到他的腿上。

    杰森抬起头,雨滴一颗颗落在他的额头,顺着发稍滚至眉心,鼻梁,沾湿干裂的唇瓣。我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底,像撞进了一片冰川湖,倒映出天空温柔的色彩。

    “你赢了。”

    我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想起不久前设下的的赌局。以秘密作为筹码,以他本人作为赌注。赢了他归我,输了我们分道扬镳。

    我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你赢了,所以我是你的。

    心底像炸开了烟花,和刚刚确定关系时拼命想要藏起来的隐秘欣喜不同,此刻我想尽情地笑出声来,让头顶的乌云都能听到我的快乐,不好意思再下雨。

    “那么,达西先生遇到他的伊丽莎白了吗?”

    我笑意盈盈地捏住杰森的脸,在“你果然看了!“的控诉眼神中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抱紧他的脖颈保持平稳。

    十五岁的罗宾在《傲慢与偏见》的扉页上写下希望遇到自己的伊丽莎白,二十岁的红头罩抱住他的爱人,被迫再次面对黑历史,却舍不得发火。

    杰森无奈地叹了口气,屈起一条腿防止我滑落,认命地开口。

    “遇到了。”

    “她就在我的眼前。”

    我渐渐止住笑意,对上青年认真的眼神,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在他低下头,堪称虔诚地吻上我的手腕内侧时,大脑更是直接停摆。

    杰森抬眸看向我,将我呆愣愣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笑出声,雨水打湿他的睫毛,水洗的侧脸越发英俊,男性的魅力成倍放大。

    我受到蛊惑般低下头。

    他主动抬头接受这个被引诱的吻,扬起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顾不得滑进眼里的水滴,蓝绿色的眼睛装满了心爱的姑娘。

    无边雨幕,万籁俱寂,

    世界卸下无垠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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